小时候不懂事,长大了才回味过来,怕是从小他忍她忍得辛苦。
昭昭走到半路,拐到厨房里洗了水果切好摆盘拿出来,递到他面前,努力克服几年没见的生疏和尴尬,找回童年的状态,厚着脸皮蹭到他身边坐下来。
他没抗拒,接了盘子,道了声谢,拿小叉子叉着吃,昭昭便热情地盯着他,于是他像小时候那样叉了一块递到她嘴边。
昭昭乐了片刻,张嘴咬进嘴里,含混不清地问他,“哥哥,那个……你和朱宁。”
“朋友,你老问她干嘛。”乔琰垂眸,对这话题心不在焉,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工作简讯,他单手滑开,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回了过去。
“我还以为是你女朋友。”
“不是。”
言简意赅,一点迟疑都没有。
“哦。”不是就好,昭昭松了口气,笑了,问他,“我头发好看吗?”
乔琰抬头看了她一眼,倒是意外没皱眉,“还好。”
只是,“真敷衍。”她撇嘴。
他把送她的礼物递过来,昭昭立马又眉开眼笑,拆开盒子看,一款木雕挂件,底端刻了她名字。
开心总是来得很容易。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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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饭的功夫,外面又是一□□雪,窗外嗷呜作响。
昭昭趴在窗子上看,不无担心地说:“乔琰哥哥,要不别回去了,今晚住我家吧?”
乔琰已穿了外套,立在门口,“不了,还有些工作,我走着回去。”声音清润寡淡,比外面的雪也暖不了几分。
也不远,车程十分钟,步行不过半小时左右。
“那我陪你回去。”昭昭从沙发上跳下来,急慌慌地跑过去,拽了外套披上,追着他出门去。
母亲皱着眉头从后面探出头来,“你又瞎跑什么?”
“我陪乔琰哥哥走走,一会儿就回来。”她说着,人已在门外,重重关上门,跟上他。
“别闹,回家去。”他板着一张脸,教训她,“下这么大雪,乱跑什么。”
好似从小就这样,一天复一天,一年复一年,他最常说的,永远是那几句,“别闹”,“别吵”,“听话”,“回家去”。
于是昭昭便笑了,挤着进电梯,上前一步贴着他站,把他逼到轿厢上靠着。
她如今身高不至于捉襟见肘,微微抬头,便几乎和他平视,目光凝着他,“我不!”
很近,是接吻的距离,昭昭如果年轻或者再年长几岁,可能直接就亲了他。只是她比以前少了青涩,却还没修炼足够的脸皮,在他皱眉之前,轻巧地后退了半步,乖乖站好。
路上,她擎着伞,遮住两个人,问他,“乔琰哥哥,你要不要考虑找个女朋友?你看你,都快三十岁了。”
“暂时没考虑。”他几乎没犹豫,同沈母还敷衍几分,同她便直接说了。
“哦。”失望从四肢百骸溢出来,她半开玩笑说,“等你三十岁还没有结婚,我还没找到男朋友,不如咱俩凑合一下吧!知根知底,多合适。”
他低声斥她,“瞎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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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他是不懂呢?还是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昭昭喝着酒,偏头问钱钱,满是沮丧。
这里是old酒吧,老酒馆,处在清城一家七拐八绕的巷子里,却热闹得很。她送乔琰回家去,便叫了钱钱过来。
人声鼎沸,音乐震天,说话全靠吼,钱钱伏在她耳朵边上大声喊着,“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何必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你看看你,酒吧常客,这头发,这衣服,出门就是靓仔,人乔博士清纯一个读书人,你俩都不一个路子。”
“哦,”昭昭灌了一口酒,“连你也挤兑我。”
昭昭不晚归,刚过八点,就捞了外套走出去,人多,碰上个油腻老男人过来搭讪,拒绝两次还意图动手动脚,钱钱招了手,酒保便殷勤凑过来,“钱钱姐。”
钱钱大姐大一样,指了指旁边人,“招呼招呼这大哥,怎么这么没规矩。”
成功把人唬走了。
昭昭出了酒吧乐得拍她肩膀,“装大尾巴狼装得越来越驾轻就熟了。”
钱钱一脸傲娇,“出来混,总得有一技傍身不是。再不济还有你那一身自由搏击术呢,白练六七年?”况且她和酒吧老板认识,酒吧老板是个厉害角色,大家都叫他三哥,很少有人敢过来这边找事。
两个人酒量都不浅,只是出来喝酒,从来只是微醺而已,昭昭送钱钱先回去,自己一个人走回家。
走着走着,不自觉走到乔琰家里去,独栋小院子,算是别墅吧,只是面积不大。
她站在他二楼卧室窗子下立着,给他打电话。
“乔琰哥哥,你开窗往下看。”
窗帘拉开,乔琰皱着眉头低头看她,昭昭手指僵硬地给他放了一把仙女棒——刚在门口商店随手买的。
她放完了,拍拍手,把没烧完的棍子丢到旁边垃圾桶,然后才又拿起电话,“晚安,今天也很喜欢你。”
“喝醉了?”
“没有,我可是千杯不倒。”
“上来,冷不冷?”他语气淡淡,不知是不懂,还是装不懂。
“不了,大半夜的,我怕我忍不住玷污你。”昭昭笑了笑,心想他这会儿肯定皱着眉头,一脸严肃。“晚安,我走啦。”
昭昭挂了电话,转身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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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程慎行做纹身这天,她九点赶到工作室,他已经在了。
“这么闲,不用回家过年?”昭昭哈着手放在炉子上。
“家里没人,就家政阿姨,我还不如来找你玩,至少还有点儿乐子。”
“别,我这里无趣得很。”
昭昭烤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换衣服,领他到里间工作台,开足了暖气,“衣服脱了。”
忙了近五个小时,累到不行。
一出来,才发觉到客厅坐着人,天一暧昧地冲昭昭笑,“乔琰哥来找你,他说让我别打搅你,我就没进去跟你说。”
“啊,你怎么来了?”昭昭惊喜,过去他那边,挨着他坐下来,乔琰顺手把自己手边的水递过去,她接过去喝了一口。
“听干妈说你在这边开了家纹身店,路过来看看。”
于是昭昭热情地带他参观了一遍。程慎行同孟孟和天一说着话,一边等着,一边打量乔琰,单从男人的角度来看,长了一张小白脸。
哦,脸怎么那么白,双眼皮,卧蚕比女人还明显,嘴唇薄,一副薄情样子。
直到乔琰回来,他才礼貌笑了笑,自我介绍,“你好,程慎行,昭昭的师兄,比她大一届。”
昭昭这才反应过来,忘了给他们互相介绍,“这位是……乔琰,医学博士,刚刚从国外回来,现在在总院任职。”她刻意没有提哥哥两个字,对外人,她始终不喜欢以他妹妹自居。
出于那点小心思。
乔琰冲程慎行点了头,昭昭顺便给他介绍了自己的两个店员,“赵孟孟和郑天一,都是从我开店就陪我一起的,平常帮我看店。”
乔琰总是一副淡漠寡言的样子,昭昭也不知他究竟感不感兴趣,只待了片刻,便提议一起去吃饭。
下午没有预约的客人,孟孟和天一便关了店门一起去,五个人去吃火锅。
一家老牌火锅店,仿古的装修和样式,包厢在楼上,要上一个木质的楼梯,程慎行落后半步同昭昭说悄悄话,“你那个,坚若磐石?”
昭昭拿手肘捅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多言多语。
鸳鸯锅,几个人都爱吃辣,唯独程慎行,昭昭勒令,“你刚纹完身,不要吃辣的。”
程慎行倒是乖顺,笑道:“行,听我们昭昭的。”
昭昭呕他,小声同他说悄悄话,“少恶心我啊,谁跟你我们。”
程慎行刚要再说什么,昭昭忽然收身坐正了,目光和心思都挪到了另一边去。
乔琰习惯性帮她洗了碗碟,摆好放在她面前,于是昭昭一下子收了和程慎行的口水对话,侧头看他,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大约只是顺手而为,小时候干爹干妈说多了,出去吃饭,每回都是她非要蹭着乔琰坐,干爹干妈便说:“琰琰,你照顾一下昭昭。”
于是他便认真地照顾她,洗碗碟,夹菜,倒水,递手巾,偶尔连剥虾这样的事都代劳,长到很大了,他都习惯如此,昭昭享受这种优待,但也分不清,他到底只是把她当妹妹照顾,还是别的。
“谢谢。”昭昭在心里叹口气。
或许,是真的太熟了?熟到生不出丁点的暧昧出来。若是其他人,做到这地步,昭昭定然是觉得对方对自己是有意思的。
换成乔琰,她便不确定了。
吃完饭,各自散去,乔琰送昭昭回家,他开的是干爹的黑色奥迪,开了好多年,旧了,但昭昭依旧觉得,他开车的样子很帅。
要下车的时候,他忽然问了她一句,“和那个师兄在交往?”
“啊?”昭昭懵,“怎么可能!我俩上学那会儿还天天吵架呢!”
“我随口一问。”
“我没有男朋友,”昭昭强调,“单身。”
“嗯。”他应,那表情,分明一副“随便你,和我无关”的表情。
第5章 相亲
你知不知道,你推开的,是全天下最最爱你的沈昭昭,你不知道!反正你也不在乎。
——昭昭
临近年关,七大姑八大姨,各式各样的亲戚朋友来往都频繁起来,不然昭昭也不会回家去住。
她自己买了房,小是小了点儿,省得天天在家打扰老爸老妈二人世界,也防止自己见天被数落。
但既然住家里,免不了见见亲戚以及爸妈朋友,出来露个脸,卖个乖。
如此几次下来,又懊悔,到了年底了,没事去染什么潮流色,天天顶着一头鲜艳的毛儿,净给中年爸妈们添堵了。
多不孝顺。
好在她皮肤白,五官继承了爸妈优点,那发色倒也撑得起来,不至于辣眼睛,何况她嘴甜,会哄长辈,除了被数落两句,也没得什么重话。
爷爷奶奶今日来,带了一位表哥,表哥又带了表嫂子,表嫂子家里有个堂弟,一并带了过来,于是家里热闹得很。
旁人倒算了,爷爷奶奶昭昭自然要陪的,难得起了大早梳洗打扮,只是几圈寒暄下来,才知道今天这一餐是鸿门宴。
奶奶不满她到现在还没处对象,亲自给她说媒来了。
原来听朋友们说被家里催婚,还嘲笑对方,觉得荒唐,如今竟也轮到自己了。
明明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却也早到了谈论论嫁,更是需要催婚的年纪了。
表嫂子家的堂弟应琛,高材生,学的计算机,就业于世界五百强,工资可观,家境也不错,就是身高差了些,一米七八,本也不算矮,奈何昭昭太高,稍微踩一踩高跟鞋,都要比他高了。
母亲抽了空把她拉到厨房去交代,“奶奶一片心意,别闹脾气,就当认识一下,要是不喜欢,谁也不会逼你的。小应这孩子不错。”
提前没和她讲,就这样带人到家里,见了面,才变着法地说是要撮合两个人认识。
昭昭不是叛逆孩子,也难免带了情绪,只是听母亲这样说,终于是不忍心老人家不开心,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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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末了,奶奶又借故叫他们去超市买东西,好让他们单独待一会儿。
母亲列了单子,她刚捏在手里,表嫂子便顺势说,“阿琛,去帮昭昭提东西,你俩一块儿去。”
于是两个人一起出门去。
心知肚明,尴尬万分。
这会儿雪停着,地上厚厚积雪没来得及清扫,车不好开,两个人步行过去。去沃尔玛,没多远,只是这样走着,也得一二十分钟。
路上难免需要交流,不然太尴尬了。
昭昭拢着手,问他,“做网安有趣吗?”
“打工罢了,不过我这人没什么情趣,跟代码打交道,倒是自在。”他低着头,显出几分学生气,干净而明朗。
昭昭倒不讨厌他,甚至还算有好感,只是做朋友还好,做另一半,始终隔着些什么。
大概是,心里藏着人,看其他人,总难免和心里人对比,这对谁都不公平。
“你呢,做什么?”应琛问她。
昭昭偏头看他,笑,“半无业游民?开了一家纹身工作室,也做别的,都不是什么正经工作。”
“哪里,妄自菲薄了,我倒觉得你很厉害了,创业多难啊!”
昭昭笑了笑,真情实感地说了句,“谢谢!”
就算是口头理解她的人都不多,也算难得。
于是和他多说了几句,包括自己的服装工作室,跟他讲解自己的生意经。“现在啊,是酒香也怕巷子深,做生意,总得豁出去点脸皮,我刚毕业,可单纯了,抱着一身你若盛开蝴蝶自来的清高气,跌得好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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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满目的货架,应琛推着手推车,昭昭跟在旁侧,两个人一边聊着无关痛痒的话题,她一边往里面塞东西。
不知怎么,说到她的专业,知道她学哲学,应琛惊道,“厉害啊!”
昭昭觉得莫名其妙,笑着问他,“听起来觉得高大上?”这实在是误解,但也不好解释,只半开了句玩笑,“其实你可以理解为,吵架专业。”
应琛也笑了,“为什么这么说?”
“以反驳为己任,跟吵架不像吗?”上学时候,花费大量时间看书,就书中某个观点写长篇论著反驳,有时候连自己都反驳。
她强调,“其实一点也不高大上。但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