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好好养着吧,大夫也是为你好。你说你手本就笨拙,这要是再受了伤没养好,往后可指不定笨成什么样。”楚承昭‘嫌弃’地道。
“我手笨?”宋瑶不乐意了。保育营的劳作课上,她可是永远名列前茅的!
“公子这话说的实在不公道,我现在手是不怎么方便,可我受伤之前,周嬷嬷还夸我有天赋,不过几日就掌握了入门的针法。还说我肯定能在咱们的孩子出世之前,做上几身订好顶舒服的小衣裳!”
听到她说‘咱们的孩子’,楚承昭笑得更厉害了,他也不同她争辩什么,点头道:“对,你说的都对,你手可太巧了。”
他不争了,宋瑶只觉得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楚承昭也偏过脸瞧她,两人眼神一碰,宋瑶就着急忙慌地把眼神挪开了。
擦过了手,楚承昭站起身,道:“我还有些事,这几日可能有些忙。你有什么需要同周嬷嬷讲。”
既已知道了一些事情,他便也该做出应对。总不能一直怨天尤人的,为了他自己,为了宋瑶和孩子,他想把本属于自己的一切都拿回来!
“知道了。”宋瑶说。她其实有心想问问昨天放火的人怎么样了,问问楚承昭准备怎么处理后续,怎么追查幕后凶手。但看楚承昭没提,她就也装傻没问。反正她觉得他都可以处理好的。
楚承昭朝着屋门走了两步,然后想起来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那个丑丑的青色荷包,当着宋瑶的面挂在了腰间。
宋瑶目瞪口呆,愣在当场。
怎么回事?房子都烧塌了,这个丑口袋怎么还在?!她不要面子的吗?!
楚承昭就是看她这又惊讶又羞恼的反应,欣赏够了,他才施施然出了去。
他一走,周嬷嬷才进了屋,一边擦着额头根本不存在的汗一边说:“哎呀,灶上的事儿可耽误坏人了,到了这会儿才有功夫脱开身。娘子啊,公子什么时候走的?”
宋瑶无语地看着周嬷嬷。周嬷嬷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戏实在假了点。这简直是把她当小孩子骗!
宋瑶扁着嘴,说:“公子刚走的。嬷嬷,我想把手上的绷带拆了,我想练女红!”
周嬷嬷其实方才一直在廊下,看着楚承昭带着宋瑶缝的那个丑荷包出来的。她抿嘴笑道:“这烧伤可大可小,可不好这么拆的。万一将来留了疤,岂不是害了娘子一辈子?”
宋瑶也不想留疤,只能哀叹着在床上翻滚——
总有一天,她一定会绣出一个绝世好荷包,让楚承昭刮目相看!
接下来几天,楚承昭一直没出现过,一直没有回府,宋瑶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或许是去宫中上值了,或许是抓凶手了。她问过一次,周嬷嬷却不想同她说太多,让她安心把身子养好。楚承昭是她带大的,她很清楚,肯定能把事情处理好,回头再给宋瑶交代。
宋瑶喝了两天药后,热完全退下去了。后头周嬷嬷又接着给她熬止吐温养的药,喝的宋瑶嘴里整日里都是苦的,不过总算是不再害喜吐的那么严重了。
能吃的下饭了,宋瑶的精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
没几天,她手上的绷带也拆了下来,身上的擦伤出了比较严重的膝盖,也都好的差不多了。
看她恢复了,周嬷嬷才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喊到屋里给她认脸。
原本的外宅里,除了周嬷嬷和轻音、飞歌,就是一个厨娘,加上一个看门的婆子。
眼下这御赐的宅子里,却是多了好些人。
除了几个看着就有力、会干活的婆子外,还有两个平头正脸的丫鬟,个子高一些、脸瘦瘦的丫鬟叫玉容。矮一些、脸团团的丫鬟叫玉珠。两人看着都是既伶俐又妥帖,宋瑶问了她们几个问题,两人回答起来都是有条不紊,轻声细气的。且不论她们心里想的如何,但对着宋瑶的态度都是恭恭敬敬,不错分毫,着实让人舒服。
宋瑶想着是皇帝赐给自己亲孙子的人总不会出错,所以随便问了几句,就让大家都散了。
人刚散,飞歌捏着一本话本子进来了,主动说要给宋瑶念书。
宋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看向周嬷嬷。
周嬷嬷对她使了个眼色,而后对着飞歌道:“娘子现在身边又多了两个丫鬟,不缺人伺候。倒是外间婆子缺人约束,你也是公子身边的老人了,往后你就多看着院子里的事就成。”
飞歌的脸瞬间涨红了。她从前不觉得伺候宋瑶是好差事,可那是从前啊,她那时候还想着攀公子的高枝儿呢。可现在世易时移,她已经断了想头,只想做好差事。前几天宋瑶受了伤,周嬷嬷万事都是亲手照顾,最多也只让轻音进屋。飞歌看着玉容和玉珠两个也近不得宋瑶的身,便也没觉得有什么了。可刚刚看到宋瑶把她们都叫进屋问了话,飞歌才真的急了起来,连忙拿着话本子来求表现了。
可周嬷嬷这话,却是不想让她继续在屋里伺候了。让她只在院子里约束婆子,这不是等于让她做二等丫鬟的事嘛!太太那头的后路已经断了,这要是再被从宋瑶身边赶走,她可真没活路了!
宋瑶接着周嬷嬷的话继续道:“也对,轻音本就是妥帖细致,加上玉容和玉珠两个,我身边确实没什么活计给你做了。”
飞歌嗫喏着嘴唇道:“奴婢……奴婢给娘子读话本子。”
“我刚问过了,玉容她们也都是识文断字的,让她们给我读也是一样。”
飞歌咬着嘴唇,脸上写满了纠结。
宋瑶只当瞧不见,端了茶盏,“你要没什么事就出去吧。”
飞歌噗通一声跪下了,“奴婢想留在娘子身边伺候。”
宋瑶耸了耸肩,“你之前不是不愿意伺候我嘛,又是给我脸色,又是说狠话,还去太太面前告我黑状……”
“奴婢知错了,求娘子饶恕则个!”
宋瑶慢悠悠地抿了口热茶,看向周嬷嬷。周嬷嬷便接口道:“飞歌在公子身边也有些年头了,如今她既已知道错了,不若娘子就给她一个机会吧。”
“这样啊……”宋瑶做为难状。
“奴婢一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求娘子给我一个机会!”飞歌连忙表忠心。
宋瑶叹息一声,道:“行吧,我卖嬷嬷一个面子,你就继续在我身边伺候。只你记着,我便是面团捏的,也有三分土性。你若是再冒犯到我头上……”
“奴婢绝对不会了!”飞歌红着眼眶松了口气。她哪有那个胆子再欺负宋瑶啊,先是在她手里栽了次跟头,后头又看她好生手段,把公子和周嬷嬷都揽到了她那边,加上如今大家都知道她怀了身孕了……飞歌觉得再来三个自己,都斗不过宋瑶。
“那你去吧,有事我再喊你。”
飞歌应了一声‘是’,恭敬地服了服身,退了出去。
“娘子做的真好。”等飞歌走了,周嬷嬷才开口道,“飞歌虽然蠢笨,但她到底是家生子,和轻音这样外头买来,没有根基的丫鬟不同,她娘老子都是府里的人,有她帮忙,往后娘子也不至于半点侯府的事都不知道。且打发了她,也正好给了太太由头,再派个旁个比飞歌厉害的来,也是麻烦。”
周嬷嬷留住飞歌,是一则为了收风,二则为了防郑氏再耍心眼子。
而宋瑶想的不同,她知道安毅侯府只是楚承昭的一个踏板,郑氏现在能制住楚承昭,但往后郑氏可就什么都不算了。拉拢飞歌,她是想多一个助力,和御赐的丫鬟形成一个平衡。没错,她觉得玉容玉珠现在看着可靠,但她们效忠的却不是她,而是皇帝,或者日后的楚承昭。她们聪明有想法,不是那么好拉拢的。倒是飞歌,蠢笨一些,倒好掌握。
这么想着,宋瑶又忍不住忧心起原书女主来。
算着日子,女主也该找到医仙谷的传承了,就是不知道她现在是躲起来学医术了,还是回到了农家,等着和亲生父母相认。
说来也奇怪,她一直自认记性不算差。可是自从穿越过来之后,不知道是怀孕造成的,还是穿越后遗症,上辈子的事情好像在脑海里越来越模糊。到了现在,她甚至已经记不清上辈子朋友的模样了。至于她穿的这本书,她原先是跳着看的,是知道一个大概故事框架的。现在再去回忆,许多小细节是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了。
宋瑶甚至想,都说一孕傻三年。可能到她生完孩子,上辈子的事情和书里的细节,她全都忘了也说不定。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优势了,宋瑶每每想到连这点微末优势都可能消失,总是忧心不已。
不过到底死里逃生一回,加上前头因为忧思忧虑,差点害了腹中的孩子,宋瑶还是决定暂时不去想那么多。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万事等孩子出生了再说。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月,天气完全暖和了,宋瑶怀孕三个月了。寻常妇人怀孕的时候,这个时期多半还没有显怀,宋瑶的小腹却已经微微隆起。楚承昭一直没有回府,周嬷嬷都跟着担心起来,无奈楚承昭一直身在宫里,也无从探听消息。
宋瑶刚开始也跟着周嬷嬷一道担心,但她起码知道楚承昭是皇帝的亲孙子,在皇宫里肯定不会出什么岔子。现在半点消息没有,可能是在酝酿着什么大事——很有可能,楚承昭将要恢复自己的皇孙身份了!
只是若真的如同她猜想一般,那这剧情就提前了半年,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周嬷嬷实在忧心,但又无从打听,只得说想去相国寺上香求个心安。
宋瑶就说要一道去。一来是她在宅子里快闷出病来了,现在住的地方虽比之前的更加开阔,但是她刚开始是身上有伤,后头又是身子重了,镇日里什么玩乐也没有,话本子都听腻了。二来是她从前不信怪力乱神的事,如今却因为自己穿越的事和梦到金龙锦鲤经历,有些相信了,也想去给自己的孩子求个平安。
周嬷嬷让邹鑫请了之前那老大夫来,老大夫说现在宋瑶坏相很稳,出去走动一下也无妨,周嬷嬷这才同意了,让邹鑫点了前院所有家丁一起,一起去了相国寺。
时隔月余,宋瑶终于再次闻到了自由的空气。
出了宅子,上了马车,她就掀了车帘四处张望。
朱雀大街比吉庆街更加热闹,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热闹非常。
她现在若不是身子重了,肯定是要借着机会到处逛逛的。
马车一直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了城门口。城门口有士兵把守,进出的百姓都要经过盘查,若是户籍在外地的或者要前往外地的,还需要出具路引。
宋瑶掀了帘子,百无聊赖地看着城门口排成长龙的队伍,想着也不知道中午之前能不能到相国寺。
她问周嬷嬷京城是不是一直守卫这么森严。
周嬷嬷说她也不经常出城,不算了解情况,就把邹鑫喊到车前来问。
邹鑫惯是跟着楚承昭在外行走的,楚承昭入宫的时候,外宅的事情都是他在外奔波。他便对着她们解释道:“往常只有每逢初一十五,城门口才会设防。但是这几日不知道怎么了,日日都要盘查审问一番才能出城,且盘查也很严,但凡有形迹可疑的,都会被扣下。”
宋瑶听了一耳朵,心里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具体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如是过了快两刻钟,总算是轮到他们过检。
邹鑫去和士兵交涉,士兵把他们一行人看了个遍,倒也没有为难,只是让宋瑶下马车,好让他们把马车搜查一番。
宋瑶刚扶着周嬷嬷的手下了马车,就听到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第31章
宋瑶定睛看去, 只见排队进城的队伍里, 一个个子矮小、身形瘦削的女孩被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揪着头发掼到了地上。
那声尖叫, 便是那个女孩发出来的。
那妇人掼倒了她, 又插着腰骂骂咧咧道:“好你个贱蹄子, 小小年纪就敢从家里跑出去!家里生你养你这么大, 你不知道回报就算了,竟还敢让父母长辈为你操心!”
女孩头发蓬乱地糊在脸上,气势却没有被压下去, 而是有条不紊地道:“你们养我,和养条狗有什么区别?哥哥弟弟都吃好的,我只能吃剩饭, 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从小到大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现在我大了, 你们就要把我卖给老鳏夫当填房,那老鳏夫年纪都比爹都大……”
因为那少女的一声尖叫,城门口的人都注意到了她们的动静,聚集了不少围观群众。
刚开始的时候, 大家伙儿看那妇女举止粗鲁, 以为是排队中出了什么矛盾, 还有看不过眼的想上去拉架。后头听那妇女说话, 大家才知道是家庭纠纷。自古清官那段家务事, 便没有人想着去掺和了。
那妇女被女孩指责完,毫无愧色地继续骂道:“爹娘养你这么大,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家里不富裕, 自然是先紧着你的哥哥弟弟,你是女儿家,吃点苦怎么了?还有你那亲事,你哥哥冬日里得了咳疾,到现在还没好,就等着钱救命呢!那钱老爷虽说年岁大了点,可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他为人却是顶宽厚的。你嫁过去既能救你哥哥,又能当少奶奶,吃香的喝辣的,怎么就不成了?”
围观的人都没想到,这妇人看着粗俗,口才却如此了得,一桩桩一件件居然都说的如此有条理。相比之下,那女孩被妇女质问了一连串,却说不出旁的反驳的话,反倒显得有些理亏。
众人本就不想掺和进旁人的家事,此时听完了八卦,就不耐烦她们阻碍排队入城的秩序了。
“小姑娘,快跟你娘回去吧。在外头闹成这样多不好看!”
“就是,自古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娘这么做也有她的难处。”
“快些家去吧,我们这里还都有事在身,不好耽搁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劝着,催促着。
赵颐宁坐在地上,冷眼扫过在场众人,无人相帮,她并没有奇怪和诧异。
这人世间的人,本就是这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上下活了两辈子,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个道理。
上辈子,她差点被养父母嫁给那个老鳏夫钱老爷。花轿临门的前一天,她已经逃了出去,却突然来了锦衣华服的一行人,说要带她走。她误以为是那钱老爷知道她要逃婚,派人来捉,便殊死抵抗,将那些个丫鬟仆妇弄的人仰马翻。
后来她被闹不动了,那些人把她制服了,才把来意告诉了她。原来她竟不是陈家村的陈香兰,而是京城勇勤侯府的小姐。当年侯夫人在相国寺上香和怀着孕的陈家妇人撞到了一处,齐齐发动。主持大师妙莲上师开辟了一处厢房,让他们二人共同生产,不知怎么两家人就抱错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