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在此动武!”他们刚交手没多久,便有把手的官兵赶来维持秩序。
楚承昭见官兵来了,便退回到宋瑶身边,负手而立。他衣衫不乱,气息平稳,气定神闲地如同在自家后院散步一般。
相反,赵武全气的面色通红,气喘如牛,官兵来了他还恶狠狠地瞪着楚承昭,又要向他攻去。
几个官兵把赵武全团团围住,赵武全越发暴躁,大吼道:“你们少多管闲事,知道本少爷是谁嘛!”
官兵看他的穿着,猜到了他肯定是哪家达官贵人的公子。但相国寺是国寺,又坐落在京城之外,来往的达官贵人多了去了,说句难听的,一个牌匾砸下来,砸到的大半都是官家家眷。
“不管是谁,都不能在相国寺动武!”职责所在,官兵们并没有退却。
赵武全气红了眼睛,拳头捏的‘咯咯’直响。
“武全,这是怎么了?”勇勤侯夫人曾氏听到了外头的响动,带着一帮子丫鬟婆子出了来。
见到了她,赵武全倒是冷静了不少。顾及面子,他压低了嗓音恨声道:“母亲,就是这人日前在宫中偷袭了我,方才他自己也承认了!孩儿一时气不过,才和他动手动的。”
曾氏痛心道:“我儿糊涂,万事可以以后再说。这国寺庄严之地,如何可动武?”
“孩儿实在气不过!”
曾氏又温声道:“武全,便是你不顾及国寺规矩,不顾及我这母亲,怎么不想想你妹妹呢。你妹妹自小娇弱,你闹出如此动静,把她吓着了可如何是好?”
赵安宁从曾氏身后走出,文文静静、娇娇怯怯地道:“母亲,我不碍事的,想来哥哥真的是受了莫大欺侮才会如此。”
赵武全看到自己妹妹,终于从暴怒之中冷静了下来。
亲生母亲王氏走的时候,他已经记事儿了。继母对他虽好,但到底是外人。只这妹妹,却是自家嫡亲的妹妹。妹妹可怜,生下来没几天就没了母亲,又因为生下来就体弱,幼时一直病蔫蔫的。一直到曾氏进了门,妹妹得了她的照料才一日赛一日地好了起来。
妹妹难得出来一趟,没道理自己吓坏了她。
“楚承昭,算你这回走运!”赵武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哼哼地走开了。
曾氏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同楚承昭歉然道:“楚公子,实在抱歉。武全让我纵容坏了,性子太过耿直,为人处世上还有欠缺。请你多多海涵。”真真一副为儿操碎了心的慈母做派。
楚承昭同赵武全不合,但也不会迁怒到他的家人,何况对方还是女眷长辈。是以他只是颔首道:“夫人无须为他赔罪。”
他们说完话,赵安宁上前扶着曾氏往回走,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哥哥实在鲁莽,虽是他被欺侮在先,但到底国寺庄严,也不能在这里和人清算的,没得让人捉了把柄。”
这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说出来的话却是饱含深意。周围不少香客都在看热闹,初时大家看楚承昭云淡风轻,赵武全暴怒动手,还觉得是赵武全做错。后头赵武全同曾氏说前情,压低了嗓音,众人也没听到。但这小姑娘此时的话却提醒了大家,赵武全那么暴怒,并非无端生事,而是事出有因,是楚承昭不对在先。
围观的多是百姓,不少人最是喜欢打听高门大户的八卦事了,顿时议论纷纷,有了各种猜测。
“安宁,不许多嘴。”曾氏轻叱,“男人家的事不是你该议论的!”
赵安宁咬了咬唇,委屈道:“我也只是为哥哥鸣不平罢了。”
曾氏一声叹息,“你哥哥啊,就是为人直爽,半点没有心眼子,叫人做了筏子也不知道。”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的的,就差直接说楚承昭欺侮人在先,设计陷害在后,是个为人阴险的小人了。
楚承昭不悦地蹙了蹙眉,他虽然听出来了,但对方是都是女子,又似乎在说母女间的私房话一般,他这么个大男人,和她们计较也不好看。
“等一下!”帷帽下的宋瑶忽然出声。
她被气到了!怪不得书里的女主第一辈子斗不过这对母女,这俩人一唱一和的,不去搭个戏台子真的是浪费了!
曾氏和赵安宁站住了脚,曾氏无辜疑惑地问:“有何事?”
宋瑶道:“听夫人的话,似乎是并不了解情况,为免有失偏颇,不如寻个人来问问。”
曾氏笑道:“哪里什么偏颇不偏颇的,本是我们武全做的不对。”
宋瑶在帷帽下冷笑:刚你和你女儿话里的意思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没有和曾氏争辩,而是对着一边的小沙弥招了招手。
那个小沙弥一直在引领着她,直到楚承昭来了,他才退到了一边,但也目睹了整个事发过程。
“小师父,刚你一直在场,可以和大家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沙弥便道:“刚女施主从殿内出来,那位打人的公子便一直盯着女施主瞧。后头楚施主来了,那打人的公子就笑嘻嘻地前来搭话。然后楚施主和他聊了几句,什么泔水熏香的,贫僧没怎么听明白,那个打人的公子就捏着拳头上来了……”
小沙弥的一番话,使得围观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那个打人的,不仅冲动暴躁,气势嚣张,还是个登徒浪子!怕是那姓楚的公子,气愤不过说了他几句,他恼羞成怒就出手打人了!
事情经过竟是这样,不然方才听那对母女的言语,还真误会把那姓楚的公子想成小人了。
“这家人看着非富即贵,怎么这般做派啊?看到好看的小娘子就走不动路了。”
“就是啊,人家男人还在这呢,冒犯了人家女眷不说,还要把她家的男人一起打了,真是让人气愤!”
“我方才就在殿内,听说这家人是勇勤侯府。怪不得这种态度呢,高门权贵来的!”
众人议论纷纷,曾氏的脸色很不好看,她勉强挤出一个笑,看着小沙弥道:“小师父,话可不能乱说的。”
小沙弥双手合十,神情严肃:“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绝对没有说谎。”
赵安宁到底年纪小,被周围的人这么一议论,已经满脸绯红,拉着曾氏的袖子轻声道:“母亲,咱们快走吧!”
曾氏扶开她的手,情绪立刻转换了过来,面色愧疚地再次走向楚承昭和宋瑶,“原来事情竟真的是这般,是我和小女一时情急,猜想错了。说了如此冒犯的话,实在惭愧,还请公子和娘子见谅。”
她认错态度这般良好,众人的指责声就消下去大半。虽然儿子糊涂了点,但到底这当长辈的还是十分拎的清的。而且人嘛,心都是偏的,再不了解实情的情况下向着自己家人,倒也是情有可原。
宋瑶在心理赞叹,这个侯府的继夫人真是个能屈能伸的。堂堂一个侯夫人,打的机锋都被人戳破了,立马就态度良好地来致歉了,真是叫人再挑不出错来!难怪书里女主前一辈子被她吃得死死的啊!
这手段在书上看到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了。宋瑶虽然知道原书女主这辈子肯定能斗得过她,但还是不禁为她捏了把冷汗。
楚承昭微微颔首,并未再和曾氏多说一个字,扶住宋瑶的手,就带着她往外走。
出了相国寺,宋瑶忍不住喃喃出声:“这位勇勤侯夫人,当真是厉害。”
第35章
楚承昭轻声笑起来, “知道她厉害, 你还跟她对上?就不怕回头她把你一起记恨上了?”
“那我下回见到她躲着她行了吧。”宋瑶在帷帽下扁了扁嘴。看小说的时候她就不爽这对母女很久了。而且她们还那么说楚承昭。
楚承昭又是笑, 手很自然地放到宋瑶头顶。但是她戴着帷帽, 所以楚承昭的手揉了个空, 便用手指弹了她的帷帽一下。
“你说什么赌气话。下回见了她, 更不用怕她了。”至多几个月,他的身份自然将昭告天下。宋瑶也会得到相应的名分,身份跟着水涨船高。曾氏不过是个侯夫人, 不算什么。相反地,日后谁躲着谁还不一定呢。
他又温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宋瑶是个窝里横,在家里还能耍耍脾气。其余时候却是胆子比兔子还小, 刚她那么做,自然是为了他出头。
宋瑶耳朵一热, 虽然一部分确实是为了他,但直接被他这么说出来,还是怪羞人的。
“我、我就是看不惯她们母女而已,谁是为了你。走了走了, 出来半天, 我都饿了。”
看她说话磕磕巴巴, 顾左右而言他的, 楚承昭笑得更厉害了。只是眼下还在外头, 不然他非得把她的帷帽摘下来,看她的脸红了没有。
出了相国寺后,已经是过了晌午, 一行人就启程回城。
宅子里饭食已经准备好了,宋瑶饿坏了,先吃了一碗好消化的鸡蛋羹,又吃了一碗鸽子汤,而后还就着菜吃了一小碗素面。
楚承昭过去在宫里的一个多月胃口都不大好,今日回了家,心情虽然舒朗了一些,但也不怎么吃得下。但是看着宋瑶吃的小脸红扑扑、嘴巴油汪汪的,倒也跟着胃口好了不少。
饭后,宋瑶餍足地叹息一声,意犹未尽地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又伸手摸点心吃。
楚承昭挑了挑眉,偏过脸问周嬷嬷:“她每天都吃这么多吗?”
周嬷嬷抿唇笑了,“娘子最近吃的是比从前多,不过也没有今日这么多,想来是出去了一个上午,饿着了。”
宋瑶连忙出声道:“不是我要吃的,是你孩子要吃的,我本来胃口很小的!”
楚承昭皱着眉,故作疑问地看向她的肚子,“可我看孩子也就长大了一点点,你这吃的都哪儿去了?全变成肉长你身上了?”
宋瑶这一个月来确实丰满了一些,尤其是对比月前害喜那几天,那时候小脸都瘦的没有二两肉了。现在下巴圆润了不少,脸色也红润了许多,一张脸越发莹润如玉了。
女孩子哪有不怕胖的,宋瑶紧张兮兮地周嬷嬷:“嬷嬷,我真的胖了很多吗?”
周嬷嬷说没有的,还说:“女孩儿家就是圆润些才好看。”
宋瑶点了点头,又接着道:“可我不是女孩儿了啊,我都快是孩子她娘了。”说着她的脸皱了起来,连忙把手里的点心放回了盘子里,“该不会我生完就变成一个大胖子了吧。”
周嬷嬷看她眼睛都急红了,忙宽慰她道:“娘子想什么呢?老奴在宫里伺候过那么多贵人,最会调理身子的。别说娘子现在一点儿也不胖,便是真的胖了,等娘子生完,老奴也有办法把娘子调理回来。”
周嬷嬷边说边瞪了楚承昭一眼。这孕妇怀着身孕的时候情绪最容易有起伏了,公子怎么无缘无故地就惹她不高兴。
楚承昭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是越来越喜欢逗宋瑶。
“我别哭啊,我瞎说的。”楚承昭投降道,“嬷嬷说得对,你一点儿也不胖。我在宫里行走的时候也见过几位宫妃,你对比她们也是极为苗条匀称的。”
宋瑶吸了吸鼻子,说:“我没哭,就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眼皮子越来越浅,动不动就掉眼泪。”
周嬷嬷就想了个趣事儿逗她说:“老奴伺候先太子妃的时候,太子妃那时候怀着身孕比娘子还爱掉眼泪。那年有一个月的十五之夜,太子妃娘娘看月亮不圆,就说心里难受,哭了半晚上,老奴和先太子给急的呀,又是劝又是哄的,就差点一起给先太子妃跪下了……”
宋瑶捂着嘴笑起来,然后又想到先太子妃不就是楚承昭的……她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去看楚承昭的反应。
楚承昭很少听到周嬷嬷主动提起宫里的事,神情中充满了向往和憧憬。
原来他的父母不仅是世人口中高高在上的太子夫妇,也是一对活生生的、有喜怒哀乐的小夫妻。
“嬷嬷再说一些趣事儿吧。”宋瑶摇了摇周嬷嬷的手。
周嬷嬷往常怕想起往事伤怀,如今看着楚承昭和宋瑶日子越过越和美了,周嬷嬷也能将过去的事放下了,就又挑了一些有趣的来讲。
说了好一会儿话,宋瑶连着打了好几个呵欠。
周嬷嬷想着她也坐了好一会儿了,食也消下去了,就扶着她到屋里歇晌。
楚承昭在屋里又坐了坐,等到周嬷嬷出来,就同她道:“下午我还得入宫,可能还需要一段日子才能回来。嬷嬷切勿担心。家里就交托给你了。”
看他神情严肃,周嬷嬷想着宫里应该是要出大事儿了,她郑重地应允下来,“公子只管去,家里万事有老奴在,肯定出不了什么岔子。”
楚承昭又轻手轻脚地进内室看了宋瑶。
宋瑶刚沾枕头就睡着了,这会子已经完全睡熟了,还发出了十分轻微的鼾声。
楚承昭看着她的时候目光不由就变得很柔软。永平帝召集了所有皇子入宫,先是试探,然后敲打,接着把他们拘在了宫里,就是要查出到底他们中的哪个在那个深夜里放了那把火。等把那个人揪出来,他的身份也就能公告天下了。
他一直介怀不能给宋瑶一个名分,不能给未出世的孩子一个名分。所幸,很快就会有了。
…………
宋瑶睡了一个时辰的午觉,起来的时候周嬷嬷说楚承昭又再次入宫去了。
宋瑶猜着他应该是在忙皇室里的事情,毕竟按着原书剧情,最晚还有几个月,他的身份也将公开了,她便也没怎么操心。
接下来的日子,宋瑶继续在宅子里安心养胎。
三个月的时候,她肚子还只是微微隆起,之后就开始像个打气的气球一样飞速鼓胀了起来。
等到她怀孕五个月的时候,肚子已经大得像普通妇人怀孕七八个月即将临盆的大小了。
周嬷嬷心里急,每隔几天就会找邱大夫来给宋瑶把把脉。
不过每次邱大夫每次看完,都说她脉象有力平稳,状况很是良好,并不用太操心。
这天邱大夫又被请了过来,把过脉后,邱大夫还是一样的说辞,不过他也挺纳闷,行医大半辈子,他也没见过宋瑶这么大的肚子。
宋瑶摸着自己的肚子,觉得自己猜想肯定没错了——肚子里绝对不只是一个孩子。看来她希望孩子平平凡凡的愿望,终究是要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