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承昭笑着安抚她:“我都省得, 你跟着皇祖母安心吃宴就成。”
说完话,楚承昭就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前头。
前朝大殿,宫宴已经开始。
虽然名义上是两个孩子的周岁宴,但永平帝出现之后, 宴会的主角自然是他。
尤其是之前立太孙的事后, 永平帝就被气病了, 最近连朝都没怎么上过。外面甚至在传, 他的身体眼看着就不行了, 只是秘而不发罢了。
一时间朝中百官人心惶惶,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尤其是不少还没战队的官员, 更是心里打起了鼓。
如今宫中设宴,永平帝精神矍铄地露了面,流言自然不攻而破。
楚承昭进得殿中,自有不少大臣起身相贺。
又因为他掌管了内务府一段时间,在皇室中也总算有了些名望,所以宗室中人也都给了几分面子,对他举杯相贺。
永平帝坐在上首,见着他就笑道:“承昭上前来。这回可总算把我的两个乖重孙带来了,你皇祖母护得和什么似的,这都进宫一个月了,还没给朕看上一眼。”
皇帝要彰显天家的和睦,臣子自然没有不配合的。
这个道:“娘娘一片爱护晚辈之心,实在让臣动容。”
那个也道:“殿下之前身体不好,想来是为了替圣上分忧,恐两个小殿下扰了您的清净。”
臣子们你一眼我一语的,氛围越发和睦。
安安和怀远也都被抱到了永平帝跟前。
永平帝很自然地先去抱了安安,慈祥地问她:“小安安,还认不认识朕?”
安安一点儿也不认生,自打进了大殿,就扭着脖子到处看。这时候她被永平帝问起,就用小手捂着嘴笑,然后又摇头,调皮地笑道:“不认得了!”
安安的声音软软糯糯,但却咬字清晰,发音极为标准。
果然永平帝大为惊讶,转头问楚承昭:“你家安安已经会说话了?”
永平帝虽然没有自己教养过孩子,但早年的时候他对几个年长的皇子也是关爱有加。印象里,宫里的孩子都是一岁左右才开口,而后才慢慢地学会了说话。
像安安这样,将将一岁已经能和人交流的孩子,还真是平生仅见!
楚承昭自豪地笑道:“这孩子伶俐,□□个月的时候就咿呀学语了,如今也能说一些简单的话。”
“好,好!”永平帝不住地夸赞,看着安安秀气可爱的小脸庞越发喜欢。
不过同时他心里也在可惜,这要是个男孩儿多好。
安安生下来就和普通的孩子不同,又漂亮又乖,说是观音坐下金童也不为过。现在长大了,也能看出一些性格了,又大方又伶俐。若真是个男孩,将来前途可期。
永平帝抱着安安不撒手,对她的喜欢众人都看在眼里。
坐在下首、最靠近永平帝龙座的,就是几位皇子。
二皇子和四皇子几个心里都挺不是滋味的,他们的子嗣虽然不像永平帝那么多。但各家怎么也有几个男孩,也有比楚承昭更年长的,早早地就给永平帝生出了重孙。
永平帝对孙子都不怎么上心,别说是重孙一辈的了。估计到现在连名字都人都对不上。
可楚承昭家这对儿女,不过周岁的人,居然在宫里办起了周岁宴!
也不怕小孩子承受不住这样的福气,早早地被收回去!
二皇子尤为不忿,他是永平帝的次子。上头虽然有大皇子这么个哥哥,但是大皇子子嗣艰难,长成的只有嘉平县主一个。
永平帝对嘉平县主也是另眼相看,早些年抱到宫里亲自教养的。
这算什么,老大老三家生的是宝?就他夹在中间不值钱,生出来的是草?
二皇子越想越气愤,看着殿内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龙座那边,便提着酒壶往大皇子那边去了。
大皇子今日也出席了,称病消失了快一年,他消瘦了不少。
他没比二皇子大多少,一年之前,大皇子还是个蓄着胡须十分威严的中年人模样,现在他一这一瘦,衣服挂在身上都显得空落落的,陡然就显了老态。
二皇子本是不坏好心来撺掇他来的,走近瞧见亲哥这憔悴的模样,二皇子不禁都怔住了——
“皇兄,你这是……”
大皇子摇摇手,淡笑道:“我也快五十的人了,不过多了几根白头发,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两人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二皇子也难得地真心道:“皇兄也知道自己年岁不小了,就更该保重身体才是。”
大皇子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也想保重,可是……”
大皇子这辈子处处被隆让太子压了一头,平生做过最厉害的事,也不过是和弟弟们设计了两淮那桩事。
本以为除此大敌,下半辈子就能高枕无忧。
谁知道,他还会再见到和隆让太子一模一样的人。
当日在洗三宴上他仓皇而去,回去后就大病了一场。
虽知道人有相似,何况那孩子和隆让更是祖孙俩,长得相似也在情理之中。
可理智如此,情感上他却无法接受。
午夜梦回,大皇子经常能见到隆让太子。
隆让太子还是少年时的身形,穿着一袭白衣,面上血肉模糊。他声声泣血地质问大皇子——
“大皇兄,你为何要害我?”
“大皇兄,我们不是亲兄弟吗?”
“大皇兄,你知道吗,地下好冷……”
在这样的夜夜噩梦的折磨下,大皇子一年来都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甚至到了天黑之后,他哪里也不敢去,只敢待在自己屋里,甚至还让下人用蜡烛把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照亮,唯恐黑暗中冲出什么东西来。
这次若不是听闻冷宫里的娘娘身子很不好了,他也不会进宫来参加什么周岁宴。
二皇子陪着大皇子喝了几杯酒,看他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心里那不安分的火焰又跳动了起来。
“大皇兄,你看看咱们父皇,抱着那小女娃都乐得合不拢嘴了!咱们几家的孩子,何曾有过这份殊荣?”
他很巧妙地不提楚承昭这孙辈——毕竟大皇子家的嘉平县主也是孙辈里第二得脸的。只提安安那重孙一辈。大皇子家可是一个重孙辈都没有呢。
大皇子却没有上他的套,只是眼神迷离地看向龙座的方向。
他看的既然不是永平帝,也不是他怀里的安安,而是穿着青竹色小衣裳的怀远。
怀远乖乖地由宫人抱着,手里还是拿着九连环,低着头自顾自地玩着,就好像殿内发生的事都与他无关一般。
永平帝这边,他抱着安安给一众臣工看过,就将安安放回了宫人手里。
楚承昭在今日之前就把怀远样貌的事禀报过了,让永平帝做好心理准备。所以此时永平帝放下安安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让抱着怀远的宫人上前来。
怀远被宫人报上前,他茫然地抬头四顾,样貌也完全展现在了众人前。
刚开始只是几位老臣子愣住了,之后其他年轻一些的臣子见状便也安静下来。方才还热热闹闹的殿内陡然一静,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永平帝老泪纵横,颤抖着手接过了怀远。
“孩子,好孩子。”
怀远迷茫地看着他。小小的他实在不能理解,怎么这里的人这么奇怪,老是抱着他就开始哭。
不过他素来对旁人也不大关心,迷茫了一阵就又低头玩自己的。
永平帝接过宫人递来的帕子擦了擦眼泪,看向殿内众人:“这就是隆让的亲孙子,诸位爱卿看,是不是和隆让长得很像?”
众人这才从反应过来,附和着夸起来。
“像,小殿下颇肖先太子!”这哪里是像啊,简直是一个模子上拓下来的。
“小殿下龙章凤姿,酷似先太子,更似圣上!”隆让太子同永平帝的样貌也有六七分相似,这么一想,可能是皇家传承太过强大,所以才子孙后代这么相像。这么想着倒也不觉得多么匪夷所思了。
大臣们越说越热闹,永平帝的脸上也重新有了笑,“可不是,这孩子其实是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朕。”
楚承昭在旁边也松了口气。他也怕怀远的长相被有心人利用,所以才会在周岁宴上把他带出来。有了永平帝这话,他终于可以放下心来:永平帝金口玉言,说怀远像的是他,那么即使是心怀不轨的人,也不能把怀远扯进怪力乱神的事——不然就是挑战皇权!
一时间殿内君臣同乐,好不融洽。
只有二皇子和四皇子、七皇子几个,他们的年岁都没有比隆让太子差太多,自小被隆让压的抬不起头,对他深恶痛绝,都对他幼时的样貌很是记忆深刻。
此刻的反应也如同洗三宴上的大皇子那般惊骇和恐惧。
大皇子在旁边见了,不免凉凉一笑。
当年害隆让可都有份,谁都别想逃开去!
第104章
二皇子面色发青地质问大皇子:“皇兄,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关于楚承昭出身的流言, 就是二皇子散播开来的。外头的线他从一年前就开始布置, 到了现在, 不说京城百姓, 就是一些消息不灵通的小官家, 都听信了几分。
可谁知道,楚承昭居然还有这么一招杀手锏!
那么他辛苦做的局算什么?一场笑话?
这楚承昭也真的是沉得住气,事先没有给外面漏半点消息。一直到了这大办的周岁宴上, 才正式把这孩子崭露在人前!
今日这宴席一散,朝中大小官员肯定都清楚了。
至于外头那些愚民,二皇子实在不指望他们能翻出什么花头来, 都是些人云亦云的蠢货罢了。今天他们能被他们散播的流言蛊惑,改日换个人换种说话, 那些人的嘴脸自然又不同了。
所以二皇子放出谣言的目的,从来不是百姓,而是朝中的官员。
这些个都是老油条,人精子, 听到流言自然就不会那么轻易地站到楚承昭那边去。
等这些个被流言误导的官员知道了楚承昭有这么个跟隆让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儿子, 冷静下来就该回头想想到底是谁把他们当棒槌使了。
说不定就查到了他头上, 还会在心里记上他一笔。
这楚承昭真够阴私的, 来一招釜底抽薪, 就把他以为稳赢的局面又给打破了!
大皇子看他气极败坏的,心里是真的舒坦极了。
在府里养病的这段时间,他也听到了外头的流言。当时就觉得挺好笑的, 他心想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凭什么就他受到这种折磨,老二老四、老七三个就在外头逍遥快活?
所以他故意作壁上观,等的就是这一日!
二皇子一看他的神情,就猜到了他是故意的。他冷哼一声,把酒壶往大皇子面前重重的一放,自顾自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他走后没多久,四皇子和七皇子结伴过来了。
四皇子四皇子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文士形象,平日是最是八面玲珑的,几个兄弟私下里都说他是‘笑面虎’。他开场也是一阵寒暄,说的也是大皇子看着憔悴了,应当保重身体云云。
七皇子年纪小一些,还不到不惑之年,也有几分年轻人的冲动鲁莽。他听了两位兄长假模假样的寒暄了几句之后,就不耐烦道:“大皇兄,这事你做的不地道。”
他们四个虽然斗的和乌眼鸡似的,但是在对待隆让太子一脉上素来是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的。
那流言是二皇子放出去的不假,但也有他和四皇子从旁协助。
大皇子一个作壁上观,坏的是他们大家的事。
大皇子装傻道:“我怎么听不懂七弟在说什么?我在府中养病养了一年,外头的事再没有心力兼顾了。你们一个二个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大皇兄,你这样可没意思了!”七皇子黑了脸,他生的十分魁梧,又因为常年练武,一声虬劲的肌肉在蟒袍下也很是明显。兼之他早年被永平帝放到军中历练过,气势就更是慑人。
大皇子可不会被他吓到,只是笑着扭头对四皇子道:“老七这狗脾气,一年不见倒是越发长进。”
七皇子被他骂了一声‘狗’,无奈身为弟弟的,也不能在这样的场合真的和兄长杠上。所以他冷哼一声之后,也甩手走了。
他走开了,四皇子却没走,笑着给大皇子的酒杯续上酒,打圆场道:“大皇兄同他计较什么,他这个人素来直来直往的。”
大皇子喝了几杯酒,面色缓和了一些,四皇子又笑着问道:“大皇兄,现在就咱们两个,你也给我交个底。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说着他也不等他下面的回答,又自顾自问道:“弟弟瞧着你如今也大好了,咱们往后是个什么章程?你只管说,弟弟以你马首是瞻。”
他说的章程自然是对付楚承昭的章程。
大皇子在府里休养了一年也不是白养的。虽然主要是养病,但同时他闲了下来,陪着大皇子妃和嘉平县主的时间也多了。
嘉平县主劝他劝的多了,大皇子也回过味来,发觉不对劲了。
当年他虽为长兄,却被隆让压的死死的,心中不忿到了极点。这才被二皇子鼓动着,参与了两淮那桩大案。后头隆让没了,他也被激起了几分好胜之心,眼睛里除了那至高无上的位子外,再没有旁的了。
女儿说的对,他身后又没有子嗣,就算是从兄弟的孩子里过继过来了嗣子后继香灯,但到底也不是自己的血脉,便宜的不还是旁人?
他是自从当年两淮大案之后脑子就不清醒了,被二皇子几个牵着走了快二十年。
想通之后,大皇子顿时觉得意兴阑珊。加上这一病,他的身子是真的很不好了,也不知道哪天闭了眼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还争个什么劲儿呢?安安生生过完这辈子就是了。
反正不管在人世的时候是什么位子,将来下了地府,隆让总不会放过他的。
所以此时大皇子依旧不接他的话,仍旧充楞道:“为兄实在不懂你们的意思。交什么底?安排什么章程?”
四皇子顿时也觉得没劲极了,冷笑一声也走开了。
龙座上头,永平帝和几个亲近的大臣说完话,便开口道:“老大老二、老四老七,你们几个凑在一起嘀咕什么呢?今天这么好的日子,还不来给朕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