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皇子应声上前,虽然方才闹得很不愉快,不过此时他们的脸上已然不见了任何不快。
四人齐齐举杯,给永平帝敬了酒。
永平帝喝了一杯,而后又笑呵呵地道:“今天是承昭家两个孩子的好日子,你们也给他敬上一杯吧。”
让他们这几个当叔叔的,给侄子敬酒?
七皇子第一个不干,脸色又黑了。
二皇子的脸色也不好看,大皇子是病容未褪,所以也看不出什么神色。
只有四皇子未曾变过,嘴角还是噙着笑,率先对着楚承昭举了杯,“承昭,四叔敬你。”
楚承昭一直陪着两个孩子在御前,宫人就在永平帝身侧给他设了席位。
此时他在永平帝身侧站起,接受了四皇子的敬酒,面不改色道:“四叔客气,承昭惶恐。”
他这一站,一饮,无形间就放出了信号。不少臣子再看向他的眼神都变得有些热切。
有了四皇子带头,其他几个皇子也都先后敬酒。他们心不甘情愿的,敬酒自然也说不出什么真心实意的贺词。七皇子尤其不满,所以故意激着楚承昭拼酒。
楚承昭自然不惧,眉毛都没有抬一下,陪着一杯接一杯地喝起来。
永平帝看着楚承昭都快七皇子喝吐了,越发开怀道:“好,好!今天是个好日子!宝庆,再给朕添一壶酒来。”
没多久,新的一壶酒被呈了上来。
永平帝先看着宝庆公公给他倒了一杯,而后吩咐旁边的小太监,将御酒一起分给诸位皇子和楚承昭。
安安和怀远之前一直是殿上的焦点,此时大人们开始饮酒,自然就没人顾得上他们。
怀远还好些,他素来是坐得住的。
安安却是个好奇宝宝,闻着空气里浓烈而陌生的味道,努力地嗅了嗅小鼻子,而后就从小椅子上跳了下去,摇摇晃晃地就往她爹身边靠。
守着她的宫人一个没注意都快吓死了,他也没想到这小主子会走路啊!
楚承昭一直留意着他们,看到安安往自己身边过来,就对宫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别拦着。
安安靠着自己的两条小短腿跑到了楚承昭身边,双手举过头顶要他抱。
永平帝见了,稀罕地笑道:“我们安安居然走路也这么稳当了!到朕来,曾祖父抱你。”
楚承昭看跟前的七皇子眼神都快涣散了,怕他趁着酒劲犯浑,就也不想安安凑得太前,就鼓励她道:“安安去吧,曾祖父喊你呢。”
安安就吧嗒吧嗒地迈着小碎步,往龙座去了。
永平帝把安安一把捞起,让她坐在了膝头,笑着问她:“安安饿不饿?想吃什么尽管说,曾祖父都让人给你做来。”
安安拨浪鼓似的摇着小脑袋,说不饿。
来这边之前,娘亲已经喂过她吃东西了。
娘亲还和她说外面的东西都是大人吃的,她和弟弟是小孩子,不可以吃。
安安不懂这些,但是想着娘亲肯定不会无缘无故骗自己,就答应下来,一定不会吃这边的东西,也会看顾着弟弟。
不过,娘亲只说不能吃东西,没说不能喝东西呀!
安安好奇地看着面前案台上的酒杯不眨眼,这个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他爹一直在喝,味道也香香的,是从来没闻过的味道。
那边厢永平帝虽然听她说不想吃东西,但还是吩咐小太监去御膳房提一些适合小孩子用的东西来。不过是吩咐一声的空当,他转过头来的时候就看到安安居然伸着手指蘸了酒,往嘴边递。
“安安!”永平帝面色骤变,上去就抓住了她的手。
安安到底还是个孩子,立刻被吓住了,小小的身体一阵颤动,眼泪也蓄在了眼眶里。
楚承昭见状立刻上前请罪,“安安年幼,冒犯了皇祖父,还请您开恩。”
永平帝缓和了面色,摆手道:“不是什么大事,是这小丫头这么点大,就想偷偷尝酒。这御酒浓烈,小孩子可不能喝。”
安安的手还被永平帝抓着,一直到宫人递上来帕子,永平帝给她擦干净了手,才把她放开。
一被放开,安安就大哭起来,从永平帝的膝头跳了下来,差点把整张案台都撞翻了,那酒杯里的酒水自然也撒了,还弄到了永平帝的衣袍上。
楚承昭心疼坏了,连忙上去把安安抱到怀里,一边又要给永平帝请罪。
永平帝摇摇头,道:“都没事,小孩子顽皮罢了”,又对殿内其他人道:“诸位爱卿自便,朕去更衣。”
殿内众人起身恭送。宫人也把那张狼藉的案台抬了下去,换成一张新的,重新摆上酒菜。
安安在楚承昭怀里哭的直抽噎,楚承昭把她带回自己的座位上,抱着她哄了好一会儿。
她的眼泪是止住了,只是仍然打着哭嗝停不下来。
怀远也终于抬起了头,他皱眉抿唇,小小的下颚都紧绷了起来。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就把九连环放到了安安手里。
安安看到他才慢慢平静了下来,把九连环还给怀远,小声对楚承昭道:“我想娘亲。”
楚承昭捋着她的后背温声安慰道:“安安再等等,一会儿爹爹就带你去找娘亲好不好?”
父女俩正说着话,外头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喧哗声,依稀有小太监在喊:“死人了,死人了……”
第105章
因着永平帝去更衣, 大殿之上没有能主事的人。
大皇子作为皇家长子, 就让人去查探, 没多久, 一个面色惨白的太监被提进殿内问话。
那太监就是之前在龙案旁伺候的, 虽然他尽可能地想保持镇定, 但他眼中的惊惶却是瞒不住的。
“发生了何事?”大皇子皱着眉询问。
那太监颤颤巍巍道:“回禀殿下,适才奴才们抬龙案下去,有个小太监嘴馋, 说闻龙案上洒掉的御酒闻着香,就……就舔了一口,然后那小太监没走两步, 就倒下来了。还、还七窍流血……”
殿内满座哗然。
那御酒居然有剧毒?!
大皇子也面露惊色,眼神直在几个兄弟身上打转。
难道是他们几个终于按捺不住动手了?
二皇子和四皇子、七皇子几个脸上也都阴晴不定的, 互相看了起来。
永平帝皇子虽然多,但是长成的就年纪相仿的就前面的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和六皇子、七皇子。
六皇子生下来就不足,是个药罐子,吹一点风就能病得下不来床。
所以说来说去, 能问鼎龙位的还是他们四个——其他弟弟现在虽然现在年纪也都渐渐大了, 但不是没有外家的靠山, 就是自己还没立起来, 只能依附于他们几个年长的。
那御酒本来是要永平帝喝下的, 永平帝一倒,得益者自然是他们四个。
殿内众人一时间也是议论纷纷,人声嘈杂。
楚承昭走向大殿中央, 震声道:“此时还待查证,御酒是皇祖父和我们分着用的。若是御酒出了差错,为何我们几个都好好的?还请几位皇叔先把传御医来,先替那倒下的小太监诊治。另外再命人去通知皇祖父一声,这事还许请他定夺。”
大皇子几人还在你看我,我看你的,闻言一个都没动。
开玩笑,事关毒杀永平帝。他们几个嫌疑最大的,谁会在这个时候出头?
他们四人不动,楚承昭又去请宗室长辈。
宗室中素来以福王为首。福王也就是祭祀大典上被捋了内务府总管之位的那位,跟楚承昭是八百个不对付。
若是旁的皇子来请,或许他就动了,但是楚承昭出了声,他冷冷一笑,双手优哉游哉地缩在衣袖里,纯当听不见。
楚承昭没办法,只得亲自吩咐了人去做事。
好在他虽然身份在宗室中不算高,但宫里伺候的都十分有眼力见,都知道永平帝对他的喜爱和看重的。
所以得了吩咐之后,宫人自去办了。
外面吵闹的宫人也都被疏散开了,太医也被请了过来。
不多时,陪着永平帝去更衣的宝庆公公回到了正殿之上,说是永平帝听闻御酒有毒的消息受了惊,传唤了太医去诊断,大殿上的事就交由楚承昭来处置。
楚承昭得了口谕,办起事情来自然越发得心用手,那小太监毒发时在场的众人都被拿下,分开关押下去了。
另外看管御酒的,呈送御酒的并尝膳太监,都一并被拿下了。
很快,按替小太监的太医进了殿内回话,道那小太监确实是中了毒,但好在发现的及时,催吐和用药之后已经没有性命之忧。
后头太医又替分着御酒饮用的楚承昭和几个皇子诊脉,道他们并未中毒。
这时候大皇子几个就跟活靶子似的,殿内文武大臣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大皇子气恼极了,黑着脸道:“承昭,既然父皇口谕让你主事,你可得好好的查!”
这叫什么事,他都一年没出来走动了,一出来就遇上了这种事。真的是倒霉催的!
二皇子和四皇子、七皇子也立刻表态,让楚承昭查,恨恨地查!
尤其是七皇子,方才的醉意还未褪去,此时眼睛血红,气息粗重,野兽似的瞪着其他几个兄弟,
楚承昭也不放心两个孩子,拜托了宝庆公公,让他把两个孩子送到了后面。
临分别前,楚承昭用力地抱了抱安安。
这孩子刚刚就差点吃那毒酒了。
不论是永平帝还是安安,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喝下那毒酒,后果都是他承担不起的。
……………………
坤宁宫这头,宋瑶一直陪着李皇后招待内外命妇。
李皇后依旧在人前给她做脸,旁人同她寒暄攀谈,她也三五句里总会带上宋瑶。
宋瑶就也配合地笑,笑得腮帮子都僵硬了。
后来宝庆公公就把两个孩子送了回来。
宋瑶看到自家两个宝宝,眼睛立刻一亮。
李皇后面上的笑容却是微微一僵——这两个孩子才是今日这周岁宴上的主角,如今宴席还未过半,算着时辰,两个孩子应该还没有抓周,怎么就给抱到后头了?而且还是宝庆亲自送回来的,难不成是前头出了什么事?
不过眼下这种场合她也不方便和宝庆公公细说,只能道:“麻烦你跑一趟了。下去歇口气再回前头去吧。”
宝庆公公笑道:“老奴不敢托大,不过是走几步的功夫的,可不敢担娘娘的一声‘麻烦’。前头还是要紧事,老奴就不叨扰娘娘这里了。”
李皇后一听他说有要紧事,也立刻明白过来前头是真的出事了。
她面上不显半分,继续和身边的命妇说话。
宋瑶是早就迫不及待地让人把两个孩子抱到了身边,然后她就发现安安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哭过的模样。
殿内不少命妇还都没见过这两个孩子,对他们也是充满了好奇,他们回来后,不少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宋瑶只能按捺住心里的担忧,将安安面朝里抱着,对其他人歉然道:“这孩子认生,让你们见笑了。”
本就是刚满周岁的孩子,认生怕人也在情理中。
李皇后见她这般说,也笑着应和道:“小丫头到底娇气些,让你们见怪了。”
众人自然道不敢。这个说:“小姑娘这样才讨喜。”
那个道:“小殿下这般已经很好了,我家丫头小的时候可比这娇气多了。”
好在怀远还和平常一样,李皇后又把话头引到怀远身上。
众人自然而然地开始夸奖起怀远了。
宋瑶在旁边陪着笑,心里却是已经忐忑到了极点。
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家闺女了。她打生下来就是乖巧到了极致,除非是饿了或者拉了尿了,才会哭两声,引起旁人的注意,就算后来她生闷气,也是气鼓鼓地掉眼泪,很快自己也就调解好了。
现在安安的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显然是大哭过一场。
能让安安哭成这样的,肯定是大事!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李皇后就转头对宋瑶道:“两个孩子看着都没什么精神,你先把他们带回去休息吧。我看你脸色也不大好,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你就陪着孩子们一道歇着。”
宋瑶连忙起身应是。
带着孩子们出了大殿,宋瑶才呼出一口长气,她的心思已经完全用在了猜发生了什么事了。再待下去,怕是真的要露出点什么。
回到偏殿之后,宋瑶立刻屏退了其他人,将安安抱到怀里从头到尾瞧了一遍。
见闺女连头上的小揪揪都没有乱一丝一毫,宋瑶这才开始问闺女方才去点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安刚还忍得住,现在被娘亲一问,又委屈上了,一遍抽噎地哭起来一边道:“曾祖父,抓安安。”然后又把小手伸到宋瑶嘴边,“娘亲呼呼。”
安安到底还是个周岁的孩子,宋瑶也没指望她立刻从她嘴里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握着她的小胖手呼气,“娘亲呼呼,安安不痛了。乖啊,不哭。”
安安一头扎进她怀里,抽噎了好一会儿才被宋瑶哄好了。
后头宋瑶接着问,安安断断续续地道:“杯杯里有好喝的,安安伸手想吃,曾祖父就骂我……”
原来只是这样,宋瑶放松地叹了口气,抱着安安哄道:“曾祖父不是骂安安哦,是今天大人都在喝酒。那杯子里肯定是酒,小孩子不能喝的。喝了会头疼犯恶心,很难受很难受……曾祖父是为了安安好。”
安安虽然被宋瑶教了很多常用词汇,但是酒这种东西她还没见过——她爹在家从来不喝酒的。所以她听得一知半解,噘嘴道:“香。”
宋瑶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小馋猫,香也不行。等你大一些,娘亲让人用甜甜的果子给你酿果酒,酸酸甜甜的比那好喝多了。”
要说两个孩子哪里和宋瑶最像,就是都有些嘴馋。果然安安一听还有更好喝的就不难过了,点着小脑袋说:“好。”
宋瑶又抱了她好一会儿,后来看她哭过之后困得直迷瞪眼,哄她睡着了才把她放下,盖上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