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十分怀疑,这窦家公子千里迢迢过来,就为了要出卖自家的皇帝啊?到哪儿也没这样的道理呀?
她眉头微蹙,指缝间把玩着狼牙手串,不信任地问:“你爹为何要背叛秦人,听说你爹是个大官,富贵不愁了,为什么要和我们匈奴人联手?”
卫青听了阏氏的问话,低垂着头,并没有说话。片刻后,他的双眼含泪,一脸委屈地说:
“娘娘,我爹也是被逼的!皇帝贪得无厌,得了我们窦家的好处,却想要把窦家的血都喝干。娘娘,您喝过大秦的琥珀光葡萄酒吗?我爹辛辛苦苦从西域带回来的葡萄藤,好不容易种得些果子,又酿成了酒,皇帝却直接伸手,把我们的葡萄园夺走了。
我们窦家就是给皇帝赚钱的牛马,哪天老得拉不动车了,就会被杀掉吃肉!这不,我爹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希望能在雁门分得个马场,贩马赚钱来喂饱皇帝的胃口。此事重大,我爹不敢让别人知道,只好派我这个私生子来,和单于商量此事。”
卫青控诉得声泪俱下,这三分真七分假的鬼话,听起来十分可怜。他越说越激动,身形都站不稳了。身后的刘小猪连忙将他扶起,也跟着大喊:“求娘娘帮帮公子吧,公子为了此行,已经吃了太多苦头了。”
阏氏听着卫青的声声诉苦,十分同情,谁要是抢她的钱,她估计敢冲上去和人拼命啊!她本是个爱慕虚荣的肤浅女子,最爱的不是单于,而是钱。有钱,她可以穿上美丽的丝衣;有钱,她可以喝着西域的美酒;有钱,她可以戴上满头的首饰!
这位窦家公子说的琥珀光葡萄酒,她也喝过,味道有点像西域那边的葡萄酒,确实十分不错。这酒可不便宜,在匈奴足足要用三匹好马才能换得一坛!
想想一个葡萄园的葡萄酒,都被皇帝全霸占了,能换来多少珠宝华衣啊。她若是那位窦大人,估计晚上恨得睡不着觉吧。看着卫青默默流泪,她感同身受,连忙让人把他扶起。
“车牙犁,你在王庭附近找个地方,把他俩好好安顿下来吧。他们应该说的不是假话,我会让单于见他们的。”
此刻,远在咸阳的皇帝嬴礼和窦庆,还不知道君臣二人,一个背了个大黑锅,一个多了个大儿子。他们在咸阳宫中,被战事搞得焦头烂额,在晚上也得继续加班工作。一阵冷风吹过,俩人都不住地打喷嚏,足足打了五六个才停下来。
“陛下,天气这么冷,要吃点麻辣火锅驱驱寒啊。”
“朕也是这么想的,来人,上火锅。朕要吃三十盘肥羊!再来两坛琥珀光!”
第40章 单于女婿
三天后,阏氏派人找到卫青主仆两人居住的帐篷,通知他们今晚单于设宴,会面见他们。卫青和刘小猪虽然曾多次模拟过面见单于的流程,但是这会儿真走到了这一步,两人还是会忍不住感到害怕。
这可是单于啊!相当于他们秦人的皇帝,能不怕吗?
卫青趁四下无人,小声对刘小猪说:“我估计单于可能会让我们喝酒,很多人喝醉之后,什么事情都会吐出来。章台街的大姐姐们,每逢陪客人喝酒前,都会吃些肥肉,这样不容易喝醉。小猪,你去要点肥肉来,就说你馋嘴想吃。我们先吃点垫垫,再去赴单于的宴会。”
刘小猪明白,卫青说得有道理。他在乡下见过喝得烂醉如泥的大汉,喝醉了之后,连自己偷看别人家婆娘洗澡的破事,都会忍不住抖出来。
他转身出了帐篷,刚好看到匈奴厨子阿布拉。他大喊一声,朝阿布拉挥了挥手,向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最近这几日,他为了打探消息,趁着帮奴仆们干活,偷偷学匈奴语。其中,匈奴厨子阿布拉和他最要好。这个红脸的匈奴大叔,吃过他做的卤肉之后,热心地教给他一些匈奴词语,用来换取卤肉的制作方法。
刘小猪天生聪明,学东西都很快。这几天他掌握了好多匈奴词汇,能结结巴巴地表达出简单的意思。他亲热地跟着阿布拉,用不太熟练的匈奴语说着:“阿布拉大叔,肥肥的肉,有吗?我饿。”
阿布拉偷偷地把刘小猪拉到一旁,从锅里捞出来一块牛肚子上的肥肉。刘小猪也不嫌油腻,立刻把肥肉就往衣服里面塞,又朝阿布拉笑了笑,飞快地跑走了。
回到帐篷后,卫青和刘小猪分食了这块肥肉,又继续思考应对单于的对策。刘小猪看着卫青,佩服对方的勇气,但又很担心他年纪小会出差错,担忧地说:“公子,若是你顶不住了,就装醉昏过去吧。还有我呢,我一定会努力周旋的,你就放心吧。”
卫青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晚上
军臣单于特地命人烤上最鲜嫩的羔羊,带上些好酒,叫上几个女奴,要探探这对主仆的真假。之前阏氏对他说过这窦家父子的事情,他半信半疑,不敢轻易下判断,只待面见真人之后,才能做出决策。
酒宴上,军臣单于举着酒樽,对着卫青两人,一脸真切地说:“哎呀,窦公子不辞千里来我匈奴,本汗居然不知,招待不周,理当罚酒。”
说完,他豪迈地把酒樽里的美酒喝净,对着卫青身边的女奴眼神示意。女奴立刻把卫青的酒樽也斟满,恭敬地递给卫青。
卫青连忙笑呵呵地说:“不敢当,不敢当,我窦历能得单于赏脸一见,应当是我罚酒才是,怎敢受单于如此礼遇?”匈奴人的酒樽做得比秦人的大多了,卫青人小酒量也不大,才喝了不到一半,他脸上就开始泛红,傻笑起来,显然有几分醉意。
军臣单于见此,满意地点点头。对付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不管他真假,几杯酒下去,不愁他不说真话。还有他那仆人,叫什么来着,也得一并灌醉了,看他俩搞什么主意。
他用小刀割下几片烤肉,指了指卫青身边的刘小猪,开口问:“敢问这位壮士叫什么名字?美人啊,快给给壮士斟酒满上,再给壮士端上只鲜嫩的烤羊腿!”
刘小猪和卫青对视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单于不从他们的嘴里掏出些东西来,是不会罢休的。
刘小猪俯身朝单于磕了个头,一脸感激地说:“小人叫刘彻,区区奴仆之躯,在单于这种勇武的英雄面前,哪敢自称壮士。小人感谢单于的赏赐,单于真是大好人!”
说罢,他接过女奴递过来的美酒,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因为喝得太急了,呛得他咳嗽了几声。喝完,刘小猪装作无意的说了句:“单于的美酒真好喝啊,之前小人以为侯爷酿的琥珀光已经是天下最好的美酒了,没想到单于的美酒好像更好喝一些。”
琥珀光?琥珀光葡萄酒?
这个词勾起了军臣单于的兴趣,他眼神瞬间锐利起来,终于要问到些东西了。他可知道,这是从大秦贩来的上好葡萄酒,喝起来果香浓郁,除了贵点,没有别的毛病。
没想到啊,这琥珀光居然是窦家的产业,这窦庆可真是个能人。
“哈哈,是本汗自大了。窦公子家里出产如此佳酿,我却拿此等劣酒,在公子面前献丑。这琥珀光不便宜啊,窦家应该赚了不少吧。”军臣单于嘴上打着哈哈,眼里却盯着卫青,心中的怀疑更深。这小子要搞什么鬼,家中如此富贵,还要来和他谈什么生意,逗他吗?
在军臣单于的质疑中,卫青放下酒杯,眼框中满满湿润。他含着泪,装作坚强的样子,不甘地说:“单于有所不知啊,我们窦家只是给陛下挣钱的工具。天上的大雁都飞走,弓箭就该藏起来了。陛下要走了葡萄园,还想要走窦家一半的生意。单于您评评理,哪有这么贪心的人啊!”
不,我更贪心,我想把你们家里的钱都抢走,再把你们都杀了。
军臣单于佯装出几分同情,好像看着自家最疼爱的后辈一样。他和蔼地把卫青叫到自己跟前,拍着卫青的肩膀,大声说:“那你有什么困难不?不是要和本汗做生意吗,本汗要怎样帮你?”
卫青站到军臣单于的面前,心脏紧张得快要跳出来了。他虽然在咸阳面见过陛下,但也没距离得怎么近啊,单于是匈奴人的皇帝,这种气势压下来,他心中开始发慌。单于嘴里的酒气喷到他的脸上,熏得他差点忘词。
卫青低着头,在那一刻没有说话。刘小猪见事态不对,眼睛一转,在座位上不停地磕头,连声哀求:“公子,您就说吧,我知道你读了些书,讲求什么忠义,不舍得背叛秦人。但你得想想家里的亲娘啊,姨娘还在咸阳等着你回去呢。您要是不说,我来说!”
刘小猪跪着爬到军臣单于的面前,借着几分醉意,激动得眼睛都发红了。
“陛下想要从侯爷身上掏出更多的钱,把窦家的油水榨干榨净。侯爷没法,就想在大秦贩马赚钱。大秦缺草场,马匹的价格也因此降不下来,侯爷看中了雁门郡的草地,打算用雁门郡的消息和单于做交易,换得雁门郡三分之一的土地,作为窦家的马场。
这种事情,被皇帝发现,就是要杀头的!侯爷对外人不放心,便派我们公子前来。公子是私生子,没多少人知道公子和窦家的关系。侯爷用姨娘威胁我们公子,公子无奈,只能出来跑这一趟。一旦被皇帝发现,侯爷就会把所有的事情全推到公子身上!”
刘小猪越说越大声,眼中流下了泪水,连鼻涕都流出来了。他也不怕卫青嫌恶心,就地抱着卫青的腿,眼泪鼻涕都差点蹭到卫青的衣服上。
“我刘彻的性命是公子救的,没有公子,我就是那个在街头讨食的乞丐!我不管什么皇帝老儿,只希望公子和姨娘都能够好好的!”
这会儿,卫青也回过神来,他抬眸看着军臣单于,鼻腔里发出抽泣的声音。刘小猪说得如此动情,他也必须坚持着把戏唱下去!
他含着泪,似乎强忍悲痛,直视着单于的眼睛,说:“我爹派我来和单于交换秦军的消息,单于若是得了这些,不出几日,定能攻破雁门。窦历希望单于能信守诺言,事成之后,把雁门的三分之一土地,分给窦家做马场。”
卫青好像很怕单于不答应,还掏出窦原给他的玛瑙玉佩,递给了单于。“单于,这是我窦家主人才有的玉佩,窦家商队的管家都认得。不信,您可以去向其他人调查。我说的句句属实,请单于相信我窦历!”
军臣单于本想听到一些实质性的东西,没成想,看了一出七点档狗血伦理大片,搞得他脑子有点迷糊了。这主仆两人,好像比惨一样,哭得一个赛一个可怜。
唉,这秦人真是弱,那么容易哭。他老子娘死了的那天,他不仅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还颇有兴致地吃了半头烤羊!
军臣单于这会儿有点烦躁了,谁耐烦看你哭啊。美人哭得梨花带雨,还有几分看头,你们这两个哭得鼻涕都出来了,好恶心啊。他挠了挠头,直截了当地说:“你们能带了什么消息,你们说说,我姑且听听。”
卫青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深吸了一口气,稍微平复下情绪,说:“陛下征兵三十万来讨伐匈奴,这事情单于一定知道。我爹在新兵中安插了几个人,他们作为运粮的队伍,现在就驻扎在雁门郡那里。
雁门郡的兵力看似是最多的,实则是最弱的。他们都是征来的新兵,手上功夫不行。而且雁门屯粮多,武器倒不多。单于若派大军进攻雁门,我们到时候来个里应外合,单于不愁攻不下来。”
原来这雁门郡是头肥羊啊!
单于狐疑地盯着主仆俩人,想要在他们的脸上看出撒谎的痕迹。不过俩人脸上都哭得惨兮兮的,他也没看出什么来。
“当真?”
“当真!”
“若是你说谎怎么办?”
“那我留下来给单于当奴隶,天天吃你的,喝你的。”
军臣单于被卫青这句话逗笑了,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有意思的,居然还敢留在匈奴!他摸摸卫青头上的玉冠,笑了笑,“我可不敢把窦大人的公子留下来当奴隶使唤,你这一身的衣服,足够买几百个奴隶了。”
卫青破涕而笑,也摸摸自己头上的鎏金发簪和玉冠,显得有几分天真。他揉了揉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单于不为难人,挺好的,比我爹好说话。我爹待我,还没有单于待我那么亲切。”
“我待你那么好,你要不要留下来给我当儿子?有吃有喝,管够!”这会儿军臣单于得了个大消息,也多了几分谈兴。
秦人皇帝大征兵的事,他知道。雁门附近都是新兵,还多粮草的事儿,估计这小子说的是真话。作为积威甚重的匈奴单于,他很自信,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没这个胆量在他面前撒谎。
卫青听到单于的调侃,摇了摇头,装出一副商人本色:“那可不成,我娘在咸阳,我不想离开她。单于若看得起我,窦家的商队以后往匈奴这边贩卖货物,单于多给些钱,捧捧场就行。”
“钱钱钱,你这小子果然是你老子的种,眼里只剩下钱了,怪不得你们秦人皇帝揪着你们家割肉。”军臣单于被卫青气笑,往卫青的头上一拍,哈哈大笑起来。
一时间,这宴会上气氛好极了。卫青和刘小猪高悬的心,也放下来几分。
卫青自幼在章台街长大,跟着网红小姐姐们,学了不少讨好人的语言艺术。几句话下来,他以不俗的拍马屁技巧,把军臣单于哄得浑身舒坦。
军臣单于的儿子们,不是高傲如太子於单,就是鲁莽得横冲直撞。匈奴人说话直爽,单于他哪里经历过这样的语言攻势?又吃喝了将近大半个时辰,他对眼前这个窦历,喜爱得更深了,只恨这小子是秦人,不好当他的干儿子啊。
不能当干儿子,但也能当女婿不是?
军臣单于看着卫青,越看越顺眼,这小子五官端正的,长得也不差啊。他有好几个女奴生下女儿,好像是八岁还是九岁来着?配这小子刚好!这小子会赚钱,以后多孝敬给自己这老丈人几个钱,他军臣单于就能像秦人皇帝一样,有好几座大金山啦!
以后他吃烤羊,吃一头,扔一头!
越想越美的军臣单于,给卫青递过去一块嫩嫩的羊腩肉,热切地说:“窦历啊,你有如此本事,不如来给我当女婿吧?我有好几个女儿,和你年龄正当,你想挑多少个都行!”
此话一出,吓得卫青手上的肉都差点掉下来了,身后的刘小猪也瞪直了眼。他们光想着完成郡尉大人交代的任务,没料到还有这样一出啊。
卫青用肉把自己的嘴巴塞得满满的,挤眉弄眼地说:“我们秦人婚事,要由父母商定。我爹不管我,我得回去和我娘说说。再说了,您家的女儿漂亮吗?不漂亮我可不要!”
“哟,还挑肥拣瘦!滚回去找你娘吧,臭小子!”
军臣单于乐了,这小子还真敢应承。酒宴结束后,他和卫青约好了带军进攻雁门的时间,好让窦家的人里应外合。卫青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完成单于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