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留住这个“厨坛新星”,也留住他和裴师傅共创的菜谱,王老板跟池瑞和裴师傅都签了合同。池瑞和裴师傅把菜谱作为知识产权交给王老板,而王老板置换给他们各自10%的饭店股份。
这样,裴师傅和池瑞也成为了饭店的股东,王老板终于安心了,再也不用担心这两位跳槽到别家,带走饭店特色了。
池秋毕业后在北京的一家服装公司做销售,干了两年后,就开始自己经营。在两位哥哥的支持下,开了一家品牌连锁服装店。
她从小就接触些小生意,对商业经营又有种天然的敏锐,没两年就开了第二家分店。作为大股东的两个哥哥也是乐见其成。
三个人中,最先结婚的是池春,他的老婆是在法院工作的,两口子每天回家聊会儿案子,志趣相投。
池秋本来不打算结婚,每天嚷嚷着独身主义,结果没坚持几年就背叛了“主义”。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帮助了一个男青年,后来人家来感谢,今天请吃饭,明天请看电影。等池秋觉得不对的时候,人家已经连她两个哥哥都见过了。
兄妹聚会的时候,池春就苦口婆心地劝说,“他是个中学老师,老师好啊,有假期,你这么忙,周六日都要开店,再找个一样忙的,日子能过吗?你俩结了婚,你忙你的生意早回不了家,他可以辅导孩子作业,还能假期陪孩子去玩……”
池瑞更加直接,“好小伙子可不多,你得赶紧下手,迟了就没了!送到嘴边的肉了,该吃就得吃!”
池秋不屑,“你俩说话的方式,真是,越来越有职业特点了。”
不过,三个月后,两个哥哥在池秋婚礼上讲自己的功劳时候,新娘子倒是真心地感谢。只有她自己知道,童年时的阴影一直都在,怕结婚,怕陷入不幸的婚姻,也怕没有能力给别人带来幸福。
直到,有一天,发现自己爱上了,愿意不管结果如何,都勇敢地去试一试。那一刻,是真正的救赎。爱来了,就不要躲。
至于那个渣爹,大家平时都不提他了,已经走了几年了。
记得最后一次家人团聚,是在池重瘫痪后的第四个春节。
都已经长大的三兄妹站在他的病床前,来看望他。渣爹消瘦了,头发白了一半,由于常年不运动,腿都跟胳膊一样细了。不过看起来,护工做得还不错,起码他还算干净,没有散发出很明显的异味。
而池家三兄妹,穿着体面,意气风发,这个家庭的新老交替,家庭地位转换,是那样的对比鲜明。
渣爹看着两个儿子都长成了高大英俊、器宇轩昂的青年,女儿也是窈窕淑女、漂亮大气,他渐渐露出气愤的表情。不知是因为自己摊着,孩子们却过得好,产生嫉妒了,还是因为大家平时很少看望他。总之是不满意,而且嘴里嘟嘟囔囔,好像是说儿女们都对他不好。
池瑞就给他说说近况,“爸,我已经是本市有名的大厨了,上个月市长宴请外商,都来我们饭店吃饭,秘书点名要我做菜呢。二弟已经是律师了,他跟着京城里有名的大律师,那是真正的前程远大,我可比不了。还有小妹,她考上京城的大学了,京都商学院,全国最好的商学院。小秋志气大,将来要开店做女老板呢。”
渣爹听见亲儿子有出息,还是露出些欣慰的笑容的,可是听到女儿要开店做女老板,就又不高兴了,“呜呜”两声,大概是在说,女孩子不用这么折腾,安分才好。
池秋偏偏要显摆,“爸,你不知道,我这些年零打碎敲地也赚了不少钱了。你信不信,我已经赚够大学四年的学费了。”
渣爹皱着眉,努力偏过头,好像不想听,也不想看她。
可是池秋偏要他看,就走到了床的另一边,对他爸说,“你不信啊?我告诉你,我上小学的时候,大哥就带着我们到批发市场去进货,然后做小生意了。你知道我们第一次做生意赚了多少吗?三个小时,不到半天,我们赚了四百多呢!你当时干整整三天活才能赚到这么多,我们比你可强多了!”
渣爹眼睛睁大,“呜呜”叫着,显然气坏了。
池春也过来说,“爸,其实当时,我们几个人自己抽空赚点钱,就够生活费了。可是,我还是每月去跟你要那五百块钱,其实我根本看不上那点儿钱,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渣爹怨愤的眼神看着亲儿子,说不出话。
“因为,我就见不得你甩下我们,自顾自过日子去,从法律上说,你那是遗弃罪!有喝酒的钱,没有养孩子的钱,你可真会伤人心。你今天躺在这里,完完全全是你自己造成的,你不能怪别人,更不能怪社会。”
渣爹“呜呜”叫着,稍微能动些的胳膊还企图挥舞打人,只是力不从心。
池瑞都不忍心看了,劝告说,“爸,你可安分会儿吧,别一会儿把胳膊再撅折了,那你身上这零件儿就彻底不能用了!二弟现在是法律工作者,你多听听他给你普法,没坏处。”
池春接着说,“你这个人,以前就是法制意识薄弱,既存在不懂法律的问题,也存在知法犯法的问题。你耐心点儿听我跟你分析啊,你打人,家庭暴力,存在故意伤害的问题,对吧?你在婚姻存续期间,不经配偶同意,私自把钱财给外人,隐瞒财产、转移财产,有吧?你在未与配偶接触婚姻关系的情况下,和其他女人非法同居,形成事实上的婚姻关系,重婚罪,有吧?你以给子女造谣为要挟,向大哥强行索要好处,你这属于不当得利,还涉及敲诈勒索,有吧?你强行要求尚在义务教育阶段的女儿退学,侵犯公民受教育的权利,违反《教育法》,有吧?……”
没等池春一条条说完,渣爹已经气得要翻白眼了,他大哥赶紧阻拦,“差不多得了,别把老头儿刺激大发了,蹬腿了,这大过年的,不吉利。”
池春只得意犹未尽地宣布,“今天到这儿吧,下次,好好跟你说说你的问题。”
池秋还舍不得走,对着渣爹补充一句,“对了,爸,谢谢您给我的启示。我在大学里,报了武术班儿。要是我以后的丈夫敢动手打我,我跟他死磕!”
虽然渣爹看着儿女一个个过来炫耀自己过得好,气得七窍生烟。但是,外人看来,这一家人也算是和乐融融。
父亲瘫了很久了,兄妹几个虽然忙着事业,可也没有忽略了老爹,花大价钱请的护工,伺候得好着呢。
说起来,池瑞兄妹的孝道可是感动了不少人,池瑞甚至还有一年被评为过本市的十大孝子,记者还来报道过。
当时被采访的时候,瘫痪中风的池重突然从一只歪着的眼睛里流出眼泪,记者解释道,“这位老先生在听到自己的儿子被评为孝子,也是十分高兴啊,喜极而泣!”
……
池重瘫在床上的几年,过得很痛苦,不光是身上难受,那种身不由己、任人摆布的感觉,没有体会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的。
老周每次给他翻身、换衣服,就念叨,“你说说你,还活着干啥?街坊四邻您打听去,谁说你一句好啊!你儿子还肯请人照料你,真是该烧高香了。要我说,你老婆跑了也应该,要我我也跑,不给生活费,还打人,你疯了!活该你让那姓刘的女人骗,你就不配遇上好女人!就那种破鞋,都不要你!要不说你蠢,你是真蠢!看见孩子有出息,不说帮衬着,你倒好,使劲拖后腿!人家是见不得别人好,你呢,你是见不得自家人好,有病吧!”
有一次老周家有些急事处理,一白天没管他。池重又渴又饿,天儿热,他身上黏糊糊难受,可是又叫不了人,煎熬死了。好容易晚上等到了护工老周过来,他已经在自己的排泄物里泡了一天了。
老周倒是还算敬业,戴着口罩、手套,嫌弃地翘着兰花指,把他脏衣服给扒下来,捏走扔了。虽然没说什么太难听的,可是那嫌弃的眼神,也是刺痛了池重的心。
曾几何时,他也是身强力壮的男子汉来着,现在却成了万人嫌,没有人上门看望他。一开始,他就巴巴地看着窗户等一天。但是,在一次次失望后,他不再等待。
整个世界,遗弃了他。
曾经他也想跟平时唯一能看见的人聊聊,可是他只会“呜呜”叫,护工老周就随便猜他的意思。后来老周对他的“呜呜”叫懒得理了,就当没听见。
不过池重最恨的还是,老周当着他的面喝酒、吃下酒菜。他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但是,老周根本看都不看他。就算偶尔看他一眼,也不过嗤笑一声罢了。
曾经当水喝的美酒,如今可望而不可及,连一滴都喝不到。
池重的酒瘾本来就很大,之前已经到了一天不喝点儿就难受的地步。现在,相当于强行戒酒,他不光身体难受,心瘾更是难以戒除。
有时候,他在心里跟老周说,“一口,就一口,让我再喝一口。”可是,老周听不懂他说什么。就算听懂了,也不会给的。因为雇主,他的大儿子吩咐过,病人不能再喝酒了,要遵医嘱。
偶尔大儿子来一次,他就模糊地叫唤着,希望能得到一瓶酒,可是大儿子跟没听懂似的。酒没有带来,倒是破旧衣服带来一大堆!
池瑞跟老周感谢他的辛苦,“上次你说我爸衣服不够了,我也觉得洗他的衣服太为难你了,他老弄脏。一周换一次,换下就扔了吧,他的衣服太脏了,别洗了,我这是跟邻居挨家挨户要的人家的破旧衣服,你给他用吧。”
池重从大儿子语气里,听出了明显的嫌弃,他越来越脆弱的小心灵又受伤了。
除了自卑、难受,日子里还有好多的孤寂难捱,好在,还有个电视,老周出门的时候,就给打开。
池重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哆哆嗦嗦,费尽力气,换个台。
大儿子偶尔来一次,看看他还喘气儿呢,再瞧瞧身上还算整洁,就走了。其他的儿女还有春节见一面,见了也没几句话。
最恨的就是亲儿子,三句话不离本行,还给他普法呢!老子都成这样了,还能干啥!
女儿就更不想见了,越长越像沈晓希,真不想看!
池重其实活得很矛盾,他一面希望孩子们来看他,一个人太孤寂了,护工一般不理他,偶尔理他,那也是笑话他从前有眼无珠,被个破鞋耍弄,欺负自己孩子,活得像个傻子。可是,孩子们真来了,他又不待见。以前他随意打骂的孩子长大了,过得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感觉不太好。
有一次,池瑞去看渣爹,后者“呜呜”叫着,企图用唯一还能活动的手,揪开身上的被子。池瑞问道,“是想喝酒?还是想吃小辣椒?”
听了这话,渣爹那已经不在一条直线上的双眼就迸发出难得的光芒,然后拼了老命的点头,眼中像是看到希望一般。
池瑞理解地点头,“也是啊,这酒精和炒辣椒,可是你人生唯二的乐趣所在啊!可是,……我不能给你。”
池重眼里的希望之光顿时熄灭了。
池瑞看到他变得黯淡的眼神,就微笑着劝说,“医生说了,你身体不好,所以,酒、辣椒,这些刺激的东西,是不能吃的。”说着,他压低声音,凑到池重耳边,“其实,医生不说,我也知道。我早就知道,很小时候就知道了,从我给你买第一瓶酒,我就知道。”
池重的眼神呆滞了,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对了。”池瑞好想突然想起似的,“我那时候不是穷嘛,也没有什么钱,给你买不起什么好酒。不过,我发现有的小店里,就有那种打折便宜的名酒,本来三百块钱的酒居然只卖二三十诶!前两天,我才听人说,工商部门捣毁了一批造假酒的黑作坊,不知道,我那时候买的物美价廉的便宜酒,是不是,也是那些作坊生产的?”
说到这里,池瑞皱起眉,愧疚地跟渣爹说,“要真是那样的话,儿子岂不是从来没有给爸买过好酒?”池瑞叹口气,“哎,儿子真是不孝啊。不过,不喝酒也好,以后好好保养身体。”
池重似乎终于明白了似的,表情努力抽搐着,企图表达愤慨,一只能稍微抬起的手还弱弱地挥舞一下,好像想打人。
新出炉的“大孝子”池瑞给渣爹盖好被子,诚恳地说,“爸,咱家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我们一定会照顾好你的。你放心,我一定让你多活几年,好好享享福。你就看着吧,我们会越过越好的。”
渣爹愤恨的眼神里,满满都是绝望。
当接到池瑞的电话,提醒他回去照顾病人,护工老周有点不好意思,他看人家大儿子过来,就偷个空出去办了点儿私事儿。
等他再回去的时候,吓了一跳,瘫子池重半截在床上,上半截已经趴在床沿上,快掉下去了。他赶紧把人拖回去,但那苟延残喘的男人这次不知为何就是不听话了,一只稍微能动的胳膊就倔强地划拉着,企图再往床边爬。
折腾了好几回,老周都服了,就直接找了个绳子,把池重一只手捆在了床头栏杆上,“你给我老实点儿!要不是你儿子女儿每年给我加钱,我才懒得伺候你呢!你个糟老头子!”
等他忙完,发现自己都有些累了,不禁抱怨,“都瘫了的人,还有什么可执着的!难不成还能学会爬走了?!真是……”
抬头之际,老周惊讶的发现,床头靠着的墙上,有好些手爪印子,再仔细看,居然还有些指甲划痕,有的还有点儿深。
“呦!小看您了!您还要变身呢!”老周佩服地点头。
……
那年夏天,渣爹死了。
池重临死的时候,子女都不在身边。
他意识到了大限将至,当时,脑袋里也没想什么,也不留恋谁,只是觉得,走就走吧,这日子也没啥可熬的了。
谁也不想了,谁也不念了。
他的心里,早就没有盼头了。
第93章 父亲是家暴男21
渣爹死了,论理说,池瑞是可以功成身退了。
但是,他觉得其实还有件事需要去完成。弟弟妹妹虽然嘴上不提,但是,他们其实是介意被母亲抛弃的事实。
小的时候,池春池秋还偶尔提起,“不知妈妈过得好不好?”但是很快就会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算了,还是不用想了,她走了也好,这个家对于她就是拖累。”
长大之后,他们绝口不提母亲,可是,池瑞知道,这个死结还在他们心里,如果不戳破了,不知会忌讳多少年。不知道忌讳算不算是一种心病,池瑞是觉得在自己离开前,不如一并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