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郑道:“六夫人但请吩咐。”
岳欣然:“咱们的人里,有没有擅长乔装、隐藏、埋伏、刺探的?”
阿郑一脸古怪:“六夫人你要……‘间子’?”
这些技能都是那种需要隐藏到敌人内部打听消息的间谍才会需要的技能,据阿郑所知,用得上这种人的往往都是两国交战,譬如大魏与北狄、大梁、南吴等。
现下,六夫人不只是将他们这些部曲按行伍规矩来使唤,连间子也要用起来了吗?
岳欣然微微一笑:“有吗?”
还真有。
阿郑点了点头。
岳欣然满意地点头,便将任务交待了下去,阿郑领了命令,岳欣然又道:“除此之外,部曲们行事之时,你这里俱有记录吧?行非常事,记非常功,论功行赏;反之,若有违纪,譬如当值时饮酒生事之类的,军营中本应有罚的吧?”
阿郑神情更古怪了,却还是道:“有的,国公爷还在时,赏罚俱是严明。”只是他们后来进了府中,便不能按军营中的规矩来走了。
岳欣然道:“那便同部曲们说,一切还是照旧。我自会去同老夫人说。”
阿郑神情越发恭敬地应了是,见岳欣然没有其他吩咐才退了下去。
是夜无话。
次日晨,肃伯回禀:“丰城县只一座道观略微规整些,毕竟地方不大。”
陆老夫人闻言便将道场法事的事儿吩咐下去,灵车自是要跟着过去的,至于其余那些家什,便暂且都存于驿馆中。
部曲便团团护了陆老夫人以下所有人往那道观而去。
法事道场这种事,岳欣然素来是不赞成也不反对,如果能令陆府的女人们内心平静些,那倒也是一桩好事。
因为都是女眷,她们车马直驶入内院才停了下来,岳欣然率先下了车,却与一个少女的视线直直对上。
她见这士族少女衣饰不俗、模样标致,便不由多看了几眼,然后微微一笑要开口打个招呼,哪知对方却仿佛见了鬼一般,掉头就走,甚至顾不得礼仪形象,跑了起来。
岳欣然:???
沈氏正好瞧见这幕,忍不住笑出了声,转头便当笑话与陆老夫人说了,妯娌们登时又笑起来:“定是我们家阿六太过端肃,才把人家好好的小娘子吓跑了。”
岳欣然只得无奈一笑。
然后只听一声玉磬清音,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缓步而出,他仿佛餐风宿露不着俗世烟火,眉宇间却矛盾拥有慈和宁定的气息,这股超然风采只叫人发自内心地相信,这确是一位高人。
原来,这便是这道观的观主。
陆府上下皆不由自主思忖,藏身在这小小道观之中,可真是位隐世不出的奇人呀。
然后,再看这小小道观,连那些破败倾颓都解读出了不同的意义,真真不愧是高人,于此处定是天人交泰,自然栖息。
待听完国公夫人说了来意,这位观主先是一叹:“星辰终是要回到天上的,老夫人不必太过伤心。”
然后,观主才讲解起法事来,因为是父子四人,遗孀尽在,又自不同,最好诚心斋戒数个时辰,使身心洁净才能心音直达上天云云。
法事对虔诚的要求是这般,陆府女人自无不应,或者说,越是虔诚的要求越好,如果自己一点虔诚能换得亡灵安息,吃斋持戒算得了什么。
跟随而来的部曲们,因要护卫,必须跟在身旁,自也要跟着持戒。
岳欣然对封建迷信活动兴趣有限,但见陆府的女人们频频点头,她只有无奈跟随。
一番折腾下来,日已西斜。
再打开观门时,门外等着的奴仆已经快火烧眉毛:“老夫人!大事不好了!咱们在驿馆中的车物全都不见了!”
肃伯一听,登时大吃一惊:“不是留了你们守在驿馆,车物怎会不见?!”
陆府家当俱都留在驿馆中,部曲们要保护陆老夫人安全,自然是跟随在侧,那头想到是驿馆,十分安全,故而只留了几个奴仆守着,没想到居然会出了这种事!
奴仆也是一脸愤怒:“我等原本守在驿馆,却突然旁边起了把火,我等担心会烧到咱们的物什,便一道帮着灭火,谁知道转过头来车物便都不见了,连屋内的行囊都被搬空了!”
不只是肃伯,便连陆老夫人都出离了吃惊:“驿馆之内,那些驿丞驿卒难道全无所觉?”
这也未免太离谱了!就是去救火,可驿馆那么一点地方,总有驿卒看到车马被拉走吧?!
这奴仆气得嘴皮都在发颤:“那驿丞居然说是我们的人自己把车驾走的!”
事情离奇至此,陆老夫人眉毛一沉,便道:“走!回去看看他们到底是怎生说法!”
他们好端端在此做着法事,居然这样歪曲事实,简直是岂有此理!纵使夺爵除府,陆府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岳欣然却突然道:“驿馆那头且不急。”
然后她对阿郑道:“先将他给我捆起来!”
她手一指,竟直直指向那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观主!
第17章 岳欣然的反套路
这观主此时身着法事时的大法袍头戴七星冠,自有一股仙风道骨的超然神采。
岳欣然竟叫把他拿下,所有部曲齐齐一怔,便是国公夫人都不由看向观主,想听他辩解。
却见这位观主面上笑容优雅闲适,仿佛根本不以岳欣然命令为忤,他不疾不徐地一甩拂尘,众人心中惭愧,方才差点便听六夫人话直接冲上去得罪高人了……
却听“砰”地一声炸响,眼前蓦地腾起剧烈白烟,所有人唬得惊叫起来,然后呛得连连咳嗽,阿郑一边咳一边大声道:“保护、保护几位夫人和小公子!”
这一出别说是陆府其他人,就是岳欣然都完全在意料之外。谁能想到呢,丰城这地界真XX地邪了门儿,好好地扶柩回乡,竟走出了武侠风!
众人退出屋中,远远看到一道狼狈身影蹿出道观后门,哪还有什么仙风道骨!
阿郑怒极:“老夫人!属下这就去把他抓回来!”
岳欣然:“小心些,这家伙身上定还有不少古怪道具,不要听他任何话,不要看他任何动静,只管死死扑到他身上,将他里外衣服扒了干净,换身衣裳再捆起来,头发鞋子牙齿私密处俱不可放过。”
这样古怪的命令……阿郑却立时应了下来,吃过这样一个亏,他再次确信,听六夫人一准儿没错!若非六夫人眼光犀利,他们肯定还将这厮当成世外高人捧着呢!
待那观主披头散发赤着脚塞着布团被提溜来时,他的内心深处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他第一次遇到这么狠的,居然连他裤衩都给扒了个干净,连牙缝都被查得清清楚楚……竟真的一个机关都没给他留下!!!
待阿郑将那一兜子衣物连同乱七八糟的机关小心翼翼捧出来,才向岳欣然道:“六夫人,亏得您提点,这家伙,居然连牙缝中都藏了细细的铁丝!”
那观主一脸的难以置信终于找到了正主,他死死瞪着岳欣然,这小娘才多大,十五有没有!他不敢相信,识破他、将他扒光的命令居然是这么个小娘下的!
岳欣然看到那一堆衣服里的道具,也是叹为观止,这就是现代杂技牛人们的祖师爷哪!
“老夫人,我们先回驿馆吧?”
国公夫人看着这观主,只觉得这一遭离奇之事也生平仅见,最后只苦笑:“回吧。”
一家人的财货俱在其中,若是真没了,陆府可是难以为继了,便是国公夫人也不能不在意的。
沈氏焦急道:“是,现下赶紧回去把东西找回来吧?”别的东西也就罢了,那把刀可还在车上!
岳欣然心中摇头,她提议回驿馆可不是为了找东西,因为现在基本已经可以断定,找回东西的关键不在驿馆,回去,只是为了晚些行动的时候,陆老夫人她们的安全能够有保障。
待回了驿馆,驿丞少不得来喊冤:“起了把火,驿馆里的上上下下皆在扑火,我们只看到你们的人拉了车马要走,也顾不上别的。”
沈氏柳眉倒竖:“彼时是什么时辰?正午时分!哪个赶路的会选在这个时辰出发!再者,我们的人皆在道观做法事,一个也未回来,你们上哪儿看到我们的人!贪没了我们的东西还敢倒打一耙,不如报官,我倒要看看你们县令怎么说!”
驿丞面色难看地紧,对方品阶极高,若是缠起来确实为难,可他们冤枉哪,真不是他们的人干的!以防万一,驿丞自己已经先查了一遭了!
他道:“你们的人说,老夫人看那道观清幽,想搬到那边小住几日,为亡灵祈福,我们怎么好拦哪!再说了,领头那位老先生,我们看得明明白白,就是同你们一起的呀!”
沈氏惊得呆住了:“什么?!”
什么老先生?!
驿丞道:“就是那位吴先生呀,不是你们家的教书先生吗?”
陆老夫人以下,所有人齐齐震惊了:“那不是你们驿馆里住着的益州官员吗?!”
驿丞傻眼:“没有啊!他自称是你们家的教书先生,教几位公子读书识字的呀!”
陆府这么上下近百号人呼啦涌进来,驿馆上下手忙脚乱,怎么可能认得清每一个人,这姓吴的跟着混进来,竟是两头说谎未被拆穿!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骗子,这样胆大包天的骗子,别说遇到,便是听也没有听说过!
陆老夫人沉声道:“拿我的帖子,请此处县令协助搜查!绝不能叫这样的骗子继续危祸百姓!”
岳欣然拦了拦:“倒不必县令相助。”多半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会瞎添乱。
沈氏急忙道:“阿岳你说怎生办!”
岳欣然向那位驿丞微微一礼:“皆是一场误会,还请您不要介意。”
驿丞见他们不追究,连声道:“我等也有过失,若有什么用得上小的的,尽管吩咐。”
送走这驿丞,岳欣然才一指那观主:“松开他嘴里的布团吧。”
阿郑取下布团,对方猛地剧烈喘息。
岳欣然才道:“你们约好的接头地点在哪里?”
这观主鼻青脸肿,根本没有半分仙风道骨,可此时坐在地上,眼神睥睨,却真有种蔑视世俗的叼炸天。
阿郑怒从心中起,便要教训于他。
岳欣然摇头:“塞回去吧,把他单独关到房里。”然后她顿了顿又道:“今日就不必喂什么食水,清静几日吧,对了,他身上绳索再加几重,特别是两只手,一定要牢牢捆住到手腕不能活动为止,不要给他解索逃跑的机会。”
观主眼神中的仇恨简直要炸裂,这小娘到底是哪里来的啊啊啊啊啊!!!竟连他会解索逃脱都知道!
待人关下去之后,苗氏:“他们难道是勾结起来的?”
岳欣然点头:“正是,那姓吴的混入驿馆中,一是赢得行动的身份,叫驿馆内的人误以为他是我们的人;二是诱我们到道观去,他们调虎离山才好行动。怕是阿信伯出去打探到消息的人,都是他们派来的。而道观这边,这观主只负责拖延时间,叫我们一时不知道驿馆这边的变故,时间久了也再难追溯。”
如果不是岳欣然及时拆穿那观主,她们怕第一时间就要赶回驿馆,待发现一切太过巧合,那观主有问题时,对方这么滑不溜手,怕是早就跑掉了。
沈氏恨恨道:“可现下他不肯说接头的地点,我们怎么找得到呢?要不,阿郑你用用刑讯的法子?”
岳欣然摇头:“暂且还用不着。”
岳欣然不太喜欢私刑,更何况此事有其他途径。
阿郑挠了挠头,看了一眼岳欣然,才道:“老夫人,那个,属下应该知道那姓吴的在哪里……”
众人再次愕然。
阿郑却眼巴巴看向岳欣然:“六夫人,接下来要如何行事?”
岳欣然微微一笑:“自然是要把咱们的东西找回来,人赃俱获!”
阿郑眼中燃起熊熊战意:“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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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七蹲在石包上,一脸焦虑:“萧大师怎地还不来?”
吴敬苍看一眼天色,沉声道:“约好的黄昏,若是黄昏前他还没到,我们便先走!”
吴老七登时精神一振,他瞥向那些围着车、牛打转,个个眼露惊奇艳羡的伙伴,不由有些轻蔑,随即他又想到,这些东西若是脱了手,至少这个冬天便能过得下去了……
然后他朝一个要将云母扣下来的伙伴呵斥道:“动什么动!没听先生的吩咐吗?这些东西完完整整地保存好才能卖出大价钱!抠一块便少一斗栗!”
一斗?!
所有人俱是敬畏地看了一眼那车上的云母,够一家子吃一冬了哩。
吴老七心虚地看了一眼先生,见他没有驳斥自己,不由松了口气,他不知是不是值一斗栗,反正,这一次遇到了大肥羊,定是很值钱就是了,绝不能叫这些没见识的破坏了东西,少了粮!
然后有人低声道:“俺不要粮,能分头牛么,这牛健壮着哩……俺爹身子不好了,可以帮他干活……”
旁边的伙伴嗤笑道:“得了,你家里连田都没了,还干什么活!”
一群人打闹起来,便在此时,吴敬苍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他果断地道:“我留个记号,我们提前撤!”
吴老七不明所以,吴敬苍却已经低头在这块空地上唯一的石头包上,用古怪的朱砂笔勾了印记。
不待他勾完,下午的阳光中,一道赤色焰火腾空而起,不似夜间那样璀璨夺目,却也足够显眼。
吴敬苍面色大变:“跑!”
他们纵使有个不错的军师,终也难掩乌合之众的事实,怎么可能敌得过千军万马敌阵中杀出来的百胜陆家军阵法。
在斥候引导下,前锋冲击突袭,后军包抄兜底,竟连一个漏网的都没有落下。
牛车连同行囊被带回驿馆时,陆老夫人以下,人人惊奇地发现,设想中被破坏、只能找回部分的情形非但没有发生,甚至连他们的行囊都没人碰过,没被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