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失败以后——樱笋时
时间:2019-09-29 07:19:27

  黑眉毛皱眉道:“莫要罗里吧嗦了耽误千夫长的功夫,捡紧要的说!”
  阿来立时收敛了话头,只悻悻地道:“茶楼那里有个魏人在唱话本,说是营中的一个照顾疏勒马的马夫路遇探子,他本是出来打牧草,结果遇着了那个探子,对方想从他嘴里打探消息,又想同他套近乎,见他不肯透露消息又想动手杀他,那魏三如何与探子斗智斗勇,最后非但保全了自己,还将探子绳之以法,得了一百张粮票的赏钱哩!”
  想到那话本中的桥段,阿来不由双目放光:“要我是那魏三,根本就不必等到那三王子的探子下毒,只消说一句北狄话只怕就能将他试出来了!那么多粮票!”
  黑眉毛一拍这傻小子的头,斥道:“你是哪头的!”
  阿来捂着头不敢再说话,依拉赫却是皱眉,苦苦思索,他总觉得这当中有什么不对,他看了阿来一眼:“你再把……那什么话本详细说一下。”
  便在此时,院外响起拍门声,众人不由再次神情一紧,他们潜伏在这院中已经有一段时日,除了阿来出门采买些必要的肉食,绝不轻易出去,更不会有访客,如今他们已经全在此处,会是什么人在拍门?
  却听外边传来一个大嗓门:“阿来!阿来你在不在家哪!你的袋子落在我铺子里了!”
  阿来这才松了一口气:“是肉铺的老板。”
  黑眉毛给了他一个眼神,阿来这才开口朝院外应道:“等等!我这就来!”
  黑眉毛以气声低低道:“赶紧打发了!”
  阿来忙不迭地点头,一溜小跑朝院外开门去了,二人隐约的对话传来:“方老板,谢谢你哪!”“你这小子,粗心大意……”
  说话声渐低,周遭突然无比安静。
  依拉赫眯起了眼睛:“你们都去看看。”
  黑眉毛等人一时摸不清依拉赫的意思,只以为是叫他们收拾那拍门的肉铺老板,便一个个抄了家伙朝门外而去,随即外头传来惊叫与兵刃交击之声,依拉赫却径自转身,直直朝桌子下面而去。
  岳欣然赶到的时候,话唠与黄云龙已经带人将院中清理了一道,这群北狄人身上挂在着彩,在院中捆了一排。
  话唠神情不好看:“他们一直潜伏在这小院中,平素也没有什么动静,如果不是那肉铺老板心中生疑,听了先时茶楼的曲子来举报,觉得这小子一人住着一个铺子不知什么营生却爱买羊肉香料,便是他们的隔壁邻里都没听到什么,只怕我们还轻易发现不了。”
  黄金骑是斥候出身,又擅伪装,自然在亭州城中有许多耳目,但是,像这样低调安静到几乎没有存在感的探子,是非常难以被觉察到,如果不是今天肉铺老板举报,还不知要到几时。
  岳欣然道:“你们才有多少人手,百密一疏亦是难免,早就该教育亭州百姓防范间子,只是先时事繁,现下也来得及。”
  更兼写话本的李书生一直未到亭州,如今倒是立时就发挥了作用。
  可见不论是反对不良地主,还是觉察潜伏的敌国间子,人民群众的力量都不容小觑,远胜千军万马。
  岳欣然走进屋中,看到直堆到横梁的货物,黄云龙正举刀划开麻袋,只听簌簌,黑色的东西漏了一地,竟是泥土!
  岳欣然不由神情一凝,这些人潜伏在此,只靠一个半大小子在外奔走,显然绝不可能达到他们此番不可告人的目的。
  果然,黄金骑很快就在桌下找到了地道入口,衙役来报:“方才简单讯问,那伙北狄人什么都不肯说,只有那半大小子,抽抽噎噎说了还有一人不在其中,怕是这队间子的领头人。”
  话唠道:“咱们已经四面围拢,院中又已经搜查完毕,插翅难飞,必是从地道跑了,下官这就是带人下去看看!”
  岳欣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地道,她点头道:“小心。”
  既然有黄金骑搜查,那是极放心的,黄云龙道:“我们立时去讯问这群北狄人,看他们到底意欲为何。”
  岳欣然道:“黄大人,如何讯问,都官上下必有法子,用不着我来多话,但此番毕竟不同。你只需将他们悉数隔离,分开讯问,不必严刑拷打,只不令他们分神、睡着便是。”
  黄云龙一怔,却依旧依令吩咐下去,他现在还只以为是因为司州大人关注此案,她一介年轻女郎,难免心软,不想见到那等血腥酷烈的情形。
  岳欣然看着那地道,凝神细思,挖地道之事,看起来容易,只要往下挖就行,其实自有技术含量,比如如何搭建支架,令地道不坍塌,如何在地下选择方向,不至偏离,俱有讲究。
  先时景耀帝被掠走之时,亭州城外便有一条地道,如今亭州城内又出现一条地道,很难说是巧合,看着那条地道出口处各式专业的工具,岳欣然忽然问道:“先时那马夫指认之人,除了王氏家主,还有一个胡人,你们可有去寻?”
  黄云龙一怔,那王氏家主既无作案动机,他家下人除了那马夫又无作案时间,已经清洗了嫌疑,故而他便没有太花心思去追查另一个被指认的胡人,如今岳欣然忽然问起,他才恍惚间忆起:“我已经派了另一个捕快去拿他,只想叫他说清事情经过,当日……好像魏三去伐草,他也在旁。”
  岳欣然忽地笑:“不急,先将他羁押起来,审清楚了这群北狄人,再去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黄云龙立时应是。
  分头行事的捕快们寻到罕斥奴时,这老胡儿正呆呆看着台上的乐姬手挥琵琶、舞姿妖娆,那一副沉迷美色、全然不知今夕何夕的模样真叫人好气又好笑,在一群胡人的哗然中,罕斥奴当即便被拿下,直接下了大狱。
  话唠那头很快传来消息,这地道的另一头,竟是在太平仓左近,这群北狄间子还密密麻麻准备了许多助燃之物,他们的阴谋不论可知,不论是谁,在听说了竟有人意图火烧粮仓之后,都难免背心湿透,毕竟,如今亭州城自己所产的米粮还在地里,如果太平仓真的烧起来,不免又是一场大乱。亭州城如今的繁华来之不易,越是这样,越是叫人对这些间子万分痛恨。
  话唠却是一脸痛恨与遗憾地道:“这北狄间子倒是奸滑,叫他手下这些人来阻拦,自己先一步溜来,彼时城中百姓俱在茶楼听那话本,那地道开了一个出口在仓库背后的僻静街道上——想来也是他们给自己安排的退路,倒是没人瞧见他,都护大人与司州大人放心,我等必会密密搜捕,绝不叫他轻易逃脱!”
  这群北狄人不是不想将出口挖在城外,只是因为亭州城地基坚固,青石垒砌,那可不是地道能轻易挖穿的,再加上时间紧张,他们只能勉为其难挖在了僻静无人可见的背巷子里。
  只要他不是点儿那么背,要想抓住他谈何容易,整个亭州城如今人口稠密,还有许多运粮而来的外地商人,鱼龙混杂,这间谍头子若是铁了心想隐匿,扮作一个寻常百姓,他只要不去黄金骑时时监视之地,藏好马脚不露破绽,要找出他来,那当真是难上加难。
  一圈询问下来,果然路人和周边居民谁也不曾留意到有人从这巷子里出现,不禁叫都护府上下十分沮丧。
  陆膺却又有另一重忧虑:“若北狄间子在亭州城这般猖獗,明日大军开拨,城中安危更难把握。”
  岳欣然却是四平八稳:“正因这般,大军更该北上。”
  陆膺默然不语,岳欣然的道理,他何尝不知,正因为北狄少了震慑,才敢这般轻视镇北都护府,以几拨间子来轻易戏弄,越是这样,越要以大军守好北境防线,叫北狄不敢掉以轻心,否则,今日北狄敢以这些间子渗透,明日便敢放马南下了。
  他定了定心情,才道:“石头将贡品运往魏京之后,便守亭州。”
  岳欣然笑道:“不过几个间子,都护大人不必多虑。”
  她转头向黄云龙问道:“黄大人审讯可有什么收获?”
  黄云龙不由面露尴尬:“只有那个叫阿来的小子胆子小些,倒是问了些东西出来,其余那些人,仍我们如何盘问,一个字也不肯透露,可那小子除了那些人的身份姓名,这伙人此来做什么,受谁的指使,还有没有别的同党,竟是一问三不知。
  他自己不过只是领头那个依拉赫的奴隶,因为会说魏语才被带了一起来,平素不过干些在外跑腿采买的杂活,其余的,我看他也是当真不知道,他家中老娘妹子俱还在依拉赫手中,随便问什么都吓个半死,当真是怕叶子掉下来砸到他的脑袋。”
  岳欣然却道:“去请一位会画画的学官过来,既是奴隶,起码是知道主人长相的。”
  话唠立时大喜:“对对对,有了画像,要抓捕便也容易些。”
  岳欣然略一思忖,忽然起身走到书桌前,研墨提笔,一挥而就:“忠义之家,明察秋毫。”
  八个大字俱是两尺见方,墨迹淋漓中只见挺拔潇洒,全不落俗。
  黄云龙觉得这字写得好,心中一时却有些不解,捉拿一个逃跑的间谍,司州大人为什么要写大字?
  陆膺正拍案叫绝间,门外忽有人击掌大笑道:“不错不错,见义勇为是为忠义之家,识破间子蛛丝马迹确是明察秋毫,司州大人写的一手好字!劳烦黄都官安排一队衙役,务必要全部骑上高头大马,一路敲锣打鼓,叫全城百姓都知晓那肉铺老板的英勇之举;如此,李才子那话本子的第二话也自然有了。
  再佐以老夫的画像漫天散下去,有百姓之处便有都护府的眼线,这才叫天罗地网!”
  却是姬澜沧闻讯,主动请缨来画依拉赫的画像。
  岳欣然忍不住哈哈大笑:“姬先生知我!”
  话唠与黄云龙俱是恍然大悟,齐声叫好。
 
 
第172章 北狄探子感受到的深深恶意(三)
  依拉赫自地道中跳出来之时, 日头开始西斜,这条小巷并无旁人, 他心情十分恶劣, 此地离太平仓很近,镇北都护府人手众多, 他哪里敢风险耽搁,也不管自己那些下属是否还有活命之机,匆匆便朝人烟密集处逃去。
  直跑出数里, 在人群包围中,看不到四处搜捕的黄金骑,依拉赫才略寻回了一点安全感,挑了人最多的一间酒铺,不显眼地要了壶劣酒, 他剧烈的心跳才渐渐平复, 那小院既然已然暴露, 四王子之计眼看便是功败垂成,可恨,只要再多一个晚上, 他们便能潜入太平仓,届时大火一起, 这些魏狗怎么也不可能顾得上他们, 既完成了任务,又能全身而退……
  现在,都成了泡影。
  要如何回去向四王子复命?
  呸, 说来说去,还是三王子那些下属,为了抢功先坏了事,否则也不至如此快引起魏人的警觉!
  依拉赫心烦意乱地抬碗一饮而尽,忽然听到街巷上传来一阵喧嚷,他心头一跳,忙放了铜钱在桌上,便低头混入人群中,去听街道上到底怎么回事。
  只见那镇北都护府的衙役扎了红绸,骑在马上慢悠悠地踱布一面敲着锣,一面兴高采烈拉长了声音道:“方氏肉铺的老板,举报北狄间子有功,抓到间子八人,司州大人特意赐字,并司州衙门赏粮票一千张!”
  人群简直沸腾了,大声朝那马上的衙役问道:“官差大人!真有人像魏三智斗北狄间子一般吗!”
  那官差没有半点架子,笑眯眯道:“司州大人的字都赐下了,那还有假?”然后他摇头晃脑地道:“忠义之家,明察秋毫!司州大人是夸奖方老板聪明机智,一眼识破北狄奸细哩!”
  人群有知道详情的立时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可不正是!那伙北狄间子胆大包天,就住在北边的柳泉巷子,他们跟老鼠似的猫在那铺子里不出门,北狄人么,只爱吃肉不爱吃面,派个小子三天两头就去买半扇羊肉!方老板一问,那小子又说不上他们家是什么商队,做什么买卖,再一听魏三那话本,可不就起了疑心么!”
  众人连声吐槽:“半扇羊肉?!吓,便是衙门里司州大人也不会这么靡费罢!这些北狄人,这么大的破绽,可惜怎么只撞在了魏三与那方老板手中!我等怎么就没撞上这大好的机会!”
  一个个羡慕嫉妒恨得双目放光,只恨不得自己就是那魏三与方老板。
  这可不只是一千张粮票的事!更是名气哪!还有司州大人亲自提的字!
  平素大家互相吹牛皮,再怎么拍着胸膛说,也抵不上这样的一字千金啊!
  北地男儿,俱多豪迈之辈,看那一个个红眼的激动模样,当真是恨不得自己身旁立时出现一个北狄间细。
  马上的衙役却是哈哈大笑:“邻里们莫急,那群间子很是狡猾,还跑了一个,喏,我们正贴了画像出来,大家快去瞅瞅,机会多得是,司州大人说了,举报间子人人有责,都护府的悬赏永远有效!”
  人群彻底沸腾了,哪里还顾得上,立时蜂涌向道旁正贴着的画像上头。
  依拉赫远远一看那画像上栩栩如生的自己,只觉得无数牛马在心头奔驰,他顾不上其他,趁着人群激动哄抢画像之时,避到路旁的茅房中,再出来时,下巴上头白白嫩嫩,宛如新剥的鸡蛋般,只是带了几丝红痕。
  当世男子素来极重须发,尤其男子,尤重浓髯,视之等同男儿气概,北狄流传那些画像上的英雄都留着重髯,更有甚者,以髯结辫,饰以金玉,其珍重之心不亚于女子爱惜青丝。
  而依拉赫因为面容阴柔,年少时没少被同伴嘲笑像个女奴,自生长期便小心翼翼爱护自己的胡须,好不容易蓄起来的络腮胡毁于一旦,他现在简直心都在滴血。
  依拉赫把自己珍爱的宝贝揣在怀中,顶着下巴的伤痕,心中屈辱之盛,生平未有,要知道,就是奉命潜伏到亭州城时,他也不过是换了打扮装束,从来没有想过碰一下自己的宝贝胡须,可现在!
  他只在心中狠狠立誓,阿孛都日……这样的奇耻大辱之仇不共戴天!他必要襄助四王子血洗亭州城、屠尽城中魏人方能一平胸中之气!
  便在此时,他迎面便遇上三三两两的亭州百姓结伴而行,依拉赫下意识偏过头就想躲,可他随即反应过来,他连胡须都剃了,还躲什么!反倒是显得自己心虚,引人怀疑!
  于是他大大方方转过脸,只寻思他要不伪装一个远道而来的货郎,寻个客栈住一晚,但现在这亭州城中必是大肆搜捕,恐怕不是特别安全,但若是逃离亭州城,一方面是他那口气很难咽下,再者,恐怕很难打探到城中消息,毕竟,这次没有完成四王子交待的任务已经十分憋屈,若再不能传递消息,他还有什么用?四王子必会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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