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失败以后——樱笋时
时间:2019-09-29 07:19:27

  他的妹妹都是当朝尚书的夫人!将来也许还会是太宰夫人!
  他还会怕什么益州捕快?!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张清庭不想同个傻子多浪费口舌,他只简单道:“封书海如果发起疯来,不好对付。”
  封书海这一二年间政绩显赫,已经在中枢处露了脸记了名,早不是当初那个初到益州可任由他们三江世族蒙骗、戏耍的光杆州牧了。
  说起来,张清庭也心中慨叹,那一个小娘子的手段,确实厉害。可以说,如果没有她当初那样神来一笔,封书海现在不过就是个村夫野老,说不定已经因为郁郁不得志而亡故,又哪里会是今天叱咤风云的封疆大吏!
  封书海那个人,念情亦念旧,只看他将陆府的教书先生提拔为州府长史便知他对陆府的庇护之意。
  靳九这小儿,以为一点江湖手段杀了岳欣然就能抢夺茶园?
  杀人是最简单的事。
  杀人之后,如何善后才是最难的。
  以靳九的脑子和心眼儿,不被封书海底下那些清官廉吏把他的垮裤查清楚才怪,师出有名,靳九还真以为靳六娘远在魏京保得住他?
  简直笑话。
  为了继妻的一个杀人枉法的庶兄,堂堂吏部尚书会与一个前程光明的封疆大吏翻脸?
  更是笑话。
  而且,封书海此人,说简单亦极简单,公忠体国爱民如子,说复杂亦极复杂,若岳欣然惨死,张清庭没有办法去推测封书海会将矛盾扩大到哪个层面。
  如果岳欣然不能为三江世族所用,那么只是死上一个靳九来换岳欣然一条性命,简直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可因为封书海的存在,令张清庭不得不投鼠忌器。
  不过,世事亦在变幻,有的图谋,不在一时,而在一世。
  靳九郎意气风发地站起身来,搂着怀中娇婢:“若只是说这些无用的话,我便先告辞了。”
  这新收的娇婢,他还想好好尝尝滋味呢。
  对于眼前这猖狂得志的小儿,张清庭与邢八爷交换一个眼神,双方又各自垂下视线,靳九不会想到,在这一个眼神交触间,他已经注定成为三江世族的弃子。
  但即使是将之视为弃子的张清庭与邢八爷亦不会料到,靳九的下场来得这样快。
  他搂着新得的娇婢回到府中——如今靳府中人人皆知他是六娘子得用的人,个个给他颜面——靳九郎几乎忍不住在半道上就开始对这婢女动手动脚、淫词荒语不断。
  到得房中,那婢女身上已经没有几块破布。
  靳九郎淫笑着正想扑上去一逞兽欲,却只见黑影一闪,婢女已经晕倒在地,靳九郎吓得都软了,他连滚带爬地起来:“谁?!谁在那里!”
  然后,他反应过来,朝外边跑去:“来人!护卫呢!来人!!!”
  可门已经牢牢自外锁死,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吵死了,快点动手!”
  靳九郎惊恐不已,下一瞬间,他只觉得口中剧痛,有什么从口中消失,大股腥热液体涌到喉间,他痛得在地上抽搐打滚,几乎将所有血液呛了肺中,却半点声息也发不出来。
  一个轻佻的声音道:“唉哟我的公子啊,这还没真正开始呢,你着急个什么劲儿啊!”
  那冷冷的声音道:“快些!将军吩咐了,一寸皮肤也不能错过!”
  然后一把烧红的铁钳出现在靳九面前,他记得清楚,纵使已经回暖,他近来好不容易活得恣意骄奢了些,便不准撤下银霜炭,这枚铁钳,正是平素下人用来夹炭的,如今烧得通红。
  随即而来的恐惧令他想尖叫,想哭泣,想哀嚎……
  而那轻佻的声音只有一句:“呵,我会一寸寸烫过去的,少爷,你这可没有那夜烧死的人痛啊……”
  是夜,靳府大火,仆从扑救及时,只有那位靳九郎的院落不知为何,大抵是醉酒入睡,竟连人带屋全部烧了成炭末。
 
 
第53章 繁樱春水与家人
  离开【珍宝阁】以后, 阿孛都日明显觉察到,岳欣然的步伐是少见的轻松愉悦。
  话唠与石头不知从哪里出现, 话唠一脸敬佩:“夫人, 我敬您是条好汉!”
  岳欣然侧头看了他一眼,只当阿孛都日这些下属都按陆府的规矩称呼她, 并不觉有异,她真正觉得奇怪的是这二人处置靳九的办事效率,还有打听消息的能耐:“你们……就听说了?”
  话唠哈哈大笑:“今晚, 整个益州城的世族子弟,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夫人你要找情郎啊!最了不得的是,我们一路翻过来,起码见着七八个世族子弟被耳提面命, 定要到夫人您这里来讨您欢心呢!”
  然后, 话唠朝阿孛都日挤挤眼睛:“我就没见过比夫人更牛逼的汉子!”
  岳欣然淡笑道:“只有七八家?不够啊……”
  话唠不由咋舌, 七八家世族子弟争抢着来当夫人的情郎都不够吗?
  然后,他只朝岳欣然比了个草原上敬佩的手势,再说不出话来。
  石头看了沉默的阿孛都日一眼, 目光中饱含同情,似乎已经看到自家将军头顶有那么一抹翠色, 然后, 石头忍不住问道:“那夫人接下来意欲为何?”
  益州城位于世族绵延聚居的泗溪郡,在这里,晋江、张泾、邢川三水汇聚成益江, 贯穿整个益州城而过。
  夕阳西下,石桥卧于其上,如今渐渐春暖,水流渐大,站在桥上,只见江水潺潺,两岸草木生发葱茏,零星黄花缀于其间,将暮色装扮得雅致清新。
  岳欣然看着这样的景致,却仿佛陷入沉思:“其实,我到现在依旧不知,就算茶园背后利益巨大,随着饮茶之人越来越多,市场自然扩大,陆府绝不可能完全吃下,三江世族近水楼台,总是能分一杯不小的羹汤,他们为什么却要像饿急的疯狗一般,这么迫不及待。”
  珍宝阁的试探更叫岳欣然看得分明,那并不只是靳九一个人的疯狂与贪婪,整个三江世族都对这制茶术十分热切,直叫人觉得像是中了什么盅一般。
  阿孛都日另有揣测,只是现下益州这盘棋还未分明,他不好下决断:“不论为何,现下所有视线都集中在你一人身上,你可有想好如何应对?”
  珍宝阁那一场拍卖,看起来像是岳欣然一个玩笑和对三江世族的逗弄,阿孛都日看得分明,岳欣然说制茶术只有她知道,确实不会再有无辜者牵累进来,甚至连陆府上下都不会再受波及。
  可这同时也意味着,三江世族对得到制茶术越迫切,便越会对岳欣然穷追不舍。虽然不一定是靳九杀人灭口穷凶极恶的那种低劣招数,但所有冲突全部集中在岳欣然一人身上,却不见得就好消受。
  岳欣然却是忽然不甚文雅地抬了抬双臂,伸了一个懒腰,暮色中笑得灿烂光明:“应对?坐等小鲜肉送上来讨我欢心,我尽情享受就好了,应对什么?”
  话唠&石头:……
  然后二人不约而同转头,同时地看着自家将军,可怜啊,当面被扣了绿帽,还不知有多少顶……
  阿孛都日却神情不变,他只低头看着桥下潺潺流水,一只飞鸟自水面掠过,划乱倒映着的草木之影,然后,他忽然问道:“……你不会觉得……愧疚吗?”
  岳欣然顿了顿,她知道阿孛都日的意思。
  她转头,看向那双深邃幽沉的眼眸,那里有坚冰千重,封锁寒霜,不论是流水、晚霞、夕阳,还是飞鸟、游鱼、春花,仿佛都不能令冰封深处的痛楚、愤怒与悔愧更浅一分。
  岳欣然不知道阿孛都日有过什么样的经历,才会沦落为一个马匪头子,她也并没有去询问,她只是干脆坐在了桥边,侧头看着夕阳落下红云漫天,说了自己所想:“阿方是关岭人,他家挨着夷族的山头,是因为家中清寒的缘故,才在陆府招收部曲的时候投了过来。
  阿郑给我说过,阿方从来是那个练得最晚的人,回到寝舍却还要为年纪小的阿余他们检视了被褥有无盖好,才肯去睡。这一路,也多亏他仔细谨慎,才能平安走到龙岭。
  阿田是我在岳府时的婢女,我曾说过,不要婢女贴身服侍,她却还是认认真真学了该如何服侍,我教她读书识字计数拨算筹……她并无多少禀赋的,却学得最是认真,也学得最好。
  ……”
  阿孛都日一直听着岳欣然的平铺直叙,没有说话。
  岳欣然看着最后一点残阳:“人和人总是要分别的,像我爹,像阿方,他只是比我们更早去了另一个地方。终有一日,我们也定是要去的。我会悲伤,也会难过,我也会记得同他们相处过的点点滴滴,好叫他们虽然与我分别,却永远不会被忘却。
  阿方走得这样惨烈,我很愤怒,可是,我们难道要因为坏人太恶就指责自己,就让自己一直愧疚,一直无法面对生活、一直不能继续下去吗?
  不,我不会。我只会加倍的强大,要那些人再也无法为恶,我只会更加珍惜现在,叫所爱之人永远开怀。
  他们在那个世界很好,我在这里也很好。”
  最后一缕余辉中,那一抹浅浅温柔的笑容被镀上一层暖暖的金色。阿孛都日只觉得,他仿佛终日跋涉在冰天雪地的极夜中,猛然看到这一轮太过炽烈明艳的金日,那样生机热烈地汹涌扎下,撞碎重重冰封,冲破层层寒霜,在冰核之中点亮一轮太阳。
  然后,阿孛都日忽然转身道:“你可介意,多一个讨你欢心之人?”
  岳欣然一怔,然后她哈哈大笑,竖起食指摇了摇:“我可是有过许多见识的人,不是那么容易讨好的。”
  经历过那个物质无比充沛、娱乐也无比丰富的社会,岳欣然很难想像这个时代还有什么新鲜花样。
  阿孛都日抱臂斜倚,眼眸中的笑意仿佛流水泛起潺潺涟漪:“正好我知道不少玩乐的主意。”
  岳欣然转身踏到身后的石墩上,她俯视这马匪头子,语气笑谑:“你?一个外来的马匪头子要在这益州城教我如何享乐么?”
  阿孛都日蓦然大笑,他低沉畅快的笑声在水面回荡开来,然后他仰头对岳欣然笑道:“你稍等我片刻。”
  看着阿孛都日身影消失,岳欣然不由好奇,对方会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呢?
  而后她回过神来,不由又觉得十分好笑,她引动整个益州世族子弟,居然还要再添一个马匪头子吗?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她负手站在徐徐春风的暮色中,益州风云变幻中,她的心情却是难得的悠闲自在,不必想身后恶欲滔滔波谲云诡,她只在这鸟鸣虫啼声中,一心一意欣赏眼前的小小春色。
  然后岳欣然忽然听得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她回头去看,居然是益州巡逻的差役,而且不是一队,而是交叉两队,眼看着远远都朝桥上而来!天色已暗,不知什么时候,话唠与石头早已经走了,那阿孛都日说叫她稍等片刻就再不见踪影,只留下她一个人在此。
  岳欣然暗骂一句,她就知道马匪绝不能轻信!
  反应过来的岳欣然狼狈地翻过了石墩,躲避到了桥底,听着头顶两队巡逻差役互相打了招呼,岳欣然悒悒不乐:她居然忘了,益州是有宵禁的!真是信了那马匪的鬼!
  一世英明毁于一旦啊!
  还好她见机得快,不然若是被逮住,以她今时今日在益州世族中的“名气”,怕用不了半个时辰:陆岳氏宵禁后闲逛被抓到府衙的消息就能遍传整个益州……
  哪怕那些世族不值得在意,可如果被封书海和吴敬苍知道了,也非常丢人好吗?她岳欣然不要面子的啊。
  两队差役只简单打了照面就从桥上分开,各自继续巡逻,听得他们走远,岳欣然才起身,拍了拍裙裾上的尘土,认真地想到,要不还是从明日再开始享乐吧……今天就老老实实的先找个客舍住下来……
  便在此时,只听一声欠揍的低沉轻笑,岳欣然冷笑:“呵。”
  只见一叶乌篷船不知什么时候划到桥洞底下,方才她匆忙翻下来的时候并没留意,但想必她方才紧急躲避巡逻差役的模样对方都看到了,居然还敢笑?!
  阿孛都日坐在船头,就算面上胡须粗犷也遮不住笑意,然后他咳嗽一声正经道:“水路那些衙役巡不到的。”
  岳欣然恶向胆边生,忽然用尽全力一踩那船头!……乌篷船纹丝不动。
  岳欣然:……
  阿孛都日一怔,随即再次大笑起来。
  岳欣然看着这艘长度不到两米的船,一脸的大惑不解,明明以前出去游玩的时候,这种小船稍微晃一晃就很容易倾斜,甚至翻掉的啊!
  阿孛都日忍俊不禁,却不好同她说,他自幼苦练下盘,若是能轻易叫她踏翻,那他也不必这许多年吃的苦流的汗了。
  然后他起身伸出手来,催促道:“快些上来吧,南边有好看的,必不会令你失望。”
  南边?益州城南?
  她想了想,一时间竟想不起城南到底有什么,那里不挨着府衙,亦与三江世族聚居的城东甚远。
  被拉了上去,小船欸乃一声,分柳扶叶,飘然远去,水流之声,虫鸣之音,蓦然就近了。
  岳欣然托着下巴,左右张望,这个视角确是十分新奇的,没有她游玩时所见的那些密密麻麻不伦不类的仿古建筑,也没有无论植被如何生长都无法完全遮掩的高楼大厦,有的只是静水之边,自在生长的蓬勃绿意,在初春之时抽条发芽,一派生机。
  江畔,益州城中隐约可见炊烟灯火,城中人家,烟火气息扑面而来,她不由笑了起来,那位封大人一心一意所求的盛世太平,也许就在谷物和肉类炊煮的香气里了吧。
  可是,闻着别人家炊煮的晚食香气,岳欣然不由摸了摸肚子,今日忙忙碌碌,她都忘记了,早上好像只是随便塞了几口朝食,现在肚中空空,希望阿孛都日所寻之地能有吃的……
  “接着!”
  一包什么东西准准地抛了过来,岳欣然下意识伸手接住,触手温暖,她打开一看,居然是两个蒸饼,居然还夹着肉糜,闻着就叫人胃口大开。
  据说人生中九成烦恼没有美食搞定不了的。
  咬了一口,岳欣然竟吃到了久违的味道,她忍不住又嗷呜咬了一口,鲜嫩的羊肉煮成肉糜,鲜嫩多汁而没有一点腥膻,夹着柔软多孔的蒸饼麦香,简直无比美味,最重要的是,它居然是麻辣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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