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县令小仵作——少地瓜
时间:2019-09-29 07:21:37

  有人钦慕他们的才华,却也有更多人酸涩难当,无形中就有些排挤。
  除了谈论学问之外,卫蓝本也不大擅长网络人脉,又见那人虽沉默寡言,但风度翩翩,两个“同命相连”的举人老爷很自然就聊了起来。
  谁知这一开口便惊着了,当真是棋逢对手一见如故。又聊了几句后,卫蓝更发现对方与自己一般是个孤儿,便更多了几分惺惺惜惺惺的意思。
  那人也喜卫蓝谦和儒雅,自报家门,“在下祝溪,字灵光,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都是本届名人,字号之类早已各自知晓,可亲口说出时,意义自是不同。
  两人当即约好接下来两天就不来了,左右无趣,还不如他们两个去登山赏景,然后尽情切磋来得痛快。
  卫蓝欢喜不已,当即诗兴大发,现场挥毫泼墨写了一首诗赠给祝溪。
  那祝溪被他勾的技痒,也以同样的格律回了一首,只这一下,卫蓝就险些失态……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装裱好了卷纸,小心铺到桌上,有些艰难的对众人说:“字迹截然不同,但不管是遣词造句还是用典的习惯,我都可以肯定与之前那几首诗出自同一人之手。”
  这就太内行了,众人看了一回,只觉这首诗极其精妙,绞尽脑汁夸了一回,然后便齐齐仰头,眼巴巴看向此道权威廖无言。
  廖无言半晌没说话,估计心情也是有点复杂,“更改字迹不是什么难事,可才学却是多年日积月累才有的,这一点做不得假。”
  众人:“……”
  更改字迹真的好难啊!
  过了会儿,廖无言又想起一事,问:“他说他叫祝溪?”
  卫蓝点头,“正是,习庆府人士。”
  庞牧皱眉,“这就不对了,但凡能取得功名的,身家必然清白,绝对做不得假。可之前方梨慧却说自己的情郎是个姓任的贱籍?”
  白宁张了张嘴,只觉得口舌发干,都有点不忍心说自己的想法了,“难道,难道是这个祝溪故意骗她?”
  “不可能。”晏骄、廖无言和庞牧瞬间起了三重唱。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固然世间多骗子,可谁不是把自己往好了说?就算扮可怜,也不至于这么可怜吧?要知道方梨慧可是个正经闺秀,正常情况下听说男方这种身世,最大的可能便是避如蛇蝎。
  白宁不死心,“也许这一切都是圈套,是这个祝溪与方封、闵行勇等人里应外合?”
  晏骄一怔,一颗心瞬间跌至谷底,凉的透彻,不禁喃喃道:“如果真那样的话,方梨慧也未免太可怜。”
  谁知下一刻,庞牧就把手按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哑然失笑,廖无言和图磬也都差不多的表情。
  “你们想太多了,世间女子实在少有你们这样刚烈自强的。”庞牧收了笑意,淡淡道,“方梨慧不过一个闺阁女孩儿,又是那样刻板的家族,一个孝字压下来便足以叫她万劫不复。若方封果然要拿她做敲门砖,法子多得是,何须兜这么大的弯子,平白多了把柄给人?”
  晏骄和白宁对视一眼,也对哦。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任郎究竟是怎么摇身一变成为祝溪?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98章 
  关于祝溪身份转变的方式和动机, 现在主要有两种猜测:
  一个是他利用了方梨慧,私底下怂恿对方帮自己疏通关系;
  但这点破绽太多, 方封和张横等人的反应先就说不通。
  第二种, 也是大家都比较倾向的, 则是祝溪本人对方梨慧的决心和行为并不知情,只是后来又通过某种方法实现了身份转变。
  白宁对本案的关注一度超过晏骄本人, 听了大家的推论之后简直要蹦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方梨慧岂不是白死了?”
  见她急赤白脸的样子,图磬出声安慰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益,等咱们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将歹人尽数绳之以法, 也好告慰她在天之灵。”
  白宁皱了皱鼻子,提起拳头朝空气中打了一下,怏怏道:“好好一个姑娘死的不明不白, 哪里能不想?”
  说罢,她突然又闷闷道:“跟我同岁呢,若是活着……”
  这些日子, 她时常在想,如果自己是方梨慧, 死的时候该有多么绝望。
  但她至少有疼爱自己的亲朋好友,会有人难过,会有人不计代价替自己奔走……但方梨慧, 可能什么都没有。
  她就那么孤孤单单的,死了,甚至无人敢提及。
  如果不是碰见晏骄这个执着的傻子,多管闲事的傻子,那个可怜的姑娘悲苦而短暂的一生也不过就这么沉没罢了。
  图磬叹了口气,握着她的手聊作安慰。
  晏骄看了看这对璧人,又忍不住想,如果方梨慧真的能与祝溪在一起,是不是世上又多一对神仙眷侣?
  “想什么呢?”右手边的庞牧转过脸来看她。
  “没什么,”晏骄摇摇头,又问,“咱们要抓祝溪吗?”
  “不好办,须得谨慎行事。”说起这事儿,庞牧也有些头痛。
  归根结底,还是没有证据啊。祝溪的身份户籍都是合法的,清清白白,仅凭几个人的猜测就想拉一位风头正劲的举人老爷下水?一个闹不好得罪的就是全天下的文人,到时候若有人从中作梗,挑起朝廷上的文武纷争也不是不可能……
  难,太难了,就算他是定国公也不能这么不讲理啊。
  “人死了两年多了,”庞牧忽然问道,“验尸还能有结果吗?”
  根据县令秦青交代,方梨慧是被虐杀致死,可那些伤痕大多停留在皮肉上,时隔两年,怕是都烂完了吧?
  “不好说,单看闵行勇用了些什么手段,”晏骄想了下,“还得真正解剖后才能知道。”
  案发地点在画舫,不能排除方梨慧被水呛死的可能,而这个年代又没办法做液体成分分析,真是急死个人。
  所以难就难在这里,单靠秦青的证词并不足以定罪,而最关键的是,他们急需的物证也几乎消失殆尽。
  庞牧缓缓吐出一口气,“还得找人。”
  在验尸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他们不可能贸然要求方家开棺验尸,万一没有确切结果,这桩案子将永远被就此尘封不说,他们这群人也很有可能搭进去。
  晏骄对此深有同感。
  古代科技贫瘠,破案基本上全靠经验和天分,这个案子又横跨两年之久,本来能留下的线索就不多,更何况对手还提前清理过了,叫人很有种无处下手的窘迫感。
  庞牧想了下,“这么着吧,分三条路走,头一个还是联合秦青继续找寻那个仵作苏本的下落;再者,查一查这个祝溪的底细,看能不能找到街坊四邻和亲朋好友什么的,叫他们认人。还有,青楼妓院那边也不能放松,继续查,着重看是否有被没入贱籍的官宦和读书人家。”
  妓院那种地方可谓藏污纳垢之所,别说读书了,怕是正经读书识字的也没几个。而那位任郎却如此才华横溢,想来实在匪夷所思,若无特殊缘故却哪里解释的通?
  齐远听后咋舌不已,“大人,这不大好办啊,哪怕将搜查重点放在习庆府内,可府城加上各个州县,光是数得上的青楼说不得就得几百,这不就是大海捞针么?”
  廖无言忽然出声道:“却也不必这样麻烦,若果然抄家削籍,非大案不能够。且青楼女子生育少之又少,约莫是带着孩子一并过来的……数日前我已手书一封与我师伯,正好顺便探探闵行忠兄弟二人的情况。”
  话音刚落,就见庞牧等人齐齐变色,神色之尴尬复杂难以言表。
  庞牧干笑一声,“这个,这种琐碎小事,就不必麻烦他老人家了吧?”
  图磬和齐远纷纷点头,满脸的干劲十足,仿佛刚才抱怨难找的人不是他们似的,“是啊是啊,既然大海里有针,咱们自己捞也就是了,何必再叨扰他老人家……”
  廖无言似笑非笑的瞅着他们,“放心吧,师伯不会巴巴儿跑这么老远来打人。”
  庞牧三人齐齐干笑,打着哈哈道:“瞧先生说的这是甚么话,我们断断没有那个意思。”
  廖无言挑眉欣赏了一会儿他们的窘态,点点头,“是么,之前我与师伯说起日常琐事,他还对晏姑娘颇多赞赏,直言想见一见。如今考试已毕,天气渐渐爽朗,不如就叫他老人家来这里逛逛也是好的。”
  三人组:“……”
  只有晏骄受宠若惊,“啊,您跟师伯说起过我?”
  话说廖先生的师伯是哪位?
  不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必也非凡人。
  在晏骄印象中,这三个人可谓天不怕地不怕,恨不得直接把天捅下来,像现在这样集体缩成鹌鹑的场景真是见所未见。
  晏骄偷偷往左挪了挪,朝一个劲儿憋笑的白宁勾了勾手指,低声问道:“廖先生的师伯究竟是何方神圣?”
  白宁凑过来,小声说:“是刑部尚书邵离渊,老爷子人品高洁,为人方正,是少有的三朝元老,今年都六十多了还精神得很,骂起人来三里开外都听得见。”
  晏骄下意识得回想起廖无言舌战群儒时的身姿:“……果然是一脉相承。”
  白宁吭哧吭哧笑了几声,又道:“他老人家生了几个儿子,收了几个弟子都不中意,当年就跟师弟抢廖先生来着,可惜没抢过。”
  晏骄默默开始脑补画面:两个头发花白的朝廷官员对骂……
  “这也罢了,好歹都是一家,每天能见着也不错,”白宁道,“可惜廖先生一门心思跟着庞大哥,正经的官也不做了就背着包袱偷偷跑去边关,直气的老爷子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那阵子见天的写了信骂,也就是后来战事吃紧,书信不通才断了……四年前雅音他们凯旋回京,结果老爷子提前得到消息,直接杀去驿站,当着全营将士的面儿给他们骂的狗血淋头……”
  晏骄:“……”老爷子是个狼人。
  她不由得饱含同情的看了庞牧等人一眼:该!
  好好的一个小辈,说不定师门还等着廖先生继承呢,结果就给你们几个拐去边关,九死一生,换了我,我也骂。
  怕什么来什么,第二天京城就来信了,廖无言当场拆开,一目十行看完就笑,直接丢给庞牧,“给你们的。”
  庞牧一张脸皱巴成苦瓜,心道峻宁府距离京城也不过二十日,走官道就更快了,约莫日后缺什么都缺不了骂。
  因年代久远,卷宗查阅起来十分麻烦,廖无言暂时又不希望叫外人知道,邵老爷子做起事来难免束手束脚,一时心气不顺,想起来就又酣畅淋漓的骂了一回,命人连夜送出。
  图磬被逼着看了一遍,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忍不住小声嘟囔,“这还没查出个什么来的……合着是纯骂来的。”
  饶是案情沉重,晏骄和白宁也被逗得哈哈大笑,三个大男人强烈的幽怨视线都止不住。
  “哎呀行啦,”晏骄拍拍庞牧的肩膀,“老人家性格直爽了点,说几句就说几句吧,反正你们也不会少块肉。”
  庞牧瞪眼,“我倒宁肯他打我一顿。”
  晏骄失笑,伸出手指搔搔他的下巴,“知道你们辛苦,前阵子监考也没捞着吃好的,这会儿的螃蟹也都不肥了,要不给你们烤头猪补补?”
  庞牧哼哼几声,突然想起来好像前儿她逗弄外头的野猫时也是这么干的,顿时又黑了脸。
  齐远小声哼哼,“都说吃啥补啥,那你弄头猪来算啥事儿?”
  晏骄呵呵冷笑,“行,下回给你炖个人。”
  齐远明知这不可能,可还是本能的打了个哆嗦:“……不,不必了。”
  众人本以为晏骄在说笑,可等她真的叫人去市场买了一头小乳猪来杀了放血时,这才明白这姑娘玩真的。
  “真烤猪啊!”白宁还是头一回亲眼见人收拾猪,习惯性凑上来看,“哎呀,这血我替你倒了?”
  “可不能倒,猪血好吃的!”晏骄赶紧拦住她,“韭菜炒猪血,血肠、血豆腐的,不仅对身体好,口味也很不错呢。”
  白宁听得直咧嘴,才要说话,就见对方笑眯眯道:“之前没吃过毛血旺?鸭血粉丝汤?我可记得你加了两回饭。”
  白宁嘴角一抽,还真是。
  不过吃的时候谁能想到做好之前这么恶心啊!厨师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晏骄挥舞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杀气腾腾的在猪身上穿来穿去,不断折射出一道道雪白光亮,好似闲庭信步般轻松。最后整副猪内脏都被掏空了,可除了最初破开的口子之外,竟没有一点儿多余的损伤,扎扎实实演绎了何谓游刃有余。
  她麻利的将内脏分门别类放好了,又指挥着小厨房的人清洗干净,一边麻利的在猪身上浓浓的刷着酱料,一边掰着指头给白宁数,馋的她口水直流,“溜肥肠,夫妻肺片,炒肝……”
  烤乳猪的猪很小,统共也才十来斤的样子,能用的下水就更少了,得好好计划一下。
  两天后就立冬了,腊肉腊肠、风干鸡鸭之类的也该提上日程了。
  白宁眼睁睁看她轻描淡写的处理了一头猪,隐约有种恶心、恐惧和亢奋刺激交杂的情绪,心想古人说的庖丁解牛只怕就是这样了。
  晏姐姐要是不做仵作、不当厨子,说不得也是个当刺客的好手……
  小猪肉嫩且薄,前前后后忙活一个时辰也就得了。
  却见外皮红棕油亮,咔嚓一刀下去好似破了壳子,滚滚浓香争先恐后的蹿出,在日益冷冽的空气中越发鲜明。
  抬猪的事儿压根不必晏骄操心,庞牧几人早就挤在门口摩拳擦掌,只待一声令下就要上手。
  “大人!”专业跑腿儿林平气喘吁吁出现在门口时,看见的就是一群上司围着一只猪,齐齐转脸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场面。
  他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哆嗦,总觉得自己就是那只烤乳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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