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县令小仵作——少地瓜
时间:2019-09-29 07:21:37

  天呐,外面的人竟不用恭桶的吗?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三皇子口中的茶馆,内里并不闻嬉笑之声,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味道和莺莺燕燕。悠扬的古琴声动人心神,屋子正中一个单腿站立仙鹤口衔灵芝落地大香炉内悠然散发出淡淡香气,将那一片区域都氤氲了,犹如仙境一般。
  果然是个极其清雅的所在。
  三皇子颇有些怜香惜玉的习惯:进门后先请晏骄坐了,又问过喜好,还特意请人上了适宜女子饮用的润喉饮品和精巧点心,这才去照顾庞牧。
  晏骄道了谢,见他也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眉宇间隐隐带着稚气,一双大眼睛意外通透,也不知怎的就笑了声。
  又露出满身辉煌的三皇子眨眨眼,“晏捕头因何发笑?”
  晏骄才要说话,忽听街上突然热闹起来,她才要伸手推窗去看时,庞牧早已替她做好了,“这里看得清楚。”
  两个人头挨头看出去时,就见外面人群自动分开退到路边,远处慢慢走来一队衣着艳丽的人,放眼望去只见一大片放肆奔流的深红、宝蓝和姜黄,晏骄和庞牧沉默片刻,齐齐扭头去看三皇子。
  三皇子瞧出他们眼中揶揄,搔了搔下巴,指着那些人道:“是赫特部的使者团,打头骑马的是陂耶郡王,后头轿子里应该就是陂刹郡主。”
  赫特部?那岂不是……晏骄和庞牧再一次将百感交集的视线投到三皇子身上。
  怪不得你们有这份姻缘,光是这个穿衣风格和审美上也很有共同话题的样子。
  他们本想看个热闹就完,却没料到前面陂耶郡王坐的高看的远,此刻庞牧半张脸才一映入眼帘,陂耶郡王心里就咯噔一下,忙唤了侍卫上前吩咐道:“你去前面打探一番,看是不是定国公在此。”
  他此番进京朝拜,本意就是与大禄朝搞好关系,可眼见圣人超出想象的冷淡,他实在心急如焚:被邻部看了笑话事小,若来日真的被打压、算计就坏了。
  难得偶遇定国公,两边虽夹杂国仇家恨,但他们之前却曾有过数面之缘,若果然能得他相助,或许能有转机也未可知。
  稍后庞牧等人刚一关上窗子,外间随从就进门回禀道:“赫特部陂耶郡王、陂刹郡主想进来给殿下、公爷请安。”
  庞牧嗤笑一声,“他们消息倒灵便。”
  说着便朝三皇子笑道:“如何?”
  三皇子瞧出他眼中打趣,面上微微泛红,倒也落落大方,“罢了,叫他们进来吧。”
  虽然圣人没有明文下旨,但明眼人都猜出此番估计就是他娶那陂刹郡主,以示大禄接受边部归顺的诚意。
  晏骄又从窗缝看出去,见那小郡王对下人吩咐了几句什么,后面马车上陆续下来三个年轻高挑的姑娘。
  那几人身高体型甚至是举止动作都极度相似,而赫特部女子俱都发型简单,若不细细分辨衣裳首饰时,乍看背影竟难以分辨哪个是陂刹郡主。
  通常来说,主子都比较忌讳下人与自己相似,没想到这位外族郡主一点都不在意。
  不多时,赫特部兄妹俩相携而来。
  为展现诚意,三皇子他们也都起身相迎。
  陂耶郡王年纪约摸二十岁出头,高鼻深目,皮肤白皙,相貌颇佳,而妹妹陂刹郡主反而倒不如他的肌肤细腻柔嫩,而且神色也更加倨傲。
  女孩儿发育本就早些,而赫特人天生身量高,她只比三皇子大了一岁,却足足高了将近一个头,场面就有点淡淡的滑稽。
  “公爷。”陂耶郡王又朝庞牧深深一礼,瞧着比对三皇子更加敬畏的样子。
  “一别数年,郡王长高了,汉话说的也好了。”庞牧大咧咧摆摆手,似笑非笑道。
  其实他统共也就见过这小郡王两回,一回是两边谈判,小郡王混在原赫特国主那十多个儿子里头,根本看不真切。
    第二回么,就是赫特主动投降,新王主动来送了投降书。
  那个时候,陂耶郡王也才十七岁,还是个少年人,一口乱七八糟的汉话听的人牙碜,远不如现在流利和字正腔圆。
  这样的对话显然不在正常范围之内,陂耶郡王的表情明显有一瞬间的呆滞,不过马上恭敬道:“谢公爷关心,倒是公爷龙精虎猛一如从前。”
  包括赫特在内的几个小国被庞家父子俩追着打了小二十年,恐惧早已深入骨髓,如今眼前这位的名号还能止小儿夜哭。
  庞牧跟他说了两句,忽然朝陂刹郡主咧嘴一笑,“郡主这样直勾勾盯着我看,莫不是想请我去赫特部作客?”
  陂刹郡主没想到他感应这般敏锐,直接被逮了个正着,背心刷的冒出一层冷汗,脸也更白了,忙低了头。
  当年三军元帅庞牧率众在周边几国几进几出,每次都如同杀神降世,所到之处无一例外掀起腥风血雨,直令大禄朝君臣齐声喝彩,敌国老少哭声震天。
  他去赫特部,能有什么好事!
  陂耶郡王才要出言转圜,就听三皇子邀请道:“天寒地冻,郡王难得入城,不若坐下吃杯热茶歇息一回。中原点心与西北不同,却也别有风味,不知郡主爱吃甜的么?”
  他本是好意,不曾想陂刹郡主却丝毫不领情,低垂的眼眸中飞快划过一丝怨怒,硬邦邦道:“不必,我与兄长刚在宫中吃多了茶。”
  赫特部远道而来,可大禄天子却视而不见,硬生生将他们晾在外头将近一个月才召见,本就是一种无声折辱。而今天入宫,圣人的态度也并不算热情,陂耶郡王等了许久的赐婚旨意依旧没有消息,而陂刹郡主在太后宫外足足喝了一个多时辰的茶,才被告知今日太后和皇后都贵体欠安,不见客。
  既然早就知道身体不适,为何不在一开始就说明?偏偏要让自己干等,受尽白眼和轻蔑,简直可恶。
  她的汉话说的本就不好,语气又冷硬,这话就显得格外尖锐刺耳。
  三皇子爱胡闹不假,怜香惜玉也是真的,但终究是龙子龙孙,骨子里就带了骄傲,现在被陂刹郡主甩了冷脸,面上客套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毫不客气的端茶送客,“既如此,天色不早,郡王这就走吧。”
  陂刹郡主没想到他前后态度变化如此之大,本能的抬头望来,眼中满是愕然。
  然而三皇子连眼神都懒得分她一个。
  陂耶郡王暗道不好,只觉头皮发麻,想说什么却也知眼下只怕不是时候,忙再三行礼,“陛下特许小王一行人住在城南花枝巷,今日天色已晚,就不打扰诸位雅兴了,告辞。”
  三皇子已经自顾自坐下了,闻言眼皮都不抬一下,丢了个鼻音过去敷衍了事。
  庞牧朝他们点点头,也拉着晏骄回原位坐下。
  坐下的瞬间,晏骄本能的抬头朝门口望去,恰见那陂刹郡主竟也朝这边看来,两人俱是一怔。
  晏骄从她眼中看到了清晰的,毫无保留的恨意。
  待赫特一行离开,她皱了皱眉,对三皇子道:“那郡主过于桀骜不驯、野性外露,殿下日后还需当心。”
  三皇子胡乱扇了几下扇子,没了一开始的嬉皮笑脸,淡淡道:“父皇不会允许外族女子占据正妃职位,顶了天就是个侧妃罢了,走了过场,丢到后院胡乱养着也就是了。”
  他生在皇家,享受荣华富贵,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若是连这点委屈都忍受不了,哪里还配做父皇的儿子?
  晏骄微微挑眉。
  这三皇子,却也不像外界传言那样荒唐无度。
  ——
  在临时住所安顿下之后,陂耶郡王抬手就给了妹妹一个耳刮子,“你是在将我部置于火上!谁给你的胆子!”
  陂刹郡主挨了一巴掌,张嘴吐出一口血水,冷笑道:“难道兄长还要继续忍受他们的欺凌吗?汉人有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今随便找个理由就要我们割地赔款,日后更坏的日子怕是没有头了。”
  陂耶郡王皱眉,“至少族人还活着。”
  况且公里公道的说,原本就是赫特几国眼红大禄朝幅员辽阔物产丰富,起了掠夺之心,只不过反而被人打死了罢了。
  “这样就是活着?你曾贵为王侯,怎能忍受如此屈辱!”陂刹郡主突然激动起来,失控的大喊,“大不了与他们开战,鱼死网破!”
  “你说的容易,开战开战,你可知我部已经不起战火?”陂耶郡王厉声喝道,“若是硬扛,只能落得被灭族的下场。”
  “死就死了,也好过这样屈辱的活着。”陂刹郡主冷笑道。
  小郡王怒极反笑,“你真是疯了。”
  他叫来侍卫,“将郡主院子牢牢看住,除夕宫宴之前不许她外出一步!”
  “你就是死,也要在嫁给大禄皇子之后死。”陂耶郡王死死盯着同父异母的妹妹,一字一顿道。
  说罢,他拂袖而去。
  “父亲和兄长他们战死,其实你很高兴吧?”他刚跨出门槛,却听后面的陂刹郡主讥笑道,“兄长们那般骄傲,那般骁勇善战,便是下面几个弟弟也比你有血性,若是他们还在,你下辈子都做不得领袖!”
  她咬牙切齿道:“那汉人杀我兄父,灭我族人,你却对他曲意逢迎,这般的认贼作父,还有廉耻吗?”
  陂耶郡王闻言停住脚步,突然呵呵笑了几声,转过身来,“我若说是,你又能奈我何?”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陂刹郡主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面前两扇精美的雕花木门被牢牢关闭,整个人都被压抑的喘不上起来。
  良久,她撕心裂肺的叫了几声,将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干净。
 
 
第139章 
  大婚在即, 这段日子晏骄就住在廖府,等转过年来正式成亲了才好跟庞牧住在一起。
  如此一来, 饶是京城人多口杂规矩多, 谁也说不出什么了。
  因着陂刹郡主的事, 三皇子的兴致明显低落不少,见天色不早, 两人顺势与他告辞,对方也没强行挽留, 只道来日宫宴再聚。
  庞牧照例先送晏骄回廖府,琢磨着看能不能再蹭一顿饭,尽可能多些相处时间。
  结果才一进到正院,就隐约听见廖无言抑扬顿挫铿锵有力的训斥声:
  “……你当真好大的脸面, 好生的荒唐!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 竟带着三皇子狎妓!更吟诵什么淫词浪曲,临泉啊临泉,不要以为你不入朝为官就可肆无忌惮……”
  “你如此行事, 可对得起师父的栽培?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了,只怕要气得当场暴毙!”
  一直听外头“临清先生”“临清先生”的叫,他们都几乎要忘了对方大名临泉了。
  临泉小声辩解的声音听上去简直弱小可怜但气人, “我去南边看过师父他老人家了,病早好利索了, 只是不肯回来……一顿饭能吃一整碗红烧肉,我都抢不过他哎呀!”
  廖无言猛地拔高声音,“还敢顶嘴, 敢编排师父他老人家!”
  现在进门必然要遭受池鱼之灾,两人对视一眼,都犹豫要不要等他骂完再进去。
  然而廖家的下人早在一开始就通报了,还不等他们掉头跑时,廖无言尤带着怒气的声音便自里面传出,“没做亏心事,你们躲什么!”
  晏骄和庞牧齐齐龇牙,呦,听听,明显被气的不轻啊。
  稍后两人一进门,就对上正满脸尴尬缩在一旁喝茶的卫蓝。
  见他们进来,卫蓝明显松了口气,起身相迎的神色犹如见了分担火力的过命战友一般,热情到令人发毛。
  “大人,晏姑娘,别来无恙。”
  时隔许久,他却还是习惯这么叫。
  晏骄和庞牧见了他也很是高兴,都顾不上廖无言的黑脸,直接上前拉着他寒暄起来。
  “好像瘦了些,但更精神了,人也锐利了。”
  果然官场是个锻炼人的所在,哪怕卫蓝现在只是翰林院修撰,却也零距离目睹甚至是经历了政治的复杂和可怕,这么一段时间下来,整个人几乎改头换面。
  庞牧问道:“任泽也来了,你们可曾见过?”
  “自然是见过的,”不等卫蓝回答,被晾在一边的廖无言就凉飕飕道,“这两日天天出去见面,若不是我今儿叫着,还不肯来呢!”
  卫蓝笑容越发尴尬,张了张嘴想解释,可又很明智的咽了回去。
  罢了,左右师父说的都有理。
  晏骄跟着缩了缩脖子,小声问卫蓝,“那任泽呢?”
  卫蓝同样压低声音,啼笑皆非道:“我们今儿都被先生骂了一顿,他被撵回国公府抄书,估计今晚没的睡了。”
  庞牧啧了一声,一本正经的对廖无言道:“你这就是迁怒了,老大的人了,吃学生的醋作甚么!”
  话音未落,包括临泉在内众人都倒抽一口凉气,满脸写着:
  你完了。
  庞牧一愣,坏了。
  就见廖无言双眼微眯,冷笑一声,扬起的袖子猛地朝门外荡开一道波浪,“送客!”
  庞牧这一被撵不要紧,直到宫宴当日就再也没捞着见媳妇儿一面。
  京城有名有姓的人家大多习惯在腊月二十九摆家宴,好腾出空来赴大年三十的宫宴。
  客观来讲,于情于理晏骄都是不够赴宫宴的资格的:
  如今她还没跟庞牧拜堂,就算不得国公夫人;若论官阶,又恰好卡在五品的界限以外。
  就在庞牧准备入宫求恩典时,圣人倒是主动了一把:特许有伯爵头衔的廖无言带义妹一同前往。
  廖无言一接到旨意就乐了,圣人摆明了是故意使坏呢。
  宫宴座次根据官爵高低成排,按各自家庭分列,庞牧贵为国公,几乎是贴着御案坐的。而廖无言只是伯爵,少说得往后延两排,到时候别说亲热说话了,一片人头攒动中想看见对方都难。
  显然庞牧也看透圣人的小心眼儿,所以两家在宫门口碰上的时候,他的表情就格外幽怨。
  陛下咋回事儿?之前还催着成亲,眼见临门一脚了,你这瞎掺和啥!
  晏骄和董夫人并两个孩子在马车里坐着,庞牧蹭过来时,廖蘅就捂着嘴咯咯笑道:“小姑姑,小姑父来了。”
  晏骄失笑,顺着她扒开的一条缝挑起窗帘,“她姑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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