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县令小仵作——少地瓜
时间:2019-09-29 07:21:37

  吃回扣这类事情不算稀罕,庞牧当初在军中也遇见过,哪怕就是关乎将士们性命的甲胄兵器还有人偷工减料,想着法子克扣呢,更别提吃喝这种小事。
  不少人都说世上不是非黑即白,水至清则无鱼,想叫人办事,总得给点好处吧?只要于大局无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庞牧偏偏看不惯,为类似的事儿也没少跟人打官司。
  嫌好处少了,那就别干啊!朝廷也不缺你一个,没了你,自有老实本分的补上来,充什么大瓣蒜!
  “捕头俸禄虽不算高,可逢年过节都有米粮布匹发放,又有炭火等份例,折合现银也算不少了,他竟还这样不知足!”庞牧冷声道。
  自己才来了几天?手就伸过来。若是纵了这一回,来日是不是官印也敢随便拿了?
  “杜奎呢?”
  跟着这么多年了,大元自然晓得他要问什么,麻溜儿道:“杜奎手脚也不算干净,但跟杨旺比起来不过小巫见大巫罢了,且这两年渐渐站稳脚跟,人也沉稳不少,算是有了悔改的意思,已经许久没掺和了。外头商户见杜奎这条路堵死了,便都一窝蜂去寻杨旺,把他胃口越发喂大了。”
  庞牧冷哼一声,“撤了他的捕头!我记得有个叫方兴的外地人,倒是勤勉稳重,把他提上来,也带带林平。那小子虽机灵,到底稚嫩些,多摔打几年就好了。”
  且不说杨旺失了公务如何如遭雷击,转眼就是立秋,舞狮大会头一日,由知府大人主持的宴饮大会在一家低调朴素的酒楼举行。
  庞牧起了大早,万众瞩目下亲自给金狮头点了眼睛,又燃了爆竹,算是开场。
  他平时惯爱偷懒,这种场合却无人能替代,其余众人便都缩在后面吃喝玩乐,盯着他背影的视线中充满了幸灾乐祸。
  岳夫人拉着晏骄共坐一席,左边席位是董夫人,右边席位是白宁。
  下头一众知州、知县及其家眷纷纷过来拜见,各色好话不重样说了一马车,可看向晏骄的眼神就都有点复杂。
  有消息灵通的,知道这是本朝头一个能干的女仵作,便是圣人也知道名头,亲口嘉许过的,怠慢不得,故而也笑吟吟奉承几句;
  有略滞后或是不信邪的,觉得左右男未婚女未嫁,如今一切也做不得数……便带了许多年轻貌美的姑娘来。
  有女儿的带女儿,没女儿的,便是侄女、外甥女、堂表姐妹也是可以的。
  都是花一样的年纪,花一样的容貌,还打扮的那样好,便如春花满园,直将整个酒楼都给照亮了。
  晏骄不傻,自然能看出众人小算盘,可她对庞牧有信心,也懒得计较,只跟隔壁桌的白宁欣赏美人,如同局外人一般淡定。
  白宁看着比她激动多了,两只好看的杏核眼里都冒出火光来,“这些个不长眼的,作死呐!当心我揍得她们满地找牙!”
  图磬替她倒茶,啼笑皆非道:“晏姑娘尚且淡然处之,你却又操的哪门子心?且安静看戏吧。”
  “你们都是男人,哼,自然乐意享齐人之福,”白宁瞬间迁怒,立刻将枪头对准他,“是呀,图大人也还没正经成亲哩,保不齐这里头也有几个巴不得与你长相厮守哩!”
  图磬:“……”我这是多的什么嘴!
  晏骄听得噗嗤直笑,亲自给白宁顺毛,“图大人一番好意,你却说人家作甚?”
  像庞牧这样的身份地位,可谓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得又没有老婆,这种自荐枕席的情况肯定少不了,什么阵仗没见过?若他有那贼心,收的女人只怕都够凑一支军队出来了,还用等到今天?哪里就要自己操心了。
  白宁气的伸手拧她腮肉,“也不知我是为了谁!”
  两个姑娘嘻嘻哈哈闹作一团,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又下意识看向在场身份最高的女眷:岳夫人。
  老太太却看得乐呵,指着她们对一众女眷道:“瞧瞧这两个孩子,我老了,就喜欢这鲜活气儿。”
  说着,又拍着笑的东倒西歪的晏骄慈爱道:“当心桌子,磕着了疼呢。”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晏骄竟这样有脸面。
  更没想到,她在定国公一脉内竟这样吃得开,那白姑娘、图大人,对待她的态度可不就是自己人吗?
  “万万没想到老夫人是这样和气的人,”昌平州的知州夫人率先打破沉默,笑容可掬道,“瞧这身子骨,这气派,乍一看啊,我还以为瞧见老神仙了呢!”
  这马屁太过直白浅显,亏她说的出口,众人便都忍着牙疼的假笑。
  说完,她便从身后拉了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姑娘来,开玩笑似的将她往岳夫人跟前推,“快来拜拜老神仙!”
  又对老太太说:“这是我小女儿玉容,生的腼腆,平时不大出门交际,可喜温柔和顺,扎的一手好花,做得一手好汤水,若能得蓝老夫人您调教一回才是福气呢。”
  她这么一说,众夫人、小姐眼睛里几乎要钻出刀子喷出火来了。
  定国公至今未娶,谁不盯着那国公夫人的位子?打从得知他老人家接了这知府宝座后,下头有几个没做过一步登天的美梦?不然今儿也不会巴巴儿从自家直系、旁系里头硬扒拉,非带年轻姑娘过来了。
  “我不过粗糙老婆子一个,沾了儿子的光罢了,有什么本事教旁人?要教人,自然是你们这些大家子出身的。”老太太笑呵呵摆手,一点不含糊的拒绝了。
  她拉着晏骄的手,轻轻拍了拍,十分满足的笑道:“若说我如今气色好却是有缘故的。都是这孩子心细,平日跟着天阔跑前忙后,公务累的什么似的,圣人和太后听说,都连道不容易呢!闲时又做的可口饭菜,哄着我吃了不少,瞧瞧,这几个月都长肉了呢!我瞧着他们小年轻这样投缘搭调,心里都松快呢!”
  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圣人跟前都备过案的。
  顿了顿,老太太就跟没瞧见众人飞速变幻的脸色似的,泰然笑道:“其实照我说啊,咱们这样身份的人,也不必非得弄些什么琴棋书画的,都是打发时间罢了,倒是这为人处世的道理,安身立命的本事得好生钻研……”
  看看我家晏丫头,多么能干!
  话音未落,一位官太太便点头附和道:“夫人说的是,谁家的姑娘不是宝?以后都是要管宅子、教导儿女成才、协助相公哩,那些个什么扎花的,学不学也没什么。”
  她说这话的时候,许多女眷便都窃笑着看向昌平知州夫人,后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不尴尬。
  晏骄看的叹为观止,心道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宅斗、官斗?果然是你来我往激烈的很,观赏性极强……
  那后来开口的官太太是建明知州夫人,自然有与人一战的底气,这回虽然带了女儿,但小姑娘才八岁,自然不是冲着庞牧去的。
  她似乎与昌平知州夫人不睦,言辞间总是戳着对方肺管子,十分犀利。
  可怜玉容那姑娘,既要承受其他姑娘们的敌意,又被母亲第一时间推上火架,整个人臊的脖子都红透了。
  晏骄看的津津有味,抓着一把话梅味瓜子咔嚓嚓磕的欢。
  白宁都给她气乐了,“瞧你这出息,没见过姑娘吗?人家可是为了把你挤下去才来的!”
  “姑娘们不好看吗?”晏骄笑嘻嘻看她,又跟主位上的庞牧眉来眼去,“来来来,你不爱看姑娘,咱们就看狮子!”
  外头舞狮渐趋白热化,分明是几个人扮的,可默契惊人进退如一,竟真像是一只只狮子活了过来,在梅花桩上扭动跳跃,彼此的打斗也如狮群间相互打闹,很赏心悦目。
  百姓们震天家叫好,可惜这里一干人等忙于拉关系,压根儿没几个真心看的。
  白宁被晏骄拉着一通说,竟也渐渐入了迷。
  “呦,那不是飞虎堂的?”她指着一只金毛大狮子笑道,“难为他们有两人缺席半月,竟也能有此成效!只是过于出挑,你瞧,旁边几只狮子换了眼神,下一步必然要围攻了!”
  晏骄顺着看了两眼,注意力却被人群外围挤进来的林平吸引过去。
  所有人都在尽情玩乐,可林平却满脸凝重的朝他们这边跑来。
  晏骄顾不上看狮子,忙去楼梯口接应,正迎面碰上三步并两步窜上来的小伙子。
  “出事了?”虽是疑问句式,可晏骄直接用了肯定语气。
  林平对她的直觉盲目信任,也不问怎么知道的,只是点头,见庞牧正一脸痛苦的与几位官员虚与委蛇,便先凑过来与晏骄耳语:“死人了!城西一户人家的男人和三岁的孩子都被砍了头。”
  见他似乎有未尽之意,晏骄又丢了个催促的眼神。
  林平叹了口气,“杨捕头在现场。”
 
 
第74章 
  “杨捕头?”晏骄下意识问了句。
  林平一拍脑门, “叫习惯了。”
  晏骄摇头,“称呼什么的无关紧要, 不过他怎么在那里?”
  “具体不清楚, 只是听说杨旺与那家往来甚密, 平日也隔三差五过去吃酒,听说他今儿醉的不得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 晏骄又委托小八回去取自己的勘察箱,顺便通知衙门内其他几名仵作和两名书记员, 这便马不停蹄的去跟庞牧汇报了。
  就见方才还“奄奄一息”的知府大人突然双眼放光,整个人都焕发出生机,当即抱拳起身,“不巧有些要事, 失陪!”
  一众文官习惯性起身作揖, 看见他的武官礼节后又有些晕头转向,不知该不该模仿。
  唯独廖无言右眼皮猛地跳起来,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 就见下一刻,知府大人已经转过身来,满脸郑重的握住他的手, 语重心长道:“一切都托付给先生了。”
  廖无言:“……”
  这一瞬间,才华横溢的廖先生心里涌起了一百八十种骂人的话, 可不等他开口,对象已经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带人离席。
  因外头人声鼎沸,声音小了听不见, 声音大了恐有泄露案情的可能,晏骄索性一气憋到案发现场。
  几人一路穿行,等欢笑和锣鼓声微微低了些,就见前面一座挺气派的三进宅院被先一步过来的图磬带人围住,杜奎正跟蹲坐在地的杨旺低声说着什么,后者浑身的酒气恨不得三丈开外就闻得见,也不知喝了多少。
  分明灯火辉煌,可此刻却弥漫着阴森凉气,好似与周遭的热闹欢快全然割裂开来。
  林平忙指了指角落里面色惨白啼哭不已的妇人,“那是一家三口中唯一的幸存者刘杏。”
  见他们过来,顶替杨旺职务的方兴忙上前行礼,又道:“卑职方才问过了,刘杏说刘掌柜今日外出偶遇杨旺,顺势邀请回来吃酒,两人都吃醉了,家中下人又大多请假回家或是外出玩耍,人手不够,便索性叫杨旺在客房歇息。刘杏却是一人在内院东角落的作坊内忙碌,为明日酒楼里的招牌菜做配料,因隔得远,外头声音也大,她倒是没听见什么动静。只是方才出来透气时,隐约瞧见有人影闪过,略一迟疑就不见了,等她回过神来摸索着方向去追时,却在通往客房的小树林内发现一把沾满血的斧头……”
  “刘掌柜?酒楼?”庞牧问道,“哪个酒楼的掌柜?”
  “便是东二街的聚香楼。”方兴答道。
  知晓内情的齐远和晏骄迅速对视一眼,心中顿时涌起无数种猜测。
  那杨旺之前分明替聚香楼拉线,奈何庞牧明察秋毫,直接给把这个苗头掐了。两人一个损失钱财,一个丢了脸面乃至前程,必然心情都不佳。
  尤其是后者,一朝错踏,前程不保,如今私底下与刘掌柜说话,想来气氛也和谐不到哪里去。再加上又喝了点酒……
  可若是这么着,案件是否太过简单?
  远的不说,有谁傻到将凶器随手丢在距离自己这么近,又这么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哪怕顺手甩上房顶呢!
  “这么说,刘杏是怀疑杨旺杀害了丈夫和孩子?”晏骄问道。
  方兴道:“她吓坏了,语无伦次的,只是发抖,卑职生怕出事,也没敢细问,只是约莫瞧着有这个意思。”
  庞牧点点头,这人办事倒是谨慎。
  摆手叫他下去,见刘杏突然受了刺激一般哭嚎在地,浑身瘫软,哪里还能问话,只好先叫医官看了,再找了她娘家人送回去歇息。
  “大人!”有个衙役小跑出来,神色凝重,“又发现了一名死者,是小少爷的奶妈。”
  刘家是近几年才发迹的,家中仆妇不多,今日大部分都家去团圆去了,留守的更只有两名护院、一个看门人和小少爷的奶妈、刘杏的丫头,方才大家一直遍寻奶妈不着,还以为她偷跑出去看热闹去了,谁知转眼便在墙根儿底下发现了她的尸首。
  那头杜奎也发现了庞牧的身影,忙拍了拍杨旺的肩膀,示意他上前行礼,然而杨旺实在太醉了,踉踉跄跄走过来,晃悠悠站不稳,才要抬手行礼,却先狠狠打了个酒嗝儿,满嘴酒气将庞牧几人喷的连退几步。
  庞牧怒道:“来人,将他给我绑在树上醒醒酒,什么时候像个人样儿了再来回话!”
  晏骄暗自皱眉,醉成这个鬼样儿,真能杀人?还是演技太好?
  他的出现究竟是偶然,还是有人故意陷害?
  侦查尚未正式开始,许多谜团便接踵而至。
  说话间,郭仵作和原本峻宁府衙的两名仵作:张勇、李涛和他们的书记员也来了,晏骄下意识往后头瞧了眼,问郭仵作,“怎么贾峰没来?”
  郭仵作面上有一瞬间迟疑,不过在摇曳的火光下并不明显,“他早起伤了脚,不大方便挪动。”
  晏骄着急验尸,也没留意到这个细节,飞快的穿戴好了,这便与大家进去。
  今日是舞狮大会,堪称万人空巷,外头各色食物香气、香料香气,甚至是汗臭味等等十分浓烈,可饶是这么着,依旧挡不住案发现场飘散出来的腥甜。
  图磬已经熟门熟路的命人加倍点了火把,将里面照的纤毫毕现。
  这是一个典型的正房格局:
  进门先是墙上的字画和左右对开的桌椅,以博古架隔开的左手边是闲谈的小厅,也兼做书房。右手边一个月亮洞门,迎面先是亲近人会客的场所,再往里便是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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