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县令小仵作——少地瓜
时间:2019-09-29 07:21:37

  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冷眼瞧着,那玉容姑娘自己倒是不大想来……”
  宰相门前七品官,齐远自不必说,就连庞牧那队从元排到九的私兵侍卫,身上也都是有军功、官阶的,热门抢手的很!
  庞牧虽有意退隐,但毕竟年纪、功劳明摆着的,圣人哪里肯轻易放手?这不才离京俩月,已经蹭蹭升到知府,离着京城也更近了。保不齐再两个月啊,也就老老实实回京做他的国公爷去了。
  常言道,水涨船高,等他真正变回货真价实的国公爷,别说侍卫,就是管家、小厮,也多的是人抢着自荐枕席!哪里比得上现在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层利害关系大家都看得出,但却都多少还要点脸面,至少没有一个人如宋夫人这般露骨。
  好歹也是知州千金,放在外头能称一声“尊贵”,晏骄示意她们都别说了。
  进去时,果然见老太太正在花厅里半眯着眼睛打慢拳,里间水滴帘子后头影影绰绰一个穿着薄荷色襦裙的纤细美人埋头做针线,只有一个贴身丫头伺候,偏一声不敢吭,瞧着怪可怜的。
  “你来啦!”听见丫头通报的第一时间老太太就露了笑意,也不打拳了,上来亲热的抓着她的手坐下,“外头这样大的雨,偏你是个傻子,非要往外跑。”
  晏骄失笑,作势欲走,“您说的有道理,那不如我先回去避雨。”
  众人都被她逗乐了,老太太佯怒拍了她一下,撑不住也笑了,“这丫头嘴刁,如今也爱拿我做耍了。”
  晏骄下意识往里间看了眼,就见那姑娘也在往这边看,两边对了眼之后有片刻错愕,晏骄笑着对她颔首示意。
  玉容愣了下,歪头跟丫头说了句什么,干脆带人出来了。
  晏骄跟她问了好,白天再看,果然是个温柔似水的腼腆美人,杏眼桃腮天鹅颈,被自己多看几眼就脸红了。
  老太太知道她爱看美人的毛病,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笑的促狭。
  晏骄才要说话,却见老太太已经先一步开口,“想爹妈了吧?也罢,我这就打发人准备车马,必然给你干干爽爽的送回去。”
  说着,也不等玉容反应,一个眼神丢过去,早已迫不及待的青竹就一溜烟儿的消失了。
  晏骄:“……”
  玉容:“……”
  我,我就只是想出来跟晏姑娘打声招呼啊!
  可事已至此,人家明摆着是要端茶送客了,难得还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她没有亲娘宋夫人的脸皮,说不得要就坡下驴。
  “那就,多谢老夫人了。”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被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如今这样也是委屈,只不敢表露出来,还强笑着叫丫头把针线笸箩抱过来,拿出里头一个新做的银灰色荷包道:“这是我今儿才绣的荷包,针线粗糙,老夫人别嫌弃,用了您家里的针线,只当借花献佛了。”
  老太太平时不大爱带这些玩意儿,嫌累赘,晏骄生怕她再进一步打击这个摇摇欲坠的小可怜,忙抢先一步赞美道:“真好看。”
  是个葫芦的形状,谐音福禄,上面又绣了许多活灵活现的小蝙蝠,放到现代社会,绝对是艺术品级别。
  玉容感激的冲她笑了下。
  老太太就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晏骄一眼:这孩子咋就不知道紧张?
  不多时,青竹回来说车马都备好了,随时可以走。
  到了这地步,玉容也不等着别人撵了,主动起身行礼,“老太太,晏姑娘,多有打扰,我这就告辞了。”
  老太太嗯了声,又略说两句客套话,倒也没挽留。
  玉容又冲晏骄笑了笑,转身离去。
  晏骄眨了下眼,对老太太道:“我去送送,马上回来。”
  稍后她出去时,玉容果然还在廊下等着,见她过来,又上前行了一礼,开门见山道:“晏姑娘,家母……实在对不住,我本无意打扰,奈何……”
  都云子不言父过,母亲也是一样的,她一个含蓄内敛的大家闺秀,能说到这份儿上实在不容易。
  当初在酒宴之上,晏骄就看得出她并不如宋夫人一般热衷,反倒有几分避之不及的意思,所以也没什么敌意,当即展颜一笑,“无妨。”
  见她这般,玉容着实松了口气,瞧着整个人都明朗许多,又道:“我早便听说了你的名声,心下佩服的了不得,当时还想着若什么时候能见一见也就好了。不曾想如今美梦成真,却是这般局面。”
  对她这种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而言,晏骄的作为犹如天外神话,是她们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如今却有个活生生的人横空出世,明明是如她们一般的女子无疑,可所作所为却又是英雄男儿难比!
  那就好似一只鹰,冲出了她们素日生活的桎梏,以超出想象的自由姿态划过天际,肆意翱翔。令人惊叹之余,也不免有那么点向往。
  晏骄抿嘴儿一笑,还有点不好意思,“哪儿有你说得这么好,我送你出去。”
  在现代社会她也曾因自己的职业频频被人夸赞好厉害,显然到了古代引发的反响更大更多,知晓她身份和作为的女子要么避如蛇蝎,要么便如白宁和玉容这般惊叹。
  玉容道了谢,与她边走边聊,非但不似寻常人那样避讳,反而还主动问些工作趣事,听得惊呼连连,咋舌不已。
  “晏姐姐的日子过得如此波澜起伏绚烂多姿,一生得此,也不枉了。反观我,当真如一潭死水、一口枯井,喜怒不由己,哀乐全凭人,当真了无生趣……”玉容听了半晌,感慨万千,不由唏嘘起来,说到最后,已是声若蚊鸣,眼神也透过前方雨幕飘了出去,悠悠不知看望何处。
  晏骄微怔,心道这形容是不是有点儿过于美化了?惊心动魄、心惊胆战、触目惊心之类的还差不多。不过,看不出这姑娘年纪轻轻锦衣玉食,竟突发如此沧桑枯朽之言语,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一语毕,玉容也觉察自己方才失态,忙收敛神色,转而说些轻快事。
  虽然两人性格爱好截然不同,倒也算相谈甚欢。
  转眼到了门口,玉容意犹未尽道:“晏姐姐,下雨天出入艰难,劳烦你又来相送,我这便走了,你回去吧。”
  晏骄又嘱咐了车夫几句,“夫人那边?”
  玉容面上飞快划过一丝愁容,不过马上又若无其事的笑道:“这也不难,我也是头一回来峻宁府,便去找家书铺、绸缎庄子、银楼什么的略逛逛,凑够一个时辰也就是了。”
  顿了顿又道:“说起来,昌平州离这边也不过一日路程,我家城外有个庄子,离这里就更近了。晏姐姐,来日你若得空,也请去逛逛,说些外头的事与我和小姐妹们听,也好长个见识。”
  晏骄拉着她的手笑,“好。”
  玉容很有点不舍得,一只脚都踩在凳子上了,也不顾精致长裙下摆被雨水打湿,又转头对晏骄道:“晏姐姐与庞大人着实是难得一对璧人,老太太待你又这样好,实在令人艳羡。”
  晏骄心头微动,上前一步,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你可有心上人了?”
  玉容的脸刷的红透了,虽然羞涩,可还是微微点头,又小声与她耳语,“不瞒姐姐,是我远房表哥,可家母与他母亲曾有过误会,故而不大喜欢他。可我,可我却觉得他很好,他如今已是举人……”
  论理儿,这话原不该说给一个不熟的姑娘听的,可玉容琢磨着,自家母亲这一出很是闹得两边不痛快,她心中本就过意不去。而庞大人与这位晏姐姐又着实是好人,若不把话说开,回头两人心里存了疙瘩,岂不是自己的罪过?
  若能因坦诚相待,而收获晏姐姐这样一个好女子做朋友,也算意外之喜了。
  玉容这么一说,晏骄瞬间明白了宋夫人的想法:
  且不说玉容的表哥人品才华究竟如何,可如今到底没中进士,前途未明。
  而且即便中了进士又如何?一届三百人,又有几人能真正熬出头?她家也不过是知州罢了,能给未来姑爷使的力气终究有限。
  如果说玉容的那位表哥是还没开出大小的骰子,庞牧这一票早已功成名就的人却如枝头熟透的桃子,摘下来就能吃,实惠安稳的多了。
  回去之后,晏骄也没把这事儿跟岳夫人说,只是闲话几句家常,又随手拿起那只葫芦荷包看,越看越惊叹。
  瞧瞧人家这手艺,啧啧,她自己的缝纫巅峰也不过补个扣子罢了……
  正要放回去,她却又无意中瞧见放在针线笸箩里的剪刀,脑袋里突然嗡的一声。
  这形状?
  “你这孩子,也不熟,大雨天的非出去送个甚!”老太太见她衣服下摆都微微带了湿意,忙叫人去拿熨斗,见她兀自举着一把剪刀发呆,便笑道,“这些针线活计不过小道罢了,咱们家里都有针线娘子,你不必在这上头费心神。”
  话音未落,却见晏骄已经腾地站起来,胡乱丢下一句便匆匆往外跑去。
  老太太一愣,转脸问青竹,“这丫头才刚说什么?”
  “什么凶器,什么知道了的,”青竹眨眨眼,“奴婢也没听清……”
  那头庞牧正带人筛选刘掌柜夫妻的日常交往圈子呢,却见晏骄突然举着一把明晃晃的剪刀破门而入,双眼放光朝着自己就来了。
  齐远:“……哇,了不得!”
  这是要谋杀亲夫吗?!
 
 
第79章 
  “不错, 凶器可不就是剪刀么!”
  前段尖锐,边缘钝, 达到一定深度后却又在中间位置出现莫名凸起……全都对上了!
  之前刘家的厨子辨认过, 说厨房少了一把剁骨刀, 应该就是砍头凶器无疑,庞牧已经在派人搜索了, 如今看来,找的东西还该再加一把剪刀。
  晏骄来得急, 根本没顾上拿伞,这会儿淋的跟只落汤鸡似的,正用大手巾擦头发,闻言又道:“回来之后我也想过, 正院的小厨房虽算不得隐蔽, 但黑灯瞎火的,若不是熟人,只怕一时半刻却也摸不进去, 更别提顺利找到尽头的剁骨刀。且当时里头东西几乎一丝不乱,显然凶手对此地十分熟悉。”
  据刘杏的丫鬟交代,那夫妻二人已有许久分开睡, 也就是说,正常情况下这个院子的主子只有刘杏一人, 那么对方很有可能是来找她的,并且极有可能来过不止一次。
  庞牧伸手抓过手巾来替她擦,在她头顶低低嗯了声。
  他一双大手握惯了兵器, 浸泡过不知多少蛮夷鲜血,粗糙而有力,指头尖儿都带了杀气,与这块洁白柔软的大手巾格格不入。可偏做这活计时,却显示出少有的耐心和细心,如同对待绝世瑰宝一般笨拙而谨慎。
  晏骄生的一头乌压压好发,曾令一众年纪轻轻便谢顶的同事们羡慕嫉妒恨,如今一缕缕湿了的黑色长发便在庞牧指间窜来窜去,又凉又滑,像极了外头柔和细腻的雨水,一路溜到庞牧心底去了。
  “这事儿怪我,”她面露愧色,微微扬起头,盯着庞牧冒出青色胡茬的下巴道,“身为仵作,却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痕迹,以至于拖了这么久。”
  若是古代熟悉针线的女子见了那伤痕,说不定当场就能认出来,可晏骄偏偏不是。
  现代社会机械自动化,平常人家里根本没有这种大剪刀,一时半刻哪里能联系的起来?
  说到底,还是自己经验不够、观察不够细致,日后还得根据周围大环境的变化继续查缺补漏呐。
  “术业有专攻,平日里我还不是要指望你们?”
  庞牧失笑,觉得她这样仰着脸,睁着一双水润润大眼瞧着自己的模样,真是像极了不知人世险恶的鹿崽子,当即掌下微微用力,把她的脑袋重新按回去,又用手背碰了碰桌上盛着姜汤的碗,觉得不烫了便叫她赶紧喝下,“别说你,我们这群大老爷们不还是力气使错了地方?”
  不管郭仵作还是庞牧等人,平时接触剪刀的机会就更少了,尤其发了砍头这样凶残的案子,本能在第一时间往兵器上面考虑,竟把这近在眼前的物件给忽视了。
  “案发至今也不过八个时辰,”齐远也在旁边笑,“你也算快了。”
  话音未落,两人齐齐扭头去看,面露惊讶。
  齐远:“……是,我还在;好,这就走。”
  说罢,也不等人家撵,这便熟门熟路的退了出去。
  晏骄和庞牧对视一眼,都噗嗤一声笑出来。
  两人才要说些私密话,却见齐远又去而复返,扒着两扇门从中间探进个脑袋来,“哈哈,我又回来了!”
  晏骄和庞牧:“……”莫名想打人!
  齐远自顾自笑了一回,抢在挨打之前喊道:“杜捕头把刘掌柜的老爹老娘请来了。”
  外面的雨还是淅淅沥沥的下着,带着一身水汽的杜奎正侯在廊下,见他们出来忙抱拳行礼,“大人,晏姑娘,人在前头二堂,瞧着似有话说。”
  知府衙门分正院和东西跨院,各自南北成列,除去东西横向,每列各处院落之间都有回廊连接,这会儿众人去二堂,正可以顺着回廊走,既省了打伞的麻烦,又不必淋雨,非常方便。
  几人边走边说,晏骄也对跟来送伞的小银道:“那煨鲍鱼约莫再有半个时辰一刻钟就得了,若那时我与大人还没忙完,也不必等,先将火停了,送与各处吃去。”
  小银哎了一声去了,蹦蹦跳跳的背影好似水塘边窜出来的小青蛙。
  晏骄这才凝神去听杜奎与庞牧的汇报,就听庞牧问道:“刘杏那边情况如何?可问出什么来了?”
  如今衙门里两个捕头都派出去了,方兴负责调查刘家人的社会和人际关系,杜奎更擅长与人打交道,便去两边问家属。
  “属下去问过两回了,”说到此处,杜奎也不免沮丧,“头一回连面都没见着,第二回倒是好歹隔着窗子瞧了,眼闭着呢!那家人说刘杏吃了这一吓,更兼悲痛欲绝,整个人都不大好,看了大夫吃了药,如今还在昏睡着。”
  哪怕他们有天大的本事,可人家昏迷不醒也施展不开啊。
  庞牧眉头微皱,“人别撤,给我盯死了。”
  昏迷不醒?敢在现场给丈夫致死一击的女子,胆子真的会这么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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