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县令小仵作——少地瓜
时间:2019-09-29 07:21:37

  照以往经验来看,若是谁家至亲被害,哪怕就是性命垂危强撑着一口气,也要先求告到官府跟前,这刘杏也没受伤,怎么就起不来了呢?
  杜奎点头,“是,属下晓得厉害,早前把人送回去之后,几个衙役也都留下了,将刘家前后两个门严防死守,如今还没什么可疑的人物进出。”
  自打当众跟杨旺划清界限之后,杜奎干起活儿来越加拼命卖力,本就细致的人办事越发滴水不漏了。
  半路又碰上回来报讯的林平,说衙役们从之前发现刘掌柜父子头颅的水井底部捞出了厨房丢失的剁骨刀和刘杏卧房内的剪刀,应该就是凶手杀完人之后,顺手丢弃的。只是因为头颅上浮,凶器沉底,才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罢了。
  众人都很兴奋,如此一来,之前晏骄和郭仵作的推测便都可以确认了。
  一行人不多时便到了二堂,刚进门,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便口称大人跪了下去。
  庞牧亲自上前将人扶起,又说了几句慰问的话,两位老人红肿的眼睛里便淌下泪来。
  “大人,我儿死的冤枉!”老太太泣不成声,再次顺着跪倒在地,抓着庞牧的衣袍哭道,“可怜我那孙儿,当真冤枉!”
  众人忙七嘴八舌安慰了一回,好歹是搀扶着坐下了,结果不等庞牧开口询问,就听那老太太咬牙切齿道:“必是刘杏那贱妇做的!”
  说完,情绪失控,再次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此乃人生三大不能承受之痛。老两口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好容易弄了个独孙出来,谁成想一夜之间全没了,白发人送了两代黑发人,眼下还没昏死过去也算不易。
  晏骄与庞牧面面相觑,下意识将到了嘴边的“砍头者不是刘杏”咽了回去。
  刘老爹到底略沉稳些,虽也是憔悴万分,却还腾得出心力安抚老妻,又重重叹了口气,说出一桩多年来不敢对外人道的心事:
  原来刘杏夫妇婚后多年无子,看病吃药总不见效,眼看偌大一个酒楼无人继承,两家都着急得很。
  刘杏为人强势,不许刘掌柜纳妾,可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后来连她爹妈都主动游说,两边略一合计,便想出一个借腹生子的法子。
  晏骄神色古怪,几乎忍不住想问:你们怎么就这么肯定生不出孩子是女方过错?没让刘掌柜去检查检查?
  他们这么一说,便与之前庞牧掌握的线索挂了钩,“所以三年前,那夫妻二人便假借出城游玩之名……”
  其实是去找人生孩子去了?
  刘老爹又叹了口气,点了头,“后来我儿将家中旧仆都陆续遣散,此事做的倒也算隐秘。”
  他这么说的时候,齐远就在背后小声嘟囔,“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家人这般煞费苦心,可如今还不是叫人猜个八九不离十?
  听到这里,晏骄心头一动,忽然想起开会时张勇说的“去母留子”,张口问道:“那名产妇呢?莫非……”、
  在座都不是蠢货,瞬间听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此言一出,刘老娘吓得都忘了哭,刘老爹慌不迭站起来,连连摆手,唬的什么似的,“没没没,草民哪里敢做那伤天害理的营生!姑娘,姑娘您可别乱说!大人明鉴,草民真没啊,那丫头也是同意了的,又拿了足足的银子,如今在外另嫁,过得好着哩!许多老人都能作证,便是几位大人想问那女子,也是找得到的!”
  晏骄松了口气,“两位莫慌,我也没说什么呀……”
  庞牧也跟着安慰一回,倒是没觉得晏骄无的放矢。实在是本案内中隐情颇多,若果然是借腹生子,也不能排除生母反悔,从中横生枝节的情况。
  等刘老爹的情绪略略平复了,这才继续方才的话题。
  “我那儿媳也是盼的苦,初时疼的比我儿更甚,终日家欢声笑语的,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也觉得有了盼头。”刘老爹声音沙哑的说着,脸上偶尔还闪现过一丝追忆的欢愉,只是衬着眼下情形,越发可怜。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又说是刘杏干的呢?”晏骄忍不住问。
  “并非我们信口胡说,实在是有迹可循。”刘老娘好算止了哭,哑着嗓子道,“养孩子实在不是容易的事。都说十月怀胎苦,可等瓜熟蒂落,也够累人的。不怕说句不中听的,便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一旦累狠了、气大了,还忍不住要发火,恨不得再塞回去哩,更何况本就不是亲生?”
  最初一段时间,刘杏确实很高兴,还不止一次说要将那孩子当成自己的亲生骨肉。
  然而好景不长。
  照顾婴儿远比想象的要艰难得多,哪怕有奶娘和丫头婆子在,刘杏也被搅的不得安生。
  饿了哭,尿了哭,不舒服了哭,甚至什么事儿没有的也要哭!
  再大的院子,夜深人静时也挡不住小孩子一声尖利的哭泣。他又不会说话,往往许久也哄不好,于是所有的人也都睡不安稳了。
  刘杏本就是个急躁脾气,夜里睡不好,白日做生意便精力不济,偏回来又不得安生,被折腾了几十天后便忍不住爆发了。
  她越想越憋屈,越想越委屈:凭什么自己累死累活的,还要替旁人养崽子?还不知日后能不能跟自己一条心!
  天长日久的,对这孩子便怠慢起来。
  刘掌柜倒是疼,可终究是个传统男人,又忙于在外应酬,上心也有限,更兼很不愿将好不容易略有缓和的夫妻关系弄僵了,难免偏向刘杏一点。
  刘老娘愤愤道:“一个女人,天生合该在家相夫教子,如今都当娘了,还没规没矩的在外抛头露面,哪里是个贤惠的!早年我便不同意这门亲事,瞧瞧,如今可不都应验了?害死了我儿,又害死了我的孙儿!”
  同样整日在外抛头露面的晏骄就觉得这话十分刺耳,忍不住回了句,“可我听说你家酒楼一半都是她的功劳,这还不算贤惠?”
  如今不还是指望着人家手里的秘方吗?若她早年果然在家相夫教子,你儿子能不能当上掌柜的还另说呢!
  刘老娘一噎,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赌气道:“见天打扮的妖妖娆娆往前头去,哪里是好女子!也不知浪给谁看……”
  此言着实粗鄙,庞牧听的直皱眉,“办案讲证据,若只因心中不快便信口胡言,也不成方圆了!”
  刘老娘抖了下,到底不甘心,还要再说,被刘老爹拦住,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打圆场,好算没弄僵了。
  一直到最后,刘老娘终究是没能拿出实打实的证据,可依旧坚持已见,言之凿凿,笃定是刘杏害死了刘掌柜父子,她是个灾星,若早年不结这门亲就好了云云。
  送走老两口之后,庞牧又软声安慰晏骄,“老人家一辈子只活在这小小府城,不知外头天地多大,口无遮拦惯了,如今又遭受丧子丧孙之痛,你只当乱风过耳就是了,莫要放在心上。”
  说罢,又捉起她的双手,一下下啄着指尖,“我最爱的便是你自由自在,神采飞扬的模样。”
  “我本也没放在心上,”晏骄心中熨帖,忽道:“我没洗手。”
  庞牧本能的僵了下,待看见她眼中沁出笑意,这才意识到被耍了,不觉失笑,“你呀你。”
  “大人,大”一个大字还卡在嗓子眼儿里,兴冲冲赶来的方兴便被眼前这一幕晃瞎狗眼,尴尬着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两个主人公却大大方方转过身来,依旧手拉着手,“怎么了?”
  方兴是个稳重人,一年到头也难见笑模样,如今却这般失态,必然是有了重大进展。
  方兴挠挠头,努力控制自己的视线不往两人手上看,同时心中暗道:果然是京城大地方来的,这行事就是不同……
  “大人,好消息!”他甩甩头,将脑海中稀奇古怪的念头驱散,忙顶着两只满是血丝的眼睛言归正传道,“属下带人四处查访,得到一个消息,那刘杏似乎在外头有个相好的。”
  晏骄和庞牧对视一眼,都是心头一喜,忙又问那人身份。
  “暂时不知,头一个发现苗头的还是她的丫头。她说刘杏与刘掌柜早已分居多时,两人几乎从不在一块睡,刘掌柜多数时间都睡在另一个屋,当时得知刘掌柜死在刘杏卧房内还觉得有些奇怪哩。”
  “她时常见自家夫人突然多几样新鲜贵重首饰,男主人没送,女主人却又没新打,也不见外头进来贺礼,十分可疑。因此,那丫头暗暗心惊,便留神观察几回,只是所知有限。”方兴道,“皆因刘杏本就不大爱叫人跟着伺候,这么多年身边还只一个贴身丫头,而她与那人都甚是谨慎小心,每每都要提前挥退仆人……”
  提前挥退?
  这倒是跟舞狮大会当夜的情形像的很了。
  “不过属下综合了知情几人的口供,都说对方可能是个武师。”方兴又抖出一条关键信息。
  “何以见得?”
  “大人有所不知,”方兴回道,“本地习武蔚然成风,其中好大一个出路便是替人押镖,而这些活计甚是有迹可循。想那寻常日子里,谁家舍得见天花银子请人送东西、送人?多是逢年过节扎堆。据说那刘杏与人私会时,便是本地武师们三三两两从外头回来那些日子。”
  一番话说的庞牧和晏骄频频点头。
  迷雾重重之中突然出现这么条线索,可谓柳暗花明又一村。
  只是峻宁府武师何其之多,找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却从哪里下手?
  方兴看出他们的困扰,当即献计道:“听刘杏的丫头讲,刘杏多出来的几样首饰都颇贵重,非等闲人买得起,而且每每私会,都是出入城中高档场所,想来那武师也不是一般人。而像这样的人,大多一早便被城中九大武馆网络了去。”
  庞牧和晏骄俱都双眼发亮,越发觉得这方兴思维敏捷、心思细腻,着实是个被埋没多年的人才。
  两人都综合起来想了一回,大胆做出推测:
  经过多方讨论,本案已经被定性为激情杀人。若假设成立,那么很可能是刘杏与相好约了要私会,谁知刘掌柜意外约了杨旺来家吃酒,刘杏难免惊慌,这才有了杨旺口中见面时的厌恶和惊诧。
  本来若是刘掌柜还像平时那样回自己房间睡,或许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但或许是他吃醉了走错房间,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刘掌柜一反常态的回到了他以前的卧房。惊慌之下,刘杏忙叫相好躲入衣橱,但终究被刘掌柜发现,这才酿成惨祸……
  这几日正值舞狮大会,各大武馆都会参加,早已是多年规矩,哪怕武师们平日在外走镖,也必要提前回来,想来那人也是想借机与刘杏温存一番的。
  庞牧沉吟片刻,计上心来,“去将那几样首饰悄悄拿给城内外首饰铺子和匠人跟前辨认,若有对的上的,务必问出是何人、何时所定!”
  方兴抱拳领命,“匠人们习惯在首饰上留印记,属下按图索骥,想必很快便有结果。”
  没想到这个快还真就是快,众人正围坐一团吃晚饭时,方兴就再次兴冲冲的报信儿来了。
  庞牧索性叫人将他请进来,“还没吃饭吧?一并坐下用些,边吃边说。”
  方兴一看在座皆是贵人,还有图同知、廖通判的家眷,不由十分惶恐,一时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忙推辞不迭。谁知话音未落,腹鸣如擂鼓,当下臊红了一张糙脸,浑身僵硬,任由旁人将自己拉着坐下。
  庞牧甚是看中他沉稳踏实,当即大笑,又安抚几句,让了菜。
  冬瓜排骨汤清甜可口,里头的排骨肉入口即化,暑天吃也并不觉得油腻。方兴顶着大太阳在外跑了一天,两顿饭没顾得上吃,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尝过之后顿觉满口生津,忍不住大快朵颐起来,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拘束不拘束的。
  也不知是谁热情的夹了一块红棕油亮的煨鲍鱼过来,方兴受宠若惊的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咬了一口,但觉细腻弹牙回味无穷,眼珠子都绿了,当即又将剩下浓汤拌饭……
  还有那拍碎了的胡瓜凉拌着香喷喷的猪耳朵丝,加了葱丝清蒸的不知什么鱼的,当真满口香甜,叫人停不下筷子。
  方兴不是杨旺那等善于拍马溜须之辈,叫他吃也真就敞开肚皮老老实实吃,眨眼功夫三碗米饭下肚,带的原本还因为暑热有些蔫哒哒的廖蘅小姑娘也多喝了小半碗排骨汤,喜得董夫人和廖无言跟什么似的,再看方兴便如看吉祥物一般……
  一时饭毕,同样不知不觉被带的吃多了的卫蓝与小师兄、小师姐一边遛弯一边谈诗作赋的消食。
  还有一月便是乡试,他必须全力以赴,才不负先生教诲和众人期望。
  董夫人跟老太太在一旁说笑,其余众人便都围坐桌前,听方兴汇报战绩。
  “属下带人将城中一十三家首饰铺子全数问过,有几样首饰并非本地所产,剩下六件皆找到来源。”方兴道,“那银楼掌柜和匠人也都辨认过了,确定无误。原本订货之人不曾留下真名,不过有一位掌柜却识得他,乃是飞虎堂的一位叫董平的武师,刚过而立,身高六尺有余,与之前晏姑娘推测的对得上。”
  又是飞虎堂。
  晏骄不禁感慨道:“这飞虎堂真不知该叫人说什么好了。”
  既有瞧着莽汉一般,却坚持有事找官府的选择性三当家;又有终年被老婆家暴却不敢吭声的外强中干二当家……如今更出了个凶残的嫌疑人!
  “董平此人,你可知他底细?”庞牧问道。
  “他在本地也算小有名气,”说起此人,方兴的脸色却不大好看,“只是却不是好名声。他功夫很好,但下手狠辣,便是平日比试也不管什么点到即止的规矩,曾多次将人打伤甚至打残,大当家周鹤也没少替他收拾烂摊子。对了,他练的是上半身功夫,惯使一口好朴刀,掌法亦是惊人。”
  横掌击杀奶娘,又惯用刀、好臂力……听到这里,大家越发觉得凶手应该就是董平。
  图磬忙请命道:“大人,事不宜迟,迟则生变,不如属下这就去将他提了来问话。”
  庞牧点头,命人去取了手令来,又问方兴,“那董平现在何处?”
  方兴果然不负期望的回答道:“属下刚从银楼掌柜口中得到他身份时,便已派人分头去飞虎堂和董平家中确认过,如今人还在飞虎堂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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