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安凤目闪了闪,敏锐的捕捉到周氏话里隐含之意,苦衷?难道她真的有苦衷?
平心而论,周氏的所作所为当真是天怒人怨,对待自己的相公薄情也就算了,可是虎毒不食子,居然对待自己唯一的女儿也是冷酷无情,于常理不合,就拿大嫂来说,就算要她用命去换四个孩子的命,她恐怕也是毫不犹豫。
谢临安冷眼旁观,将周氏满脸是泪,那种伤心痛苦地表情不像是做作,而且她进来之后并未为李公子说好话,让叶娘随她走,而是不停骂着死妮子,为何不告而别,说明她这些时间确实在寻找叶娘。
谢临安沉吟一会,“叶娘,你去厨房做些点心,不管如何,周氏是你的娘亲,总是要好好款待。”
叶初然自然知道谢临安有话要和周氏说,想借故支开自己,不由噘着嘴,“我不想去。”
谢临安无法,只能苦口婆心劝道,“叶娘,听话,快些去。”叶初然还算听他的话,虽然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还是怏怏的去了厨房,张氏更是乖觉,“三弟,我去帮忙。”
两人走后,厅里只剩谢临安和周氏,周氏有些怯懦的看了一眼他,连忙把头低下。
谢临安凤目轻扬,清俊的脸上带上一抹笑意,犹如朝华灿烂明珠生晕,周氏看在眼里,却更加寒意入骨,这个少年压根不如表面那般人畜无害。
“周氏,我且问你,李公子答应你多少银子?”谢临安笑着问道。
周氏一怔,抬眸望去,那个少年笑容满面,凤眸却是波澜不惊乌黑深邃,吓得忙低下头,“谢公子说的什么话,什么银子,我听不懂。”
“明人不说暗话,我什么意思你很懂,我不想再问第二遍。”谢临安依旧笑着,那笑容却像来自寒谷深渊,冷飕飕的让人脊背发凉。
周氏不敢再装傻,嗫嚅道,“他答应给我一千两银子。”
谢临安轻哼一声,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这是两千两银票,你拿去和李大好好度日吧,不要再来纠缠叶娘,她在李公子眼里值一千两,可在我心里是无价之宝,如果你和他再来纠缠,我不会善罢甘休。”
周氏有些发愣,她想伸手接过银票,可是知道自己一旦接过银票,和叶娘的母女之情就真的再无可能,一时之间犹豫起来,良久,她长叹一声,接过银票,“你放心,我不会再答应李公子任何事情。”
周氏将银票放在贴身衣袋,转身欲离开,站在厅门处又停下脚步,“谢三,你会对叶娘很好很好?”
谢临安点点头,“我对她爱若生命,此生此世,绝对不会负她。”
周氏眼圈一红,“那就好,那就好,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话。”
她正欲跨出门去,谢临安清冷低沉的话语响起,“叶娘,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吧。”
周氏似乎被晴天霹雳劈中一般,她浑身颤抖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谢临安,多年隐藏心中的秘密一朝被揭开,还是被一个少年揭开,心中似乎被火点燃一般,燃烧的只剩灰烬,冷藏在寒冬的灰烬。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叶娘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周氏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哆嗦半天,方才歇斯底里问出这两句话。
谢临安静静地看着她,“我猜的,虎毒不食子,你对叶娘的所作所为,恐怕不能用这句话。”
当秘密大白于天下的时候,周氏只觉得一颗心被撕裂般的千疮百孔,让她不由跪倒在地,发出向母兽般的嚎声。
“是,她不是我亲生的,她是那个该挨千刀的人的私生女,他背叛了我,背叛我们青梅竹马的感情,他和别的女人有了私生女,而我却一无所知,我恨他,我恨他一辈子,永远不会原谅他,所以我要在他尸骨未寒的时候嫁人,我要让他看看,我也可以笑着舍弃他。”
声音凄厉,要不是厅里的门窗都紧紧关闭,恐怕声音会引来所有人,谢临安没想到事情居然演变成这样,见周氏一脸凄楚,上前扶起她,“慢慢说,究竟怎么回事?”
压抑太久,眼前这个少年足智多谋秀外慧中,又深爱叶初然,秘密一旦被揭开,周氏不由想倾诉出来,她捂着脸抽抽噎噎,哭着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来周氏和叶爹原是京城人士,两人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成亲后也是十分恩爱,夫妻和和睦睦,叶爹自幼识文断字,只可惜十年寒窗苦,只中了秀才,便再也科举不中。
两人家底还算殷实,周氏十分体贴丈夫,平日里做些针线女工,后来叶爹见久考不中,也就没了科举的心思,去了一家私塾教书,收入也是不错,两人也算衣食无忧,平静过着日子。
不久后周氏就怀孕了,两人对这个孩子十分期待,静静等候孩子出生,谁知就在周氏快要临盆的时候,叶爹居然从外面抱来一个刚出生的女娃,在周氏逼问下,叶爹终于坦白,这是他和私塾中一个学生的姐姐有了私情后,偷偷所生。
周氏当场几欲晕厥过去,而后疼痛发作,因为伤了心神难产,九死一生后周氏生下一个死胎,更可悲的是,从此之后再也无法怀孕。
周氏捂脸大哭起来,哭声悲惨凄切,“我和他相爱多年,可是他却瞒着我在外面和别的女人有了女儿,而我的女儿,我这辈子唯一的女儿,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我的怀里断气,她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唤我一声娘亲,我不配做娘,可是谁又能告诉我,我去哪里找我的女儿。”
周氏哭了许久,神情渐渐麻木,似乎在回想着往事,“后来,我的身体一直不好,可是他压根没有关心我,却整日抱着那个私生女爱不释手,再后来,我们离开京城,几经周折,来到坎山村,他留下教书,对那个私生女悉心养育,赚了银子就买药为我治病,可是我的心早就死了,心病有药医吗?”
“我一直恨他,恨他的私生女,后来他生了重病,央求我要守住这个秘密,我知道他是为了保护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应该是个大家闺秀,做出这种丑事,他为了心爱的人,也算尽了心,远离京城,甚至死也不忘守住秘密。”周氏叹息一声,脸色神情说不出是悲是惆怅。
“所以,我又嫁了,叶娘也被我卖给谢家,这个秘密我不说,一辈子也没人知道,遂了他的心愿。”周氏眼里闪过一丝怨恨,而后又慢慢归于平静。
谢临安未曾想到事实的真相居然是这般,在他记忆中,仅仅见过叶爹几面,那是个清瘦俊秀的中年人,言语不多,脸上总是带着笑意,原来叶娘竟然是这般身世。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前两天的更新~
第63章 六十三条锦鲤
谢临安想到叶初然小小年纪, 身世居然如此悲惨, 周氏因青梅竹马的夫君背叛自己,还害得亲生女儿惨死,恨不得将她撵出去, 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
他忽然想到那个时候自己心存死意, 她将吃食硬生生喂进他的嘴里所说的话, 只有活着才能有希望,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 她从小在这般环境长大, 依旧笑看人生,每天将生活过得无比精彩。
想到这里,谢临安一阵心疼, 一个人究竟要经历多少苦难才能这般云淡风轻, 看透红尘,初然如今真的一个亲人也没有,可是还有他,他一定不会辜负她。
他轻叹一声,转眸望向哭得两眼红肿的周氏,这一刻她脸上的脂粉已经被泪水冲刷殆尽,脸色蜡黄, 和往日那个妆容精致眉眼秀气的妇人判若两人,眼神中满满的悲伤和绝望。
也是个伤心人,谢临安这一刻对她充满同情和怜悯,他并不恨她对叶初然心狠, 换作任何一个女人,经历过心爱男人的背叛,又经历过亲生女儿刚出生就死在自己怀里,谁又能自信做得比她好,比她宽恕。
他从怀里拿出一方手帕递给周氏,看她默默擦干眼泪,又给她倒了一杯茶,“别太伤心了,喝口茶吧。”
周氏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一番倾诉,心里多年的积郁发泄出来,终于舒服些了,她抬头望着谢临安,声音带着哽噎,“谢公子,我那么对叶娘,你不恨我?”
谢临安摇摇头,“我自弗如果处在你的位置,也不会做的比你更好,所以,我并不恨你,可是叶娘不一样,她自幼缺乏母爱,对你从最初的孺慕变成仇恨,她是个善良的人,我为你惋惜。”
周氏垂下眸子,声音低哑,“我知道,是我迁怒于她,她恨我也是应该的,我不怪她,谢公子,今天的事情万万不可告知她,她爹爹临死前千叮万嘱,让我不可泄露她的身世,我想应该有他的深意。”
她的眸中闪过一丝痛苦,“其实,那半年的相处,我已对她有了几分母女之情,我不求她原谅我,只求她能开开心心过好自己的日子。”
谢临安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她,她要活在阳光下,任何阴暗我都不会让它们靠近她。”
他凤眸眼角突然一跳,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不对,就算这个女人是大家闺秀,就算叶爹要死死守住这个秘密,他也没必要这么快就逃离京城,要知道当时叶初然不过出生几日,周氏生下死胎大出血,身体十分糟糕,他带着这两人可想而知困难重重,为何这么急着离去?
为何这么多年他躲在坎山村做一个收入微薄、三餐不继的教书先生,他中过秀才,原本可以去县里谋个好生计,为何隐藏自己的身份,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个女人家世显赫,一旦被发现,很可能全部人都会死,包括叶初然。
谢临安向来聪慧,思绪一转,就想到许晏身上,他的表姐和初然长相很像?一个念头似乎闪电从长空划破一样,谢临安只觉得一颗心狂跳不已,瞬间后背冷汗涔涔。
初然是皇家的私生女?她的身世和皇家有关系,而且还是关系到皇家的丑闻,如果这个丑闻一旦泄露,恐怕皇家为了隐藏这个秘密,会让初然无声无息的消失。
他从未向此刻这般害怕,面上虽说依旧云淡风轻,看不出任何喜怒,握在身侧的双手却是抖得厉害。
这个关系叶初然生死的秘密只有周氏和他知道,他心里百折千回,至少想出七八种办法无声无息可以置周氏于死地,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才会永保初然的平安。
良久,谢临安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眼前这个也不过是个可怜人,他不能杀人灭口,初然也不会让他这般草菅人命。
一个声音打断他的沉思,“谢公子,我先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叶娘,对了,如果李公子问起,我应该怎么说?”
谢临安沉吟片刻,一字一句的告知周氏,见到李公子应该如何措词,周氏频频点头,“我记住了。”说完之后,周氏告辞离去。
周氏走后,叶初然贼头贼脑的在门口往房里偷觑,见房里只有谢临安一人,“哎呀,原来她已经走了,难怪阿南回到厅里继续大吃大喝起来,还说自己动手后饥肠辘辘。”
谢临安掩去所有心思,凤眸清亮澄澈,招了招手,示意叶初然过来,待她笑嘻嘻小碎步跑过来,伸手一揽,将她搂在怀里,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淘气,是不是躲在外面偷听我们说话?”
他知道叶初然躲在外面,但是什么也没听到,否则也不会是这个无忧无虑表情,故意拿捏她一下。
果真叶初然翘起嘴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什么偷听啊,我在外面什么都听不到,我不过是担心你,在外面晃来晃去而已,你告诉我,你们究竟说什么啊?”
谢临安打了个哈哈,半真半假说道,“我和她谈判,给了她五百两银子,让她以后不再纠缠你,她答应了。”
叶初然皱着鼻子,“五百两银子啊,包子铺要做多少生意才能赚回来,真是便宜她了,按照她对叶娘的虐待,应该给五百个嘴巴子,才对。”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捂嘴笑出声,“不过,毕竟是叶娘的娘亲,生恩养恩,五百两银子也算给她养老,叶娘也就放心了。”
谢临安静静望着她,轻叹一声,“初然,你真是个善良的姑娘。”
他忍不住低下头吻上那如桃花潋滟娇艳欲滴的花骨朵,带着无尽的爱意和缠绵,灼热安心,良久,久到叶初然心醉神迷,快要站不稳的时候,谢临安温柔的声音响起。
“初然,你放心,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不提两人如何恩爱缠绵,且说周氏走出谢府,李公子依旧等在门口,见她出来,挥挥手示意所有人离开,一行人走到客栈方才各自散去。
刚走进客栈的房间,李公子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婶婶,事情办的如何?”
周氏眼珠一转,还未张口先呜呜哭起来,她越哭越大声,哭到李公子心里没底,一个劲催促她快说。
“公子,对不起,是我没用,我和那个杀千刀的谢三说了,我要带叶娘走,如果他阻拦,我就告到官府,可是他压根不理,说是要将我和你告上官府,我们逼迫良家女子,还说当年谢家给到我的银子是他的银子,因此他才是叶娘的归属人,就算我们告到京城也告不赢。”
李公子皱了皱眉,“他真的这般说?”
周氏添油加醋,“是,他还说这里是燕地,他和七皇子是至交好友,我们在燕地翻不起多大浪。”
李公子气得抓起手旁的琉璃茶盏扔在地上,摔得粉碎,一旁的祝牡丹心疼的直抽抽,连忙劝道,“公子,千万不要动怒,小心气坏身体。”
李公子秀目一转,盯在祝牡丹的身上,心中一个坏主意突然涌出,“牡丹,我有件事情交代你去做,事成之后,我送你三十套采紫轩的首饰。”
祝牡丹听到三十套首饰,心中欣喜若狂,不要说一件事情就是十件百件她也会去做,忙追问道,“什么事情,妾身一定为公子办到。”
李公子挑眉一笑,笑得高深莫测又带着丝丝得意,这一次看你能嚣张到几时,“勾引谢临安。”
第64章 六十四条锦鲤
“什么?公子让我去勾引谢临安?”
祝牡丹吓得花容失色, 步步后退, 她虽说贪恋富贵荣华,对于名节毫不在意,当年退婚谢临安, 勾引谢多寿, 于她来说都不是事, 只要自己过得舒服, 其他都是浮云。
可是如今不一样, 她已经嫁给李公子做妾, 姑且不说李公子富可敌国、权势熏天,给他头上戴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纯属找死,按照大盛朝律例, 与人有染私下里是会被浸猪笼的, 她可不敢明晃晃的作死。
按照祝牡丹骄纵的性格,若是以往得势的时候,早就一巴掌上去了,她不敢和李公子叫嚣,只能勉强挤出一个娇媚的笑容,“公子,您不要和牡丹开玩笑, 牡丹是您的人,除了您,牡丹谁都不会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