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者们并不排斥科学技术。因为在修真者眼里,只要能对修真有帮助,不管你是科学技术还是超能力他们都无所谓。只是修真者与一般人之间的能力差距实在太大,一般的科学技术对修真者而言又完全没用。毕竟一般人没有手机,即时通讯都成问题,修真者随手捏个诀或是拿出法宝即可传音入密。无论是智能手机还是Apple Watch 这样的东西修真者都完全不需要。
所以在修真者的眼里,没有修真潜力的一般人都是残疾。一般的科学技术都是辅助残疾人生活的技术。一定程度的歧视无可避免,但顾凌霄原本所在的世界里修真者与他一般人的关系还不至于像这个世界一样泾渭分明,修真者对一般人毫无尊重可言。
顾凌霄想或许这就是这个世界对自己原本所在的世界而言是下位世界的原因吧。
“姑娘第一次来长安城?那这个便不收你银子了。”
“姑娘是第一次来我们长安城吧。当作欢迎你,这个不收你的银子!”
长安城.的小贩看起来都十分和善好客。顾凌霄让银蛊给她的碎银子竟然从街头到街尾都没花出去。她的手上除了甜饼和山楂,又被塞了面人儿、风车、烤肉串和拉拉杂杂一堆吃的玩的。
顾凌霄的视线缓缓从这些小贩们的脸上滑过,她笑笑,也不推拒。该吃吃,该玩玩。
只是顾凌霄似乎很快就乏了,她打了个呵欠就要到朱雀大街上的客栈投宿,这时却见一人追着自己而来。
“云、……云姑娘!”
顾凌霄这么恨慕容家,云烈自然不会叫她“慕容姑娘”。可要他直接叫人家的.名字“云母”,他又有些叫不出口。然而见到顾凌霄“云”字已然脱口而出,他只能将错就错把顾凌霄喊成了“云姑娘”。
顾凌霄恍若未闻,悠悠哉哉地进了客栈,吩咐了小二给自己一间上房。
“好嘞客官!客官是第一次来咱们长安城?”
小二满面堆笑地问。
“嗯。”
顾凌霄给了小二一个笑,接着便跟着小二上了楼。
这间客栈似乎住得人不多,不仅是楼上,大堂里也十分娴雅幽静。顾凌霄上楼时在二楼回廊前停了一停,像是有些头晕乏力。小二也没有催促她,等她休息好了才继续将她引上了三楼。
云烈直接追进了三楼的上房中,他进门时还撞到刚要出门的小二。
“哎唷!”
小二一屁.股摔到了地上,云烈立刻将他拉起。
“没事吧?”
小二立刻满脸堆笑,急急点头哈腰:“没事儿没事儿!是小的不长眼睛!还望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则个!”
明明是云烈撞了人,小二却是一叠声地对云烈道歉。云烈“啊”、“哦”了两声,下意识地放开了小二,小二立刻滑溜如泥鳅地跑走,嘴里还说着:“爷您慢坐!小的先下去了!有什么需要爷您只管叫小的!”
顾凌霄坐在窗边,她望着下方人来人往的街道,腿脚在空中摆啊摆。
这下换云烈尴尬了。
云姑娘现在既没伤人更没杀人。那他杵在这儿是不是有些不好?这就像是监视一样……不,他是该监视她。因为他如果不监视着她,他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出去杀人?
云烈心中天人交战,那小二却是又来了。这次他手里还端了满满一个托盘。
“客官!这些酒菜是蔽店赠予您的!您要不嫌弃,就趁热用了吧!”
把托盘上的上等卤牛肉、白灼鲜虾、莲子银耳羹以及一壶桂花酒一一放到桌上,小二笑得跟个笑弥勒似的。这好像是长安城.的特色,在这里,无论是什么人,无论做什么生意,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浓浓的笑意。对待每一个外来人,长安城.的人也总是十分热情,分外妥帖。
“也好。”
顾凌霄果然在小二殷切的眼神中坐到了桌边,她拿起勺子,浅尝了一口莲子银耳羹。
“嗯,好吃。”
顾凌霄露出个笑来,又多吃了两口。
云烈这一路追来,滴水未进。此时见顾凌霄吃得开心,肚子里竟也传出“叽叽咕咕”的声音。
云烈面上一红,顾凌霄却是招呼他:“过来一起用吧。”
“不用,我……”
“不过是吵了几句嘴,你就不愿与我一同吃饭了?”
顾凌霄这话让小二确定这二位客官是同来的小俩口。只是路上两人不知怎么的吵了起来,这才表现得有些尴尬生分。
云烈挣扎了一下,还是坐到了顾凌霄的对面。小二见两人都动了筷子,顾凌霄还给云烈斟了酒,这才满面笑意地道:“二位慢用二位慢用!”
嘎吱——
关上的门掩上了小二那有些诡异的笑脸。
云烈抬起眼来,无声地开阖嘴唇:饭-食-里-被-下-了-药。
门外,小二只听顾凌霄轻声笑起来。那声音略带沙哑,说不上轻佻,但格外撩人。小二的骨头差点儿都被这笑声融化了一半儿。
客栈的后厨里,有修真者转头对身旁的同伴道:“他们没有发现饭食和酒水里有问题,也没有传音入密。”
同伴点头,朝着外间打了个手势。顿时无论是大厨还是掌柜都安下了心,这两人一脸恐惧地以袖口擦拭着自己的额头,那里早已经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水。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真是太好了、一切顺利真是太好了……他们不用死了……不用被吸成干尸了……
顾凌霄吃得很痛快。
云母的记忆里完全没有和美食相关的部分,她却是对美食情有独钟。现在既然有得吃,又何必浪费?
顾凌霄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发现自己竟然想不起自己为什么吃过那么多的美食。不过她也没把这当成是一回事。
吃过这件事比在哪里吃这件事重要,不是吗?
每次穿到不同的世界,换了不同的身体,她的记忆就会有一部分的缺失。这种缺失对她而言没有构成任何的不便,所以她也不想自寻烦恼地搞清楚自己究竟都忘记了些什么。
以云母的味觉来说,客栈里这掺了药的卤牛肉、白灼鲜虾与莲子银耳羹都十分美味。顾凌霄也就一口一口,细嚼慢咽。
提醒过顾凌霄的云烈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顾凌霄是蛊母。全天下最毒、最烈、最致命的蛊毒恐怕都为她所有。这饭食酒水里的那点药,只怕对她而言就跟调味品差不多。
微叹一声,云烈也拿起酒盅喝起了桂花酒。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的谁为了什么而在他们的饭食酒水里下药,但要是他一直不动,对方很可能会怀疑她们已经察觉到了这饭食酒水的不对劲。
他这是想动也得动,不想动也得动。
小二来收拾时果然见所有的饭食与酒水都被顾凌霄与云烈一扫而空。他点头哈腰地收拾着饭碗筷子,脸上的笑容格外真诚。
等小二走了,一只小小的子蛊爬上了顾凌霄的手。它举起小小的前肢,立了起来,又转了几个圈圈。
顾凌霄含笑点头,子蛊立刻感应到妈妈在夸它。它兴奋地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叽!”声,然后开开心心地爬走了——它要立刻去向冰火天蚕大哥报告!妈妈夸它了!
“好困……”
顾凌霄软软地倚到了床上,像是没有骨头。云烈也打了个呵欠,直接靠到了软塌上。
两人像是倦极,连洗漱的水都没要,灯也不吹的就睡了。
一阵微风从半掩的窗户缝里透入房间之中,些微的甜腻香气里,室内的灯火一齐而灭。
客栈之外,暮色四合。当黑暗像巨兽一样袭天盖地地压制住整座长安城,白日里游走在长安城大街小巷里的人们就都缩在自家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们的脸上哪里还有什么笑容?人人的眼眶里都蓄着满满的泪水。有孩子的家庭更是父母齐齐抱住孩子,一边低声哄着孩子不让孩子啜泣,一边自己流泪不止。
十三岁的皇甫荣站在禁城最高处的城楼上。他极目远眺着属于自己的长安城,缓缓地磨着牙龈,咀嚼着怨恨的滋味。
皇甫是本朝皇室。然而作为本应富有四海的天子,他却只能被困在这小小的一方城池之中。……这一切都是因为宇文老贼!
宇文老贼不过就是占着他有分神期的实力,这才从他这个天子的手中夺走了他的天下!甚至还拿走了属于他的都城洛阳城!
比起洛阳城来,长安城不过就是个又小又破的小庙!他这尊大佛凭什么要屈居于这一座小庙?不公平!不公平!!
他恨!他恨宇文老贼!!他恨宇文家!!他恨所有从他这个天子的手中夺走任何东西的修真者!!
“东西准备好了吗?!”
皇甫荣一甩明黄色的大袖,冷着声音问。
他身后的侍卫长被吓了一跳,立刻单膝跪地、双目直视地板地答:“启禀陛下,昨日入城.的人少,其中修真者只有两人……”
“那就把今天入城.的人也给朕送来!”
侍卫长肩头一抖:“可、可是陛下……今日入城.的人还没有被处理好……万一他们反抗——”
“你的意思是万一这些修真者反抗,朕就会打不过他们,被他们伤了吗?”
皇甫荣的视线像刀子一样刮过侍卫长的脑袋,这一刻侍卫长身上热汗冷汗俱下。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的人头已经不在自己的脖子上挂着了!
“不、不!卑职绝对没有那个意思!陛下明鉴!卑职、卑职只是、只——”
“是”字还没有落地,侍卫长已然被皇甫荣抓到了手中。皇甫荣的双手就像是一块磁铁,而被他的双手吸过去的侍卫长就像是一块铁块。
“闭嘴你这个下贱的东西!”
皇甫荣面目狰狞扭曲,双手紧紧掐着侍卫长的脖子。侍卫长在他手中挣扎了几下,人就已口吐白沫并从脖子开始变成了一具干尸。
一把甩开皮包着骨头的干尸,皇甫荣浑身戾气地阴沉道:“去把今天入城.的人一并给朕送来——”
“是、是!”
齐齐跪在地上的侍卫们领命后忙不迭地跑了出去,宛如身后有鬼在追。他们中竟然没有一个愿意留下来等陛下将自己指定为下一个侍卫长——金钱名利是好,可也要有命去享用啊。做陛下的侍卫长,实在是太危险了……
顾凌霄于月下漫步,此刻她的银发在月光的照耀下微微发光,人则姿态曼妙,仿佛真仙下凡,周身俱是仙气缥缈。
她已经不必隐瞒自己的发色与眸色了。
因为在她的身后,子蛊们正如同从黑暗中探出的怪兽巨爪,抓住了那些前来抓她入宫的士兵们就拿去塞了牙缝。
不光是这些士兵,作为帮凶的客栈小二、客栈掌柜的以及大厨们也都被潮水一样的子蛊们啃噬殆尽。偷偷从窗户缝与门缝里往外看的百姓们只见一位月华仙子乘着黑色的潮水而来,接着听见的就是让人心胆俱裂的惨叫惊呼。
云烈来不及阻止顾凌霄。他不像顾凌霄,能轻易消化各种奇毒与迷.药。尽管他已经尽可能地运功抵挡巨量迷.药的作用,排出体内的毒素,然而他此刻还是有些晕眩,鼓膜上亦是嗡鸣声声。
噬心蛊爬上了顾凌霄的手指,从噬心蛊传回的记忆片段里,顾凌霄已经确定了隐藏在长安城里的秘密。
日间她一进长安城就感觉到了违和感。
——哪怕天子渐渐沦为一种没有实权的象征,天子所居的长安城又怎么能如此松懈呢?她一个女子孤身入城,身上佩戴着诸多名贵的首饰却唯独没有带法宝。这难道还不够可疑?
要知道修真者通常都会把自己的法宝放在最显眼最抢眼的地方。因为法宝约等于实力,修真者的法宝即昭示了自身的实力,这是一种对外敌的震慑,也是明明白白地报上家门——各门各派各家族都会给自己门下的修真者相应的法宝,法宝上也有相应的印记。
与一个修真者为敌往往不是和一个修真者作对,而是和这个修真者所在的门派、家族都一并敌对。
在这个用实力说话的莽荒世界里,身上带着名贵的首饰,穿着华丽衣服却没有法宝的人,简直就和把自己放在砧板上的肉一样引人疑窦。可长安城.的守卫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让她入了城,连一句盘查询问都没有。
且,一个城既然有入城.的人,那也应当有出城.的人。顾凌霄从城门走到朱雀大街,一路上竟是没有见到一个要出城.的人。
长安城.的小贩也很奇怪。对待外来的人再是热情,也不至于是个人就送上礼物吧?这些礼物的大部分还全是吃食。
等顾凌霄咬上一个甜饼,她已经明白为什么长安城.的小贩会喜欢送人吃食了。
这些吃食里或多或少都有苏筋软骨的成分,也有一些能封住血脉与要穴的物质。这些东西单吃一、两样看不出问题,吃多了再一齐发作出来,那就是元婴期的修真者都会被拖了手脚。
再看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大街上固然繁华,人却是太过稀少。小巷附近更是没有半个人在。
作为体量仅次于洛阳城.的中原第二大城,长安城起码也应有十五万人。可根据子蛊们的回报,长安城里现居的顶多也就只有两万人。这两万人还都集中于朱雀大街这样的繁华之处。
长安城真是从里到外都写着“我有猫腻”。
顾凌霄旁若无人地朝着禁城长驱直入,侍卫们还没向着她涌过来就已被子蛊们吞没。
等皇甫荣发现不对劲,顾凌霄已经踏着月光而来。
空气中一片寂静,连蟋蟀的歌唱声也无。皇甫荣做梦一般地看着仙子一般的顾凌霄从一团看不清的朦胧黑潮上走了下来,朝着他笑。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朕的禁城!你——”
顾凌霄并不回答皇甫荣的问题,只是问他:“你知道苗疆的上代圣巫、巫叶在哪里吗?”
“巫叶?什么巫叶?”
皇甫荣是被曦太后一手带大的,他从小就生活的禁城之中,非但没有出去过,甚至不太知道外边的事情。
先帝说是病死,实际上怎么死的还有待考证。皇甫荣的哥哥姐姐们也先后“病逝”,只剩他这个先帝最小的孩子硕果仅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