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没用了,什么忙都帮不上。
“要是祖上那把尚方宝剑还在就好了,咱们老爷就可以调兵遣将了。”
方姝一愣,似乎想到什么,眼中亮了亮,“只要有皇家信物就可以了吗?”
管家点头,“尚方宝剑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可以先斩后奏,惩恶扬善,是永善帝赠给咱们祖宗的,可惜后来被偷了,皇上说再送少爷一把,一直没打出来。”
说实话,尚方宝剑弄丢,要不是皇上与丞相交好,早就被满门抄斩了,治他们监管不力的罪。
方姝连忙将脖间的玉件拉出来给他看,“这个……”
她转了转,把带龙的那一面放在上面,“是皇上亲自给我的,说是见玉如见人,能不能代表他的意思?”
李伯顿了顿,他年纪大了,视力不太好,看了许久才看出来,上面刻的是龙,“这真的是皇上的?”
方姝点头,“是皇上从小贴身带着的,他身边的人都识得,应该是象征身份的东西,这个行吗?”
她感觉这个应该是皇上刻龙,皇后刻凤,妃子刻牡丹,大臣刻鹤刻虎之类的。
每个人都有,属于路引之类的小玩意儿。
路引就像现在的身份证,皇上不需要路引,所以搞了块玉牌?
“应该是可以的吧。”李伯不太确定,“等丞相回来问问?”
夜深了,不知道是劳累了一天,消耗太大,还是如何,殷绯的情况不太好,他感觉那种毒要发作了。
比预期的要快,正常情况下三五天才会发作一次,只有中毒极深的人才会一天。
那批官员被关押时,他让人密切盯着,询问了细节,太医院已经在配置解药,可惜这个好像不是普通的毒,目前无解。
殷绯吃了解毒丸,知道没用,但是解毒丸可以缓解疼痛。
身上已经开始出汗,和第一次不一样,第一次会难受,恶心,并没有多少疼。
这次浑身冰凉,宛如掉进了冰窟似的,肚腹开始抽疼,慢慢扩散在全身,就像有一万只蚂蚁在骨缝里爬似的,叫人痛不欲生。
只一会儿他便浑身湿透,指尖插进土里,用力到抠出血迹,太疼了。
殷绯拿出刀,在手臂上深深刺下,将疼痛集中在一个点上,否则会疼的走不了路,无法思考。
林指挥使瞧见了,惊呼一声,“皇上!”
他本来是向皇上汇报外面的情况,追兵又追来了,他们又要收拾收拾赶路,意外瞧见皇上自残。
秦指挥使听到声音,跟着进来,“怎么了?”
殷绯将受伤的手臂藏进袖子里,“我没事。”
他脸色惨白,像死人一样,阴暗的山洞里什么都瞧不见,只看到他雪白雪白的肤色。
林指挥使和秦指挥使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得罪了。”
俩人一个从怀里掏出药瓶,一个拿来手帕,强行摁住殷绯的胳膊,给他包扎伤口,边包边道,“皇上,宋家作恶多端,用药物控制朝廷大臣,没人愿意在他手底下做事,所以您一定要保住身子。活着,才有机会将反贼拿下,为枉死的兄弟报仇。”
秦指挥使附和,“微臣嘴笨,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跪下来,“禁卫军誓死保护皇上!”
林指挥使跪晚了,补上道,“微臣永远不会忘记陛下恩情,愿誓死效忠!”
他是平民出身,十二岁乡里打仗,家人死完了,他为了一斗粮上阵杀敌,十余年过去,敌人没少砍,功绩没拿到多少,都被上面的人贪了去。
有一天,突然有个大太监带着圣旨过来,说是搞个意见箱,每个人都要写,这个箱子所有人都看不了,会直达皇上手里。
不用担心被举报,也不用担心会被为难。
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将这些年遇到的不公事一一说了出来,没成想真的有用。
那个老是占用他功绩的千旗没了,不仅如此,他升上了千旗。
皇上真的很厉害,因为那次之后撤掉了好几个百旗千旗,万旗也没了两个,军队里再也没出现过冒领功绩的事,他因此一路高升,最后做到了羽林军的总指挥使。
他和秦指挥使就像皇上的左手和右手,都御史是眼睛,暗部是耳朵,搜集民间各种消息,一般不与他们为伍,所以对他们不了解。
丞相大概是皇上的白纸扇,白纸扇是说智囊团的意思,但是丞相这个智囊团不太一样,他属于陀螺型的,抽一下动一下,不抽就不动了。
所以必须有个人拽着他,推着他朝前走,否则这白纸扇会烂成一滩。
殷绯摸了摸已经包扎好的手臂,表情难得缓了下来,“朕知道了。”
原来不是一个人啊。
出了大将军和征西将军以及抚军将军三个人的背叛,让他对自己用人的眼光产生了怀疑。
他一向信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历来多少大将军就是因为功高震主,被皇上怀疑而死,最后没了镇国将军,自个儿的国家也没守住,被敌人趁虚而入。
有前人的例子在,他自然不会过多猜疑自个儿的臣子。
给了他们极大的空间,让他们施展才华和抱负。
轮别的他不敢跟其它皇帝比,但轮胸怀,他绝对是第一。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以为不会有人背叛,还是对自己太自信了。
这事给了他一个教训,这个教训让他许久回不过神。
其实白天在林中时,百官里有几个将军可用,但是他想来想去,竟犹豫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何况那事事关重大,只用了几个绝不可能背叛他的人。
李斋自不必说,丞相也懒得背叛他,璞玉,如果要背叛他,当初就不会帮他挡暗器,不挡暗器,他早就死了,也没有后来这出,所以可以信任。
将林指挥使和秦指挥使安排在身边,也是因为信任。
林指挥使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秦指挥使世代忠良,骨子里流的是忠义的血脉,没理由怀疑他。
“不是说反贼来了吗?”殷绯撑起身子站起来,“走吧。”
他毒发的快,去的也快,现在已经比刚开始好了一些,腿上有了点力气。
殷绯扶着墙走出山洞,外面黑漆漆一片,凉风吹来,点点雨滴落下,空气中一股子潮意。
真是运气不好,下雨了。
他最讨厌阴雨天气,尤其是秋天的阴雨天气。
第155章 不是一个
老丞相还是没回来, 方姝等不下去了, 直接问管家,“附近有什么军队吗?”
这里是京城, 整个大顺的要脉,别的不多,就军队多, 大将军和征西将军是打了皇上一个措手不及,否则根本没可能造反和追杀皇上。
皇上很得人心,如果在京城内地, 早就有军队上去, 先一波制服了。
她在民间待过一阵子,晓得大家对这个年轻的帝王很满意,风评好到在大街上,说他几句坏话,会被人追着打的地步。
皇上的治国之道比较特殊, 先去了外圈, 将叛乱的地方镇压, 然后扩张土地,将自己的名声打出去,等大家都怕他,觉得他不好惹,不敢动大顺的时候,他又回来治内。
这时候基本已经没有外忧,所以可以安安静静的来, 整的国内没有一点招架之力,轻而易举臣服。
他还曾经在微服出巡的时候,听说了一家赌场骗老百姓进去,卖儿卖女出来,强买强卖的行为之后,亲自到那家赌场,告诫他,要么以后本本分分做生意,把受害的百姓钱归来,要么进监狱秋后问斩。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选择前者了,出了他的事之后,其它赌场,青楼也都收敛了许多,生怕自个儿步了他的后尘。
他大概是唯一一个喜欢亲力亲为,什么都自己来的皇帝,只要闲着就随机选择不平的案件,亲自审问,亲自监察,亲自探访百姓,没得内幕,当官的都怕他。
不敢贪,不敢乱来,就怕他插手进来,到时候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能听得进去百姓意见,亲自为他们主持公道的,无疑是个好皇帝,他如果真的死了,下一任还不知道会是谁。
假设是个嗜杀成性的,或是昏庸无用的,贪财好色的,那他们这些下面的人根本没可能过好。
所以大家心里都会想着救他吧?
方姝想试试,别人救不救他,取决于自己的利益,她必须要救他,无关其它,就是因为是他。
她喜欢他,就这么简单。
方姝再三要求,管家终于告诉了她哪里有军队,还派了府上的好手跟着她,保护她。
丞相府是上官家最后的港湾,老管家说他必须守着,等老丞相和丞相,以及秦夫人还有她回来。
方姝点点头,批了件稍厚的披风,又打了把伞正要出门,想了想,让后厨弄了一碗粥来,从白天到晚上,他一定还没吃饭。
就算吃也是随便糊弄一顿,他的胃不好,不能这样。
方姝拿着包好的碗,提着朝军营走去,管家告诉她,在京城有两处军营,一处叫神机营,一处叫护国营。
护国营是不能调动的,它主要是为了守护京城,不能离开京城,就连皇上也驱使不动。
不到国难的时候,他们不会出征,这是防止有人偷袭京城,调离后京城空虚。
神机营可以随时调动,它本身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镇压城外的反贼,离这边也近,方姝这次的目标是神机营。
现在是深夜,街上没什么人,她和几个侍卫骑马去的,时间就是金钱,已经错过很多了,不能再拖拉。
神机营在偏僻的地方,一路上遇到很多查来查去的官兵,不确定是敌人的,还是自己人,方姝遇到就避开,走其它路,虽说慢了点,但是保险。
大将军和皇上不是势均力敌的状态,只是在一处占了上风而已,所以城内还是皇上的人多。
她看到很多人自发组织队伍,提着棍子和武器,蒙着脸打那些作恶的反贼,边打边骂,生儿子没屁眼,走夜路掉进粪坑,要多恶毒有多恶毒。
方姝反而欣慰的笑了,看,救他并不是无意义的,救他就是在救国。
雨越下越大,路途劳累,又要躲避追兵,还要警惕山中野兽毒虫,反贼驻扎后,他们这边也迫不及待停了下来。
实在是太累了,累的每次清点人数,都会少那么几个,不知道是侍卫忘记清点了,还是其他人懒得报数,毕竟很累。
李斋自己都不想报,所以肯定是偷懒的原因。
他们检察院的人与众不同,逃跑的能力最强,一般的侍卫和官兵根本追不上他。
也有可能是太狡猾了,脱队自己跑了,想跟他比比谁先去约定地点,肯定是他啦。
他闭上眼,没休息多久,又带着人往前走,没办法,身上有任务,偷懒不得。
平时偷的懒,今天都补上了。
赶路一天零一夜,对于一个文弱书生来讲,有些过于为难,平时缺少锻炼的人已经想放弃了。
两个副指挥使一左一右架着他,他也跑不动。
往身后瞧了一眼,那些人追的很紧,似乎习惯了赶路,且没有损伤,始终吊在他们不远处,偶尔还会碰撞几次,每一次都死伤惨重,只能加快速度跑,再跑。
肺里像炸了似的,火辣辣的疼,鼻下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他摸了一把,手上一片血红,眼晕,砰的一声跪了下来。
副指挥使过来扶他,“丞相,再坚持坚持,马上就到了。”
上官云苦笑,“你个骗子……”
老是骗他说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他赶啊赶还是没到。
“真的。”副指挥使精神也即将崩溃,但是他身上好多担子,要带领其他人,要保护丞相,假如他也自暴自弃,其他人自然跟着心如死灰,那所有人都完了。
“再也不相信你了。”上官云用袖子擦了擦鼻血,有新的继续流出来,他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过度劳累,内脏损伤引起的,再跑下去他会死。
苦笑更甚,“副指挥使,你们先走吧,一定要带回李家军,救皇上和我。”
他坐下来,“我不行了,要歇一会儿。”
皇上写的血书还在他怀里躺着,只要他不拿出来,没人知道皇上的决定。
皇上可一定要活着,要不然他就成了罪人。
假如皇上死了,他也死了,朝廷骤然失去两个能主持大局的人,混乱是必然的。
朝廷每次更替都等于大换血,动荡一阵子之后才会平静下来,到时候受苦受难的定是万千百姓,犹如圈羊一般,被新皇帝掠夺,割羊毛。
所以皇上一定不能死,他死不死就无所谓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看运气。
“丞相,不能放弃啊,再坚持坚持。”副指挥使指着山头,道:“看到那个没有,李将军就在那里,我们马上就得救了。”
上官云摇头,“我一步都走不动了,你们快走,我来拖延时间。”
他宽慰副指挥使,“放心吧,他们不会杀我的,还要留着我威胁皇上呢。”
他说的是实话,既是朝廷一品大官,还是皇上的兄弟,有机会当着皇上的面折磨他,自然比让他现在去死痛快。
所以副指挥使犹豫了。
上官云叹息,“皇上身中剧毒,危在旦夕,副指挥使,你还要犹豫吗?”
副指挥使咬牙,“等我回来救你。”
上官云放心了,身子朝后一倒,陷在青草和淤泥中,酥麻从四肢汇聚到心脏,他长舒一口气,浑身上下从来没这么得劲过。
原来不用赶路这么舒服?
深夜,殷绯的毒又发作了一次,队伍不得已停了下来,藏身在一个隐秘的山洞里,外面时不时有火把亮起,追兵走来走去到处搜查,他在里面忍着蚀骨的剧痛,极力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一只胳膊伸了过来,示意他咬住,秦指挥使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他很怕,怕皇上熬不过去,身为皇上的禁卫军,属于皇上的亲兵,是可以信任的,去哪都带着,他自然晓得这种毒的厉害。
中了毒的人无一例外,统统臣服了,它是一种比死还叫人痛苦的东西。
假如皇上熬不住,以他的性子,一定会自我了断吧?
所以他很担心。
说实话,他对现在的帝王很满意,不打算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