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绯没有否认,“嗯。”
他承认了,方姝有些意外。
“那在你心里,把她摆在什么位置上?”他自己不会分,方姝帮他分,“仇人?”
殷绯摇头。
“讨厌?”
继续摇头。
“知己?”
还是摇头。
“朋友?”
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又摇了摇头。
连朋友都不是吗?
不用问了,这朋友以后当不了了!
“为什么不继续问了?”殷绯回头看她。
方姝还趴在脏乱的廊下,因为一股子潮味,只要休息好,她立马会站起来,“因为已经没必要了,就这几种关系。”
殷绯低垂下眼,陷入沉思,“是吗?”
“对了。”他突然问道,“你的方是方正的方,姝是哪个姝?”
“姝是静女其姝的姝。”记得娘娘夸赞过她的名字,就是这么说的,方姝记忆犹新。
“哪个姝?”殷绯动了动手腕,绑的有些紧,他不舒服,“能写给我看吗?”
方姝爬起来,去捡小棍子,然后扶着腰走到殷绯不远处,拿着小棍子在地上写,刚画了一撇意识到不对。
她的字跟繁体字不一样,真写了一准露馅,不过记得繁体字的‘姝’好像也是这样写的。
木槿绣过带她名字的帕子,所以她知道。
木槿和她不一样,她读过书,而且认得不少字,她家以前也算大户,后来家道中落才会出来行商,最难的时候把她卖进了宫。
方姝跟着她学了不少字,也自个儿偷偷练了很长时间,就是怕哪天皇上通过字迹认出她。
本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有一天还真用上了,皇上真是狡猾,跟他说话一点都不能放松,要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否则不小心就会踩坑,差点又露馅了。
她给皇上写过纸条,皇上当然知道她的字迹。
还好她虽然暗地里有进步,不过给皇上留字条时写的依旧潦草,故意用简体字,就是误导他,让他觉得这是两个人。
方姝只顿了顿的功夫,已经把皇上那些歪歪道道的小心思尽数摸了个遍,然后淡定的握住棍子,一笔一划写下‘姝’字。
字迹工工整整,和与他写纸条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这回没办法了吧?
方姝写完去看他,皇上歪头瞧着地上,狭长的睫毛定格了一样,一动不动,应该说他整个人都宛如被人按了暂停似的,只衣袖被风吹的轻轻摆动。
看不出他的心思,因为他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就这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微微抬头,道,“好字。”
显然已经接受了现实,她不是她。
方姝心里松了一口气,经历过上次在拍卖行因为松了一口气就被怀疑的事之后,现在在他面前更加谨慎,不会露出一点不该有的表情,只在心里有。
“你的名字呢?”方姝问完才意识到不对,她居然会问皇上的名字,很显然,他不会告诉她的。
这个算机密吧,如果谁都知道皇上的名字,那还了得,别人只知道他叫明帝。
“殷绯。”几乎没怎么犹豫,直接告诉她。
方姝眨眨眼,有些吃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皇上其实比想象中好说话,不认识的时候觉得他冷的宛如高岭之花,认识之后会发现他其实性格挺好,讲理,体贴,会替别人着想。
比如说她有点怕他,想绑他的时候,他居然全程配合。
方姝那是想都没敢想的,要不然也不会瞒着他,只让他把手背过去,没告诉他要绑他。
想着动作快点,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快速绑好便是,结果因为紧张,手抖了一下,刚系到一半的帕子松了,他也没有任何举动,双手依旧背着,等着她绑。
因为手是交叉着的,帕子长度差点不够,他十分体贴的将交叉的位置放在腕上。
本来在手臂上面一点点,帕子够不着,放在腕上就够着了。
简直太配合了,就差没教她怎么绑了。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皇帝。
方姝用手指头戳戳他的背,“喂,你不怕吗?”
???
殷绯凝眉,“怕什么?”
“你被我绑了,又是一个人来的,就不怕我对你下手,比如吃你豆腐什么的?”方姝突然发现现在只要她想,就能对他为所欲为。
皇上可是个大美男,眉目如画,唇红齿白,就这么安安静静坐着,也赏心悦目。
她如果动了心思,自己肯定是不吃亏的,吃亏的是他,谁让他长得好看。
殷绯瞥了她一眼,“第一次不是已经被你夺走了吗?”
方姝登时噎住。
好像是的,她还看了他的半裸……
那种情况下不脱是不可能的,所以方姝饱了眼福。
话说回来,为什么会觉得‘第一次不是已经被你夺走了吗?’这句话这么古怪。
听着好像黄花大闺女失了身后,对男方的控诉,你还想怎么样啊?我第一次都给你了。
方姝就是那个没良心的男方,夺了人家的第一次就溜,还警告人家不要来找她,结果人家还是找上门了。
方姝捂住额头,被自己的脑补弄的很是无语。
“我该回去换药了。”补偿是不可能补偿的,已经被她夺去了,还能给他还回去不成。
而且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见得有什么损失,关键那是救他的命,所以方姝没觉得理亏。
没有她,他就憋出毛病了。
“嗯。”殷绯点头。
方姝去给他松绑,完了告诉他,“你不要回头,等我走了再回头。”
“嗯。”很是配合。
“那我走了。”方姝已经松好了,虽然系的是死结,不过帕子大,解也好解。
解完发现他两根手指头上还有血,已经干的差不多,就是瞧着不太顺眼,宛如一块美玉上的瑕疵。
“手不要忘了洗。”特意提醒他一下。
那么好看的手,应该被好好供着养着才是。
殷绯抬头,眉目中藏了一丝疑惑,似乎没懂她什么意思,不过还是配合道,“好。”
方姝这回是真走了,扶着腰,一瘸一拐离开,没有很急,毕竟他承诺了,不会回头,而且并没有觉得他会对她不利,所以对他还是很放心的。
当然偶尔也会猛地回头看看他会不会又不讲信用,很显然,挨了一个石子,皇上老实了许多,这回安安静静坐着,全程没有毁约,一直到她走到门口,都没回头一回,很好。
方姝已经走到了拐角,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你明天还来吗?”
明天为什么还要来?
“不来了,明天我要干活,很多活,没空。”方姝是实话实说,她还带着伤,能不能按时把活干完,然后休息都是问题,哪有时间过来闲聊。
“晚上也没时间吗?”殷绯又问。
“晚上要歇息呀。”
殷绯没说话了。
方姝回身瞧了瞧他,俩人不知道聊了多久,太阳往西挪去,皇上那个位置已经晒不到阳光,看着仿佛他坐在黑暗里一样,莫名有一种孤寂凄凉的感觉。
这只是错觉,他是皇上,想要多少人没有?想找谁聊不行?只是恰好问到她而已,她没空,大把人有空。
方姝继续朝外走,走到一半,又退了回来,“我金疮药用完了,太医院的金疮药太贵了,买不起,如果你明天能带一瓶金疮药,我就来。”
她没有说谎,太医院的金疮药确实贵,一瓶要一两外加五百文钱,还是木槿还价后的原因,本来要二两银子的,木槿好说歹说才给便宜下来。
跟木槿那瓶不一样,现在是两个人用,用的很快,已经快见底了,她现在又只剩下五百文钱,是真的买不起。
沉默,死寂一样的沉默,方姝差点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墙角的人撑起身子,稍稍挪了挪位置。
先是理了理繁琐的衣摆,斜着坐好,然后歪头看她,俊美的五官活了似的,露出一个微笑。
“一言为定。”
第83章 这么体贴
方姝也露出微笑, “一言为定。”
说实话,皇上刚刚沉默那会儿,她差点以为是自己提的要求太过分, 所以他干脆懒得回应了。
原来不是啊。
其实她虽然没钱, 但是木槿有, 她的是木槿的,木槿的也是她的, 木槿买了,她肯定也能趁着用用,所以暂时还不缺金疮药。
那么说只是想找个借口而已,毕竟她开始说了,没空, 要忙, 突然改口,仿佛特意为了他空出时间一样, 怕他多想,所以才提了一个对自己有利的要求。
方姝提完其实已经意识到不对了,因为想起上次药的事。
她刚穿到皇上身上的时候,其实用皇上的身份弄过药,恰好又是长春宫,最后药也是到了她手里。
只要想查, 肯定能查到。
皇上刚刚那么久的沉默,怕不是也想到这茬上了吧?
方姝张张嘴,想告诉他, 不用带也行,过几天伤口也该好了。
但是这样一来肯定会有画蛇添足的感觉,就好像发现了漏洞,去补一样,皇上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会察觉出不对,所以方姝最后也没出声,只抠了抠墙,怀疑自己抽了风,为什么会一时心血来潮答应他明晚过来呢?
不,应该从今天开始就不应该理他的,这一理露馅了吧?
方姝边走边懊恼,又忍不住骂自己,就算死了也是活该,谁让不长记性呢。
说起来虽然打听了一大堆,但是感觉皇上的每次回答都很保守,就好像故意不告诉她一样,她到现在连他对她什么态度都不知道。
也不晓得被发现了之后会不会要她脑袋,这种需要提心吊胆的感觉不好受啊!
方姝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屋,还没到点,木槿没回来,就她一个人,趴在床上很是心塞。
塞了一会儿自暴自弃,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真要她小命,她还能大的过皇上不成?
而且看他的态度,最少一时半会死不了,要不干脆趁着这段时间刷刷他好感,跟他做知己?
如此以后他可能舍不得杀她,毕竟是知己嘛。
不过话说回来,都跟他聊了快大半年了,不也还在边缘晃荡吗?一问他居然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这好感度要刷到猴年马月去?
似乎没有指望了,方姝放弃,随遇而安吧。
*
桂圆在后门口等了许久,久到腿都站麻了,皇上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差点以为皇上趁他看不见,走前门离开了。
实在是等不了了,天色已经开始变暗,皇上还有一大堆的奏折没有处理呢。
想了想,没有贸然进去,先让两个小太监蹲下来,他踩着肩膀,从墙头上看里面的情况,确定里面只有一个人,另一个人已经走了才敢进来。
屋里有另一个人,他一直知道,皇上提醒过他,让他不要出现,有多远,消失多远,他要见一个人。
毕竟是皇上的贴身太监,消失太远不太可能,万一皇上喊他,他没听见怎么办?
所以带着人藏在后门处,离的不算特别近,里面说的什么听不清楚,但是时常能听到交谈的声音,除了皇上的,还有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说实话,他十分好奇,会是谁?
偷偷的爬墙看了看,没看着,只知道是个宫女装扮,脸整个藏在臂弯里,也不敢看太久,怕皇上发现治他的罪,所以直到人走,都没摸清是谁。
也不知是哪个狐媚子勾了皇上的心,皇上从前不这样的。
不过也说明皇上对她特殊,搞不好以后就是主子,下次遇见了还是小心些好,真成了主子,他要是乱来就等于提前把主子给得罪喽。
“皇上?”
皇上还坐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试探性的喊了一声,皇上没理他。
“皇上?”
又喊了一声,这回皇上有了反应,先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撑着身子站起来。
身上沾了些灰,他随手拍了拍,抬脚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朝一边的廊下看去。
那廊下很脏,毕竟许久没人打扫过,上面尽是灰尘,因为被方姝扒过,所以灰尘的中间有块干净的地方,正好呈现一个人形。
是有多累,才会在这上面歇息?
看来三十大板不好挨啊。
“长庆!”
“皇上,奴才是桂圆。”皇上叫习惯了长庆公公,一时改不了口,已经不是第一次喊他长庆了,他都习惯了,纠正的顺口。
“桂圆。”殷绯揉了揉略微发酸的手腕,“去找几个人把这里打扫打扫。”
桂圆连忙应是,并指了几个人留下,打扫屋子。
等他安排好,皇上已经出了院子,还在揉手腕。
绑的久了,又系的很紧,勒出了红痕,他伸出手看了看,指尖还有血迹,突然想起她说过的话。
手不要忘了洗。
话很简单,似乎没什么暗示,又或者是他笨,没有听出潜意思,不过并不妨碍他照做。
“去准备一盆水,朕的手脏了。”
*
方姝正在吃饭,今天有小炒肉,大概是皇后打了所有人的板子,觉得过意不去,所以给所有人补补吧,不仅有蘑菇小炒肉,还有大块的红烧肉,主食是粥。
大晚上的,吃肉喝粥很配,肉是油腻的,粥是清淡的,先吃肉再喝粥,舒服的不要不要的。
方姝很快忘了白天的烦恼,欢欢喜喜的吃肉喝粥。
不是她没出息,是她这副身子很久没吃过肉了,三等宫女的食谱实在有些不美好,对于娘娘来说可能很合适,清淡,简单,对于她们来说就有些过于寡了。
娘娘最近病情似乎又加重了,好几天没看见她,不知道是不是事没成被气到的,还是被太后骂了,心情郁结导致,总之已经待在房间里好几天没出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