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次都是如此,只要病情一加重,就会躲在房间里不出来,食谱也会大换,不是粥,就是汤,全都是流食,重症病人才会吃这样的食物,莫名的,方姝有些担心她。
虽然是她给皇上下药,但是第一,她不是自愿的,是被逼的,源头在太后那里。
第二,她在最后后悔了,故意放皇上走。
要不然那天门口不可能一个看守都没有,再怎么样两个太监还是要的,用来看门,但是一个人都没有,都被她带走了,所以她是故意放皇上走,这是很明确的事。
皇上估摸着也知道,才没有为难她的吧?
说起来最近宫里安静的有些古怪,明明皇后对皇上下了药,皇上险些中招,一般这种情况下皇后肯定怕皇上秋后算账,皇上也肯定会秋后算账,但是很蹊跷,什么动静都没有,两边寂静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神仙就是神仙,心思她们这些凡人真的一点都摸不透。
方姝伤还没好,本来不应该吃红烧肉,因为都是肉,油腻,但是忍不住还是把小半盘的红烧肉吃完了,剩下半盘是木槿吃的。
俩人吃饱喝足,艰难的洗了碗,又端来温水给双方清洗伤口外加上药,都弄好之后才上床睡觉。
这一觉醒来,毫无疑问在皇上的体内,皇上还是老样子,不爱吃饭,方姝替他吃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本人的原因,搞得方姝在他身上时也变得挑食起来,明明在自己的身上连一碗红烧肉都吃的很香,总之到了他身上只吃了小半碗的米饭,菜倒是没少吃。
吃完去看皇上留下的纸条,这种感觉真奇妙,一边真人跟皇上相认,一边纸条聊天,扮演两个角色,真担心哪天没演好,穿错马甲上错号。
方姝拆开纸条看了看,皇上留的言还是很短很简单。
‘被一个小宫女夺去了。’
方姝认真想了想,上一次问的好像是皇上的第一次给谁了之类的问题。
这回该怎么回答?
*
第二天一大早,殷绯收到了她的留言。
‘吓的我纸条都掉了,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呀,现在好了吧,咱俩的第一次没有了。’
故意语气粗糙,因为昨天才暗示他,她是男的来着,从语气中让他更加怀疑她是男的,这样就不会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了。
殷绯只多看了两眼,便将纸条塞进床底下的箱子里,然后盖上机关,又上了一层锁。
因为昨天奏折没有处理完的原因,今天没来得及午睡,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公务上,批完天都黑了,也顾不上旁的,直接带着人出了门。
*
方姝还在修剪花草,一天没剪而已,居然长了很多干枯的叶子,芽头也冒出来几个,都被她弄掉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今天的风有点凉,这代表着很有可能会下雨。
等下雨就晚了,没办法,只好忍着伤口的疼,和木槿一起把院里她俩的部分搬进廊下,至于采雪和若香的,随便她俩折腾,不管。
才刚搬完,外头滴滴答答下起雨来,开始只是小雨点,后来变成倾盆大雨,还配合着闪电打雷。
方姝有点害怕,什么都没干,早早洗完去睡,刚躺在床上,意识到自己可能忘了一件事,跟皇上的约定。
这么晚了,而且还下着雨,他应该不会来了吧?
方姝又继续躺下,盖了被子想睡。
她皮糙肉厚,现在已经可以侧着睡了,刚闭上眼,外面一道惊雷劈下。
方姝陡然坐起身,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些不放心,记得娘娘说过,皇上最是死心眼,小时候跟人约定好一起比射箭,因为下雨,大伙都没来,就他一个人从晚等到早上,人都发烧了。
虽说现在长大了,但是死心眼的毛病会不会还在?
要不还是去看看吧?
方姝掀开被子下床,穿好外衣,打了伞,瞒着木槿偷偷的出了门。
莲妃那个废弃的宫殿离长春宫不远,所以就算方姝身上有伤,走的也不快,依旧没花多长时间就到了地方,在前院没找到人,又去了后院,还是没人。
一颗心放了下来,看来皇上没来,刚准备回去,突然听到棋子落下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屋里好像有光。
不会是见鬼了吧?
方姝脸一白,拔腿就想跑,里面突然传来声音。
“是我。”
声音磁性好听,又有些熟悉,因着夹了雨声,方姝险些没听出来,许久才反应过来,是皇上。
想了想,方姝小心翼翼过去推门,然后从门缝往里看,一眼瞧见皇上背对着她,盘腿坐在大殿中央,面前似乎有个矮桌,矮桌上放着灯笼。
灯笼的光有限,只能照清一部分东西,比如一小圈地方,和他,今天又换了一身衣裳,是黑色的玄服。
本来以为白天那身暗红色的衣裳已经很显白了,没想到这身黑色玄服更显白,白到几乎透明了似的。
鬼使神差的,方姝抬脚迈进了门,谨慎的缓步朝他走去,近了才发现他在自己跟自己下棋。
“等很久了吧?”黑灯瞎火的,方姝突然有些害怕,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居然跟他约着晚上见面。
白天随口一答应,没觉得有什么,晚上苦逼兮兮,越看越觉得灯光下的皇上不对劲,面色阴沉的可怕。
完了,他该不会是鬼变的吧?
就算不是鬼变的,他也是个男的,大晚上的去见一个男的,那个男的很容易就会想歪,他一想歪,方姝就惨了。
越来越后悔今晚过来了!
“嗯。”皇上轻轻回应,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响起回音,“不过我自己带了棋盘,边下棋边等,时间过得很快。”
方姝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人离他还有十步远的时候,如何都不肯再上前一步,因为怕。
殷绯突然放下棋子,将一双好看的手背在身后,然后歪头看向方姝。
方姝先是不解,后明白过来。
这是熟门熟路,让她把他捆起来?
大概是知道大晚上的,她一个女孩子不放心,又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坐着聊天是不可能的,所以主动让她把他捆起来,好让她安心?
这么体贴的吗?
第84章 一个要求
说实话, 方姝对他的感觉越发复杂了, 也说不上来到底怎么想的,说讨厌吧,这么乖,处处配合, 老老实实给她绑着,这谁招架的住?
完全讨厌不起来。
说喜欢吧, 还没到那个程度, 顶多算讨喜,叫她有一种,嗯, 不虚此行,算没来错的心态。
起码又多了解了皇上几分,比如他没那么不讲理, 无理取闹什么的。
方姝收了伞,先搁在一边,提着裙摆过来。
宫里管制森严, 蜡烛啊, 灯笼那些是不允许太监宫女们胡乱拿来拿去的, 所以方姝来的时候完全是摸着黑来的,深一脚, 浅一脚,好几次险些摔倒,部分裙摆已经湿了, 身上也有小半是湿的。
夜里风大,加上屋子太久没人住过,潮湿阴森,女孩子的身子骨经受不起,方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身上的伤似乎更疼了,有可能是贴着衣服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心惊胆战,走的太急,碰着的原因,总之方姝扶着腰,宛如怀了孕似的,好半天才缓过劲。
皇上似乎瞧见了,指了指一旁的披风,提醒她去拿,又指了指桌上的药罐,用好听的声音道,“金疮药拿来了。”
兴许是该说的说完,该做的做完,他又把手背回去,晃了晃,催她赶紧的。
方姝眨眨眼,考虑了一下,是先去拿披风,还是先去绑皇上?
因为皇上太乖了,也太自觉,叫她心里不由自主放松了些,麻溜先去拿了披风。
大晚上的,风宛如不要钱的似的,拼命往人衣袖里灌,衣裳也湿了大半,哪哪都不舒服,方姝没有矫情,直接披在身上。
披风是防风的,很长,她穿着拖地,有点重,这也意味着密度高,贼暖和。
还有一股淡淡的冷香味,是皇上身上的香,方姝每次穿到他身上时都能闻到,格外好闻。
好像是一种特殊的香熏出来的,味道很淡,只有在离的很近的情况下才能闻到。
方姝系好披风,从袖子里拿出帕子,斜着对折,只拉了两边最长的,走过去,在皇上身后蹲着,然后把那一双如玉似的手绑起来。
那种他是黄花大闺女,她是恶霸,强占民男,把人捆起来欺负的感觉越发明显,因为皇上实在太乖了,乖的宛如小媳妇似的。
‘小媳妇’回头问她,“确定不再系紧一点?”
和昨天不一样,今天系的松松垮垮,几乎没什么作用。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大作用,毕竟皇上习武,而且吧,这个全靠自觉,难道以为皇上不用手她就打得过皇上了吗?
很显然不可能,人家还有腿,真打起来,方姝还真没有自信能在他手底下跑掉,所以绑不绑只是心理作用。
她觉得这样她会安心些罢了。
方姝已经系好了,打了个活结,帕子是丝帕,绣花的那种,方方正正有一个手肘那么长,绑他两只手腕绰绰有余。
“如果不小心做了什么,可不要怪我。”殷绯提醒她。
方姝瞪了他一眼,居然还有生怕她系得不够紧的人,皇上莫不是有受虐症?还是纯粹的想让她可以安安心心跟他聊天?
想了想,方姝又把结拆开,这回使了劲,将帕子重新系上,还拉了拉,皇上一双手登时紧紧合在一起,再想动都难。
这回是真真切切的,昨天意识到手帕太短,今天特意换了个长的,可以绕两圈。
绑好后方姝爬过去,跪在他对面,没敢坐,怕坐到伤口。
本来就没好,还干了一天的活,晚上又跑出来,拉扯到伤口,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殷绯一直看着她,“今天不怕我了?”
方姝把灯笼放在地上,桌上的光登时暗了下来,“看的清楚吗?”
殷绯摇摇头。
方姝放心了,“你都看不清楚,我有什么好怕的。”
确实没那么怕了,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
殷绯点点头,“会下棋吗?”
方姝摇头,“不会,我只会下五子棋。”
???
“五子棋?”殷绯不解看她。
“嗯。”这个时代没有五子棋,方姝随便找了个借口,“我们老家的玩法,就是五颗棋子连在一起。”
她拨乱他下到一半的棋盘给他示范,“横着五颗,竖着五颗,斜着五颗都行,只要凑够五颗就算赢了,很简单的,要不要试试?”
殷绯颌首。
他手被绑着不能动,方姝很自觉的把桌上的黑白棋子收拾好,分别搁在他的碗里,和自己这边的碗里。
“黑棋先出,我先出啦。”方姝不要脸的先搁了一个棋子在最中间。
按理说是她的玩法,人家第一次玩,应该让让人家,不过皇上太聪明了,怕他反应太快,万一他第一次玩结果赢过她多尴尬?
所以方姝宁愿无耻一点,也不能让他赢。
皇上似乎想动,结果被帕子束缚,手没有抽出来。
方姝连忙道,“你告诉我下哪,我给你下。”
殷绯点头,瞧了瞧棋盘,道,“下在你右边位置。”
方姝拿了他的白棋,按照他的说法,搁在黑棋右边。
然后下自己的,下完看他,“该你了。”
“左九上八。”
兴许是刚刚那种说法太容易暴露自己的想法,而且有时候还不好认位置在哪,他换了一种说法。
方姝一个一个去数位置,然后下在自己黑棋的上方,隐隐堵住她的路。
看来他看出来了,如果黑棋先走,先布局的话,他白棋只能拦着,然后在拦的过程中布局,要不然比黑棋少了一个先机,处处都会落后一步。
方姝边下自己的,边问,“你是不是没有朋友啊?”
殷绯微愣,“为什么这么问?”
“你看,都没有人陪你下棋,你还要找我这个不懂下棋的人下。”方姝提醒他,“该你下了。”
“左八上七。”殷绯边顾着棋子,边道,“朋友是有,不过大家都很忙。”
方姝挑眉,“说的好像我不忙一样,我也很忙。”
她不仅忙,身上还有伤,皇上那边坐的稳如泰山,她这边不管什么姿势都觉得不舒服,好想躺下来。
殷绯低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你有两个朋友吗?两个朋友之间也是好朋友。”
方姝莫名其妙,“有啊。”
她想起了娘娘和锦绣。
“不过最后闹掰了,一个朋友更喜欢另一个朋友,为了她跟我闹掰了。”
虽然她到现在还一头雾水,咋回事都摸不清楚,不过锦绣既然会做,一定是有原因的吧。
“一样的。”皇上目光还停留在棋盘上,“他俩的关系也更好,有一天我也会遇到像你一样的问题。”
方姝恍然大悟,“难怪呢。”
其实这样的三角恋似的朋友关系,维持不长,你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结果你在他心里只是老二,那滋味很是酸爽啊。
“别难过,你也会找到最好的朋友的,你们双方都把对方当成唯一,你会为了他赴汤蹈火,他也会为了你赴汤蹈火。”方姝想起了木槿,她可以为了木槿赴汤蹈火,木槿也可以为了她赴汤蹈火。
殷绯盯着她,瞧了许久,那目光深邃幽幽,看的方姝一愣。
“怎么了?”
殷绯摇摇头,“没什么,继续下吧。”
方姝附和,“该你了。”
殷绯出声,“左七上十二。”
又开始拦她的棋子了,方姝好几次快要成功的时候都被他拦了下来。
这不耍赖根本赢不了啊。
但是……
偷眼瞧了瞧对面干干净净,五官精致,皮肤白皙,俊美的不似凡人的皇上。
跟第一次下棋的人耍赖什么的,实在是下不去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