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打水,小哥麻溜夺过她手里的水瓢,“我来我来。”
方姝改去剁馅,他还抢着来,跟屁虫似的,一天了,从头跟到尾,晚上还不消停,一直敲她的门,“祖宗哎,你就去吧,人家刚忙完,一得空就来找你。”
他没有说皇上的名字,怕被人听见。
方姝不理。
她正在屋里缝衣裳,中午采花瓣,做花瓣羹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挂到,裂了很大一道口子,木槿不在,她只好自己缝了。
手工活太惨,缝的歪歪扭扭。
“人家说了,你要是不来,他就不走。”
方姝太心急了,一口气缝了很多针才拉线,结果线缠在一起,她只好放下针开始解线。
“就见一面吧。”
线打了个结,方姝用针挑了半天,结果一动手,又缠在一起。
“要不你自己去跟他说,说你不想见他。”做最后的挣扎。
咔嚓!
方姝的线崩了,被她拉断。
门外传来一声叹息,小哥已经放弃,廊下很快传来脚步声。
才刚走没多久,被喊了回来。
“会缝衣裳吗?”
???
小哥愣了愣,半响才道,“不会……”
是真的不会,平时都让宫女帮着缝一缝。
宫里全是太监,没几个真男儿,他算一个,总不可能因为想吃他做的桂花糕,就把他腌了吧?
没这道理,所以他东西还在,加上长得清秀,在宫里很受欢迎,时不时会收到点心,偶尔还有人主动要帮他洗洗衣裳什么的,待遇极好。
“不是说你,我是问那位。”方姝胆大包天,“他要是会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小哥:“……”
那是皇上啊!
他眼珠子猛转,还没想好对策,方姝反手就想关门。
他陡然伸了半个身子卡住门,“你等等,我去问问。”
左右在慈宁宫,也没得乱跑的,太后不喜欢乱跑的人,所以不担心回来找不着人,他很快紧赶慢赶去了朝阳宫,缓了缓气息,跪在擦得反光的地板上。
“草民叩见皇上。”
他原名杨飞,家里世代都是做糕点生意的,桂花糕尤其出名,每天都供不应求。
隔壁妒忌他家的生意,恰好那段时间城里在抓一个刺客,隔壁诬赖他,说他家窝藏刺客,官兵连查都未查,直接便将他全家抓去坐牢,三日后问斩。
但是很幸运,他被一个人接见,那个人帮他翻了案,平了冤,只有一个要求,要学他家的独门秘方,桂花糕的制作方法。
记得那天也是如此,他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抬头看去,瞧见了一个天生贵气的小公子,粉琢玉雕,唇红齿白,漂亮的不似凡人。
那小小的身影和现在这个坐在棋盘前,一个人下棋的俊美公子重叠。
五官没什么大变化,只是长开了而已,倒是贵气更甚,周身也常年聚集了一股子寒气,只可远观不能近亵。
那清隽的公子歪头,视线落在他身后,“人呢?”
他头低到了尘埃里去,“方姝姑娘说……说……”
让九五至尊帮她缝衣裳,亏她说的出口。
“说什么?”磁性好听的声音接话。
“说您要是会缝衣裳的话,她就见您。”
殷绯:“……”
目光从跪着的人身上,挪到了他一双手上,这双手握过笔,拿过剑,上过战场,批过奏折,还从来没有……缝过衣裳。
杨飞闭上眼,不敢看皇上的脸色,这么个要求,皇上会不会一怒之下宰了他?
虽然不是他的锅,但是他没有把事情办好,没请来方姝,其实就是办事不利,有错,被罚也是应该,只是不知道会怎么罚?
他跪了许久,久到腿有些麻,才终于有道天籁似的声音道。
“起来吧。”
*
天色越发的黑,月亮高高挂起,杨飞直到走出朝阳宫,到了方姝门口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皇上居然没罚他,还答应了方姝几乎可以称得上无礼的要求。
给一个宫女缝衣裳,翻遍大顺王朝的历史,也没有吧?
开了新创了。
他敲了瞧门,方姝就在床上等着,听到声音过来开门。
“皇上答应了。”杨飞开门见山。
方姝眨眨眼,目光之中有一丝不可思议。
她在为难他,他看不出来吗?居然还真的答应。
就是知道他不可能答应,掉他九五至尊的面子,才出此下策的,而且她好像确实需要一个能缝衣裳的好帮手,张口就来了,都没怎么细想后果,皇上真的答应了,她这边反而有点怂。
“不能让人代手的。”提高要求。
“放心吧,君子一诺千金。”提醒她皇上很重承诺,不会言而无信。
这个方姝知道,比他还了解。
“那先缝衣裳,缝好了才能见面。”方姝堵在门口。
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皇上连缝衣裳的事都答应了。
“你快拿来吧,别耽误时间。”天色已经有些晚了,等皇上缝完,怎么也该三五更了吧?
他明天还要上朝,不能帮一些大忙,小忙还是要尽量处理好的。
方姝愣愣的折身,愣愣的去拿缝了小半的衣裳。
杨飞一把接过,瞧了一眼要缝的地方,针线都有,只管动手就好。
将衣裳折起来,小心抱在怀里,麻溜的跑开了。
方姝一直站在门口目送他,眼瞧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心里其实有些不放心,针线活那么麻烦,他行不行啊?
她都搞不定。
身在现代那个方便的年代,衣裳便宜,穿烂了就扔,就算舍不得,随处都有缝衣裳的小店,所以方姝几乎可以说从来没碰过针,缝不好是理所应当的。
那皇上呢?
身为九五至尊,从小锦衣玉食,他需要碰针吗?
很明显不需要,所以他肯定也缝不好。
那件衣裳是宫里发的,只有两套,缝坏了她以后怎么穿?
方姝站不住了,连忙回去拿了上次抢皇上的灯,点燃后提着,将门一关,捏了裙摆抬脚朝朝阳宫而去。
出慈宁宫的时候遇到点麻烦,慈宁宫的宫女半夜是不能出去的,除非有任务。
她说杨飞大哥一个人摘桂花糕太慢,她去帮忙来着,那守门的太监犹豫片刻,还是放她出去的。
方姝一路摸着黑,七拐八拐,很快到了朝阳宫。
太后当年很受宠,朝阳宫就在最中心的地方,离得本来也没多远,方姝一路走来气都没喘,直接跨进了朝阳宫的大门。
绕过院里,走在廊下,没有第一时间惊动皇上,刻意压轻了脚步,尽量不发出声音,想偷偷地看看皇上是骗她,找人缝?还是真自己缝?
吹灭了蜡烛,她小心翼翼接近正殿,皇上每次都在正殿见她,无论是以前华妃废弃的宫殿,还是这里,都一样。
屋里点了灯,四周又没人,所以方姝很顺利的看到了堂堂一国之君,勾着脑袋,借着火光,一针一线缝衣裳。
缝的很是认真,脸上专注又用心。
他修长白皙的指头掐住针的一头,穿过布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另一只手突然抽了一下,条件反射离针线活远了远。
距离不短,加上天黑,方姝没瞧清怎么回事,只知道皇上一直盯着那只手出神。
方姝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他扎到手了!
第124章 好残忍的
果然, 缝衣裳什么的对他来说有些勉强,方姝看到他把血珠挤掉之后,又继续缝。
遇到层数比较厚的地方,一针穿不过去,他用右手大拇指抵住尾部, 结果又刺穿了指腹。
方姝看不下去了,提着灯笼进去, “你怎么比我还笨?”
她虽然缝的一塌糊涂, 但是好歹没扎到手, 皇上呢,光她看到就扎了两次了, 没看到的呢?
估计一双手上全是。
方姝走过去, 搁下灯, 拉过他一双手看了看, 果然,光食指上就有两个血洞, 还在隐隐冒出血珠。
另一只手上也有两个针眼,真是奇了怪了, 那只手明明是拿针的手,居然也能扎上,有一下方姝看到了, 是因为想抵住尾部,把针推过去,结果针太细, 反而扎到了自己。
这个有点严重,因为尾部比尖头那部分粗,血孔大一点。
方姝想了想,拉着他的手指头,放在嘴里含着。
刚含上便感觉皇上那只手挣了挣,方姝啪的一巴掌打在他手背上,那手才老实下来,由着她含着。
方姝瞧着差不多了,拿出来时,皇上手上还有她的口水。
皇上目光望来,方姝连忙用衣袖遮住,掩盖她犯蠢的证据,一边手脚麻溜的擦干净。
只想着给他含着,没想到会这样,尴尬。
方姝放开他,拿回需要缝合的衣裳瞧了瞧,皇上的伤没白受,缝的只剩下一根针那样的长度了,开始有一只手那么长。
而且方姝意外发现他缝的居然比她还工整,她缝的歪歪扭扭,走不到一条线上去,也没那么上心,很随意的各种跳线。
他缝的很认真,缝错了的地方还会拆开,重新缝,旁边有很多个针眼,方姝看到了。
不过他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一双手伤痕累累。
方姝拿了针,接了他缝的地方继续缝。
皇上看她,“你缝得还没我缝得好。”
方姝:“……”
控制不住轻轻打了他一下,在胸口位置,打完意识到不对,皇上毕竟是皇上,跟平时和木槿打闹不一样,又连忙把手收回来,反击道。
“起码我没有扎到手。”
刚说完扎了一下,疼的脸都扭曲在一起,再抬眼时,皇上好看的眉眼里露出了然的神色。
了然个鬼啊!
方姝还想上手打他,想了想后果作罢,其实没什么后果,刚刚就顺手打了一下,皇上只捂了捂胸口,什么都没说。
方姝视线从他身上,挪到冒了血珠的地方,正打算含住,一只手突然伸来,白皙修长的指头动了动,似乎想对她做什么,但是矜持和修养让那手顿了顿。
方姝一直盯着看着,许久许久,那手才终于又动了起来,握住她的,拉到自己身边。
皇上微微低头,轻启薄唇,将还在冒血珠的地方含住。
指头上传来湿度和热度,方姝瞪大了眼,一脸不可思议。
皇上居然会屈尊做这种事,不过今天一整天都显得有些不太真实,首先是缝衣裳的事,再是她打了他一下,虽然是轻轻的,但是没人敢那么大胆子吧?
她还说他笨,记得他很介意来着,以前在纸条上说了一次,生了她好几天的气,贼记仇,这次居然不声不响,就这么过去了,还降贵给她含冒血的地方。
他被人附体了吗?
方姝想伸手摸一摸他的额头,看看他是不是正常的,还是烧糊涂了?
还没来得及动手,皇上已经离远了些,放开她的手,临走前舌尖轻轻扫了一下,方姝整颗心颤了颤。
犯规了!有人使用美男计!
而且杀伤力很大,方姝有些经不住,坐的稍稍远了些,故意背着光,勾头缝衣裳,只不过本来就缝不好,现在更歪了而已。
“我给你的玉,还在吗?”
方姝百忙之中撇了他一眼,“在啊,怎么了?”
殷绯点头,“在就好。”
他歪头看向窗外,秋天这个多变的季节又下起了雨,虽然不大,不过冷意和潮意袭来,叫人十分不舒服。
“三天后是春秋射猎,母后八成会带着你。”他磁性好听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显出回音,“杨飞不在,如果出了事,拿着玉来找我。”
下雨天和过分潮湿,他的手背和腕上会痒,大夫说是体内湿气重的原因,“我就在你前面,找不到我,也可以拿着玉调遣军队,先保命重要。”
回头望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漂亮,像他的母后,据说更像他的父皇。
能得太后那般喜欢,他的父皇当年颜值应该也很高吧。
皇上完美的继承了他俩的好基因,并且青出于蓝胜于蓝。
“所有后果等我回来帮你承担。”
这不就是变相的免死金牌吗?
方姝瞧着那过分出彩的样貌和五官,出神了很久很久,好半天才回神,将缝好的衣裳收尾,边问道,“这就是你来找我的原因?”
“嗯。”殷绯没有否认。
他确实有些担心她,明知道她有一定的基础和才智,也许可以应付一些突发的事件,还是担心。
“说完了?”方姝咬断了绳子。
“嗯。”殷绯轻轻应着。
“那可以走了。”方姝赶人。
殷绯以为她要走,颌首道,“路上小心。”
方姝拧眉,“我是让你走。”
殷绯目光之中闪过一丝疑惑和不解,不过他到底没说什么,手撑在地上,借力站起来,脚下刚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看在你这么为我着想的份上,这次换我看着你离开。”
优雅稳健的脚步微微顿了顿,没人看见的地方,有人勾了勾嘴角。
其实下雨天也没那么让人讨厌。
殷绯抬手遮了遮,冒着雨抬脚跨入黑暗里。
方姝还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和她一起的还有皇上留下的灯。
和她谈恋爱特别废灯,基本上算是见一次一盏,再见一次又一盏。
方姝来时自己也拿了灯,不过还是没放过这盏,去掉柄后一起拿了回去。
她现在独住,床底下大,藏得下。
*
杨飞说这次春秋射猎,太后有很大的几率会带着她,皇上也说,有八成的可能,开始方姝还不信,结果太后整理的名单出来,还真的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