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又要弄得很晚了,没事的,我让李成奚给你批假条。”
芷荞的脸色僵硬了。
半个小时后,她拉着杨曦站到了李成奚的办公室门口。
杨曦扒拉着她的手臂,拼命要往后躲,嘴里不满地嘟哝着:“休息没我事儿,请假让我陪你一起,哪有这种道理?”
芷荞:“你说过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起请个假,分担一下火力都不愿意?”
杨曦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把你哥哥借给我嫖嫖行不行?”
芷荞炸了:“你也太……”
“我怎么?”杨曦挺起胸膛,大言不惭,“咱们学校以前的校草,学生会主席啊,谁不觊觎?那会儿我就觉得,他穿白衬衣是最帅的。”
芷荞把她推开,掏出手机打字。
杨曦:“你干嘛?”
芷荞一边打字一边说:“报警,这里有个变态。”
杨曦:“……”
两人在门口蹉跎老半天,愣是没敢进去。后来,还是李成奚收到了白谦慎的短信,冷着脸拉开门。
迎面碰上,狭路相逢。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的?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本来就对她很不满的李成奚,此刻,脸色更是铁青,好不容易按捺着没有发作:“进来!”
芷荞如蒙大赦,进去,在他办公桌前站定了。
李成奚低头翻着假条,申请冷肃。
芷荞这个角度望去,正好可以看到,他洁白的白大褂里,浅蓝色的衬衣。一丝不苟,扣子扣到了领口。
不解风情的教导主任打扮。
“好了。”李成奚把假条扔到她面前,见她还杵着不动,抬头冷冷睨了她一眼,“你要在这儿,陪我喝茶吗?”
“不不不。”芷荞连忙摆手,拿起假条往外奔去。
身后,传来李成奚的声音:“把门给我关上。”
“是,主任!”她飞快关上门,奔了出去。
李成奚都被气笑了。
可是,想到刚刚那通电话,又是一阵无名火起。
白谦慎这个色令智昏的家伙!
……
白谦慎的车早就停在了医院侧门。
因为是特殊牌照,还随身携带警卫,哪怕他抢占了车位,也没人上前拦着,只当是办公。
芷荞出来时,打眼就看见了他,快步过去:“哥——”
心里那种激动,是无法言喻的,尤其是在被李成奚那个死人脸刁难后,白谦慎如沐春风的微笑就显得更加难得。
跟他呆一块,总觉得别样舒心。
“走吧。”白谦慎托着她的背脊把她带上了车。
去的是海淀那边的一所私人诊所,中外合资,规模比较大。
像这种私人诊所,不像那种大医院,专攻范围很小,却很精。尤其是这两年,靠着关系和写论文博出位的医生越来越大,真的精于手术的,太少了。
也导致了各大医生的手术水平良莠不齐。
“你最近不是在练习各种缝合吗?李医生以前在国外的大医院工作过,对于清创和缝合处理很有经验,你礼拜天要是有时间,就过来学习一下。”白谦慎笑着说。
芷荞说:“谢谢哥。”
夕阳底下,小姑娘俏脸微红,白皙的脸颊泛着一种桃红的春色。
白谦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笑着带她进了门:“以后别这样对人笑。”
……
诊所不大,内里却五脏俱全。
李医生是个相貌和蔼的中年女子,梳着法国髻,问了芷荞一些基本问题。
芷荞都乖巧答了。
然后,李医生又让她上手操作了一下,目光渐渐睁大:“你是天生拿手术刀的。”
缝合的方法有很多种,有难度的更不在少数。
一般来说,线越细,缝合难度越大。年纪轻轻,能用美容线缝合还能缝到这种程度,实在是少见了。
“你有空就来我们这儿多走动吧。”
快中秋了,李医生送了他们一盒月饼,笑着送走了他们。
路上,芷荞还是觉得跟做梦一样:“我真的有天赋吗?”
“当然,李医生还会骗你吗?”白谦慎摸她的头发。
手感很软,像某种小动物的绒毛。
芷荞把脑袋别开,不满嘟哝:“你别老是摸我头,叫人看见,真跟长不大的小孩子似的,埋汰。”
“你还懂得埋汰?”白谦慎弯下腰,贴在她耳边笑,“本来就是长不大的小不点,还跟我学着装大人?这才叫埋汰。”
他说话时,鼻息间带着一股痒人热息,慢悠悠扑在她的耳边。
叫人心里也痒痒的。
说不上来的奇怪。
芷荞红着脸:“哥,你别老是贴我这么近说话,怪奇怪的。”
“奇怪什么?”
他此刻说话也带着笑。
芷荞抬头瞅了他一眼,那双黑眼睛,波光潋滟的。
平时在外面,可不见他这么笑呀。
芷荞闷着头,一路上心思烦忧。
倒也不是真烦忧。
车开到小区底下,白谦慎把车停了:“我去附近的超级市场买点菜,你先上去吧。”
“我也去。”她跟在他后面,一路去了商场。
这个点儿,大多人正好下班,商场正是人挤人的时候。刚进门的时候,旁边有个浑身是汗的胖子压过来,白谦慎微微抬臂,把她圈在怀里。
那胖子目测有两百多斤,白谦慎却只是用了一只手就把人挡住了。
不让他碰到她。
但是,他的衣袖上分明被汗渍浸染了。
芷荞看着就替他脏。
那胖子回头,瞟了他们一眼:“看我干吗?”
“没看你。”白谦慎笑着说。
胖子的自尊心向来很强,总觉得这小子皮笑肉不笑的,是在嘲讽自己:“笑你妈笑?”撸起袖子,作势要打人。
旁边不知道怎么,突然蹿出来几个便衣,直接架了他,拖到一边。
这动静有点大,周边不少人都把目光朝这儿望来。
白谦慎稍稍扬起声音:“没事儿,我们不是歹徒,是公务人员,这里有点小事要处理,大家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吧。”
众人瞅着这架势,心里有些咯噔,这青年文质彬彬的,没想到这么不好惹。
胖子这会儿也有点后怕了。
这帮凶神恶煞按着自己的,不像一般的保镖。刚刚他们说什么来着的?“公务人员”?该不是特种兵吧?
他感觉眼前一黑。
这时,白谦慎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都说了,没看你。”
胖子哭着说:“没看我,是我看你。”
芷荞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好笑?”白谦慎拉拉她的小手,“那你倒是跟我说说,好笑在哪儿?”
她踮起脚尖,凑在他耳边说:“忽然想起一个词。”
“什么词?”
“色厉内荏啊。”
他看向她,她小模样儿得意,有种“我语文很好吧,你快夸我”的味道。
白谦慎差点笑出来,拍了一下她脑袋:“聪明聪明,行了吧?”
礼拜天,李成奚约了白谦慎在西南某茶庄吃饭。
到了地方,白谦慎发现,这二愣子选的这地方,不是有个茶庄的名头,而是——它真是以喝茶为主的。
茶庄前头是一大片花岗岩铺的空地,老板有关系,自己拦了地方,改造成了停车场。
因着停车方便,口碑不错,人流量也不错。
“等很久了?”白谦慎停了车,朝门口走出。
李成奚从台阶上下来,脸色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你觉得呢?”
白谦慎从来不猜,也不接这种一看就是挑衅的话茬,不在意一笑,先他前头跨进了门槛。
既然是茶庄,自然是老式的装潢,一应的红木家具,古色古香,头顶的灯笼都是回字形的,浅灰色的木格子上罩了一层油纸。
进了包间,闻音也在,起身给两人倒茶水。
“两位少爷赏脸,蓬荜生辉啊。”她端起杯子,说着“以茶代酒”的话,自己一饮而尽了。
白谦慎算是明白了,偏头看向李成奚:“搞了老半天,你这是让我破费来了。怪不得午饭不挑饭店,非要选茶庄。为了给闻大小姐撑场面,就坑自己哥们儿,有点说不过去吧。”
李成奚脸色不自然:“不用你买单,怎么能叫坑害?闻音是我的朋友,就不是你的朋友了?她现在就经营这些小本生意,你不帮衬一下,说不过吧?怎么说,她当初退役也是因为你……”
闻音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李成奚也噤了声。
闻音说:“这和谦慎没有关系,是我自己决定的,不想那么累了,就干脆辞了,拿着那点儿津贴,做点小本买卖。”
白谦慎拿过桌上的菜单翻了翻,嘴里侃道:“您这还叫小本买卖啊?一杯茶268,一壶茶2789,您干脆去大街上抢钱算了。”
李成奚抢过那菜单,点着上面的价目:“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茶?用的什么茶具?”
白谦慎本来就是开玩笑。
见他如此较真,他反而笑了。
闻音也笑了,拉了他一下:“谦慎跟我开玩笑呢。”
这两人挺默契,分明他是在给闻音说话,她话里行间还是向着白谦慎。虽然早知如此,此刻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失望。
饭也吃了,茶也喝了,李成奚起身:“医院还有事,我先走了。”
“这么快?”闻音起来,“我送你。”
“不用,我车就停门口。”他看白谦慎一眼,“你们慢慢聊。”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闻音心里有些不安。人就是这样,虽然是备胎,但这备胎有时候真的要飞了,她也会生出无限的怅惘。
回到仁和,已经是晚上了。
李成奚舒了口气,去更衣室换了白大褂,理了理头发就从屋里出来,心情说不出的差。
路上遇到何夏,小姑娘一见他眼睛就贼亮,围着他叽叽喳喳个不停。碍着她是恩师的女儿,李成奚忍了又忍,只敷衍地因两声。
可小姑娘像是没看见似的,一点儿眼力见没有,一路上亦步亦趋。
李成奚心里头烦得不行,但还是得忍着。
他不喜欢咋咋呼呼的小姑娘,觉得她们幼稚,可是,他对闻音一片真情,这么多年了,又得到了什么?
她只是利用他,吊着他,借着他跟白谦慎拉近关系。
但是,偏偏这样,她还不放开他,每次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又给他一颗甜枣。
其实李成奚是个聪明人,心里面跟明镜一样,可人一旦陷入爱情,甭管男女,脑子就跟当机似的,对方只对你笑一下,你就能脑补出她爱你的三百六十五出大戏。
冷静下来想一想,他真是蠢得无药可救。
偏偏自己都知道是假的了,还一股脑儿往里头跳。
真是可悲。
要真能跟白谦慎一样,外表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内心冷心冷肺就好了。
看似对谁都好,但谁也别想从他这儿讨不到半点儿便宜。
何夏还在他耳边叨叨:“李师兄,晚上我们一块儿去吃饭好吗?我想去吃芝士焗红薯,我可喜欢这个了。”
“我不喜欢甜食。”他绷着脸,硬邦邦地说。
心里想,都说这么明白了吧,她应该知难而退了。谁知,何夏笑着说:“那我们去吃意面好了,意面也不错。。”
“我不喜欢西餐。”
“那我们去吃中餐。”
李成奚终于忍无可忍了,停下脚步:“我想一个人吃。”
这样说,实在是明白得不能更明白了,明显是在下逐客令了。
何夏愣了两秒,终于懂了,脸涨得通红,掉头跑开了。
李成奚这才感觉耳边清净些。
路过练功房的时候,他发现灯还亮着,门也微微半开了一丝缝隙,像是忘记关了。他走过去,站在了门口。
偌大的练功房,这会儿只有一个人,穿着白褂子,弯着腰,在桌前练习着一些缝法。她手边,还凌乱地摆放着几只缝着线的猪蹄。
连续锁边缝合法、8字缝合、内翻缝合法……
什么针法都有。
还挺用功的。
李成奚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心累了一天,却出乎意料地平静了下来。这一刻,那些烂七八糟的事情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心里、眼里,只有学术性的东西。
是啊,想那些烂七八糟的干什么。
他自嘲一笑。
不知不觉,对这个女孩改观不少。
芷荞缝完,想擦一擦头上的汗,却发现手上还戴着手套。正左右为难地,侧边有人过来,拿着纸巾给她擦了擦。
芷荞一怔,抬头看去。
这一看,吓得她的心跳差点蹦出来:“李……李总,您还没走呢?”
李成奚脸色严肃,跟平时一般无二:“过来看看,有没有忘记关的灯。”
芷荞以为他责怪她占用资源呢,忙不迭解释:“我马上就回去!马上,马上!”
“等一下。”李成奚喊住她。
芷荞的脚步生生停住,踯躅地回过头,看向他。
李成奚皱着眉,慢慢说:“练功房本来就是给学生用的,我又没说你,你急着跑做什么?”
芷荞怔住,看着他,像是在想他话里的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