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遗传妻管严(重生)——姜久久
时间:2019-10-01 08:03:54

  他想为她拨开。
  隔着初夏单薄的衣衫,秋旎感觉得到他身体的温度。他两只眼睛,直直地望着秋旎。
  裴翊修眉眼生得好看,隔得那么近,经过秋旎双眼反复的观摩,仍旧好看。
  那一刻,秋旎仿佛闻到了花香,秋旎在那香气里飘飘然。
  但下一瞬,裴翊修就松开了手,将她扶着坐了起来。
  秋旎的发梢拂过他的脸颊,酥酥麻麻的,有些发痒。
  他心口兀自一动,忽的为自己方才的想法而脸红。有那么一刹那,他竟然想去亲吻秋旎。
  这个认知让他心底一阵后怕。
  他比秋秋大六岁。秋秋很容易对她产生依赖。
  但他明白,夫妻之间的关系不能仅仅靠依赖维持。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将自己当哥哥一样崇拜
  这样卑劣的想法让他看不起自己。
  从那之后,裴翊修有意无意疏远秋旎。
  她只当他在忙,也不在意,往校场跑得勤快。
  裴翊修发觉秋旎黏他黏得厉害。如今她不比幼时,明年她便及笄。如此下去,对她名声终究不好。
  是岁冬,裴翊修向谢怀琛请命去北方历练。
  最终传到秋旎的耳中,就成了为了磨练裴翊修,父亲决定让他去北方历练。
  此去经年,不知归期是何日。
  得知消息的那几日,秋旎日日躲在房中,偷偷哭红了眼。
  北方苦寒,他怎么受得了。秋旎去见父亲,让他收回成命。谢怀琛没搞懂这对小年轻要做什么,他说:“玉不琢不成器。裴翊修是一块将才,只是还需打磨。”
  一时之间,秋旎难以接受十年来与她几乎形影不离的裴翊修有朝一日要离去千万里,遥不可及。
  裴翊修倒看得开,安慰她,“秋秋,我本来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去边关说不定是个机遇。”
  裴翊修从来就不是一无是处,他会吹笛,会弹琴,会武艺,会哄谢秋旎开心。
  那些话,秋旎终究没能说出口。
  他出征那一日,正是深秋天气,早间叶上的露水尚未散尽,他便已经在城外校点三军。
  秋旎站在城墙上看他,一身绛色衣袍,鲜艳明亮。
  她觉得,他离自己那么近,又隔自己那样远。
  ——————
  裴翊修去了北方,整整两年。
  秋旎给他写了好多的信,他偶尔也回,回信却很短,大部分又都在问候师傅师母,留给她的只有区区数字。
  就这样,秋旎还视若珍宝。
  他去边关后的第三年,打了一场很漂亮的胜仗,终于回来了。从他从北地启程,秋旎就算着他回来的日子。
  后来北地大部都回来了,除了裴翊修。
  那日谢怀琛焦灼地从外面回来,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鬓角竟抽出几根白发。
  父亲木然地对秋旎说:“裴翊修……他掉下了千佛崖。”
  秋旎如蒙惊雷,被轰炸得不成人形。父亲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好似恍然间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不顾众人的阻拦,义无反顾跑出家门。
  千佛崖险象异常,据说他是在雨后经过此处,遇上泥石流,为了推出同行的小兵,失足掉下山崖,尸骨不存。
  那山崖那样的深,被他救的那位小兵指着他坠崖的地方给秋旎看,“将军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几乎是毫不犹豫,秋旎站在崖边毫不犹豫地纵身,归入那一片云海。
  不管从这里下去,是生是死,秋旎都得和他在一起。
  秋旎赌了一把,用自己的命,和老天爷来了一场惊世豪赌。
  幸运的是,老天爷厚爱于她。更幸运的是,老天爷也厚爱于他。
  从水潭里爬出来,未行几步,秋旎就看到裴翊修一身绛色战袍在山崖底下抓耳挠腮,试图爬上去。
  他尚安好。
  此生,秋旎再未遇过什么事,让她那般欢喜。她几乎喜极而泣。
  他转过身,眼中尽是错愕,愣了片刻,把秋旎搂紧他的怀里,用力地抱着她,那感觉就像是要捏碎她一般,“你怎么来了?”
  秋旎伏在他胸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拍打着他的背,“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我一定要来看看。”
  突然,他又变得很愤怒,把秋旎从他怀里捞起来,他说:“秋秋,不要做傻事,答应我,不要再做傻事。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要做傻事。”
  一时之间,秋旎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盯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此次,他却是格外有毅力,非得求秋旎个承诺。
  拗不过他,秋旎微微点了点头。
  千佛崖太高,没有援兵,他们根本爬不上去。
  于是,他们在千佛崖住了下来。其实崖底风景极好,一大片水泽围着一方竹林,远处是茫茫一片荻花。
  裴翊修在竹林边上搭了一座简陋的竹屋,屋舍简陋,他们却过得分外安心。
  每每日出之时,他便去林中狩猎,往往猎了三两只兔子就开心得不得了。回家之后,他们生一堆火,靠在火边讲故事,有时候静静坐一夜,在他身边,秋旎都觉得特别安心。
  那段日子,没有锦衣玉食,没有显赫富贵,秋旎有的,除了他,别无所物。秋旎想要的,除了他,别无所求。
  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偶尔做点关于未来的白日梦。那么贫困的生活,秋旎却甘之如饴。
  一日,他刚出门不久,很快又跑回来,跑得满头大汗。也不理秋旎,拉了她的手就又往外跑。
  “秋秋,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的手宽大,握住秋旎的手错错有余。到得目的地,手心已经沁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水。
  那是一片草地,不知名的小黄花开得漫山遍野,一直绵延到天际。好多的蝴蝶在空中飞舞,像空气里突然开满了花。
  秋旎一身素衣,却忍不住在花间起舞。
  ——————
  那天傍晚,秋旎第一次见到元赫。
  他躺在那片水泽里,周围的水被他的血液染得绯红。
  彼时,秋旎正摇着裴翊修的手臂问他晚上要吃什么,余光却瞟到水泽中躺着的元赫。
  等他们跑去看时,元赫已经因失血过多,气息微弱。
  裴翊修将他扶回小屋,他躺在竹榻上,分明发着高烧,却浑身发抖。
  裴翊修看了看他的伤势,“他伤得不轻,若是没有药止血,怕是活不过今天晚上。”
  秋旎问他:“那怎么办?”
  他将元赫的手放下,又倒了杯茶喝掉,才说:“我现在四处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草药,可以给他止血。”
  目送裴翊修的身影消失在竹林深处,秋旎又打来一盆水给元赫清洗身上的伤口。他身上尽是深深浅浅的剑伤,腹前有十多处伤口,源源不断地涌出血,一身被水浸湿的衣衫不停地滴着血水。
  看得秋旎胆战心惊。
  裴翊修带着一筐草药回来,兴冲冲地对她说:“算他命大,我刚出门就找到了止血草,他这伤,只要止住血,就再无大碍。”
  秋旎一面舂药,一面笑着对他说:“应该是,算他命大,遇上了菩萨心肠裴翊修。”
  敷了药,元赫的伤口很快就止住了血。只不过,仍是昏迷不醒。
  他是在第二日上头醒的,裴翊修刚刚出门,秋旎坐在门口缝他破了的披风。忽然惊觉头上有个影子向秋旎盖来,转身一看,元赫提着剑指向她。
  她吓得一抖,丢下手中的针线。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衣物,又疑惑着看了她一眼,疑惑道:“你是谁?”
  微微定了定身形,秋旎错开他的剑锋,捡起地上的衣物,笑着说:“我叫谢秋旎,你晕倒在了水塘里。”
  他狐疑着收回剑,脚步踉跄坐回榻上,秋旎慌忙给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到外面有人在叫,“谢小姐,谢小姐。”
  秋旎欣喜若狂,对元赫说:“你先休息一下,我的人来找我了。我马上回来。”
  他却突然拉住秋旎的手腕,“你是中原人?”
  秋旎一愣,久久惊愕不已,最后,捂嘴大叫:“你竟然是突厥人?”
  眼看来人越走越近,秋旎一把把元赫塞进被子里,叮嘱道:“你千万不要出来,外面全是中原的士兵,等他们走了你再出来。”
  那个时侯,秋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他,或许因为他是自己辛辛苦苦救活的,死掉太可惜了。
  后来,秋旎和裴翊修被救回汴京,再也没有元赫的消息。有一次裴翊修问秋旎,当时在崖底救的那个人去了哪里?秋旎心虚地回答不知道。
  后来他去了哪里,秋旎真的不知道。
  ——————
  秋旎一直以为,从千佛崖回来,他们之间的事情就算是定下了。
  父亲和母亲都很喜欢他,他们又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
  往后有多顺畅,自不必说。
  但令她咋舌的是,裴翊修却一直没有上门提亲的意思。
  非但不上门提亲,反倒避她唯恐不及。
  就连镇国公府的门他都很少登了。
  好几回他上门见谢怀琛,远远瞧着秋旎就躲开了。
  灿灿得知此事都气得不行,拖着谢秋霆要给秋旎打抱不平。秋旎拦住他们,不许她去。
  “都这个时候了,他好歹得给个说法,咱们好端端的姑娘总不能平白无故被他耽误了去。”灿灿气鼓鼓的,一生气就想动手捶人。
  秋旎眼皮子一耷拉,轻摇了下头:“算了,这个事情讲究的是两厢情愿,我们俩之间一直是我进了再进,而他呢,则退了再退。这样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放手,让他自由,也给自己个痛快。”
  她嘴上说得再潇洒,那天还是蒙着被子大哭了一场。
  她哭得伤心极了,眼泪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哗啦啦掉下来。灿灿抱着她,也哭了。
  谢秋霆还是去揍了裴翊修一通。
  他气冲冲冲到校场。裴翊修正在练兵,他二话不说,揪着他的衣领就把他扯了下来,摁在地上一通胖揍。
  裴翊修起先还抵挡:“秋霆,你疯了!”
  谢秋霆恶狠狠地说:“要你欺负我妹妹!你看看你把她欺负成什么样了?”
  裴翊修就不说话了,躺平任打。
  到后面,谢秋霆打累了,和裴翊修并肩躺在校场的草地上。
  入夜时分,流星从天际划过,拖着长长的流光,转瞬而逝。
  谢秋霆气喘吁吁,问他:“秋秋对你的心,你真的不明白吗?”
  过了许久,许久许久,久到谢秋霆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了,他的声音才传来:“知道。”
  “那你怎么可以这么欺负她?”
  “我爹是个罪犯,他贪赃枉法无恶不作。他欺负我娘,我到现在都恨他。从小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跟他划清界限,不再有任何瓜葛。”裴翊修顿了一下,吸了吸鼻子:“但是他死去这么多年了,我还记得他的样子,也还有人骂我是杀人犯的儿子。血脉是这世上斩不断的东西。秋秋跟了我不会幸福的,她只会得到耻辱。她是世上最好的女子,不该受到这种待遇。”
  “她不在乎的。”
  “我在乎。”
  他站起身,抹了抹脸颊上被谢秋霆打出的血,拎着他的剑走远了。
  谢秋霆看着他的背影,很不解:“一辈子就这么短,喜欢什么东西不去追,喜欢什么人不去找,白白蹉跎,那又何必呢?”
  ————
  打那之后,秋旎再没见过裴翊修。
  他偶尔还来国公府,秋旎不再似从前,悄悄躲在廊柱后朝他挥手。
  她躲在屋里,捏起了针线,开始绣花。她绣的是一身嫁衣,衣服上的纹饰是她自己绘的。她画画得好,绘的纹样比时兴的好看不少。
  她今年十六,明年十七,再不议亲,爹爹和阿娘面上就无光了。
  爹爹和阿娘倒是不在乎,只说让她慢慢挑慢慢选,一定要选个合心意的如意郎君。就算她不想出嫁,爹爹和阿娘也乐意养一辈子老姑娘。
  从前她还有盼望。现在呢,既然不是裴翊修,那便是谁都可以。
  翻了年,镇国公府的媒人便络绎不绝。
  都是为她求亲的。
  谢秋霆气呼呼地差点拿扫帚赶人。他知道妹妹有心上人,他希望妹妹嫁给心上人。
  秋旎拦住他,笑着说:“哥,这辈子我迟早都得成家的,早晚的事情罢了。”
  谢秋霆:“要是你委屈出嫁,哥宁愿养你一辈子。”
  秋旎眼泪花都快笑出来了:“我才不要你养呢,我要另外找个人祸害去啦。”
  但最终秋旎还是没有定下合适的人家。
  倒不是因为她心高气傲,而是三月的时候,有个突厥使臣团入京议和。
  那突厥使臣团自称愿意年年进贡牛羊布匹,以求两国交好。
  他们提出的唯一请求是让皇帝嫁个公主给他们。
  小皇帝犯了难,他自己才刚成婚没多久,公主还嗷嗷待哺。先皇更是子息凋敝,他仅有的两个姐姐俱已成婚。
  紧接着,使臣团提出倒也不必非要个公主,他们瞧着镇国公府的大小姐就不错。
  小皇帝这回主意就下得奇快——这和他不议了!
  要打架就打架吧。
  他知道,他这表妹是他姑姑姑丈的掌上明珠。他真要敢把人嫁去突厥,明儿他皇爷爷说不定就会哒哒哒地从行宫冲回来复辟。
  突厥则表示就这个条件,要议就议,不议就拉倒。
  小皇帝:“不议就不议,打架就打架,谁怕谁?”
  两厢争执得最厉害的时候。
  秋旎站出来了,她说:“我长于皇家,受天恩厚禄,愿为君分忧。”
  太上皇、谢怀琛夫妇、谢秋霆和灿灿,还有那俩小弟弟,轮番劝她,她也不为所动,打定主意要嫁去突厥。
  众人哪里不知道她这是情伤受得大发了,心如止水。
  这么冲动地做决定,往后可是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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