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还在观望。”镇国公是什么人?栉风沐雨,和皇帝一起打江山的人。朝堂之上呼风唤雨,四海诸侯闻风丧胆的铮铮铁骨。
谢家要财富有财富,要权势有权势。以谢家的地位,谢怀琛就算是尚公主也不为过。
现在,陆晚晚出现在他们面前,长得娇柔可人,性子温温婉碗,气度雍容沉静,没一处挑得出来毛病。唯独,家世不好,只是个五品文官的女儿。
谢家要同陆家结亲,无异于陆家娶贫户女子。
他们当然会犹豫。
陆建章得出了结论。
沈盼点头:“没错,谢家在观望,在犹豫,咱们晚晚是好,但比晚晚好的女子,世家贵女中就没有了吗?若细心点寻,也是有的,彭侍郎家的千金就很不错,只不过她没有机会在谢夫人面前露脸罢了。
寒门多破事,镇国公夫妇心里定是这么想的。晚晚大方懂事,愿意为妹妹出力,所以谢夫人敬重她。可若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因为咱们的家事去劳烦谢夫人,你觉得她还会这么敬重晚晚吗?
更何况晚晚已经开口求了她,结果咱们因为钱的事情反悔,那么谢家肯定会轻视晚晚,她在谢家,就彻底没了尊严。没了尊严,这门婚事还能成吗?”
陆建章后背冒出了冷汗。
沈盼的话是淬了毒的刀子,扎在他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父亲,你不用考虑我,反正我和谢小公爷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情。”陆晚晚委委屈屈地说。
陆建章听了沈盼的一席话,醍醐灌顶了。又见陆晚晚这么委屈,心想,沈盼说得没错。不能让谢家低看了陆家,否则这门婚事定然不会成的。
而现在谢夫人虽没明说要陆晚晚配给谢怀琛,可她对陆晚晚的喜欢却不假。
他从谢夫人的眼中看出了毫不逊于亲生母亲对女儿的关怀和疼爱。
还有那小公爷,京城谁不知道他平时都是用下巴看人,竟连着两日亲自送她回家。
要说他对陆晚晚全无意思绝对不可能。
既然如此,为今之计他最应该做的就是抬捧着陆晚晚,将她捧得贵气逼人,让谢家无法忽视她的光芒。
陆晚晚聪明,又全心全意向着自己这个父亲,她嫁进陆家,肯定能最大程度为自己牟利。
如此一来,既巩固了陆晚晚在谢家眼中的地位,又解了陆锦云和宁家的僵局。
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这笔钱,给得不亏。
“好,我拿钱给你,你去帮我办这件事。”陆建章忍者割肉刮骨之痛,传来账房,支两千两银子给陆晚晚。
办学慈善,谢夫人最喜做这些事。让陆晚晚去办,谢夫人肯定会帮她,两人往来密切,有助于增进感情。
陆晚晚噙着笑:“是,父亲。”
过了会儿,琼枝进来禀报,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沈盼道:“老爷,你最近为家宅的事忧心不已,我让厨房做了银耳莲子羹,静心去火,你要不要用点?”
陆建章眼底闪过几分满意:沈盼谨小慎微,在宅子里说不上几分话,她又呆板,没什么风情,以前他看都不想多看她两眼,现在才发现,原来她是一朵解语花。
他越发地恨陈柳霜,她善妒、恶毒,又张扬,自从将她抬为夫人,她就越发高高在上。教出陆锦云那样的女儿,简直可恶。
反观沈盼,处处能忍让,和陆晚晚相处融洽,俩人亲热不过,哪像她,一点当家主母的气概也没有。
年轻的时候,她还有几分姿色,可现在?近四十的人,年老珠黄,哪有年轻貌美的五姨娘鲜嫩多汁。
一想起五姨娘,他下腹便骚动起来。
“不了,我还有事,要回书房。”
糟心的事情好不容易处理完,他也就没心思再陪妻女共享天伦,还是先去五姨娘那儿快活一番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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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陆建章,沈盼长吁了一口气。
“晚晚,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为什么要帮陆锦云?还让我跟他说这些话?”沈盼悄声问:“你还真打算建学堂送给宁家?”
陆家上下,唯有陆晚晚是她的依靠,她怕她一时糊涂养虎为患。
“当然不是。”陆晚晚道:“我今天去国公府,根本没有提陆锦云的事情,不仅现在不提,以后也不会提。”
沈盼略微松了一口气,只要陆锦云爬不起来,便不足为惧。
“可是老爷那里你要如何交代?”沈盼又很担心,她要了两千两银子,要是陆建章怪下来,还不得剥了陆晚晚几层皮。
陆晚晚微笑:“放心吧,我已想好应对之策。”
她的微笑,单纯中透出几丝狡狯,莫名让三姨娘心安。
这两千两银子是陆晚晚要的。
李云舒在外奔走访查,需要银子傍身。
所以她借为陆锦云说话,敲诈了陆建章这笔钱。
上一世,在宁家成亲前夕,宁家在青州修学堂,办私塾,纳宗室子嗣入学。
陆晚晚有足够的信心诓骗住陆建章,让他以为那所学堂是他送给宁家了。
他死要面子,定然不会去宁家对峙。
晚间,银子就送到她房中。
她摸着微凉的银子,笑出了声:“花着别人的钱果然不心疼,两千两就为陆锦云求个前程,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让月绣找人将两箱银子抬去了李云舒那里。
这笔钱本就是给他准备的。
月绣道:“要不然天黑送过去?这会儿怕惹人耳目。”
陆晚晚摇头:“不,就现在送过去,最好让陈柳霜和陆锦云都知道。不然,怎么气死她们呢?”
傍晚,风声果然传进了陈柳霜的耳朵里。
陆建章那么抠门的人竟然给了陆晚晚两千两银子。
他从来没对自己这么大方过!
难道陆晚晚真的会巫蛊之术?对陆建章施了法?
“她肯定背着我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陈柳霜端着她高贵优雅的态势,声音中却透出蚀骨的冷意,她惶恐得很。
不彻底铲除她,陈柳霜坐立难安。
陆晚晚知道了岑思莞是如何死的,她们之间的窗户纸被彻底捅破。不是敌死,就是我亡。
陈柳霜绝不会坐以待毙。
院外竹影婆娑,风掠过竹叶,声音沙沙的。
一道黑影踩着沙沙的竹声穿过陈柳霜院子的小门,径直来到后院。
风轻正在廊下熬粥。
以前这些事情压根不用她做,下面那些巴结主母的人上赶着做这些杂事。如今世道变了,主母遭到主君嫌弃,连带着下人遭罪,底下那些二等丫鬟就敢不给她好脸色。
她又愁又闷,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出头?
“风轻妹妹,做什么呢?闷闷不乐的,是不是想哥哥了?”黑影闪到她面前,眼神炽热地在她身上流连。
风轻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听出是他的声音,啐了他一口:“呸,我还当是谁呢?是你这登徒子,你不在前院当差,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男子色眯/眯地瞅着风轻:“我的好妹妹,哥哥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你是不是也想哥哥了?”
风轻白了他一眼:“我说王总管,这春天到了,猫儿狗儿的发情也就算了,你怎么也到处发/情?”
这男人名叫王彪,三十六七,是陆家前院的总管。为人下流又恶心,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以前成日和谢嬷嬷家的儿子厮混在一起,出入烟花柳巷,欺压下人丫鬟。
谢嬷嬷一家被打发回了允州乡下,他也就收敛了几分。正因如此,素了好长一段时间。这会儿瞧着一只母猫都想上去云雨一番。
更别提风轻这么个娇滴滴的小丫鬟。
不过风轻一向看不起他,粗鄙不堪,从没个好脸色。
王彪倒也不恼,摸了摸下巴,嘿然直笑:“我的好妹妹,哥哥只是见了你才这样,要搁别人,我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风轻没理他,径直进了小厨房:“夫人等着你呢。”
王彪这才不舍地将眼神从她俏丽的身段上挪开,进屋去找陈柳霜。
屋里的丫鬟陈柳霜早就支走了,她今日要和王彪说的事情不宜让更多人知道。
“夫人。”王彪见了陈柳霜既不行礼,态度也算不上恭敬,嬉皮笑脸地大咧咧找地方坐下。
陈柳霜意外地宽宏大量,没跟他计较,只问:“你来的时候没让人看见吧?”
“当然没有。”王彪皮笑肉不笑:“我王彪办事,夫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说罢,他又问:“夫人今日找王彪来又有和贵干?”
他特意将“干”字拖得长长的,旖旎风情又令人想入非非。
“你闭嘴!”陈柳霜轻咬贝齿,恨恨道。
王彪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走上前,欺身压住陈柳霜,右手搂着她的腰,用脸颊去贴近陈柳霜的鬓边,深吸了口气,叹道:“你身上还是那么香。”
陈柳霜恼了,伸手去推他:“正经点,今天找你来是有要紧事找你。”
王彪反手捉住她的手。陈柳霜虽不再年轻,但保养得宜,双手还跟葱白一样滑溜。他捉到嘴边,轻啄了一口:“什么事?”
陈柳霜厌恶地抽回手:“帮我找一伙人,把陆晚晚杀了。”
“大小姐?”王彪眼睛转得溜溜的,在陈柳霜身上扫了一圈:“一个乡下来的丫头你都忌惮?这么多年主母白当了?”
陈柳霜现出恼怒:“少说风凉话,你就说到底帮不帮?”
“以咱们俩的交情,我怎么可能不帮你。”王彪笑得诡异。
“那就好。”
“不过,这东西,你得给我备好。”他搓了搓手。
陈柳霜眸光锋利落在他脸上:“知道,我早就备好了。”
她将盒子递给王彪。
王彪掀开一条缝,满足地半眯着眼睛:“还是夫人懂我。不过这一次,我还要一样东西。你给我了,我才能帮你。”
“混账,你竟然敢威胁我!”陈柳霜绣眉紧蹙,眼底蕴了炙热的火焰,几乎能将王彪烧死。
王彪不以为惧,微笑道:“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再说了,这回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又不是上次那糟老头子,价码高些也无可厚非。”
“你……闭嘴!”陈柳霜恼羞成怒,不想再听他继续说下去。
这个人知道了她太多的秘密,又是个寡廉鲜耻的货色,真要逼急了,他当真敢鱼死网破。
为这种人折进去,不值当。
再纠缠下去,无非是两败俱伤。
“你还想要什么?”陈柳霜权衡利弊,先退一步。
王彪嘿然直笑,逼近陈柳霜,单手搂过她的肩膀,下/身狠狠一顶,将她逼退了半步:“夫人,小的最近素了好久,就想吃口荤的。”
陈柳霜觉得无比恶心,用力去推他:“王彪,你疯了,这是什么地方?你也胡来?”
王彪右手上移,停留在她胸口,狠狠抓了一把。
风韵犹存的娇娘闷嗯了声。
随即,王彪松开手,半是戏谑半是嘲弄:“这不是听说老爷最近都宿在五姨娘房里,夫人门户空虚,所以小的特来安慰夫人。”
陈柳霜啐了他一口:“王彪,你别得寸进尺,把我逼急了,咱们就来个鱼死网破。”
王彪松开她,不屑地笑笑:“就你?还有胆子跟我鱼死网破?”
顿了顿,又说:“你这手感可大不如从前了,果然,女人老了,就不是滋味,半老徐娘跟嚼腊肉差不多。你也别装清高了,当年你死乞白赖钻老子被窝的时候,我可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别提裤子就不认人。就你现在这水准,脱干洗净我都懒得摸一下。我要风轻,明天你把她送到老子屋里来,否则,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把你以前那些陈年旧事抖落出来。”
说完,他把盒子夹在腋下,走了。
陈柳霜平白被他羞辱了一番,又气又恼,银牙咬碎,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想起往事,她对陆建章和岑思莞的恨意便多了几分。
当年分明是她先和陆建章相识。
陆家是寒门,陈家也是一般人户。只不过陈家有一门贵亲——表亲岑家。
岑思莞的父亲是她表叔。
岑家在允州一向有乐善好施的美名,对穷亲戚也很大方。
那一年,陈柳霜在岑家的接济下开了家绣庄,陆建章日日到绣庄门口摆摊卖字画。
久而久之,两人便相识。
陈柳霜见这酸秀才文采斐然,为人呆板木讷,长相又俊秀高大,待他也便不同。
陆建章当时的家境,别说是女人,连条母狗也知道他家没吃的,不肯去他家。
好不容易有个人对自己青睐相加,他自然甜言蜜语哄着她。
哄得陈柳霜花心乱颤,双双钻了芙蓉帐。
两人约定好,过些时日陆建章便上门提亲。
陈柳霜等啊等,盼啊盼,却等来岑家要让陆建章当新姑爷的消息。
她不顾一切去找他。
他仍是哄她,骗她,说他是穷怕了,只想借陆家高登,心中惦念的只有她一人。
他承诺会好好安顿她,待到京城站稳脚跟就接她过去。
陈柳霜当时不过十七八岁,年少懵懂,又委身于他,自是没有别的法子,只好点头答应。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心眼通了窍,知道自己无权无势,陆建章早晚有一日会抛弃自己。
她得为自己谋生路。
于是,她告诉陆建章自己怀孕了。
陆家几代单传,陆建章不可能不在乎他的孩子。
果然,他喜不自禁,将她搂在怀里,兴奋地吻遍了她身上的每个角落。
“霜儿,我定不负你。”
这是他的承诺。
说来岑家和陆家这亲结得也奇怪。以岑家的身份地位,岑思莞何至于嫁给陆建章这种寒门子弟?
可偏偏,她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