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我要去读书了。”胤祥低声说，说完这话他快速地跳下台阶，像是不给她看他的红脸。
柔琳看着他飞也似地跑了，无奈着。谁让阿哥们都是练过武的，跑起来像火车，哪里是她能追得上的。
由于时间紧促，她来不及吃早饭了，自己剥开了十三爷送来的蛋，一口吃了下去。
瓜尔佳氏给她准备好去见皇帝的衣服。柔琳换上新衣服，再出发。
太后娘娘身边的人来过话，知道她要去皇帝那儿，让她不用惦记着去太后那里请安了。即便如此，柔琳走之前，不忘对留在屋里的人说：“等会儿姑姑过来，让我屋里的冰给太后娘娘挪过去。”
反正她今天可能都回不来了，冰放在她这里浪费，不如挪过去孝敬皇奶奶。
夏竹机灵地回话道：“奴才知道了，姑姑来奴才和姑姑说，五公主心里始终惦记着太后娘娘。”
站在旁边的瓜尔佳氏面带微笑，对于柔琳的做法很满意。
这一路又走去皇帝的地方。
来来回回走那样几趟，不用再有人带路，她都轻车熟驾了。
到了皇帝那里，皇帝留了梁九功在那里等着她，对她说：“皇上上朝去了，五公主。皇上说了，五公主请到皇上的书台上给皇上抄书。”
皇帝爹把自己的书桌让给她抄书了。柔琳一个禁不住地打抖，不紧张都得紧张了。
走进皇帝的书房。里头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书摆放得整整齐齐，四处充斥着好闻的书香气。对于书，柔琳是非常喜欢的，只可惜，她那屋里由于是公主的闺房，没有几本书。
她那双眼神溜到了旁边立着的博古架上。那上头，不止放有书，还有叫她特别痴迷的各种文玩古物。知道那是皇帝的藏品，她不敢碰一下，看一下都得掂量着。
陪着她的梁九功默不作声把她的一举一动都收进眼里。
“五公主，请。”梁九功指了下前面那张大书桌。
柔琳走到书桌后面。
古人抄书，不是坐着的，是站着的，所以没有给她备椅子。她只得深深吸口气准备受罚了。
梁九功站在书桌的角落里挽起袖管，帮她磨墨。
纸笔，墨水，都给她备好了。
看着眼前漂亮极了的古代纸，柔琳心疼着差点儿下不了笔。一只手扶着自己另一只手的袖子，那只手拿起了毛笔，柔琳开始一字一字认真地在纸上写着。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半夜的月光，被清晨的太阳所覆盖。
早上的风带着清新的空气，祛除了夜晚的阴沉。可以听见屋外的喜鹊一个劲地叫着，鸟儿一只一只在皇宫金碧辉煌的屋檐上跳动着。它们无拘无束，似乎比宫里的人都活得潇洒自在。
因此，在这深宫里的人，无论是谁，看到喜鹊，都是非常高兴的。
康熙负着手从上朝的正殿回来。张英跟在他后面走着。
两人一路看到了屋上的喜鹊。
康熙停下步子，望着喜鹊眼睛带笑，摸了摸自己嘴巴上的小胡茬。
张英感觉得出他的心情挺好的，不像昨晚传说的说是宫里阿哥们和公主出了大事儿。
书房里头，梁九功两只尖锐的耳朵一下子听出皇帝回来的脚步声，对柔琳说道：“五公主，皇上回来了。”
柔琳认真地写着字，似乎并没有听见他说话。
梁九功见她似乎是听不见，一瞬间给愣住了。要说宫里的阿哥们公主们，认真读书的也不少。然而，能像柔琳这样做到心无旁骛的，皇上来都不知道的，只能说是稀有再稀有了。
外头的康熙反而好像听见了他的提醒声，对张英挥下手说：“走，进去看看。”
张英一直默默跟在他后头不敢出声。
一边走，一边康熙对张英说：“你那儿子，叫张廷玉。”
“是，皇上。”张英点着头回答。
“他准备啥时候来朕面前参加殿试？”康熙问。
可见，张廷玉早已名声在外了。
张英的面色呈现出小心谨慎的神色，答道：“他本该是明年参加会试。”
“明年，你不是明年要做主考官吗？”
“回圣上。是的。”
“这般不凑巧。”康熙的语气里流露出一丝惋惜说。
张英不太清楚皇帝忽然关心起他儿子的原因。当然，他知道康熙爱才，每年最关注科举，每年各地方出什么才子，康熙都要一一问过。
“何时带他来朕面前，让朕瞧瞧。”康熙说道。
张英一惊：这——他儿子现阶段只是个举人。
康熙望了他一眼。
从皇帝这个眼神里，张英明白了些什么。是听说，他儿子昨天晚上和出宫的阿哥们碰上了面，并且露了什么馅。
两人一前一后刚要走进书房。前头又来了人。
张英回头看，见到是皇宫后宫的妃子佟佳氏以及佟佳氏的侄子舜安颜，鞠躬道：“臣参见娘娘。”
佟佳氏当然是要先对着皇帝行礼，道：“奴才给皇上请安。”
一同来的舜安颜跪了下来，对皇帝行了大礼。
“平身。”康熙说。
这对姑侄俩才起身。
康熙对他们两人说：“朕早膳没有吃饱，你们呢？”
佟佳氏马上答：“奴才还没有用早膳。”
“刚好。”康熙笑着对她和其他人说，“一块吃。”
能和皇帝一块吃饭，那是皇帝天大的恩赐了。
虽然对于本来就是皇帝后宫里一员时常有机会陪皇帝吃饭的佟佳氏来说，并没有什么。可这顿饭的意义，对在场的舜安颜和张英就非同寻常了。
康熙为何突然这样做。在场一帮人正想不明白。
书房里头，梁九功见皇帝要进来了，正要走出来叩首喊话。
康熙摆下手，阻止了他出声，带人进去了书房。
其余人尾随康熙进去。
前面立着的十三岁小姑娘，一身亮亮崭新的旗装，让人觉得是耳目一新，仿佛一阵春风吹进了屋内。康熙走过去，站定在书桌面前，低头看着纸上的字。
张英、佟佳氏、舜安颜踮着脚尖跟随皇帝看着那字，知道皇帝带他们来，肯定是为着这事儿。
果然，没过会儿，皇帝转头先问大学士张英：“张爱卿以为这字如何？”
“字体端正。”张英抱着袖子回皇帝的话说。
“中规中矩！”康熙举着手指头训斥他。
你不能夸一下或是贬一下吗？
明知道皇帝揣着这样的心思，可张英哪里敢。都知道，康熙现在对于这个五公主，好像一会儿喜欢一会儿生气的，让人抓不住头脑。
佟佳氏和舜安颜更不敢出声。
舜安颜的那双凤眼，静悄悄地落到柔琳的脸上。
她清秀的脸庞，素净而安然，仿佛是一朵云彩一般，自发着像彩虹一样的光。她手里的那支毛笔，一划一顿的赵，自成一阵风一样。
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写字能有如此气势，自成风采，确实挺难得的。
所有人没多久发现，眼前这个小姑娘好像全身心都在写字里面了，居然对他们的说话声罔若未闻。
康熙的眼睛小眯了起来，在女儿这张脸庞上看了看。
柔琳的额头上早累出了层汗。
写字，尤其写毛笔字，要用到力量，特别费力的。像她这样从半夜过来写字，写到现在早没有力量了，只得勉强坚持着。更别说，她早饭只来得及吃了个十三爷给的蛋。
终于又写完了一个字，手没有抖，没有浪费的皇帝这张美丽的宣纸。柔琳轻轻自个儿叹出一口气，满意极了。
听见她这句叹气声，康熙不由在喉咙里发出一声笑。
皇帝的笑声灌入耳朵的瞬间，柔琳抬起头，乍看到皇帝爹那张脸，她一个惊魂不定差点儿往后退。好在她稳住了，急急忙忙放下手里的毛笔饶过书桌，向着皇帝磕头：“女儿给皇阿玛请安！”
“被朕吓着了？朕是妨碍你写字了。”康熙自己若有所思地说着。
柔琳哪敢说是，道：“没有。女儿没有注意到皇阿玛来——”
“抄的很专心。朕自认都没有你专心。”
这个皇帝爹很会调侃人。柔琳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反正跪着不抬头对了。
“昨儿晚上你径直来到朕面前，慷慨而言，今儿怎么变成缩头乌龟了？”
耳听皇帝爹没有打算很快地放过她，柔琳只好回答道：“皇阿玛让女儿抄书，女儿在抄书而已，不知道说什么。”
她确实不知道说什么好。
康熙像是憋住一丝笑，道：“行了，朕不为难你了。你平身吧。”
柔琳站了起来，皇帝的命令她不敢不从。
康熙继续说：“朕夸你一句都不行吗？”
柔琳一听，又想跪下。皇帝的这个夸她承受不起。
“专心读书写字是好事。朕夸你就是夸你。”康熙不让她跪，道。
皇帝霸气到夸人家人家都必须接受。
柔琳想抬起袖子，擦下额头的汗滴滴。
“朕看你刚才叹气声，是自己的字写得漂亮了是不是？”康熙问她，实在好奇她刚才那声叹息。
柔琳如实回答道：“回皇阿玛，女儿担心弄坏了皇阿玛赐给女儿抄书的纸。”
哎？
康熙和在场其他人皆一愣，不就一张纸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谢谢亲们的营养液和留言，谢谢！！！昨儿我居然忘了是七夕——可以补说七夕快乐吗？
第21章
皇帝平常赐给人家的东西不多吗？皇帝给的赏赐金银珠宝都有。何必在一张纸上做文章，那会显得很装模作样的。
想到此，康熙微微睨了睨眸子。
柔琳真没有在纸上故作文章，只是她从现代来的，知道古纸珍贵。
关于宣纸的起源，传说是起源于东汉，其实不是很正确的。真正的宣纸，是在明清。到了明清，有钱人多了，盖了大房子，看着白色的墙面需要挂点什么长的东西，才有了宣纸。
按照以前，纸是需要接起来的，一张没有那么大的尺寸。所以像王羲之的那幅字帖，那么小，正是因为如此。
眼看康熙在等着她说话，柔琳如实答道：“皇阿玛，古有桑皮纸楮皮纸。到了皇阿玛治理下的盛世，青檀皮做成的宣纸改进盛行，文人雅士写意山水，笔墨挥洒自如。然而，如果论用来写小字书法，无论写的小楷或是小行草，无疑是古纸更为吃墨，为写小字最佳。”
康熙的眼皮子眨一眨，无非是又被这个女儿的博学给惊到了。
说到写字用的纸，不是深究着如何写字的人根本不会研究这个。估摸着，隔壁学字的几个阿哥，与她同龄的几个阿哥，都不知道这个门道。
这样说来，这女儿昨天晚上揭穿王羲之赝品的事儿应该是真的了，靠得她自己的真本事。康熙的手摸着自己的小胡子仿佛在回味着什么。
站在他后面的张英惊讶的眼睛也在柔琳这个小姑娘的脸上看看。昨晚的事传回来，他原以为是自己儿子帮的这个小公主的忙，原来不是？是这个五公主自己辨认出来的赝品，没有他儿子的半点成分在。意识到这点的张英心里起了一阵波澜。
至于佟佳氏和舜安颜，两人都不算是什么文人雅士，不是专研书法的行家，真不知道什么写小字书法用的古纸之说，两个人可谓是听得一脸的云里来雾里去，不过有一点他们可以肯定的是：康熙听得懂！
只要是康熙听懂了小姑娘的话，结果将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了。
佟佳氏的脸上露出了笑颜，手心里轻轻捏一捏帕子。
舜安颜看了一眼身旁小姑姑的表情，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去。
“嗯，你说的，朕听了是明白，又不甚明白。”
听到皇帝爹这话，柔琳感觉得到皇帝爹又要调侃她了，于是低头谨慎地等着皇帝说话。
哪里想到康熙那一眼瞥到她额头上像是冒出来的汗珠后，不由一乐，挥下龙袍说：“走，用早膳去。”
实际上，康熙是想，你这个皇帝爹的眼里，买几张古纸不值钱，哪有金银玉石宝贵。感觉女儿拿纸做文章是有点儿矫情了。但是后来看着这个女儿认真的表情，康熙心里的想法变了。这个女儿，真不过是如同她一开始说的那样，怕糟蹋了纸。
所以说不能光看纸的价钱，而是要看纸对于文人的价值梦。
这个女儿很喜欢读书，喜欢写字，喜欢文化。正合了康熙的心头大好。
柔琳看着皇帝爹不再拷问她了，心里自然先松口气。皇帝什么心思，她真不敢捉摸。
等她回过神来，听明白皇帝要她一起用早膳时，她一惊，浑身汗珠子又得冒出来了。
可怜她这个现代来的吃货。这两天不用陪长辈吃饭，自己一个人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吃饭，用着御膳房提供的古代极品美食，她吃得悠闲自在，完全不知道古代吃饭的礼仪在哪里。
话说，皇帝怎么还没有用早膳？
不对的，康熙上朝前肯定吃过一点了。现在再吃，不过是想和自己叫来的人借着吃饭多说点儿话。一帮陪同的人都知道他的心思。
于是这里头，完全没有怎么吃早饭真正肚子饿的人，估计只有她一个人。
意识到这点的柔琳，感觉得到自己肚子里貌似咕咕叫。她努力忍了忍，但是肠鸣音不是她能忍了就不叫的。
某双眼睛，貌似是听见了她的肚子声回头冲她眯了下凤眼。
柔琳望回去，见这个佟家族男子一双凤眼里似笑非笑的。如果按照以往，她可能会觉得这人是在取笑她，然而当昨晚上看见他和她哥站在一块后，她明白了一件事儿。
他那双眯着的凤眼不一定是在笑在嘲讽，那只是和她哥四爷一样一层障眼法。在这个深宫里，勾心斗角比比皆是，不把自己藏深一点哪能行。
见到她的眼神淡定地望回来，舜安颜心头怔了一下似的。那一刻，他居然是被这个小姑娘看穿了什么吗？
旁边小姑姑望到他身上，他急忙收起自己的目光，不能露出半点馅儿。其实，今儿皇帝让他和他姑姑来，他自己也在猜着怎么回事。可能是皇帝知道了他昨晚出去了，碰上了阿哥们公主们，想再从他口里了解什么。一如张英被叫到这里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