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看过前次的化验报告,也很纳闷:“这种病的成因很复杂,可能发生于慢性骨髓炎、肾盂肾炎、结核病、慢性肝炎、自身免疫性疾病的基础上。也有可能是电离辐射、接触工业或农业毒物造成的。您之前患过慢性感染疾病吗?”
“没有,我一直很健康,三个月前刚做完全身体检,没查出毛病。”
“那您最近长时间近距离接触过有毒辐射物品吗?比如农药和化学制剂。”
夏蓓丽沉思着,一一排除种种可能,迷雾萦绕的眼珠陡然一亮。
“上个月有人送了我一盆风水阵,那石头是绿色的,一片片像书本叠在一起,我把它摆在床头,有时看见它在黑夜里微微发光。”
医生警惕:“听您的描述应该是某种矿石,很多矿石都有辐射,带荧光的辐射性更强,你赶快把它扔掉吧。最好报警查一查送您风水阵的人,我大胆猜测一句,他的动机很值得怀疑啊。”
此言一出,夏蓓丽像被索命厉鬼掐住咽喉,恐惧正式开枝散叶。
心想假如医生知道送礼人是她的亲女儿,定会截去那后半句推测。
回家的路上助理为她的病情恛惶无措,提议立刻找专家制定治疗方案。她充耳不闻,一心急着破案,到家后直奔卧室,今早还摆在床头上的风水阵已不翼而飞。
“刚才汪秘书来过,说替董事长取文件,走时拿了好几包东西。都是熟人,我就没问是什么。”
保姆吭吭哧哧回答女主人质询,觉得她脸上的震惊与癫狂恰似台风过境,布满泥泞般醒目的痛楚。
这时姜秀娜匆匆进门,她挂念母亲的诊断结果,在公司主持完工作会议后立即赶回,见面先问:“妈妈,医生怎么说?严重吗?”
夏蓓丽凝视女儿,坚信她不会与歹人同流合污,凭强大的意志力严锁愤怒,平静道:“你别慌,妈妈暂时还没事。”
“那你得的究竟是什么病啊?”
夏蓓丽默默递上化验报告,“急性骨髓瘤中末期”等字样击碎了姜秀娜的魂魄,登时泪如泉涌。
“妈妈,你怎么会得这种病呢?”
病痛仿佛发生在她身上,逼迫她虚弱地倒伏在母亲怀中,抓住她的衣衫,如同身悬绝壁者死死攀住细藤。
夏蓓丽抚摸她的头发,安慰:“人有旦夕祸福,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呢。有病治病,还没到最后一刻,不要悲观绝望。”
姜秀娜赶忙擦干泪水,抓住她的手说:“我们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大夫,如果需要移植骨髓,就把我的换给你。”
夏蓓丽微笑点头,隔了一会儿说:“刚才你爸爸派汪秘书来家,把你送我的风水阵拿走了。”
见姜秀娜惊讶无语,又问:“那风水阵其实是你爸爸买的,是吗?”
“……是。”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爸爸说你不信这些,又正和他斗气,要知道是他送的一定会当做垃圾扔掉。”
夏蓓丽笑意惨然,心脏像在刀锋划过,怨恨比血浆浓稠。
姜开源急于摆脱困境,想用她的尸骨做救生梯。利用姜秀娜做帮凶,纵使行迹败露也能阻止她追究,真是秦桧卖蜈蚣,人恶货也毒。
与蛇共舞,必遭蛇吻,她与这男人相处二十多年,也曾预感会受其反噬。此时已遭毒手,慌乱悔恨无济于事。
“你爸爸可能知道我生病了,觉得那风水阵不灵验,想拿去找买家算账。你劝他消消气,那些搞玄学的基本都是骗子,赌的是愿者上钩,他自己甘愿上当,再计较有什么用呢?”
同是大奸大恶之辈,她比姜开源有原则,能守住为人母的底线,行若无事地表演大度,先保护女儿远离战场。
几天后她罹患血癌的消息开始在网络风传,知情人士层出不穷,连她的病历表和就诊的医院一一曝光,幕后必有推手。
人们起初怀疑这是姜家捏造出来转移视线的假消息,后经多方证实,都改口说小三狐狸精遭了天谴,提前点蜡祝她早日呜呼哀哉。
对待此事心情最为矛盾的还数洪万好,他毕生的耻辱都来自这位前妻,也赞同绝症是对其以往恶行的惩罚,可真到了收缘结果的时候,又狠不下心看她丧命。
踌躇数日悄悄找洪悦商量,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去医院探望夏蓓丽。
洪悦性格随他,也早存了这个心思,见父亲起头立马应承。
“要不要叫上阿爽?”
“二妹跟夏蓓丽没感情,中间又隔着冷阳,说出来只会给她添堵,就我们两个人去,也别让家里人知道。”
这晚父女各自找借口外出,会合后来到夏蓓丽所在的医院。
听说他俩前来,夏蓓丽有些惊奇,考虑一阵让保镖放行。
见面后生疏、矛盾、隔阂调制成的难堪有如胶水牢牢封住两位访客的嘴,那难以言喻的眼神逼得夏蓓丽很不耐烦,粗声问:“你们是来看笑话的吗?”
洪万好无奈埋怨:“你怎么就不能把人往好处想想呢?你我是恩断义绝了,可阿悦到底是你的亲女儿,听说你生病她很担心,让我陪她来瞧瞧。”
他羞于承认对她的关心,拿女儿做借口。
洪悦体量父亲,放下对生母的埋怨,柔声问候:“你怎么样了?医生说该怎么治疗啊?”
夏蓓丽漠然而视:“你不是不认我这个亲妈了吗?假惺惺的做给谁看呢?”
洪悦热脸贴了冷屁股,羞耻地将头侧向一旁。
洪万好忙替她辩护:“孩子是真的关心你,你病得再难受也别皂白不分啊!”
夏蓓丽冷笑:“我病得再厉害,脑子也是清醒的,还没忘记你们过去说的那些绝情话。你们是不是打量我快死了,装模作样来示好,好从我手上赚些遗产?”
洪悦恼怒:“你太过分了!都说重病能让人醒悟,没想到你还抱着这么大的恶意揣度我们!我今天真是来错了!”
她劝父亲别再自讨耻辱,抬脚时被洪万好拉住。
“大妹,你再听我说两句话,老豆最不喜欢欠债,特别是感情债,跟这女人之间有一笔帐不交代清楚,这辈子都不能安心。”
洪悦听出这笔账与自己有关,静下来等他倾诉。
洪万好看一看夏蓓丽,对她说:“你结婚时家里没什么积蓄,老豆骗你们说帮人做了几个大工程,分到四百万花红,替你买了婚房。其实那些钱都是她出的。”
他伸手指了指夏蓓丽,搅乱洪悦的神色。
“阿琴和你嫲嫲要是知道这事,心里肯定不痛快,老豆只好瞒着你们。你当初能风风光光出嫁,住上新房子,全都多亏了她。她是没亲手抚养你,对你不够关心,但并没有完全不尽当妈的责任。常言道吃人一口,报人一斗,你受了她的恩惠就该感恩,以后别再记恨她了。”
做好人,恩恩怨怨要分明,听完父亲揭秘,洪悦无语凝噎。迟疑片刻,上前向夏蓓丽深鞠一躬,哽咽道:“谢谢你,妈妈。”
堆积如山的怨恨不会一笔勾销,这番言行是为了缓解她和父亲的心理压力。
洪万好又郑告夏蓓丽:“阿悦对你误解我替你澄清了,她现在知道你帮过她,向你道谢,今后就不会再欠良心债。做人最怕临了时还遭人怨恨,尤其是被自己的孩子怨恨。我没法改变阿爽对你的看法,但阿悦估计不会再恨你了。你如今这么惨,我也犯不着再补刀,以前的事就都算了吧,你好好养病,要是能洗心革面真心忏悔,老天爷兴许还能放你一马。”
他越说越哀切,鼻子发酸眼眶发涩,怕失态,拉着洪悦告辞。房门忽然打开,姜承望堵路质问:“你们来做什么?”
疗养近一年,他通过植皮手术治愈了腿伤,但损毁的肌肉筋腱无法复原,步姿较常人明显蹒跚,终生都走不出残疾人行列。
洪万好见了他愈发伤情,结巴道:“我们没干什么,就是过来看看你妈妈。”
姜承望对他们的敌意都来自对母亲的保护欲,沉声道:“我妈妈需要静养,请你们回去吧,以后别再来了。”
洪万好窘促点头,忍不住问候他:“你身体怎么样?伤都好利索了?”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还问什么?快走吧。”
姜承望的烦躁是最有效的驱逐令,赶走不速之客后他坐到床前关问:“妈妈,他们没对您无礼吧?”
他小心翼翼捧着夏蓓丽的手,不敢用力,母亲体内的血小板指数已低至警戒线,稍微一碰皮肤就会大面积瘀血。
夏蓓丽正在品味洪万好方才的话,对比姜开源的卑鄙狠毒,这前夫可谓仁至义尽。
她望着儿子,首次产生以德报德的念头,认真问:“小望,你对洪万好有什么看法?”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抽空写了一章,等我明天回家,6号就能恢复日更了。故事已进入最后的高潮(这次会高潮很久),姜夏这对蛇蝎夫妻的相杀戏份即将展开~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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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上次的身世纷争以来,母子间绝口不提此事,眼下被突然问及,姜承望感应到母亲的用意,不慎暴露抵触情绪。
“又不熟,感觉和陌生人差不多。”
有些话说太急未免残忍,但夏蓓丽自知来日无多,任何事都得抓紧,用另一只空着的手覆住他的手,二次发问:“你应该看得出,他很想认你这个儿子,妈妈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姜承望克制不住反感,扭头遮掩:“那是他的事,我只有一个爸爸,不接受其他人做父亲。”
提起姜开源,夏蓓丽怨毒噬骨。这渣男胆敢凶残加害,她岂容他安享天年,更不可能让儿子认贼作父。
“小望,经过那么多打击你怎么还不清醒?你受伤以来姜开源不止没关心过你,还修改遗嘱剥夺你的继承权,你回家他也避而不见,早就不把你当儿子了。我住院这些天,你看他来过吗?现在我们母子就是他的眼中钉,他巴不得我们早点消失啊!”
以上事实姜承望都亲身体验过,但善良人不擅恶意度人,依然天真地为父亲找理由。
“那天我打电话告诉爸爸您的病情,他有吩咐我好好照顾你的。这一年来福满堂动荡不断,爸爸工作太忙脱不开身,再说家里那些变故中他都是受害方。自己辛苦养大的儿子突然变成别人的种,哪个男人能安然接受呢?他对我们有不满我都能理解,也请您多些宽容。”
他在冷欣宜那里栽过大跟头,心灵受创,肢体伤残,仍未学会对身边人保持猜疑戒备,薄薄一层温情面纱就能令其失去辨识力。
这让夏蓓丽颓丧倍增,联想到精明世故的冷阳,她觉得儿子就像真空包装的鸡蛋,一接触空气就会腐烂。
冷忆梅那样蠢笨都能生出八面玲珑的儿子,当年我击败她不费吹灰之力,竟在这件事上一败如水。
她燥恼缩手,惨白的脸现出愤怒火苗。
“我看我真是聪明过头了,才会生出你这么蠢的孩子,看人的眼光差到极点,不是瞎子胜似瞎子!”
“妈妈……”
“当初我说冷欣宜在利用你,你死活不听,非要埋头往她的圈套里钻,活活把自己的腿搞瘸,直接气死你嫲嫲,还让所有人发现你不是姜家亲生的。都说挨一棒,学一招,这么惨痛的教训还不能使你开窍?究竟什么时候才肯听我的忠告!”
她不想给儿女留下终生阴影,是以隐瞒姜开源的罪行。姜承望正如她所说缺乏慧根,看不破恶鬼的画皮,还幻想帮父母化解矛盾。
夏蓓丽收回他的选择权,严肃而急躁地说道:“我给你两天时间,两天后我会叫洪万好再来,到时你如果还不跟他确认父子关系,往后也别来见我。”
姜承望委屈焦灼,含泪争辩:“妈妈,我知道您对爸爸有意见,不想让我做他的儿子,可也得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啊。我跟洪万好根本没感情,您强迫我认他做父亲,实在太难为我了!”
“我都是为你好,现在没法跟你解释,等时间长了你就会明白。”
“妈妈!”
“够了!妈妈没多少精力给你浪费了,两天后给我答复,别再让我失望。”
夏蓓丽了解儿子,等不到他回心转意,想先取得承诺换自己安心。
姜承望又被奉献精神击败,无条件依从母亲。
两天后,洪万好接到夏蓓丽邀请,支身来到她的病房,进门时带着满满的狐疑拘谨,小心问她:“你找我干嘛呀?”
夏蓓丽一反常态,和气地请他坐下,友好的注目礼令他拱背耸肩,不敢正视,及到听她开口说话,额头已涌出汗珠。
“好久没这样心平气和地聊天了,认识的这几十年里我们好像都在吵架,谈话内容全是埋怨和诅咒。”
他照例当成讽刺,抢辩:“我从没主动挑过事,每次都是你先骂我。”
女人轻笑:“我历来不想为无聊的人和事费心费神,却偏偏和你这个我最不屑一顾的人做了夫妻,惹上一身冤孽债,这辈子都没能摆脱。现在想起来还很窝火。”
“我也是,恨自己眼瞎,拼命犯贱倒贴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落得狗血淋头,家破人亡。我老豆肯定到现在还在怨我呢。”
“你把自己说得再惨,我都认为这一切全是你自找的,谁让你死缠烂打逼我嫁给你,我失去的一点不比你少。”
连遭讽刺,洪万好放松不少,善意劝说:“你今天是想跟我大清算?劝你省点力气吧,都病得不人不鬼了还不消停。”
夏蓓丽自嘲叹息:“你我之间的帐是算不清了,我已经决定当做死帐销记。两个女儿早归你了,小望是意外出现的争议资产,我不能把他留给姜开源祸害,想让他认祖归宗,不知你有没有把握认领。”
惊喜太刺激,洪万好不敢轻信。
“你没耍我?真肯把儿子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