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承望已知晓夏蓓丽前天去找洪爽送祝福,接连碰壁一事,这会儿请洪爽吃饭是想替母亲修补遗憾。他了解洪爽的心态,只字不提前情,靠撒娇套取心软。
洪爽不愿双方的关系再有进展,任凭他如何讨好卖乖,仍不改原则,12点一到准时去办正事,发短信通知冷欣宜自己已经到了。
“请稍等,我马上出来。”
收到回信,她翘首注视图书馆大门,不多时,缓步出入的人群里插入一个快走的倩影。
她料定是冷欣宜,片刻后,堆起的笑容被惊异击中,那身着白色连衣裙,宛如清涟芙蕖的女子竟是那日在邻居天台邂逅的小姐姐。
一般人还可能是巧合,二者同有哑疾,是两个人的概率太小。
恍惚中,对方已翩然而至,张望的眼神很快停泊在她脸上,突然闪现的诧异带出了结论。
洪爽上前一步求证:“请问……是冷欣宜女士?”
她努力维持笑意,冷欣宜亦然,轻轻点一点头,眨眼恢复常态,随之而来的灿烂甜笑发自内心,拿起手机按出两行字,递到她眼前。
“你是A行同舟路分理处的员工?”
洪爽忙说明来意:“是,我是代表单位来向您道歉的,上次由于我行员工的粗鲁举动让您很生气,我们领导已严厉批评并惩罚了那个人,并对员工制度进行了大力整顿,希望能取得您的谅解,以后继续光临,支持我们的工作。”
本已彩排自如的说辞被意外扭曲得生硬造作。一些杂念病毒般入侵,让她的思绪像遭受强烈干扰的电视屏幕,不住浮现乱七八糟的色斑。
冷女士住我家隔壁的话,冷阳也一定住那儿了。那混蛋竟然只与我们一墙之隔,以后还能经常遇到!
想象今后与极品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光景,她只想立刻搬家。
冷欣宜将她的异常当做紧张,和蔼地摆摆手,再用手机传话。
“不要紧,我听说A行组织员工为那名患病学生捐款,昨天已向学生家送去3万元善款,那天我虽然很不开心,但能迎来这一结果,让坏事变成好事,我真的很高兴。这也不是你的错,你不必感到抱歉。”
她仿佛一团暖雾氤氲开来,屏幕上死板的黑体字也被辉映得柔和多情了。
初见时洪爽便很喜欢她,眼下见识过她良好的教养和风度,确定这姐姐是冰壶秋月式的人物,若非冷阳夹在中间膈应人,真要对她相见恨晚了。
她尴尬惋惜地笑了笑,又被冷欣宜误解为腼腆,亲切地递上新讯息。
“没想到我们是邻居,那天谢谢你借我衣架。”
洪爽忙客套:“那种小事没什么啦,也谢谢你送我们的煎堆,很好吃。”
冷欣宜回复:“我在街口的黄记早点铺买的,听说很有名。”
“是啊,那是家老店,我从小吃到大,别看煎堆做法简单,很考验火候和发面技术的。技术到位炸出来的煎堆才又大又圆,稍微掌握不好,煎堆不但瘪瘪的很难看,壳还会裂开呢。”
洪爽靠聊天缓解慌窘,未在冷欣宜的欢快里找出杂质,不禁疑心:“昨晚我那样修理167,冷姐姐如果知道了,没道理还对我这么和气,难不成167还没来得及告状?”
冷欣宜不会说话,同不懂手语的人交流,表达信息务必精炼,下一段文字写道:“我觉得我们很有缘,有空的话,中午我想请你吃顿饭,可以吗?”
洪爽是代表A行来求原谅的,冷欣宜就是她名副其实的上帝,提出邀请怎可拒绝,忙不迭说道:“应该我请你,我这里正好有两张自助餐券,一起去吧。”
餐券是她准备的礼物,只买了一张,计划临时改变,等下得多买一张了。
冷欣宜不想让她破费,忙按手机写回复,姜承望不请自来,落落大方地向她们打招呼。
“爽姐,你约的人就是冷老师吗?”
两个女人都有些懵,只见他笑盈盈分别介绍:“冷老师,爽姐是我中学时代的师姐,跟我很要好的。爽姐,我前些天在图书馆找书,头顶的书架上突然掉下来这么厚一摞精装书,要不是冷老师及时推开我,你可能已经参加完我的追悼会了。”
说罢向冷欣宜笑道:“冷老师,刚才听你们说要一起吃午饭,大前天是爽姐生日,我正想补请她一顿生日大餐,不如我们三个人一块儿去,让我做东道,好吗?”
洪爽听他夸大与自己的关系便兴起疑窦,等他积极向冷欣宜发出邀请,谜团顿解。
男人动起花花肠子就是藏不住尾巴的狐狸,看他那冰箱都关不住的热乎劲,让他寄情的好风光想必在眼前了。
冷欣宜颜值气质俱佳,不会说话固然是硬伤,可对魅力折损有限。
姜承望这种富二代见多了姹紫嫣红,偶尔也想拿空谷幽兰尝鲜。洪爽怀疑他存着这种心态,不能坐视他染指良人,立即插话:“我和冷姐姐要谈正事,你别来捣乱。”
姜承望转身拉住她的胳膊往一边带,他长年一厢情愿亲近她,可未曾有过冒犯举动,这次失态表明他真的急了。
“爽姐,拜托帮帮忙,我被冷老师拒绝两次了,这次再不成功,自信心都会碎掉。”
原来连续拒绝他的女人就是冷欣宜。
洪爽冷刺:“你在打什么歪主意?连残疾人也不放过?”
姜承望化身冤枉的代言人,急急辩解:“你认识我十多年,听我干过无良勾当吗?我的青春基本献给了学习,只谈过一次短暂的恋爱,从来很尊重女性,发誓对冷老师没半点恶意,只想跟她交朋友。”
“谁信你啊,男人上赶着跟女人交朋友,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我承认是对她有好感,想进一步交往,但绝没有不良企图。爽姐,君子成人之美,作为朋友你也希望冷老师的交际圈良性拓展吧?”
洪爽对姜承望的冷淡主要针对他的家庭背景,客观评估其综合素质称得上男人中的优等品,待人也比较真诚。
冷欣宜是残疾人,生活所面临的困难比健全人多,得到姜承望这样的人脉,今后定能多一份助力。
她权衡利弊后先警示男方:“你清楚你家的情况,你爸妈绝不可能同意你和残疾人谈恋爱,你真对冷姐姐有好感就别起异心,那样只会害人家。”
姜承望点头保证:“这个我明白,我不是轻佻浪荡的人,没有非分之想。就是很喜欢她,看她有点生理缺陷,很想做她的朋友,能有机会帮助她。爽姐,你行个方便吧。假如一旦发现我有不轨企图,把我碾碎了包肉粽都没问题。”
他的解释唤起洪爽一些记忆:这人中学时是有怜香惜玉的嗜好。诸如下雨天把伞借给女生,自己淋雨回家;主动为生病的女同学抄笔记;让家里暗中资助贫困女生上大学,高中毕业后还写信鼓励她们……
夏蓓丽曾如数家珍地向她夸耀儿子的善行,盼她接纳这个好弟弟。
洪爽据此认为姜承望接近冷欣宜是固态萌发,姑且不论他这种心理的由来,结合以往的情形看,应该无歹意,对他的信任提升到了九成,愿意顺水推舟。
她尚未表态,冷欣宜走过来,向她举起手机:“洪小姐,如果你想让姜同学跟我们一块儿吃饭,我不会介意的。”
她和姜承望不熟,但对这礼貌友善的青年无恶感。观察洪爽和他交谈的情形,判断二人交情不错,以为洪爽碍着她才不让姜承望同行,主动为她解除顾虑。
姜承望大喜,轻轻碰了碰洪爽左手臂,微弱的触感里起码携带十吨重的恳求,到底赢得她的首肯。
“先说,太贵的地方不行,我怕以后还不起你这份人情。”
姜承望提了三个去处全被否决,思索数秒给朋友打电话,临时问到一家网红店。
那家新店是他朋友参股的,听说在美食网站上评价不错,消费档次适中,距离也不远。
洪爽问过冷欣宜意见,乘着姜承望的车去往那家店。
姜承望的座驾是辆20多万的帕萨特,根本配不上他豪门阔少的身份,证明夏蓓丽吹捧不虚。姜大少在英国呆了五年,当真浸染了几分贵族风范,能做到低调俭朴内敛。
洪爽仍在意方才的心事,途中试探冷欣宜:“冷姐姐,紫檀树街上的家家乐超市是我家开的,以后你要买东西就去那儿,我给你办张专属的七折优惠卡。”
她不过借此挑起话头,前排司机擅自接嘴:“是啊,冷老师,爽姐家的超市货品齐全,价格公道,请你以后多去照顾她家生意啊。”
洪爽喝令他闭嘴,笑对冷欣宜:“昨晚我在超市遇见你弟弟了,看他买了一些茄子和调味料。”
冷欣宜些许惊讶,写字问:“你认识我弟弟?”
洪爽由此推测冷阳没向姐姐连名带姓介绍自己,给出模糊答案:“那天他来我们银行,我见过他,这事你知道吧?”
冷欣宜点点头,含笑写道:“他起初没跟我说,前天A行的人联系我,我才知道他去找你们经理做过协商。他说事情很顺利,他一出面就解决了。”
洪爽能看出她刻意压制的骄傲,这姐姐想必觉得自家弟弟很能干,对他在银行的恶劣行径一无所知。
又见她写道:“昨晚他打包了很多菜回家,有一份牛腩煲很好吃,我们想试试加点茄子进去味道怎么样,就让他去买了。”
冷阳打包菜品是洪爽亲眼所见,关心重点是他有没有将昨晚的风波告诉姐姐。
为此,她设计了一个小套路,先透露冷阳在那家粤菜馆替她买单的讯息。
冷欣宜疑惑,委婉探问:“看来你们已经是好朋友了。”
洪爽干笑着问:“他有没有跟你提过我啊?比如昨天我们见面的事。”
见对方微笑摇头,顶在胸口的气团终于消去。
照这么看,167真没跟冷姐姐告状,是自知理亏,良心发现?
不对,就算钉在十字架上那极品也不可能忏悔。冷姐姐这么明事理,知道他干的那些破事定会生气,为这个他才不敢没吭声,看来极品也有弱点嘛。
第12章
网红店生意爆满,等号的顾客在门外排起蛇阵。姜承望通过朋友预定了座位,步入店门,一股浓郁的鸡汤香气如同厚厚的被子蒙过来,仿佛能渗透进人体每一个细胞。
门外的展板介绍“山珍鸡煲”是这里的镇店菜,照这香味看名不虚传。
来人都夸好香,洪爽却心生异样,这味道香得太不寻常,大概来路不正。
没证据还不忙下定论,三人点了菜,等菜时姜承望抓紧时间找话题,问冷欣宜是如何与洪爽认识的。
见她要写字,忙说:“我这周突击学了些手语,你用手语,我或许能看懂。”
学习目的显然是为了方便与她的交流。
冷欣宜和他认识不过半月,闻言吃惊,随手比划:“你怎么突然想学手语呢?”
姜承望没把洪爽晾一边,向她翻译:“冷老师问我为什么学手语。”
说完似模似样地比手势回答:“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学一学,今后兴许用得上。”
他有意掩饰真实动机,不给对方增添心理负担。
冷欣宜又比划:“我和洪小姐是邻居,就租住在她家隔壁。前几天我在天台晒衣服,衣架不够,她主动借给我,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
表达的信息量大,动作相应地复杂,洪爽像在观赏舞蹈,看得眼花缭乱,问姜承望:“你看得懂吗?”
姜承望笑道:“我连猜带蒙理解一下,冷姐姐说她现在住在你家隔壁,前不久在楼顶晒衣服,你借了衣架给她,然后你们就做了朋友。冷老师,我说的对不不啊?”
他能正确领会意思,已超越初学者水平,冷欣宜赞赏:“你很聪明,刚学几天就懂这么多了。”
洪爽见她竖大拇指,明显在夸姜承望,听他笑脸如蜜地显摆:“冷老师夸我聪明。”,轻笑奚落:“看出来啦,你小子没少花功夫啊,记住刚才的保证,心思得用在正道上。”
她言辞委婉,姜承望仍怕冷欣宜见疑,忙一边比着手语一边问她:“冷老师,听说你是上海人,父母都在上海吗?”
冷欣宜落寞一笑,回答:“我妈妈去世了,爸爸也早已经离开我们。”
在她心里父亲已经死了,听姜承望翻译“父母双亡”也未纠正。
洪爽得知冷阳是她仅存的亲人,姐弟相依为命,而她还是单身。
寻思:“冷姐姐这么温柔漂亮,研究生学历,还能应聘到大学图书馆上班,条件相当不错。即便有点残疾,也不至于三十岁还没有男朋友。她爸爸死得早,估计以前没少帮妈妈照顾弟弟,想必和冷阳的感情很深,为照顾他才迟迟没解决个人问题。”
如此一想,也就难怪冷阳会不择手段地维护她,替她出气了。
又听姜承望问冷欣宜:“你弟弟多大了,工作了吗?”
洪爽对后一个问题感兴趣,耐心等姜承望翻译:“她弟弟和我同岁,目前正准备创业。”,听罢暗自分析:“这么说167是无业游民了?我说他怎么成天那么闲呢。”
姜承望另有好奇点,接着问:“冷老师,听图书馆的人说你以前在上海当公务员,是份很好的工作,怎么想到辞职来榕州呢?”
冷欣宜迟疑片刻,比划:“我弟弟想来广州发展,不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上海,所以带我一块儿来了。”
洪爽和姜承望都觉这理由牵强,残疾人能考上公务员多不容易,真为姐姐好就该陪她留在上海,而不是让她抛却旱涝保收的铁饭碗,随自己到异乡开启前途未卜的创业历程。
洪爽推测实情与冷欣宜的说法相反,是冷阳这个裙角仔太依赖姐姐,迫使她放弃原有的生活,跟到榕州来陪伴他。
自私自利的衰仔,我要是有这种弟弟,保证天天拿拳头教导他。
冷欣宜见他们的提问渐渐深入,心生回避,反问姜承望:“你快参加工作了,打算干什么呀?”
姜承望坚持使用生疏的手语:“我家开了个小工厂,叫我回去帮忙。”
姜家信奉财不露白,向来告诫姜承望不可贸然对外暴露家世。
姜承望成年后也意识到富贵出身往往引来别有用心者,日常交际中努力隐瞒身份,老师同学和普通朋友都以为他家境小康,天天吃着福满堂出产的调料、饼干、果汁、汽水,却不知与他们的少东打过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