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斟自饮,神态颓废不似伪装。
洪万好设身处地一想,姜开源目前的处境确是人生之大不幸,想来任谁身陷其中都会万念俱灰。
他做不出痛打落水狗的狠事,觉得众人拾柴火焰高,已足以烧得渣男尸骨无存,自己拿出些宽和态度还能为家人积点阴德。
犹豫片刻,举起酒杯递到他跟前,见他不解,冷脸道:“你不是要请我喝酒吗?快给我满上啊。”
等杯子注满,端在手中说:“姜开源,我这辈子受得罪有一大半都是你给的,按真实想法,我也不能原谅你。可看在你替我养大小望,对他还算尽心,我就把怨恨打打折,今后不再诅咒你了。现在阿丽病重,看样子也没剩多少日子了,你好歹念着夫妻情分,多给她点关心爱护,别让她走得太凄凉。”
后半句话也是他此番前来的目的,姜开源讥笑:“你果然还对那女人余情未了,我就不明白她都把你害成这样了,你怎么还爱得起来?”
他立刻慌窘烦躁:“我那不是爱,是同情……算了,这些事越说越乱,喝酒喝酒。”
酒这玩意百搭,能同知己好友畅饮言欢,对上冤家仇人,也是清算旧账的促进剂。
他们相互拿旧日的矛盾吐糟,陈述当时各自没说穿的观点看法,从对方的面相嫌弃到性格,明明势不两立,最后竟都笑哈哈喝到烂醉,感觉痛快淋漓。
“阿好,当初我抢走你老婆,现在你抢走我的儿子,这算不算扯平了?”
“扯平?早得很呢,你霸占我师父的家产,想悔过,就赶紧把福满堂还给阳仔,这样师父和梅姐才有可能原谅你。”
“他都不认我这个爸爸了,我凭什么还去倒贴?真要交给他,也得等我死了以后。”
“你这是耍无赖,那你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我看看还得等多久。”
“这可说不准,先看阿丽死后会不会找我索命吧。”
“嗯?她干嘛找你索命啊?”
洪万好脑子里酒气氤氲,没能为这句话解码。
姜开源醉意惊退三分,怕自己酒后吐真言,赶忙叫来两个保镖,吩咐他们送客人回家。助理问他要不要撤掉剩菜,再添些粥点,他的胃是很难受,命人叫餐厅送一盅老火汤过来。
汤水随叫随到,装在精致的瓷盅里,香气四溢。
他揭开盖子晾了晾,舀一勺品尝,舌头被酒精虐待久了,沾到鲜甜的汤汁彷若重生,味道出奇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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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家人见洪万好醉醺醺回家,自然要问缘由。他此刻毫无防范意识,直言刚和姜开源见面喝酒。在曾淑琴看来这无疑是变本加厉地冒犯,当晚搬去洪巧卧室过夜,早上叫醒丈夫,坚决同他离婚。
儿子死性不改,郑传香再也使不出迂回的法子,只好以退为进,先将他轰出家门,给儿媳腾出一段冷静期。
洪万好灰头土脸地去弟弟家借宿,洪爽帮他传递行李用品,见面后也责备他做事没分寸。
洪万好后悔不迭,向她讲述与姜开源的谈话内容,说此人似有悔意。洪爽嗔他老实好骗,回家转述与冷阳,冷阳也说这是姜开源的苦肉计,不用给他眼神。
到了第二天下午,这场小闹剧竟掀起大风波。市公安局刑警队的警察找到洪万好,询问他前晚与姜开源会面的情形,同时告知惊人消息。
那天夜里姜开源突然腹痛恶心,呕血不止。送医抢救,诊断病症为消化道出血,心律失常、血压升高。医生起初判断是过量饮酒,饮食不当造成的出血性肠胃炎,用常规手段治疗,却未能缓解病情。病人后续出现急性脑炎、肺水肿等高危症状。院方组织专家紧急会诊,怀疑病因是中毒,进行各种化验,查出是摄入导致的TA(这个字被禁了)中毒。洪家人随即报警,警方查访案发前与姜开源有过接触的人员,其中洪万好与姜开源有仇,存在作案动机,是重点盘查对象。
“洪先生,到您走的时候,现场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没有,我走的时候他一切正常,还吩咐手下送我回家。”
洪万好因这突发意外惊悚疑惧,答话时神色慌张,不知不觉加重自身嫌疑。警方尚未找到罪证,不能对他采取措施,谈话结束便离开了。
洪万好赶忙通知冷阳,冷阳大吃一惊,火速找关系去医院探查,而媒体也已获悉风声,当晚抢先发布了若干真假掺半的新闻,姜开源中毒病危的讯息一夜间传遍全国。
到了次日,冷阳得到准确情报。经全力抢救,姜开源暂无生命危险,但摄入的TA元素剂量过多,严重损害了神经系统,目前已出现反应迟钝、情绪不稳、严重认知障碍等痴呆现象,病情还可能进一步恶化。
此时姜家兄妹正直观面对姜开源的现状,他们精明伟岸的父亲躺在床上,四肢像千年老树的虬枝扭曲成怪异的形状,五官也歪曲变形,不断淌出涕泪口涎。听他们遑急哭喊,只发出含义不明的怪声,眼看已是废人了。
父母连遭不测,兄妹俩的精神不堪重负,姜承望自制力强还能维持稳定,姜秀娜已在持续痛哭中失控。听说父亲中毒前曾与洪万好见面饮酒,认定他就是凶手,离开医院直奔冷阳的餐厅,闯入他的办公室要人。
“洪万好在哪儿?快叫他出来!”
冷阳了解这大小姐的炸、药、包属性,冷静应对:“你找我岳父做什么?”
“别装了,这两天的新闻都在报道爸爸中毒的事,你会不知道?下毒的人就是洪万好!”
姜秀娜神色癫狂,若有武器在手真会冲动行凶。
冷阳面不改色道:“我岳父正在配合警方查案,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你不能信口污蔑无辜者。”
“当天就他一个外人见过爸爸,不是他还有谁?洪家和我们姜家有深仇大恨,洪万好经常说狠话威胁爸爸,现在又有你这个孽种撑腰,我怀疑就是你指使他加害爸爸!”
洪爽和父亲闻讯赶来,正好听见姜秀娜厉哮指控,气恼呵斥道:“姜秀娜,这里不是你的地盘,你少在这儿撒野!”
姜秀娜的杀气越过她扑向洪万好:“洪万好,你这畜生敢给我爸爸投毒,我要杀了你!”
洪爽替父亲挡驾,抓住她的双爪警告:“你再发疯我就报警了!”
“正好,我也想叫警察来抓这个杀人犯!”
冷阳走过来抓住失去理智的女人:“你先说姜开源现在怎么样了?”
他的一切举动在姜秀娜看来都恶意十足,眼眶里燃烧血泪,目光带上腐蚀性:“你想知道爸爸的病情,是准备看笑话,还是生怕他死得不够快?告诉你,就算爸爸不在了,你也休想得到福满堂,我会让你们一个个生不如死!”
洪万好觉得自己领到了倒霉的团购券,苦道:“姜秀娜,我知道你很孝顺你爸爸,可这件事真的跟我没关系。那天是你爸爸叫我去酒店的,我就跟他聊了一会儿天喝了两瓶酒,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具体情形我都跟警察说清楚了,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不认罪的话都被姜秀娜定义为狡辩:“谁会信你的鬼话!那天爸爸统共只见过你一个外人,他身边的保镖助手都跟随他多年,对他忠心耿耿,除了你,没人会害他!”
“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对天发誓,绝没干过一点昧良心的事,信不信由你!”
姜秀娜热血冲脑,甩不开冷阳,乍然低头猛咬他的右手腕,一口下去皮开肉绽。
冷阳吃痛松手,洪爽愤怒地抓住姜秀娜,用耳光打散她的疯癫。
“衰女,你发神经就算了,还想当疯狗吗?!”
这一幕落在刚进门的姜承望眼中,他追赶姜秀娜累得气喘吁吁,目睹此情疲累全消,急忙护住险些跌倒的妹妹,怒腾腾责骂在场三人:“你们太过分了!”,再单独喝骂洪爽:“你凭什么打我妹妹!”
洪爽不愿与他敌对,忍气解释:“她在这儿发疯捣乱,还咬伤我老公的手。你自己看看!”
姜承望看清冷阳流血的伤口,可并不内疚,他和家人所受的伤害比那重得多。
姜秀娜哭着揪住他的衣衫提醒:“哥哥,就是这个人给爸爸投毒,这些人都是一伙儿的,都想害我们家破人亡!”
洪万好觉得姜承望逼视他的眼神利如催毛断发的刀剑,焦急辩解:“小望,你别听人胡说,我真没害过姜开源啊!”
姜承望的良知还有余额,能镇住怨恨,冷声道:“我不会错怪任何人,相信警方会还原真相。等查出凶手,不管是谁,我都绝不饶恕他。”
冷阳不愿做无用的对峙,再上前打听情况:“姜承望,听说姜开源脑损伤严重,有可能痴呆,是真的吗?”
他接住姜承望冰冷的眼神,恍惚听到刺刀入肉的轻响。
“看你这么急切,是巴不得他痴呆了。”
“……你误会了。”
姜承望忽然冷笑:“也对,你还没得到福满堂,假如爸爸神志失常,你的野心就更难实现了,所以真实想法是盼他早点死。”
洪爽最不能见冷阳受屈,立即代他驳斥:“姜承望连你也要随便诽谤人吗?”
她成功挑起火星,落在姜承望冒烟的情绪上,引发爆炸。
“我本来不想跟你们这些自私冷酷的人讲话!为了保护娜娜才不得不走进这个令人厌恶的地方!这一年多你们为了金钱利益,不停兴风作浪,不断把我们家推入绝境。如果是外人,我也无话可说了,但你们从血缘上讲都是我们的亲人啊,怎么能处处不留余地,非要把我们搞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他重新面向冷阳,激动到面目狰狞:“爸爸当年根本不知道有你这么个儿子,并不是故意抛弃你的。我听他的秘书说,自从你们取得联系后,他一直希望与你相认,让你做他的继承人。我在福满堂上班期间,爸爸经常批评我办事不利,我知道自己缺乏经商才干,老是让他失望,每当看到他因为我的失误闷闷不乐,就很惶恐自责。等得知你和我们家的关系以后我才明白,爸爸当时那么郁闷并不止是出于对我的失望,他一定在想,自己明明有个聪明能干,可以委以重任的儿子,却一心拿他当仇人,他在因你的无情难过啊!”
充沛的感情感染不了头脑清醒的人,冷阳平静地表达同情:“假如他真这么想,更能证明他唯利是图的本性。因为能力不足,就嫌弃亲手抚养的儿子,指望我这个痛恨他的仇人接班,他把亲情看得一文不值,只有你这种东郭先生才会觉得他可怜。”
姜秀娜听了这些不可饶恕的话,反应比兄长更强烈,嘶声吼骂:“冷阳你说得对,我哥哥是东郭先生,你别忘了咬残他双腿的恶狼就是你的亲姐姐!”
她招式准力道足,重提这桩无争议的罪过,对方顿时丧失攻击性。
然而姜承望漠视他们的愧疚,低声劝告妹妹:“娜娜,别说了。我们跟他们思维不一致,没法正常交流。回去吧。”
“不行,我要等这老畜生承认罪行才能走!”
洪爽被姜秀娜气得头疼脑热,粗声制止:“你别无理取闹了!我老豆没有罪,凭什么一再受你羞辱!”
洪万好不忍再让儿女斗气争执,诚恳地对姜秀娜说:“要不你叫警察来吧,真有证据证明是我毒害了姜开源,就让他们把我抓走。”
姜秀娜误会成挑衅,动粗前被哥哥用力抱住。
“娜娜听话,妈妈还在医院等你呢,你再不过去她会担心的。”
姜承望无奈用夏蓓丽牵制妹妹,将她的戾气转化为哭泣,渐渐放弃抵抗,跟随他颠跛的步伐离去。
洪爽找来急救药箱,见伤口颇深,劝冷阳去医院处理。
冷阳不愿费事,说用酒精消个毒,再贴个创可贴就好。
她用棉签蘸了碘伏擦洗血肉模糊的伤处,见他疼得呲呲吸气,不忍心下手。
“很疼吗?”
他轻笑:“我装的,想骗你心疼我。”
她知道这句话才是假的,动作小心再小心,替他包扎完毕,自己的脑门也浮出细汗。之后暂时忘却的担忧迅速归位,问:“这事太突然了,我的脑子至今还是懵的,你说毒杀姜开源的人会是谁呢?”
冷阳也没头绪:“他仇人不少,凶手应该是能通过他的死获利最大的那一个。”
“华夫?”
“有这种可能。”
这只是她的猜测,能确定的是他们的处境将更加被动。
冷阳认为焦虑无用,姜开源病重,福满堂内部不做好领导权交接必然出现混乱,决定先镇静地观望局势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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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洪万好期望警方快些破案,抓住谋害姜开源的凶手。如他所愿,不到一天案情有了进展,却变本加厉地将嫌疑集中到他身上。
警方通过秘密侦查,在他的汽车上发现了一瓶TA盐,再次对他提出传讯。
洪万好压根没见过那瓶剧毒药品,嘴笨说不出个所以然,只不停地喊冤。好在他的条件够不上刑事拘留,一昼夜后获释。
事发后洪家老少慌乱,都判定陷害者是凶手。
冷阳起初也这么设想,但很快发现这不是普通的栽赃嫁祸。
洪万好被传讯的当晚网上便出现详尽爆料,还引导网民将疑点朝他身上引,说洪万好毒杀姜开源是在替女婿出气,由此可见冷阳私下里曾向他表露过对生父的杀意……
泼脏水败坏名声,显是想借损害个人形象破坏他的事业。不见得是凶手,也有可能是商场对手所为。
实际上陷害洪万好和污蔑他的人有两拨,双方互为同盟,就是关佩珊和贺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