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佩珊难堪多过感激,想到他与姜家的关系便担心自己又将沦为上流社会的笑柄。
贺阳会看脸色,能猜到她的心理活动,尽量以善意的姿态问候:“关于你的家事我不便多嘴,但宴会厅那件事,我想我或许帮得上忙。”
关佩珊飞快抬起眼帘,正对上他诚挚的笑容。
“好家乡的刘董是不是榕州好家乡食品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刘尚志?”
“……是的。”
“他是不是找你们酒店承办企业交流会?”
“是。”
“那就是了,他也向我们姜董发送了邀请函,姜董去不去不好说,但你可以告诉谢董和香云其他董事,就说是我说的,那天姜董一定到场。这么重要的活动不可能改期,我想谢董听了会帮你教训小关总的。”
混职场谁还学不会狐假虎威?但姜开源这只大老虎也不是人人都能牵出来溜的。
人情值升级,关佩珊不禁对贺阳另眼相看,腼腆道:“你帮了我这么多次,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
贺阳笑道:“我也是顺便嘛,用不着客气,以后有需要尽管联系我。”
关佩珊笑微微点头,间隔两秒轻声补充:“你也是。”
此刻二人都产生一些类似宿命的感觉,但还不明白这代表什么。
近来阿辉为照顾住院的母亲时常请假,家家乐人手不够,遇上大宗进货下午就得提前歇业。不利情况也能带来点便利,那就是洪家人能聚在一处吃晚饭了。
饭前洪万好将曾淑琴叫进卧房,给她看洪爽穿婚纱炒牛河的照片,坦言夏蓓丽中午来找过他。
“她怪我没照顾好二妹,让她为了钱出去丢人现眼,在茶楼骂了我半个多钟头。”
曾淑琴被丈夫的窝囊样激怒,再补一通训斥:“她骂你你就受着?怎么不还嘴?骂不过通知我,我去帮你骂啊!”
她恶气难平,要打电话骂回来。洪万好夺过手机,叫她别生事。
“其实我这次能理解她的心情,看二妹这样我也很难受。”
女儿们是他的小公主,哪有公主去摆路边摊的?他自愧没能给洪爽足够的物质享受,逼得她用这种方式赚钱。
曾淑琴纳闷:“最近没听二妹说缺钱啊,她又不急着结婚,也不想买房子,就算想要贵重物品,用积蓄也够了啊,不至于到街边当小贩吧。”
她打算待会儿单独找洪爽问问,若真急需用钱就帮她想办法。
谁知到了饭桌上,洪欢先当起大喇叭,拿着洪爽的“牛河新娘”照满桌展览。
“今天看到的时候差点吓死我,二姐,你真有创意啊,打这种广告摆摊,一定很多人来买,赚了多少?别吃独食,要请客哦。”
郑传香吃惊,忙问洪爽:“二妹,你什么时候出去摆摊的?摆了几天啦?”
洪爽糗得要命,侧头回避父亲,斥责小妹多嘴。
曾淑琴也骂洪欢嘴碎,往她碗里夹了许多菜,让她多吃东西少说话,而后和蔼地问洪爽:“二妹,这照片是微博流出来的,我和你老爸也看到了。你缺钱应该告诉我们一声嘛,干嘛悄悄出去摆摊呢?”
洪爽无奈地放下碗筷解释:“缺钱的不是我,是方家。”
她完整讲述了帮阿顺卖炒牛河、借钱给方家兄弟以及到珍姐店里求摊位等经过,获得家人褒奖。
曾淑琴神经松弛,笑呵呵道:“这是好事,你该早说啊,害得你老爸无故被人骂。”
洪万好踩她一脚,掩去与夏蓓丽的摩擦,向洪爽乐道:“怪不得你嫲嫲说你这两次休假都一大早就跟阳仔出去了,她还怀疑你们在拍拖呢。”
郑传香忙反驳:“明明是你说他们在拍拖,怎么推给我呢?”
“不是啊,我记得就是妈说的嘛,我可没说过。”
“是你说的。”
“是妈说的。”
母子俩推来推去,都怕惹洪爽生气。
洪爽苦笑制止:“我真没和冷阳拍拖,万一有什么也会告诉你们嘛,你们每天这样瞎猜累不累啊。”
洪欢忍不住递交提案:“二姐,你嫌家里人乱猜,那干脆和167拍拖啰,反正老豆已经认定167是洪家未来的女婿了,你早点定下来,免得他老悬着心。”
不用老二出声,长辈们先训老幺挑事,实际却悄悄揣摩前者的神色,暗地里继续猜来猜去。
休息日洪爽又和冷阳来到珍姐甜品店帮阿顺料理小摊。
今天景象大异往常,店里坐满大学生模样的顾客,阿顺的摊位前人群接龙,众多学生立在街沿上人手一份炒牛河,吃得不亦乐乎,火爆景象已成奇观。
“爽姐,他们都是我的大学同学!”
阿顺兴奋地舞锅弄灶,脸上洋溢洪爽未曾见过的欢笑。
她惊奇四顾,忽被冷阳拍住肩膀。
“我昨天没告诉你就是想在今天给你个惊喜。阿顺的大学同学听说他在这里摆摊为妈妈筹钱,自发组织全系同学过来照顾生意,还准备做全校总动员,让榕医大的学生常来吃他炒的牛河。”
榕医大几万学生,每天来50个都能创造相当可观的业绩,这无疑是天大的喜讯。
洪爽到阿顺身边道喜,一个少女骑着自行车赶来,卸下篮子里的塑料袋向阿顺笑嚷:“方老板,河粉买回来了!”
洪爽认出她,忙问阿顺:“那是乔丽吧,她也来帮你了?”
阿顺羞涩甜笑:“她说无论如何都会等我,让我对自己和她保持信心,以后有空就会过来帮我打杂。爽姐,我没想到有这么多人肯帮我,多亏你和阳哥带给我好运。”
洪爽含笑摸摸他的后脑勺:“是你平时学习刻苦,人缘好,又用孝心打动了别人,才能获得这么多帮助。老话说得好,人有善愿,天必从之。你这么努力,你妈妈的病一定能好起来。”
正说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压近,领头的是个北方口音的男学生,挤到店门口向人群欢叫:“各位同学们,这些都是我在榕外的老乡,特地过来品尝阿顺的干炒牛河,请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
欢声响彻半条街,那男生从队伍里拉出一个女生向阿顺引见:“我这位老乡的男朋友是榕外的学生会会长,很吃得开。回头也在榕外帮你做动员,包你客源不断,生意兴隆。”
一旁吃牛河的同学插话:“阿顺的牛河很好吃,不用动员,多做宣传就会有人来了。”
附和者众,都说只凭这份美味他们就心甘情愿掏钱。
阿顺难为情,指着洪爽说:“我以前手艺没这么好,全靠爽姐指点,这摊位也是她和阳哥帮我找的。他们还借钱给我妈妈治病,都是雷锋式的大好人。”
一个促狭的男生大声揭发:“我知道,她是牛河新娘嘛,前天在网上看到过她炒牛河征婚的事迹,原来当时是在帮你摆摊啊。”
又问洪爽:“大姐你看起来不像35岁,怎么保养的?说出来我回去教我老妈。”
阿顺气恼警告:“爽姐才26岁,大嘴林你再胡说八道冒犯我的恩人,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
洪爽不想现场闹出不快,忙劝住他。
冷阳淡定吐槽那大嘴林:“随便想想也知道,这么正点的女人怎么可能到了35岁还单身?要不是她太挑剔,25岁前就被人抢购了。”
人们訇然大笑,几个机灵的学生为缓和气氛带头造势:“阳哥爽姐大好人,助人为乐活雷锋!阳哥爽姐大好人,助人为乐活雷锋!”
连喊数次其余人跟上节奏,一边拍手一边欢呼。
洪爽被热烈气氛烤红面颊,料想这群人已把她和冷阳当成了情侣,赶紧又急又臊地将珍姐拉到店外,向众人介绍:“这是甜品店的老板珍姐,多亏她收留阿顺才让他有了固定的地点摆摊,你们也该感谢她。”
新一波赞扬冲散了她的尴尬,珍姐凑到她耳旁笑言:“洪小姐,小冷这个办法真好啊,这几天我的生意好了很多,现在有这么多学生来,以后更不愁没顾客了。小冷太聪明了,嫁给这种老公,你这辈子有福了。”
她来不及否定,发现洪万好从人堆里挤进来,笑意常驻的脸冷冷清清,好像不太高兴。
她知道网上流传的“牛河新娘”照已令长辈们蒙羞,怀疑会受父亲责备,像桑拿房里淋冰桶,绷紧了全身每一寸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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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现在不知有多少人知道她是“牛河新娘”了,往后熟人们少不得议论。钱越传越少,话越传越多,编出谣言讽刺挖苦,最丢脸的还是家里的长辈。
洪爽乖巧赔笑,向洪万和保证再不出来做小摊贩。
“老豆,我来帮阿顺的忙,你都看到了,他已经摸到路子,以后不用我过来了。”
父亲从没凶过她,可她每次犯错都怕面对他,觉得他失望难过的表情胜过任何责罚。
冷阳见她像拼装错误的人偶,手脚都显得别捏,替她向洪万好打圆场:“好叔,这些都是阿顺的同学,专程从榕医大赶来支持他的,多亏爽姐肯带头帮阿顺,才带动我们这么多人一起支援,她真的善良又能干,绿皮萝卜心里美啊。”
阿顺也暂停劳作到洪万好跟前深鞠躬:“好叔,这次真要感谢爽姐,本来我们全家都绝望了,多亏她和阳哥搭救。我妈妈还让我和哥这两天收工后去你家正式道谢呢。”
洪万好扶起他,笑道:“阿顺你很能干,你妈妈有你和阿辉这两个好儿子已经算命好了。我今天也是来帮忙的,刚才看你炒的牛河很不错,但还能做到更好。”
他说完亲自上灶,洪爽忙让阿顺脱下围裙为他系上,小声问:“老豆,你不生我气啦?”
洪万好温言道:“傻女,你在做好事老豆怎么会怪你呢?帮人是想让良心舒畅,又不是图面子有光,被人笑话几句没什么。”
他的慈父形象从未崩塌,同样保持水准的还有高超厨艺,出招便不同凡响。
“你刚开始做怕掌握不好火候粘锅,就在每份河粉里加四分之一个鸡蛋拌匀,这就能防止粘锅了。油一定别放多,味道一腻就体现不出这道菜干爽的口感了。另外我们岭南人做菜喜欢生葱熟蒜,半死韭黄,韭黄半生不熟的时候是最香的,所以炒牛河,葱和韭黄要最后下锅。”
首先吃到洪万好炒制成品的学生连蹦带跳叫好:“大叔,你是专业厨师吗?这牛河比我在五星级饭店吃到的还好吃啊!”
冷阳抢先向众人高声宣告:“好叔以前是福满堂正宗传人,岭南厨王冷长生的嫡传弟子,一般五星级酒店的大厨都没他厉害呢。他已经隐退二十多年了,今天能尝到他亲手炒的菜算你们走运啊。”
福满堂名动天下,光环加身,洪万好顿受追捧,已经吃饱的人也重新排队以求品尝厨王高足的手艺。
洪万好隐姓埋名多年,不理解冷阳的高调,低声问:“阳仔,你怎么突然说我是福满堂的人?传出去怎么办?”
冷阳意气洋洋:“好叔,你今天来得正好,我就是想让他们到处传播,让外面人知道我外公有你这么一位爱徒。以后你有空常来,多赚点知名度,等到我开店时才好帮我壮大声势。”
洪万好听他算计到这层,夸他机灵,欣然卖力大干三小时,刚进货的25斤河粉销售一空。有家住本地的学生还把爱吃干炒牛河的父母领来尝鲜,造成供不应求的热闹场面。
晚上8点半小摊收工,阿顺清点账目,当天总营业额破5000元,真是难以想象的大丰收,洪爽等人替他高兴,累到腰酸背痛也值了。
白天太忙碌,深夜神经依然兴奋,洪爽起床到天台吹风,见冷家姐弟也在。
“我姐姐煮了绿豆沙,过来喝一碗啊。”
接到冷阳邀请,洪爽翻越铁丝网。冷欣宜起身让出小板凳,被弟弟按住。
“女士优先嘛,我站着好了。”
他将小板凳推到洪爽跟前,洪爽拒绝:“你刚坐过烫死了,我蹲着就行了。”
她当真端着碗蹲下了,一点不难为情。
冷欣宜忍不住偷笑,冷阳打趣:“爽姐,你是陕北人吗?”
“什么?”
“听说那边的人就爱蹲着吃饭。话说回来,现在的厕所也很少有蹲式的了。”
“你好恶心!”
洪爽窘怒,站起来一掌推倒他,冷欣宜掩口直笑,碗也端不稳了。
冷阳起身向洪爽称谢:“还是爽姐有办法,我姐姐这几天心情不好,我怎么逗她都没用,你一来她就笑得这么开心。”
洪爽连忙问候冷欣宜,冷欣宜摇摇头,比手语说:“我心情很好,是他多心了。”
洪爽已能看懂这类简单的手势,质问冷阳:“是不是你惹冷姐姐不高兴,所以心虚啊?”
“你看我天天惹你都没心虚,对姐姐就更不会了。”
冷阳很确定姐姐近日有心事,有如冬季的黄山,常被愁云惨雾笼罩。他想帮助她,却又不能强迫她吐露真情,只好默默观察。
入秋的花脚蚊咬人极狠,三人里洪爽的血最美味,不到一分钟胳膊腿脚起了几个包,痒得她四处乱抓。
冷欣宜下楼去取蚊香和止痒露,冷阳先用指甲帮她在大包上各按了一个十字,说小时候母亲也这样帮他们止痒。
“欸,你有没有发现带指甲印的包看起来很像叉烧包?”
“是有点像,你真喜欢做菜啊,什么都能联想到吃的。不过我听说在岭南叫人叉烧包就是骂人白痴。”
“……你嘴巴真毒,什么都能联想到骂人。”
看她依然笑盈盈的,冷阳揶揄:“平常这种时候你早就狠狠怼我了,今天这么大度,心情很好啊?”
“是啊,白天看到那些学生吃我们做的牛河吃得那么香,我真的好开心啊。能用一件简单的东西让人们交流感情,促进包容、关爱和理解,这就是美食最大的魅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