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她调查出真相的机会,放她释然的翅膀。
或许会飞翔...离开他。
苏若红了眼,捂住了脸,陈满微微一叹,起身离开。
偌大的病房,那样安静,苏若在很久以后才放下手,从兜里拿出一枚戒指。
对着着昏迷的萧烬...她把取下的戒指戴上,也拉过他的手,手指覆在她的中指上。
她想让他感受到它的所在。
“那些年,你我都失去所有,都一样孤独。”
“如果上天让我们相遇,不管是何是非,我都相信它的本意是让你我都找到归宿,让心安定。”
“但它势必也不会那么仁慈,只此你一人。”
“萧烬,我怀孕了。”
苏若说完,落下泪来,低头靠着床边,良久以后,她感觉到了有手指攥住了她的手掌...
————
“萧烬醒来了,你要输了。”
律妍慢条斯理喝着咖啡,朝对面的荆野露出动人的笑容。
荆野面无表情,淡淡道:“死人跟活人往往只差个呼吸而已,没太大区别。”
“是吗?我认识的荆野可不像是对局势判断毫无精准度的人。”
荆野:“我唯一没判断准的就是你会下场帮萧烬,作为我的前妻,我自认不曾苛待过你,离婚也是你提的,我想你会做出这种选择的唯一理由就是...你果然对萧烬有心。”
律妍一点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你是在给自己无端对他抱有敌意并发动进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恕我直言,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这个理由可不太光彩。”
他的表情阴冷低沉,凉凉道:“就是因为不光彩,所以不能忍,难道还能有其他理由?”
律妍倚靠椅子,好整以暇瞧着他,道:“论欣赏,我的确对他更青睐一些,但无关男女那点世俗破事,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他合作吗?”
荆野不说话。
律妍微笑:“在德国那会,我的确欣赏他,我的父亲乃至我的家族也考察过他,考虑让我们两个成婚,以此接管整个律家,我那天去找他了,他说律小姐,我们不合适。“
“当时我固然想法未必跟我父亲他们一致,却也没想过他会开门见山拒绝我,于是我问他为什么。”
“他的回答竟然是——因为你跟我是同一种人,都渴望掌握唯一的权势,并且也有能力做到。”
“你看,这就是他跟你不一样的地方。”
律妍的笑极有风情,又充满了女王般的强势跟尊贵,荆野沉默良久,才说了一句:“就是因为如此,你才想着放弃我,反跟他合作来对付我?若是如此,我岂不是很无辜?”
“无辜?”律妍轻笑了下:“也不见得吧,你们荆家好像一直把我们的婚姻关系定位错了——联姻,不代表吞并,你的家族胃口太大,想吞掉我整个律家,奥,我可不像那苏若小美人,那小美人对权势钱财无欲无求,也能忍别人不能忍,可我不一样。”
她双手交叠,脸上的笑渐淡,只剩下冷冽之意。
“我律妍从小到大可容不得别人半点欺辱我。”
“只有我想给的,没有别人能抢走的。”
荆野一时哑然,后说:“如果我说,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也不是非要图谋你的家族...你信不信?”
结果律妍:“喜欢我啊?”
荆野一怔。
律妍:“我知道啊,可那又如何呢。”
荆野还未说话...律妍转着咖啡杯,语气薄凉,“何家那姑娘也对你一片痴情,或许你也曾对她和风细雨过,可这男人的爱情就跟股市一样,那股价变脸连爹妈都认不出,转头她不就是连人带孩子都被烧成了干尸?”
这就不只是男人通有的野心问题了,而是作为一个人的基本底线。
他曾经能狠到这个程度,你还能期望他将来对你温柔良善到哪里去?
律妍从来没想过对这种可能下注。
荆野的脸色终于铁青了。
他知道律妍为什么跟他离婚,并毫不留情攻击他——因为她不信他,既然不信,就不会给自己跟律家留下祸患,所以她一定会联合萧烬把荆家干趴下,让荆家永远无力反攻。
他也知道何忧为什么会反水了。
萧烬、律妍加上何忧,这三个人联手起来,他的确不是对手。
这一局,败了。
彻彻底底。
荆野以谋杀罪被抓的一个月后,苏宏的刑期也判下来了,死刑。
那天,苏若在萧烬的陪同下去了监狱。
苏宏比从前憔悴了一些,但面对苏若的时候,还是那副阴沉又冷漠的样子。
“阿,没想到阿若你还能来见我呢。”
苏宏咧咧嘴,“倒是苏家人里少有的心软。”
苏若不理会他的嘲弄表情,只淡淡道:“爷爷昨天去世了。”
苏宏表情僵了下,后瞧着她,又扫过萧烬一眼,漫不经心说:“把苏氏给你了吧。”
“我没要。”
苏宏一怔,神色变得特别难看。
他追逐一生的东西,别人却不屑一顾。
就如她爸一样,
这实在是一种羞辱。
“你是来羞辱我的?”苏宏目光怨毒。
苏若对上他的目光,“不,只是给你转达下三个消息,这是第一个。”
“第二个是——你以为爷爷一直被你蒙骗,其实你要承认,在他那个时代,他的天资跟手段都远非你能比,我都能查到那个负责人身上,他会查不到?我说你的心太贪,不是因为你追求权势利益,而是你始终不知道自己也曾被人保护过,至少在我跟你之间,他选择了去庇护你。”
苏宏呆了,觉得好笑,又觉得...
“你是在逗我?苏若,如果你是想让我心里不好受,那你也太天真了,我...”
苏若:“你逼迫那个负责任自杀的线索,是他后来派人斩断的。”
苏宏:“...”
苏若:“你是不是以为我说这些是故意让你不好受,没错,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不是为了让你对年少的遭遇释然,而是为了让你跟我一样背负起痛苦——这一个月,他一直在反复重病,死前都在念我爸跟你的名字,他死了,是你害死了他!”
苏宏猛然站起,“你胡说八道!他才不会!他那样无情无义的男人!当年明明借着我外祖家发展,却到处花心留情....最后让我妈含恨而终!我将他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狱警被惊动,试图按住他。
窗子外的苏若却冷冷说了一句:“他一直都知道你让管家给他下药,长达五年。”
苏宏猛然安静了。
苏若起身,不肯再看他,而萧烬则是弯下腰,拿起话筒,慢悠悠说:“我老婆怀孕了,有些事情不宜说,但我倒是可以告诉你,那老爷子糊涂,晚期想弥补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但你跟他不一样,倒是一个好父亲,如果不是为了给苏蔺跟苏妙琳机会,用自己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你也不会在苏家老宅设那么一个局——因为注定东窗事发,也必须要有人承担一切,所以啊,你这个好父亲就牺牲自我了,在这方面,我还是佩服你的。”
苏宏表情抽搐起来,眼里有恐慌,果然,下一秒萧烬慢悠悠说:“但佩服归佩服,人还是要抓的,他们在海关那被我的人拦下来了,现在也在牢里,哦,过几天判决也该下来了,可惜你见不到他们了。”
啪!
萧烬挂掉电话,对惊恐的苏宏狠辣一笑。
他的父母血仇,他老婆的父母血仇,可都得从那两个蠢货身上找点安慰呢。
想带着巨额财富远走高飞享受人生?
做梦!
风波初定,苏若这边见过了苏宏,没多久后者就被枪毙了,再就是苏霖两人以挪用公款被起诉,因为数额巨大,也被判了不轻的刑罚。
老爷子的丧礼办得很低调。
苏家人都有些恹恹的,苏若跟萧烬都没到场,但苏靖在墓区见到了两夫妻。
“姐...”苏靖经历过这些事情,仿佛一下子长大了。
“真的准备去英国了么?”
“嗯,想去姐姐读过的学校看看,也该长大了。”
苏靖没有提苏家产业被律何萧三方瓜分的事实,也没有提自己哥哥跟父母对苏家败落以及老爷子留下的巨额财产被苏若主动捐献给社会的怨愤。
他觉得很累,也觉得自己离苏家越来越远了。
苏若懂苏靖的心思,她叹口气,伸出手拍拍他肩头,“去飞吧,但不管飞到哪里,都记得你有一个姐姐。”
苏靖红了眼眶,忍不住轻轻抱住了苏若,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姐,对不起,我不知道,也没能保护好你。”
苏靖走了,苏家也败了,苏若跟其余人依旧从不往来,两年后,她去了英国,在某个音乐学院外面的街道上,萧烬去咖啡厅买咖啡,苏靖则是带着小萝卜头玩儿。
苏若在路边看着公告牌上的乐队广告,看着看着,她目光一转,正好见到从学院走出来的一个人。
一个风姿秀丽的青年,他穿着风衣,脖子上挂着围巾,是她往年熟悉的温润模样。
她的师哥啊。
他也看到她了,笑了笑,然后朝身后的可爱女生招招手,牵着她的手走来。
庄园里聚会的一夜,律妍正好在英国办事,被苏若叫了后,过来蹭了个饭,饭罢,两个行事作风乃至性格截然不同的女人倒是能安生坐下一口品小酒了。
庄园天空星辰明亮,院子里十分宁静,律妍本来要拿出女士烟,想了想,收起,对苏若道:“前两天跟你男人谈了一个案子,一群男人在吸烟室内吞云吐雾,就他最规整干净,想来还是你持家有方。”
苏若笑了笑,“这算是夸我?”
律妍:“说句不好听的,我一开始不太看好你们,一如我自己从来不看好自己会有一个安定的婚姻,可能是以己度人,但这两年看下来,倒是我武断了。”
“一物降一物。”
她如此评价。
苏若静静打量她,出于艺术界人士,她们对于美感的要求比一般人挑剔得多,不可否认,律妍是近乎完美的存在,但太过完美的人,一般不会凡人所走的路。
“即便如此,你也不会改变自己对婚姻以及人生的考虑。”苏若说道。
律妍轻笑:“他的幸运不过是在尚年轻的时候就遇到了你,而我不一样,我生来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情爱于我只是次要的。”
因为她不缺男人,更不缺人爱她。
备受这个世界恩宠以及他人所爱的女人,她没有任何不安感,也不需要任何归宿。
她就是自己的归宿。
若是旁人一定会劝说或者不敢苟同,但苏若不会,她反而端起酒杯,“祝福你。”
律妍:“虽然没有你的祝福我也会痛快一生,但是嘛,还是谢谢。”
两人笑着碰杯,抿了一口酒后,律妍提及一件事,“你那个朋友...赵锦念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她看苏若平静自然,以为她还不知道。
“知道,快离婚了。”苏若语气的确很平静。
律妍莞尔:“身为闺蜜,如此淡定,看来非一日之寒。”
“怎么说呢,夫妻之间的事,外人往往很难置喙,不过你也说了是非一日之寒。”
其实就是赵锦念跟张鹤这两年一直不咸不淡尚算安稳过下来,但谁也没想到张鹤会在参加一次聚会的时候喝得太多,旧事重现,这次不一样,是真的发生了。后来那女的就跑了,张鹤找到她,给了钱让她检查彻底,不要留隐患,结果这女的背后有人,拿了钱耍了一手,竟有了孩子,最后挺着大肚子到了张家门前,当时赵锦念跟赵家人就在场,当天就人仰马翻了...
“锦念很平静,好像对这件事也没有那么大的反应,就是问了前因后果,然后拿出两年前就准备着的离婚协议...”
苏若说着就苦笑了,“说实话,我也谈不上是希望这个协议用上,还是别用上。”
律妍不置可否,“显然你看穿了他们这个婚姻的最大隐患。”
是什么隐患呢?
苏若:“是,估计锦念也早早看穿了。”
张鹤家里比较复杂,他爸爸花头很多,老婆就前后娶了好几个,生了不少孩子,一年前弄进了一个跟张鹤差不多大的私生子,对方很有手腕,在公司渐渐吞了权利,张鹤被逼压得不行,他妈也很有野心,时常逼迫,而他不甘于人下,只能在事业上用心,经常应酬拉关系,为了工作常有照顾不到赵锦念的地方。
若是夫妻,总有互相体谅的时候,初始赵锦念也理解他,选择了宽容,但日子久了,两人相处的时间变短,婚姻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赵锦念也没想着离婚,直到张鹤出了这档子事。
孩子都出来了,那是真的不离不行了。
苏若知道这件事估计满城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了,也没隐瞒,语气颇有些冷凝:“张家想要留下这个孩子,理由是锦念这些年跟张鹤没有孩子...”
律妍嗤笑了下,不置可否。
苏若显然对张家这种做法很是看不上。
赵锦念为什么不愿怀孕,不过是因为那段时间里看出了张鹤所求跟她背道而驰而已。
夫妻离心,一个孩子反而是累赘。
现在想来,没孩子成了张家要留下孩子的理由,留下孩子的结果就是离婚。
这倒是一种死循环。
“但你并不反对这种结果。”律妍看破了苏若对此事的心态。
“算是吧,因为她不快乐,作为朋友,我总希望她快乐一些,至于他人的死活,我很难照顾周全。”
所以张鹤这些天打来的电话,她一个也没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