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炎峰似笑非笑,好似在嘲弄般,那双眼分明已失明,呆滞无神,偏偏极具压迫力,给人悚然心惊之感。他毫不在意地道:“好啊,鱼死网破,但你一定会死在我前面。到时,我必派人给你好生打扮,让你漂漂亮亮下葬。”
这货油盐不进!萧青棠冥思苦想,奈何如今形势比人强,黑着脸道:“我做你的眼睛,替你隐瞒病情,直到你复原,但不嫁你,省得离开时,还得求一纸休书,往后带着二婚证明,不方便再嫁。”
然而,陆炎峰笑容阴冷,将她往怀里一揽,另一只手摸着她细嫩的颈,凛冽的气势压向她,阴恻恻问道:“怎么,嫁给我,你还委屈了不成?”
萧青棠干瞪眼,脖子凉飕飕的。纵再不甘,她亦无法,二人的手腕绑在一起,一时间也逃不掉,唯有随他回陆府,往后伺机而逃。
陆炎峰回归的消息,瞬间震动了京城,高门贵府登门拜访,礼品一大堆。但陆炎峰衣着脏乱,大病几日精神不济,因而称病近日闭门谢客。
彼时,他正坐在温池内,闭目养神,而伺候在旁的,便是一脸幽怨的萧青棠。
这货屏退小厮,让她为他沐浴更衣,言道二人终会成婚,此前可提早熟悉。
“捶肩捏腿。”陆炎峰闭着眼,平静吩咐道,“力道重一点。”
萧青棠气鼓鼓瞪去,提着裙摆坐入温池,正恼怒着时,忽瞟见他温和似含笑的侧颜,不由得怔了怔。往日,两人每回一见面,便是互相挤兑折磨,甚至是你死我活,但在今日,相处时大不一样。
他不知她是谁,这个认知,便像是一道屏障,隔断了两人间的国仇家恨。她不再是前朝公主,他也不是灭她家国的仇人,她面对他时,不用尖锐,不用仇视,而他面对她时,也不必时时忆起昔年的不堪往事。
正在她怔怔发呆时,陆炎峰忽侧头看她,慵懒问道:“在想什么?”
在那一瞬间,萧青棠心生慌乱,便像是秘密展露人前般,让她手足无措。须臾,她才镇定下去,心依旧怦怦跳得迅疾,否决道:“没有。”
两人又陷入沉默。她心有不自在,相处如此平和,委实令她不适应。她和他应该激烈争吵,剑拔弩张,把他气得暴跳如雷的,怎么会温温顺顺给他捶肩捏腿?
如此做法,对得起萧王朝么,对得起萧氏皇族么?他是她的仇人啊!纵然不杀他,她也该远离他,生生世世成陌路,怎能伺候他?
“不用捶肩了,力气太小。”陆炎峰倏然开口,不悦地望过去,皱了皱眉头,“滚下山时,我抱过你,你也挺重的,怎的如今力气软绵绵?算了,捏腿罢。”
萧青棠正自愧时,蓦然听到这句话,心里的怨与怒汹涌,一齐涌上脑里,如同一阵阵惊雷,瞬间炸溃了理智。
捏腿?捏、捏、捏,捏爆你!
“发什么呆?”陆炎峰淡淡望去,眉尖跳了跳,又欲催促时,便发现她的小手往下一摸,不禁愕然,但下刻,一股剧痛如决堤的洪水,迅猛地奔涌涤荡而来,激烈冲击着全身!
他闷哼一声,脸色霎时雪白,冒出一身的冷汗,躬身微微颤抖,痛得说不出话。
萧青棠缩在墙角,心里有点悬,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而今理智回笼,便觉得尴尬无措,小心翼翼问道:“要不,请太医瞅瞅?”
陆炎峰未曾回应。许久后,他缓了些劲,咬牙怒喝:“蠢!”他真恨不得,亲手掐死这个小蠢货。
顿时,萧青棠冷哼了声,转过脑袋,尾音微微上扬,透着一丝得意:“活该。”他敢奴役她,便该有被报复的心理准备。
然而下一刻,一只手拉住了她,在她骤然心惊时,他整个人倾身上前,将她困在温池壁上,阴沉沉的目光扫在她的脸上。
他的眼神很锐利,散发着骇人的光亮,如同正在审视猎物的野狼。
萧青棠怔怔不语,脑里下意识闪过一念。那样的一双眼,若是瞎了,那该多么可惜啊!她正想着时,脸颊一热,他的唇贴了上来,在她脸上来回着。
“你作甚?”她狐疑,往后仰了仰,但脑后便是墙壁,无处可躲。
彼时,陆炎峰虽热情如火,但声音阴冷如冰:“验身!”
“验身?”萧青棠一面挣脱,一面据理力争,“我的确是女孩,又不是男人,你要验什么身啊?”在温池热气熏染下,她脸颊红彤彤的,便似熟透的果子。
但很快,她明白了,是在验他的身。因让她狠狠一捏,他怕出了问题。
四个时辰后,皓月悬挂枝头,萧青棠才迷糊着饿醒。香味飘在屋内,她翕动鼻尖,腹中咕噜噜直叫,刚勉强动了动身,便听头上传来一句:“醒了?”
记忆回笼。她脸色红白交错,忽而身子一轻,竟让他打横抱起。二人缓缓下床,他走得极慢,大约是看不见,才会小心试探,怕不慎撞到了东西。
第40章 公主的俘虏
“往左一点。”萧青棠窝在陆炎峰怀里, 懒洋洋地提醒, “再往前三尺, 便是座椅。”刚一坐下,她便去拿汤勺, 盛了一碗瘦肉粥, 唧唧喝着。
陆炎峰抱着她,见她只顾自己, 那手臂便勒紧了些,语含威胁之意,冷冷开口道:“喂我。”
“不……”萧青棠回绝,忽心生一念,当即扭转回身, 眉梢间尽显飞扬,端着自己吃剩的半碗粥, 又伸出小舌尖, 轻轻舔了舔粥, 才用小汤匙舀了勺, 喂到他的唇边, “来,首辅大人, 张开口……”
当他的面干坏事,而他看不到, 简直太刺激!
陆炎峰似无所觉, 容色如昔, 顺从地张开口,抿下她喂入的粥。便在她抿嘴得意时,他忽的倾身上前,渡了半口粥回去,似笑非笑道:“怕你给我下毒,是故分你一半。”
【萧青棠啧啧出声:“我猜想,陆小公鸡必是在装瞎,否则也太鸡贼。”】
【“是你品行不端正,怪不得人家留一手。”666嘀咕。】
半碗瘦肉粥,吃得缠绵悱恻、旖旎婉转。
直到萧青棠面红耳赤时,陆炎峰才放开了她,眉眼稍显温和,紧紧搂着她的腰身,以一种绝对侵占的姿态,将她按在怀里,声音微哑,极富有磁性:“继续喂。”
萧青棠脑子晕乎乎,倒忘了再干坏事,规规矩矩喂他饭菜,而他慢条斯理咽下,不再反哺回去。这一幕,倒让她生了疑心,这个混球的眼真瞎了么?
“够了。”陆炎峰低语,手臂一用力,便让她往前倾来,二人四目相对,距离很近。他灼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脸上,扰乱了周围的气氛,她微微撇开眼,有点不自然,直到他低下头,埋首在她的颈间,低沉的声音涌入她耳里:“你可以去吃了。”
那股子语气,便像是施舍,在大发慈悲一般。
蓦然,萧青棠心肝抽疼,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偏头咬去,正中他的耳垂。他依旧闭着眼,并不曾喊痛,唯有眉尖颤了颤,轻轻道:“棠棠……”
她怔了怔,满腔怒火沉寂下去,忽涌出几分难过,但为何伤怀,却又寻不到根由。
大约是,伪装终于褪下,此前的融洽,终究只是自欺欺人。
他认出了她,那么国仇家恨,便犹如一座大山,依旧横亘在两人之间。
“你认出我了?”萧青棠冷静问道,俏脸似含秋霜,虽在微笑,但给人无尽冷意。
陆炎峰倒是一怔,疑问道:“什么?”他抬起头,眼珠溜溜转了下,像是在感应她的位置,但显然寻错方向,对准了她的左脸,语调上扬,“什么认出你了?”
“我是……”萧青棠话一顿,小手紧攥衣角,喉咙里似堵着石头,一个字也说不出。
倘若他没有认出她呢?她为何要挑明?但这个念头一出,她又狐疑不已,为何不挑明?
陆炎峰凝眉,追问道:“你是谁?相识至今,我尚不知你姓什名甚。”
回应他的,是萧青棠一声冷哼。瞧瞧,名字都不曾问,便已有一番云雨,七年过去,他倒是风流成性,让人佩服至极。
她捏着嗓音,直勾勾盯着陆炎峰,语气不佳:“你为何唤我‘棠棠’?”
陆炎峰默了阵,低沉道:“在半个月前,她骑马离开烟雨楼后,不慎落入翠庭湖,葬身其内,尸骨无存。我与她旧账未清,怎能容忍她一死了之。”
“死了?”萧青棠懵圈,在山间住了十几日,倒是不知,自己居然都“死”了。
陆炎峰嗤笑两声,手指在她脸上来回抚摸,语气阴恻恻的,如同深山老林里的诡异风声,令人悚然惊骇,“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曾命人抽干翠庭湖,意欲寻回她。”他的声音急转直下,冷意如腊月飞雪,刺骨冰寒,“你与她一样讨人厌,我得留着你好生折磨。”
“奇葩!”萧青棠冷然道。既是讨厌的人,当立即让她消失,省得碍自己的眼,这货倒好,竟留在身边整日看着,且与之巫山云雨,更是要娶她,当真是一朵盛世奇葩。
便在此时,传来三声敲门声,门口小厮禀道:“公子,老夫人前来探望。”
话落,房门被推开,老夫人踏入屋内,在她身侧,跟着一个江以秋。
“峰儿。”老夫人皱眉,审视的目光投向萧青棠,仔细打量着她,奈何她被陆炎峰抱着,脑袋亦埋入他怀里,但单看那身段,倒也是个美人坯子。
江以秋绞着手帕,心里恨得直滴血。她没有料到,走了一个萧青棠,又来一个神秘女子。听陆府下人传言,陆炎峰回来后,一直由此女伺候着,二人已独处几个时辰。
“外面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切莫带回家。”老夫人面色不愉。明知她入屋,此女竟不露面见礼,依旧处在陆炎峰怀里,未免太不懂礼数。
伤风败俗,毫不知羞耻,必不是好人家的姑娘。
“母亲勿怪,她睡着了。”陆炎峰平静解释,抱着萧青棠起身,径直往里屋走去,“孩儿先放下她,再聆听母亲的教诲。”
“不急。”陆老夫人沉着脸道,“先让娘看看,此女长相如何。”
陆炎峰皱眉,正欲寻理由拒绝时,怀里的萧青棠嘤咛一声,迷蒙着双眼,似是仍旧未睡醒,懒懒问道:“夫君,何时了?”
“戌时七刻。”陆炎峰目光幽深,心中情绪起伏。那一声“夫君”,直击他心灵深处,便似石子投入湖里,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叮咚!陆炎峰怨气值-10,情意值+5。】
江以秋恨意汹涌,瞧见这一幕,委实按捺不住,不禁讥讽道:“姑娘未出阁,陆大人亦未娶妻,姑娘怎能逾礼?那一句‘夫君’,是万万不可叫的。”
“是夫君准许的。”萧青棠仰着脸,以轻纱遮面,唯有一双眼露在外,此时盈满了笑意,闪闪烁烁如星辰,犹似在撒娇般,“是不是啊,夫君?”
陆炎峰似是被感染了,微翘唇角,温和含笑道:“嗯,我准的。再有不久,我便会娶她,提早叫叫倒也无妨,权当试试口。”
“峰儿!”老夫人沉下脸,直接了当道,“此女配不上你。”
“配与不配,夫君说了才算。”萧青棠毫不示弱,眼珠骨碌碌转悠,忽凑上去,本着闹大的心思,亲了陆炎峰一口,唧一声,动静响亮。
但在她回头,挑衅望去时,目光触及桌上一盘猪蹄,腹中顿时一阵翻江倒海,止不住干呕起来。
第41章 公主的俘虏
“怎么了?”陆炎峰蹙眉, 轻轻抚着萧青棠的背, 扬声吩咐道, “传女医,备茶。”
“别, 不用传女医……”萧青棠断续道, 眼里渗出一层泪,实在是难受, 忙接过一杯清茶,猛灌了几口,稍稍止了些,但仍旧有吐意。
好端端的,怎么会吐, 且还是干呕?
【“6啊,我有不祥预感……”萧青棠苦着脸, 面色青了又白, 心抽搐着, 情绪微有低落, “上一次干呕, 是因肚子里揣了个娃。”便因上次的教训,因此她在第二世界时, 每一次云雨后,都会服用避子汤。】
【秦炎陵的种子霸道, 且创造了一个奇迹, 莫非陆炎峰也不甘示弱?】
【想着想着, 萧青棠恼了,大骂道:“那些个大混蛋,一个个不省心,乖乖降怨气值,让我完成任务解冻奖励,大家好聚好散不行么?还有这些个小混蛋,同样不省心,偏生在这个时候来,白白给主系统送人头!”】
【上一个娃,也才两个月,来不及出世,便随着她任务失败,脱离任务世界时被主系统抹杀。】
【“别慌,你没怀上,”666安慰道,“若你有了身孕,我早就能察觉。”】
【“那便好!”萧青棠松了口气,大眼亮晶晶,贼兮兮,“我又想到一个好梗。”】
“峰儿,她……”陆老夫人沉下脸,隐含着怒火,语气微显迟疑,“平白无故的,怎么不舒服呢,莫非是有……”陆家的长孙,应当出自名门,有正当高贵出身,怎能由一个不三不四的女子诞下?
江以秋一惊,指甲嵌入肉里,清秀面孔微微泛白。若真有了身孕,那便证明在前些日,那二人便已……她心知肚明,陆炎峰一贯洁身自好,从不沾花惹草,七年来唯一的一例,便是在烟雨楼,那让她肝肠寸断的一日。
由此联想,此刻在陆炎峰怀里的,许是萧青棠。
她恨意燃烧,席卷在四肢百骸,汹涌澎湃。萧青棠……为什么还不死,为什么不干干净净消失?
【叮咚!江以秋黑化值+5。】
陆炎峰一手抱萧青棠,一手轻抚她的背,微微抬了下眼,声调温和:“娘,她不舒服,若是有要事,明日再议。”
“大约这位姑娘是吃坏了。”江以秋温婉含笑,纵心里恨意沸腾,可脸上亦不显露分毫,甚至上前几步,挽住老夫人的手臂,柔声劝道:“伯母,如今夜已深,这位姑娘又身子不适,咱们别打扰陆大人,明日再行商议,好不好?”
“你呀,便是太柔顺了!”老夫人嗔怪道,拍了拍她的手,看向陆炎峰时,面色肃穆而凝重,语气严厉:“峰儿,娘把话说明白,陆家也要脸面,除非娘死了,否则绝不准许你娶她!”她话一顿,“准你纳妾,是娘最后的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