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三婶和三叔身边的应该就是刘嬷嬷口中两人的孩子了,一个个子高一些,应该是三堂兄凌子富,矮一些的是四堂兄凌子丰。
据说凌子丰是龙凤胎,只是妹妹刚出娘胎不久后就断气了,为此三婶悲恸之下元气大伤,之后再也没有怀过孩子。
早夭的孩子不入祖坟,但三叔心疼自己尚且没有睁眼看看这个世界的女儿,给她取了名字叫做凌苏,祖父也默认给这个孙女留了排序,为此二房小邬氏所出的嫡次女只能跳过这个早夭的孩子排序第五,这在小邬氏看来晦气极了,有段时间频繁找三房麻烦。
阿妩的记性很好,只是一眼,就将这些人都认全了。
只不过,她好像没看到某个人,那个她名义上的双胞胎姐姐,对方似乎不欢迎她的到来。
阿妩能够理解对方的心情,任凭谁当了十一年的大小姐,忽然有一天发现爹娘哥哥不是她的,宽裕优渥的生活不是她的,一时间都没办法接受。
听刘嬷嬷说,自己那个姐姐从小身体不好,隔三差五看病吃药,前几年才养好身子,这样的孩子,在正常家庭肯定更得父母的关心照顾。
被那样宠了十一年,肯定很难放下吧。
别说十一年了,阿妩只是被宠了三年,她都不想将哥哥让给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呢。
但是她知道这不现实,她有些担心,担心哥哥知道他真正的妹妹另有他人,将他的注意力放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她也会嫉妒。
抱着这样的想法,阿妩理解那个女孩,对于她今日冷战抗议的行为表示接受。
“您那姐姐身体不好,今日或许是又病了。”
刘嬷嬷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六小姐的影子,面上有些羞赧,亏她在路上替六小姐说了不少好话呢,结果在最关键的时候六小姐自己出了差错。
不过这个时候,刘嬷嬷可不能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只能尽量替凌茁描补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马车也驾驶到了侯府门外,两个丫鬟灵活得跳下马车,往地上放了一个小马扎,然后和刘嬷嬷一块搀扶喻芜走下马车。
因为一路走的比较急,阿芜身上的衣服就是布庄里售卖的成衣,即便是最好的料子,比起侯府里一些御赐的贡缎还是相差甚远的。
但奇妙的是,明明衣着朴素,打扮简单,站在侯府众人面前,阿芜身上的气势却并不弱于他们。
“小、小芜,我、我、我是娘啊。”
范氏这会儿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阿芜的穿着打扮上,她的目光已经完全被阿芜那张和她年幼时相差无几的面庞吸引了。
刘嬷嬷在信里说这个孩子肖似她六七分,她只当刘嬷嬷的话语有所夸大,可真当见到了这个孩子,范氏才感觉到血脉的强大。
她以为的隔阂疏离完全不存在,看着那张脸,范氏就知道那是她的女儿,是她血脉相连的骨肉。
她当即绷不住了,甩开下人搀扶的手,踉跄地冲阿芜跑去,然后紧紧将她搂住。
阿芜的先天是有亏损的,加上那些年一直没有用心调养,内里虚的厉害,自从重拾医术后,阿芜就开始自己给自己看病,只可惜山上的草药多数都是寻常药草,一些珍惜的材料很难找到,以至于调养了这么多年,依旧是治标不治本。
十一岁的阿芜身材纤细,身量也不高,这会儿只在范氏胸口的高度,被她紧紧搂住的时候,脸颊自然而然陷入两团绵软之中,差点没能喘过气来。
“娘,我们进屋叙旧吧,您这样吓着妹妹了。”
昌平侯府位于朱雀街,这条街上住着的全都是达官显贵,这会儿门口虽然没有什么人经过,可侯府门外这么大动静,不代表没有人注意着这里。
凌子怀看了眼有些过分激动的娘亲,和气质淡漠,唯独眼神中隐隐透露出些许不自然的妹妹,主动开口说道。
一见面的时候,妹妹都没有主动喊爹和娘,显然是一时间没办法接受自己的身份,这会儿娘表现那么激动,反而会吓坏她的。
“对对对,进屋说,进屋说。”
平日里,范氏也是一位得体端庄的侯夫人,这会儿实在是太过激动,以至于失控了。
凌尧栋和范氏的表现截然不同,从始至终,他的表情一直都是端着的,好似对于女儿的到来并不在意,当然,要是他的眼神能够从阿芜身上挪开,会更有说服力。
“进屋吧。”
凌尧栋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这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共鸣声,带着轻颤,好似是极力压抑下发出来的声音。
在凌尧栋开口后,一行人开始往内院走去。
范氏的动作改由抱变成牵手,凌尧栋死死盯着妻子牵着女儿的手,袖子下的手指微微颤动,不过想到了女儿现如今的年纪,最终还是作罢,选择和妻子一左一右站在女儿的两侧,就像是两尊大佛一样,将阿芜牢牢护住。
“你看那位七小姐如何?”
三房走在最后头,薛氏压低声音朝夫婿问道。
“我看这七姑娘不像是在乡野中长大的,浑身上下气质卓然,比咱们家几位小姐更像小姐。”
不等凌尧平回答,薛氏继续自言自语。
这个年代的女子,即便出身再好,也难免受到条条框框礼教的限制,气场是克制的,尤其是有男性在场的环境。
可他们家这位七小姐不同,她的气质很傲然,晃一眼,薛氏还以为看到了一个翻版的凌子怀,可要知道,凌子怀是被两代昌平侯教养的侯府未来继承人,他本身就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青年才俊。
她把这位流落在外的七小姐和凌子怀相比较,岂不是证明这位七小姐有不属于男子的气度?
“夫人觉得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说实话,在看到喻芜的时候凌尧平也吃了一惊,他知道在来的路上大嫂一定不会忘了嘱托嬷嬷为七姑娘做紧急培训,可现在喻芜的气度显然不是靠几天的训练培养出来的。
难道这就是血缘的力量,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反正我是松了一口气了。”
这些年被丈夫宠着,薛氏依旧如未出阁时那样爱娇。
此时她趁着四周无人注意冲凌尧平吐了吐舌头:“之前我还担心七姑娘在乡下养了十一年,被养的移了性情,陡然接回府,看到侯府的繁华会露出小家子气的一面,让外人看我们侯府的笑话,现在看来,是我担心了。”
“不过,这位七小姐表现的越好,咱们家那些六小姐恐怕就越是担心惶恐,大房,还有的闹腾呢。”
说到这儿,薛氏和凌尧平一下子沉默了。
大房闹腾,就意味着二房可能借机生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到时候他们三房或多或少也要受牵连。
“要是能分家就好了。”
薛氏感叹了一句,但她心里清楚这不可能。
别说对爵位尚不死心的二房了,就连她自己也是舍不得离开侯府的。
因为没有分家,出门做客她还是昌平侯府的三夫人,可一旦分家,凌尧平顶门立户,她就会成为从六品翰林院修纂的夫人,她的两个儿子还没说亲,分家对于儿女婚事的影响也是很大的。
凌尧平捏了捏妻子的手,谁让他没有大哥的能力,这么多年也只是个小小修纂,不能硬气地带着妻儿离开昌平侯府。
走在前头的范氏等人没有听到后面三房夫妇的对话,他们迫不及待想要回屋,等吃了晚膳,再好好聊聊这些年的事。
范氏在大房的正厅准备了晚宴,饭菜都是刘嬷嬷传来的信中写过的阿芜爱吃的东西,下人们识眼色,在范氏等人往回走的时候,就陆陆续续将凉菜先呈上来了,等他们走到正堂的时候,正好上第一道热菜。
还有丫鬟上来递上水盆,伺候主子们洗手漱口。
只是这会儿大房的正堂来了几个不速之客,在凌尧栋和范氏带着阿芜进来的时候,刚刚一直不见人影的继老夫人和二房众人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范氏的表情有些难看。
这些人不出现就算了,在这儿等着算怎么一回事呢?
继老夫人且不说,毕竟占了一个长辈的名分,可二房这些人呢?她和侯爷可都在门口等着了,怎么着,她的女儿还不值得他们迎一迎不成?
她宁可这些人不出现,也好过现在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平白坏了她们母女团聚的心情。
第99章 互换人生13
“这就是七姑娘吧,模样倒还算标致。”
邬氏抬了抬眼皮,在对上阿芜那张脸时,微不可见地闪烁了一下,这哪里是还算标致啊,简直就和小妖精一样。
不过时下好人家的女子可不推崇这样的长相,她们这样的出身,是做人家正妻的,长的妖妖娆娆跟个妖精似的,当自己是以色侍人的玩意儿吗?
想到这儿,邬氏紧皱的眉头又松散了一些。
“快,上前让我好好瞧瞧。”
邬氏冲着阿芜招了招手,跟叫唤一个哈巴狗一样。
阿芜站着不动,假装不知道邬氏喊的人是她。
“真是养在乡下的小丫头,连长辈的话都不愿意听,老大家的,以后你可得好好教教这个丫头规矩,别到时候丢了我们侯府的脸面。”
邬氏气极,什么时候随便一个野丫头也能下她脸面了,真是不识抬举的东西,远不如凌茁那个冒牌货讨人喜欢,不愧是凌尧栋和范氏的亲生女儿。
“小芜从小流落在外,咱们这些长辈本就亏待了她,母亲向来慈和,想来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和小芜计较。”
范氏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冷凝,面上恭敬,说出来的话却咄咄逼人。
喻芜从小就流落在外,作为长辈,本该对她更加宽容,可这会儿邬氏张口闭口喻芜没有规矩,丢了侯府的脸面,似乎并不是一个慈祥和蔼的长辈该有的表现。
“你!”
邬氏进退维谷,照范氏的说法,她要是再揪着那丫头的礼仪说事,那就是不慈,她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名声,范氏这一招,简直就是蛇打七寸。
“我也是心疼七姑娘。”
总不能承认自己就是不安好心吗,这会儿邬氏也只能接下范氏的话,顺着她的话音说。
“成了,今个儿是七姑娘回来的第一天,府上也该聚一聚了,对了,我看了一圈,怎么没看到咱们家小六啊?”
范氏心中一突,意识到这位老太太真正的来意出现了。
“大嫂,不是我说你,小六再怎么样也是你养了十一年疼了十一年的孩子,不能找到自己的亲生闺女,就把前头养了十一年的孩子弃之不管吧?”
小邬氏幸灾乐祸地说到,大房就是抢了他们二房的爵位遭报应了,白白替落魄户养了十一年的孩子。
“诶,你们看我这张嘴,老是说错话。”
似乎这会儿才意识到府里对内对外都宣称喻芜和凌茁是双胞胎,而她却当着喻芜的面指出了真相,小邬氏捂着嘴,还装模作样轻轻拍了几下自己的嘴皮,以示惩戒。
“小七啊,你可别多想,那是你一母双胞的嫡亲姐姐,绝对不是跟你抱错,代替你享了十一年福的乡下落魄户。”
说罢,小邬氏咯咯笑了笑,还冲着阿芜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大房想要粉饰太平,她才不会如他们所愿呢,她就想要看着大房的这把火,越烧越旺。
“二婶放心,我绝对不会误会的。”
阿芜的表情要多纯良就有多纯良,仿佛根本就听不懂小邬氏的话似的。
“呃!”
小邬氏的笑容僵住,恨不得拎起她的耳朵让她好好听听她刚刚那番话,她的本意是希望她不要误会吗,她就是想要她多思多想,钻牛角
看到喻芜这样表现,凌尧栋和范氏却都松了一口气。
“行了,用膳吧。”
凌尧栋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凌尧康,他不好对两个女人动手,难道还不能拿他开刀吗?
“是不是得派人去叫一下六姑娘?”
小邬氏眼神闪烁,显然没有偃旗息鼓的打算。
“不必了,阿茁身体不适,这段日子都得在院子里修养,二嫂和几位侄女要是担心阿茁,自可去阿茁的院子里探望。”
范氏冷冷地看了眼小邬氏,拒绝了她的提议,按照这对婆媳的性子,恐怕等六姑娘过来后更加有的闹呢。
想到这儿,范氏有些头疼,现在她只盼养女能够尽快想开,不要哦让她在养女和亲女之间左右为难。
饭菜很快就上齐了,作为侯爷,凌尧栋自然而然坐上首的位置,范氏和邬氏分别坐在凌尧栋两侧,然后顺延坐下大房和二房的其他人,三房的位置则正好在凌尧栋的对面。
本该温馨的一顿晚餐因为邬氏和二房的不请自来显得有些淡而无味,范氏甚至都不能拉着女儿的手问问她这些年到底过的如何。
“这道蜜酱肉是府里大师傅的拿手好菜,软而不烂,甜而不腻,小芜还是太瘦了,可以多吃一些。”
范氏给女儿夹了一筷子离自己最近的蜜酱肉,看着女儿纤细到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心疼不已。
“小芜,娘可以这样叫你吧?”
范氏还是有些失落的,因为从见面到现在,她都没能听女儿叫她一声娘。
可谁让她当初没有保护好女儿呢,这些年她在外吃苦,一时间不能接受他们这些亲人也是可以的理解的,范氏有信心,在之后的日子里,一定能够让女儿接受她这个娘亲。
“嗯。”
阿芜轻声应了下来,名字取了就是让人来叫的,更何况这个名字还是哥哥替她取的。
她能够接受认祖归宗后更改姓氏,因为她对喻姓没有执念,可她不能接受更改名字,现在自己的亲生爹娘对她原本对名字适应良好,阿芜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看到女儿第一次回应自己的示好,范氏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灿烂了。
“是该多吃点,七姑娘在乡下的时候,应该也吃不上肉吧?”
小邬氏捂着嘴又笑了,咯咯咯地就像是母鸡在下蛋一样。
“我识得一些草药,每次进山采药炮制后卖给医馆是一份不菲的收入,隔三差五还是能够吃的起一顿肉的,加上山上还有许多野味,偶尔运气好,还能逮着一只野鸡野兔,劳烦二婶担心了。”
阿芜慢条斯理地吃下了碗里那块肉,看着小邬氏十分诚恳地回答道:“倒是二婶娘应该有所节制了,我们村里最大的地主的媳妇因为家里有钱,顿顿大鱼大肉,结果身形臃肿到连路都走不动,需要下人用轿子抬着,有一次出门的时候压断了轿子,差点没摔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