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泠——明月珰
时间:2019-10-04 09:16:22

  季乐噘噘嘴不说话,她进门的时候其实挺高兴的,繁缨送的那些布匹很得她心,可这人比人气死人,看了季泠的她才知道季泠的更好。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二十三章 
  晚上季乐朝怀冰私下抱怨道:“繁缨姐姐装箱子的时候,该不会是马虎装错了吧?或者下人送箱子来的时候东厢的送咱们西厢了?”要不然怎么会季泠得的东西比自己好那么多?这没道理啊。
  季乐自觉她和府里的人大多交好,当初繁缨在的时候,也是她和繁缨说话多,季泠压根儿就没和繁缨怎么接触过,没道理繁缨会偏心季泠的。
  况且这些年大家也都是看在眼里的,老太太明显更偏疼她,繁缨不至于连这个都看不出吧?
  怀冰迟疑地道:“不会吧?我听芊眠说,给泠姑娘的箱子里还有几本箜篌曲谱,想是不会送错的。”
  “那就奇了。”季乐托着下巴实在想不明白,“泠妹妹居然得了一匹烟霞纱,那可是贵重得不能再贵重的了,为什么会这样啊?”
  季乐执着于这个问题时,季泠却是没深想,季乐就那个性子,总觉得别人的比她的好,恨不能都揽她锅里去。她得了菜谱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厨娘,兴匆匆就去了嘉乐堂侧院。
  “王婆婆,你看我得了什么?是大公子从扬州叫人捎回来的菜谱,我翻了翻里面的菜式都很新颖,法子也记得详细。”这做厨娘的就喜欢交流,也喜欢看别人的菜谱,可对自己的菜谱却又总是敝帚自珍。
  因此能得着别家的秘方,那真是极难的事儿。所以季泠得了菜谱立即就来找王厨娘了。
  王厨娘接过菜谱并没打开,只笑看着季泠道:“你以为但凡扬州来的菜谱就是好的呀?虽说吃在扬州盐商,可外面滥竽充数的菜谱不知繁多。”
  话说季泠从一开始到她厨房里旁观到现在已经五年多了。王厨娘压根儿就没想到季泠能坚持下来,也没想到她那般上心且用心,后面自己教她也是一点儿私都没藏的。季泠也极有天赋,她平日里事儿多,就那么每日学一点,到现在竟然比王厨娘悉心教导的春韭还出色许多。由不得王厨娘不喜欢她。
  “王婆婆,你看看嘛,我翻了翻觉得都是私家秘籍。”这一点季泠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力的。
  王厨娘这才翻开来看了看,先是不以为意,后面却是越看眼珠子鼓得越大,嘴里一直念叨“怎么会,怎么会”。
  季泠不明所以,“王婆婆,怎么了?”
  王厨娘合上菜谱道:“这些果然都是私家珍藏秘谱。你看到这富临春的瓦块鱼没有?乃是昔日我在扬州时一位友人的独家秘方。我同她那般交好,她也不曾将秘方完完整整告诉我,不曾想这册子里居然记了。”
  “啊!”季泠惊呼道:“王婆婆,既然你都不知道那独家秘方,如何看一眼就知道是你那友人的方子?”
  王厨娘道:“亲手做一做不就知道了?”
  瓦块鱼选的是鲜活的黄河鲤鱼,因其肉厚,而且只能用其中最精华的一段,裹的是蛋白芡粉,菜谱上说做糖醋汁得用藕粉不能用芡粉,色泽才更好看。下油锅炸了,边缘微微卷起呈瓦块状,所以得名。
  做好后,王厨娘尝了尝,又让季泠尝了尝,回味道:“就是这个味道,我那友人死后我还以为这方子要失传了,没想到却在这本菜谱里找到了。”
  季泠吃了也觉得甚好,打算改日做一道也给老太太尝尝。
  王厨娘道:“你这可是得着宝贝了,这几本册子莫说是对我这样的厨娘,哪怕就是对普通人家,都能当传家宝了。”
  季泠没想到这几本菜谱如此珍贵,不由道:“这真得多亏大公子,若非他在扬州做官,也得不着。”
  王厨娘摇头道:“这可不是在扬州做官就能得到的。这里头有些秘方乃是不传之秘,做厨师行当的,有些宁愿死也是不会吐露方子的。我敢说,这么薄薄的几本小册子,只怕花了不少心思,而且是大心思。”
  “啊!”季泠又是一声惊呼,然后垂眸道:“那大公子为何会送给我啊?”
  王厨娘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季泠。
  十四岁的姑娘了,仿佛春日百合般,已经抽条,身段窈窕,腰肢纤细,比寻常这个年纪的姑娘几乎高出大半个头,更显得摇曳多姿。虽然胸脯才彷如露出尖角的小荷,可已经能引人侧目。那双腿的比例额外的长,以致腰显得特别高,任何衣裙穿在她身上总是比别人更出色。
  于其他人而言,那是人靠衣装,可对季泠来说,永远是衣裳因为她才华贵。
  季泠的皮肤更是白得几乎不像真的,仿佛上等无瑕疵的甜白瓷,薄而透光,细腻玉韵,眉目如画,一双眼睛如同她的名字般,泠泠清澈,看着她的眼,眼前有松间明月照,耳边有山泉石上流,淙淙而叮咚。虽没有晴日湖光的潋滟,却似寂寞山泉能煮出世间最清甘的茶来。
  闻而有香,回味润甘。
  她的唇上并无口脂,却不涂而朱,润泽犹如带露蔷薇,粉嫩好似抹蜜桃花。
  王厨娘在扬州盐商家里主厨了十余年,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扬州瘦马何其出名,而每年一选的二十四桥花魁又何等出色?但若单论容貌而言,眼前这位泠姑娘却是王厨娘生平所仅见之绝色。
  这样的人,大公子送她名贵的布帛还有菜谱,王厨娘自难免有常人之思,莫不是楚寔看上了季泠?
  可旋即王厨娘就意识到自己肯定是想错了。姑娘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不假,但季泠的蜕变也不过是从这一年多才开始的,这之前她都不过是个小丫头而不是个姑娘家。楚寔两年前就已经去扬州了,那时候的季泠还是个黄毛丫头呢,以楚寔那等人才哪能儿对个小丫头片子动了心肠。
  何况,王厨娘更明白,女色对男人而言从来就不仅仅只是容貌,就拿她见过的那些瘦马和花魁而言,容貌虽然不如季泠,可论起诱惑男人的手段,一万个季泠也赶不上。
  楚寔在扬州待了两年,还会如此惦记个小姑娘,王厨娘绝不相信。
  可若非是为色,王厨娘也就想不出其他理由来了。因为季泠虽然容貌出色,人却并不出彩。至少在嘉乐堂,她就像个隐形人一般,风头都被季乐夺了去了。
  季乐能言善道,人又生得甜美乖巧,而世人往往都只会用眼看用耳听,反而不会用心看人。若说楚寔是为了老太太,就季泠这般默默无闻的样子,实在也当不得大公子这般用心。
  季泠心思却不如王厨娘想得那般多,“王婆婆,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想讨好大公子,便送了他这菜谱,他自己拿着也没用,他身边的繁缨姐姐估计想着我在跟你学厨艺,这就顺手送了我。”
  王厨娘道:“这也不是不可能,这几册东西的价值有些时候外行的确看不出来。”
  季泠听王厨娘也赞同她的观点就忍不住松了口气。她这个人啊,别人若是忽视她、轻慢她,她反而不觉有异,可别人若是待她与众不同,她反而会坐立不安,不知该如何反应。尤其是楚寔那样的人,跟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实在没有什么本事回报他。
  只是晚上珊娘到她屋子里时,季泠便又有些糊涂了。
  珊娘的绣工好,对配色也很有心得,所以季泠现在做衣裳时,也时常请教她,这才让芊眠请了珊娘过来。
  楚府制衣一年四季是有定律的,所以季泠新得的布料,要么自己掏银子去找外面的绣房做,也可以托府里针线好的丫头、婆子做,但都是要掏钱的。季泠的月银基本都给了江二文,哪里有银子做这些,所以但凡她得的布匹都是自己做的。
  当然楚寔送来的这些布匹,季泠也不能全用了,但至少得裁一件衣裳出来穿,以表示自己喜欢,否则难免让人多想。
  珊娘看到季泠桌子上的水光纱、烟霞纱等时,嘴巴都张开了,“呀,这是水光纱、烟霞纱……”
  “珊娘姐姐你倒是识货,我都压根儿不知道这叫什么呢,还是繁缨姐姐细心,在布匹上放了纸条,我才知道叫什么的。”季泠道。
 
 
第二十四章 
  珊娘道:“这可是扬州府的好东西, 一年里整个扬州府也出不了几匹。所以压根儿就不会往外地运,便是京城也没有的。”
  “这么稀罕啊?”芊眠好奇地道。
  “自然。”珊娘摸着那水光纱道:“你看这水光纱, 可不只是瞧着漂亮。等制成了裙子,穿在身上,阳光下和灯下看,就像有水波荡漾一般,行动间就有凌波微步之妙了。”
  “哇。”珊娘这话说得芊眠都向往了。
  季泠却蹙了蹙眉头, “这般稀有?那还是收起来得好。”
  “姑娘。”芊眠不同意道:“这可不行, 姑娘就拿这水光纱做一袭裙子吧。今年可不同往年。”
  季泠不解, “今年怎么不同往年啊?”
  芊眠看了看珊娘, 知道她也不是外人, 便道:“姑娘也不想想你今年芳龄几何了。”
  季泠脸一红, 顿时领悟了芊眠的意思。她今年春里便要满十四岁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
  芊眠和珊娘对视一笑,“姑娘出去相看的时候,总要穿得美一些, 才好说佳婿吧?”
  季泠羞得跺脚,“芊眠!”
  芊眠知道季泠脸皮薄, 也不敢再取笑她。
  季泠摇头道:“我还是觉得不妥。”她到底是低调惯了, 骤然穿水光纱裙出去的话,且不管别人,她自己肯定就先不自在了,“都收起来吧。”
  芊眠为难地道:“姑娘,你就听咱们一句劝吧。你一季就四件衣裳, 如今大了经常都要出门,来来回回就那么四件,没得叫人笑话。你又不像乐姑娘,她这两年没怎么长个子,去年的衣裳也能穿。可是你拔节子似的,去年的衣裳哪里还穿得上?”
  季泠看了看芊眠,心知她说的乃是实情,最后好不容易才点头,同意用水光纱做一袭衣裙,至于其他的几匹都存了起来,其他的虽然芊眠和珊娘都劝她别把好东西放坏了,但季泠说什么也不肯再多做。
  季泠自己清楚自己的身份,穿太美了,那是越界,至于夫婿人选,她从来就没想过那些达官勋贵子弟,能嫁个家里殷实点儿的读书人就不错了。
  是以,季泠就想找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对那样的人家儿媳妇模样太美反而不是好事。
  珊娘道:“大公子在扬州怕是极如鱼得水吧?不然水光纱这样的东西怕也不能家里的姐妹都分送。”
  芊眠闻言愣了愣,只觉得珊娘也不是外人,因为珊娘同季泠最是要好,于是低声道:“哪儿能啊,乐姑娘那儿就没有,还把咱们姑娘好生酸了一通呢,只怕心里很不乐意。”
  珊娘惊异道:“乐姑娘没有么?怎么会?”
  芊眠道:“可不是么?也不知道今年是怎么回事儿。”以前楚寔托人带东西回来,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的,可没有如今年这般差异那么大的。
  珊娘看了看季泠,也不自觉地像王厨娘那般去打量她,嘴角的笑容就有些勉强了,“估计是因为姑娘长大了。”
  季泠和芊眠多敏锐的人啊,立即听出了珊娘的潜含义。
  季泠的反应自然是认为绝不可能。她如今也大了,看的书多,念的诗也多了,跟老太太一起看的戏也多了,自然知道男女是怎么回事了。
  偶尔嘉乐堂会有楚家亲朋好友家的子侄来给老太太请安,那些人看她的惊艳眼神,季泠都能感觉到,但楚寔却是从没那般看过她的。
  季泠立即责备地看着珊娘。
  珊娘也自悔失言,“哎,我……只是姑娘如今出落得实在太可人了。”
  季泠不自然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她近些年越发不喜照镜子,这会让她不自觉地想起自己的梦。
  这些年她总是反反复复做一个梦,那梦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只是她总是在月色下一个人孤零零的弹着箜篌,曲子悲伤得她在梦里听了都忍不住辛酸落泪。
  这让季泠忍不住问自己,一个人的好颜色真是件好事么?每一次她这么问自己,都会激灵灵的打个冷颤。
  芊眠伺候了季泠这么多年,如何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别人都是盼着能把自己打扮得好看一点儿,比如季乐,又比如淑珍,只有季泠总是反其道而行。
  “珊娘,你快莫要说了,你难道不知道,我家姑娘最不喜欢别人说她好看么?”芊眠道。
  珊娘赶紧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过些日子就是阿泠你的生辰了,我就替你做这条裙子当赔礼如何?”
  芊眠立即道:“哎呀,你不说,我险些都忘记了。”季泠向来是不过生辰的,家里有长辈在,不是整寿,本就是不过的,所以芊眠会忘记也不奇怪,“繁缨该不会是想着姑娘的生辰要到了,顺便将生辰礼物也算在里面了吧?这才比乐姑娘的更丰厚?”
  珊娘道:“这倒是可能。繁樱姑娘做事最是细心周到的。”
  季泠听了总算是露出了一丝笑意,算是认同。因为她实在是害怕珊娘说的话。
  虽然季泠倒不认为楚寔会看上自己,可是她太明白那样的后果了。老太太和苏夫人都一心要给楚寔娶个名门闺秀,如何能接受她这样蠢笨的人。光是想一想就知道自不量力地觊觎楚寔,那无异于自掘坟墓。而且还会伤了老太太的心。
  季泠最不愿意的事就是伤老太太的心,因为老太太对她实在是极好的,待她和季乐丝毫不比婉珍、淑珍差,那的确是真心拿她们当楚家姑娘看的。
  珊娘走后,季泠让芊眠点了灯,她还得给楚寔写信致谢,这是礼节。写好后季泠用信封装了起来递给芊眠,“拿去给南蕙姐姐吧。”这样才好顺便跟着老太太给楚寔的家书一同送去扬州。
  芊眠迟疑道:“姑娘,这次过年,大公子送了如此厚的礼,咱们光写封信是不是有些不够啊?”
  季泠想了想道:“是有些不够,芊眠,多亏你提醒我,只是我有什么能送大公子的?难不成做道菜送去?只怕还没到扬州就臭了。”
  “姑娘可以做个扇坠穗子呀,挂玉的穗子呀什么的,再过几个月,不就是夏日了么?”芊眠道。
  季泠道:“这倒是可以有,但是这些东西,繁缨姐姐肯定都会给大公子准备的。”
  “她做是她做,姑娘做却是姑娘的心意啊。”芊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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