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泠——明月珰
时间:2019-10-04 09:16:22

  若是换做其他人,清清白白的被人这般误解,肯定要闹起来的,但季泠的性子本就弱,且心底没来由地有股心虚,因为她不自觉地会想起那个梦。梦里她是楚宿的妻子呢。
  而当年楚宿把被蛇咬了的她抱起来的时候,季泠的心是动过的,或者说感动过。源自一个无助的少女对向她伸出援手的男子的感激。
  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的厉害之处。季泠说得这么坦诚,倒是让楚寔的邪火没地儿发了。
  “那我为何要警告他,也警告你呢?”楚寔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渗人得厉害。
  季泠的眼里闪着无辜的光芒,虽然有那么些瓜葛,可老天爷明鉴,她现在对楚宿可是半点心思也没有的,从她嫁给楚寔那天起,季泠就再没别的想法。无关情爱,只是因为女子要忠贞而已,而季泠更是忠贞得连自己的想法都约束住了。并不像别人那般,虽然行为举止都很忠贞,但心却未必。
  楚寔起身走进内室,季泠不明所以,也只好跟着走了进去,就见楚寔翻开她的首饰盒,将那串红珊瑚手串拿了出来。
  “既然戴着手串下厨不方便,为何却一直将这串手串放在匣子里,而不像别的不用的首饰一样收起来?”楚寔问得很直接,他虽然从来不是直接的人,但因为季泠坦诚,所以他也不愿再用言语试探。
  季泠睁大了双眼,懊恼于自己的后知后觉,以前楚寔问了那么多次,她都没想起会是这个原因。可是楚寔怎么会知道这是楚宿送她的?明明这东西是当时怀秀拿过来的。或者是楚宿偶然告诉过他?
  然而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季泠有些迟疑,她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欺骗楚寔,可若是说真话的话,他会相信么?
  可是说一个谎就要拿一百个谎来圆的苦,季泠是明白的。何况楚寔那么精明的人,如何会看不出。她最不愿意做的就是让楚寔失望。所以季泠虽然迟疑,却还是磕磕巴巴地把自己那匪夷所思的梦全部说了出来。
  “表哥,你相信我吗?”季泠仰头望着楚寔,“可是我觉得那个梦太真实了,说起来我自己都不信,我跟着姨第一次来楚府的那天,我看到屋檐上那块缺了一般的瓦当,和我梦里的真是一模一样,连缺口都一样。我反复确认过很多次。”
  季泠有些紧张地看着楚寔,她多希望楚寔能相信她啊,她的种种不妥都只是因为一场梦而已。“在梦里,那个我就一直戴着那个红珊瑚手串,所以鬼使神差地就放在首饰匣里了。”其中的原因,连季泠自己都说不明白。
  楚寔的脸色有些难堪,季泠也知道这件事太匪夷所思,让人难以接受,“表哥,我真的没骗你。”
  楚寔抬手摸了摸季泠的脸,“嗯,那你还梦到了别的么?”
  梦到了呀,总是梦见玄色织金卐字宝相花纹袍子。所以季泠如今白日都不敢午睡了,晚上和楚寔在一起,累极了也就不做梦,却睡得安稳。
  可季泠不愿跟楚寔提及这件事,不堪的事情不去想不去说也许就能淡忘吧,季泠想。
  季泠摇了摇头。
  楚寔追问道:“真没别的了?”
  季泠想了会儿才道:“啊,想起来了。”
  “什么?”楚寔的眼睛一直盯在季泠的脸上。
  “就是表哥在我的梦里,娶的是傅家三姑娘。”季泠道。她想岔开话题了,所以才提起这一茬的。
  楚寔果然没再追问下去。
  累了一整日了,季泠打了个哈欠,楚寔发善心地让她去洗漱安置,她如梦大赦地去了净室,可真当上了床时,季泠却又睡不着了。
  季泠枕在楚寔的臂弯里,轻声道:“表哥,你若真娶了傅三姑娘就好了。”在季泠看来,傅三真是没有一处不好。才貌双全,家世也好,性子更是大方,待人接物都极稳妥,京城的夫人都喜欢她。
  “有什么好的?”楚寔啃着季泠细白的指尖,有些走神。
  “哪儿哪儿都好呀。”季泠道。
  “她能有这么细嫩的手么?”楚寔问。
  指尖传来的轻轻刺疼让季泠忍着笑往后缩了缩指尖,却被楚寔强硬地钳住。“表哥,我在跟你认真说呢。”三年抱俩这才是季泠最羡慕傅三的地方。
  楚寔索性压住季泠道:“我也是认真的。”
  季泠嘟嘟嘴。
  楚寔亲了亲她,“不信么?你该知道,男人都是好色之徒。”
  季泠忍不住笑了出来,“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
  楚寔接下来却又道:“其实,女人也都是好色之徒。”
  季泠大笑了出来偏着头,脖子左右摆动着想躲开楚寔的肆虐,“好痒啊。”
  “难道你不承认?”楚寔这一次咬得重了些。
  季泠呼了声痛,鬼使神差地道:“我觉得表哥比二叔生得更好看。”她看着楚寔的眼睛,十分认真。这本就是她心底的话,或者楚宿的五官更精致,可男人从来都不是以五官精致取胜的,要的是……
  要的是什么季泠也说不出来,她只知道楚寔满足了她对男子所有的幻象,即使让她放开了想,她也想不出天下还能有什么男子能比楚寔更好的。
  楚寔奖赏性地啄了啄季泠的粉唇,“谁说咱们家阿泠不会说话的?平日不会说话的人偶尔说句话能把人的心都给化了。”
  这话当然是夸张,成年而富有阅历的男子,那颗心便是放在锅里熬上七七四十九夜也化不了。
  又是忙忙碌碌的一宿,季泠早起连着打了三个哈欠。楚寔此时早已上衙门去了,季泠吃早饭的时候才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昨天老太太的事儿她居然忘记告诉楚寔了!
  为着晚上那档子事儿,她都好几次忘掉说正事了,季泠甚是无奈。她昨夜见楚寔脸色那般不好,还以为他是知道了两房在老太太跟前闹的那档子事,谁知他先问的却是楚宿的事儿。然后就……
  季泠没什么胃口地咬着翡翠米糕,她身上还有些疼,本已经许久没疼过了,她以为是自己耐受度高了,结果才知道以前那真是楚寔怜惜她,昨夜他就跟饿了三天三夜的狼一般,折腾得她腰都要断了。
  季泠伸手揉了揉后腰,水晶就灵醒地走了过来,替她按压了起来。如今芊眠有意教导水晶,所以伺候季泠的时候都带着她跑前跑后的,季泠也默许了。她知道芊眠年纪不小了肯定是要嫁人的,只不知她心里属意的人是谁。
  季泠关心芊眠,芊眠也担忧季泠呢,手里一般干着活,一边道:“少夫人,昨儿你去嘉乐堂时,繁缨过来了。”
  季泠没说话,继续低头吃翡翠米糕。
  芊眠以为她没放在心上,便继续道:“打扮得妖妖娆娆的,大半个胸脯都快露在外面了,打的什么主意简直路人皆知。”
  水晶也在旁边附和着点头,露出很是不屑的神情。
  季泠却没她们那么义愤填膺,在她看来,楚寔也是繁缨的夫婿,这么些时日楚寔都没去看过繁缨,季泠心里还觉得有些对不住繁缨呢。
  “那表哥怎么没去看繁缨?”季泠问,反而还出来园子里寻自己,难道是繁缨惹到了楚寔?
  芊眠看向水晶。
  水晶有些无辜地道:“我不知道啊,繁缨进去后,我去给大公子换茶,大公子就让我出来了。然后过得一小会儿,繁缨就出来了。”
  季泠也顾不得多问,用过饭就赶紧去了苏夫人的院子伺候。
  繁缨的事儿苏夫人当然知道了,再看季泠就更是不顺眼,忍不住出言讽刺道:“你倒是好本事,把大郎笼得那么紧,平时还真是瞧不出。”
  季泠容易多想,就以为苏夫人在责怪她狐媚。若是以往季泠当然是不会心虚的,谁狐媚她也不可能狐媚,可如今回想起帐中事儿,她就没办法理直气壮了。
  倒也不是季泠狐媚,完全是楚寔手段高,她迫于无奈,祈求、恳求、哀求,样样花招都用过的,只求楚寔高抬贵手,能放她早些休息,这中间就难免有些妥协。
  譬如前几日,楚寔不知从哪里淘来一本书,里面画的内容简直羞煞人也,季泠只看一眼就赶紧撇开了头,都害怕长针眼。可到最后她还是看了,还自己亲手挑了一页呢。
  苏夫人看着季泠粉了又粉的小脸,心里有气,却又无可奈何,谁让人生得就是好看呢。任哪个男人见了季泠后,也不可能再把繁缨看在眼里。苏夫人琢磨着是不是该去寻个模样更整齐的丫头养在府中了,即便赶不上季泠,可好歹新鲜啊。
  男人么,不是贪色,就是贪鲜。
  不过苏夫人虽然有这份心思,在苗氏姐妹上门时,她也没往苗冠玉身上去想,可苗冠玉却是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努力在赢取苏夫人的欢心。
  说起苗氏姐妹为何能得一上门,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官场人,人人都能转弯抹角地攀上亲戚。苗冠玉的表姨母当初嫁给了苏夫人的一位表弟,这次上京受那位表姨母所托,给苏夫人捎了些特产来,就这么顺理成章地不用经过季泠也进了楚府的门。
  季泠见着苗氏姐妹时着实也吃了一惊。
  苗兰香笑着给季泠见了礼,“多谢少夫人送来的银子,以前没进京不知道京城的油盐柴米贵,如今可真是见识了。”
  季泠回了礼,“只是我和表哥的一点儿心意而已,他说祝大人是清廉之人,理当看顾一些。”
  苗兰香很高兴季泠这般说,赞她夫君比赞她本人更叫人欢喜。
  然后季泠和苗兰香又简单地寒暄了两句,便找不到话题了。季泠是不善于找话题,苗兰香则是不想,因为她知道有以前的芥蒂在,再想讨好季泠已经是不可能。当然也是因为苗兰香有了更好的选择,只要能攀上苏夫人,季泠的态度就无所谓了。
  那边厢苏夫人正问苗冠玉念什么书,写什么字。
  苗冠玉道:“我喜欢卫夫人的字,所以一直习她的字帖。”
  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很多仕女都喜欢,但写得好的,真如簪花一般的却是并不多见。而苏夫人则是其中的楚翘。当年她凭借一手清秀平和,娴雅婉丽的簪花小楷在京城大放光彩,也因此入了老太太的眼。
  老太太总说字如其人,所以为大老爷聘娶了苏夫人。
  “哦,卫夫人的字瞧着简单,可真要得其深邃却不容易。”苏夫人道。
  苗冠玉是有备而来的,“听说夫人的一笔字比当年的卫夫人也不遑多让,让冠玉仰慕不已。”
  苗兰香趁机抬轿子道:“夫人不知道,冠玉想着今日能来见你,特地把她素日写的字都整理了出来,就想请你帮她看看,可她脸皮薄,进了府反而什么都不敢说。”
  “这样啊,那拿出来让我看看吧。”苏夫人道。
  季泠也跟着觑了一眼,苗冠玉的字写得非常好,像是打从娘胎里就在开始练字一般。不应该说寻常人即便练上十二年也不会有她的好。当真是“如插花舞女,低昂美容;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
  季泠的字虽然不如苗冠玉,但并不妨碍她懂欣赏别人的字。她知道苗冠玉的字已经得了卫夫人其字的神髓。
  苏夫人也是大加赞赏,“想不到冠玉小小年纪,写出来的字已经能叫一多半的人汗颜了。”
  两人谈了会儿字,又开始论及诗词,结果发现彼此最喜欢的竟然是同一个人诗人的同一首诗。真真是相谈甚欢,相逢恨晚。
  为此苗氏姐妹在楚府留了一整个下午,这可是甚少有的事儿。一个远房亲戚能有这般待遇,算是很得苏夫人的眼了。
  季泠自然作陪了一下午,黄昏时才得以回到自己的院子。一进门就听芊眠道:“少夫人,下午桂欢送了五十两银子来,说是从账上支的,补那日送去给祝大人的银子。”
  季泠道:“马总管想明白了?”
  芊眠抿嘴笑道:“哪儿是他想明白了呀。他那样脑子不清醒的人怎么能管账。大公子已经下了他的差使,这下怀秀嫁得可就有些冤枉了。”马如龙没了差使,他那儿子也就一文不名了。
  芊眠多少是有些幸灾乐祸的,以前她和怀秀的关系还算好,可因为两位主子有些不对付,连带着她们这些下人也有了界限。再加上怀秀嫁得不错,看芊眠就有些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毕竟芊眠可是至今都没人家呢。
  季泠自然没什么幸灾乐祸之思,心想到底还是让楚寔操心了。
  楚寔晚上回来,也没回自己院子,先去了老太太的嘉乐堂,然后再去了苏夫人的院子。
  “你怎的就把马如龙的差使给下了?你二婶那边的脸上只怕不好看。”苏夫人道。
  “难道现在就好看了?”楚寔问。“那种人留着只会越发坏了两房的关系。如今反正已经闹了出来,趁机下了也好。”
  苏夫人没再多说,想起章夫人的脸就有些犯头疼,“以前你二婶也没这么闹腾。”
  楚寔道:“娘不如帮二弟多留意留意,看能否再找一房合心意的。”
  苏夫人吃了一惊,“这不好吧?”手伸得太长了。
  楚寔道:“是不好,可是任由季乐这样下去,对咱们家只会更不好。”
  苏夫人嗔道:“光会说别人,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现在啊,这些事儿我才懒得管呢。儿孙自有儿孙福。”
  楚寔知道苏夫人这是趁机拿捏自己呢。
  “季乐和阿泠怎么比?她是心地不正。”楚寔道。
  “难道你那宝贝疙瘩心地就好?”苏夫人反问。
  楚寔看向苏夫人,意思是要听个所以然。
  苏夫人道:“今日苗氏姐妹过府来看我,你还记得么?”
  楚寔当然记得,府里这档子事儿也是因为要给祝长岗送银子才闹出来的。
  “说起来那也曾是你的得利下属,他家的女眷上京来,与阿泠也是旧识,她也没说邀请人来府里坐坐,就干巴巴地送点儿银子去。”苏夫人说着就开始摇头,“她这样的人啊,只会替你得罪人。”
  楚寔自然要为季泠分辨,便将苗兰香私探他内院的事儿说了。
  苏夫人微微吃了一惊,但也没多吃惊。说实话,换做是她,若是有机会,也是很愿意在自己夫君的上司府内安擦个钉子的,不为做什么坏事,只是为了早些得到消息。但苏夫人也知道这事儿犯了忌讳。
  “原来如此啊,不过那苗家冠玉还不错,小门小户的能养出这么出色的姑娘也不容易。”苏夫人对苗冠玉的印象可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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