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琦把手里的湿纸巾扔到垃圾桶里，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去茶水间给她拿了一瓶Salve矿泉水，缓步走到她面前，递给她。
乔悦不接，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
无声对视了片刻，林琦伸出的手收了回去。低眸，拧开瓶盖，弯腰把水放到她手边。
“袁家的事，是你设计的？”乔悦开门见山道。
林琦直起身，目视着她后退了两步，坐下：“是。”
“为什么那么做？”乔悦看着他，“袁家的那点薄利，真值得你费那个心？”
“我的目标不是袁家。”他一点都没回避，直言：“你也清楚这一点，不然也不会坐在这里。”
乔悦的语气变冲：“你是不是赌我一定会觍着脸来求你？”
林琦侧过脸，拉开了手边的小柜抽屉，从里面拿了份文件出来。
推到她面前：“签了。”
乔悦的视线转了过去，是她跟湫风的续约合同。
她差点忘了，湫风背后的老板也是他。
乔悦拿起那份合同，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一手捏住合同一角，拎到他面前抖了抖。
“你想用这个留住我？”她问。
“不勉强，我还有其他办法。”林琦抬手指了指她包里露出一角的那份文件，“不过袁家，可能等不了那么久。”
乔悦偏过头，直接气笑了：“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该对我的朋友动歪心思。林琦，你这次触碰到我的底线了。”
乔悦的视线重新转向了他，当着他的面，嘶拉一声把湫风的那份续约合同撕成两半，丢回了桌上。
林琦的情绪半点没受影响，往后靠了靠，低着眉眼挽衣袖：“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
乔悦看着他，微微眯了眼：“你最近是不是，已经不能定位到我了？”
他一瞬抬眸，紧盯着她的眼睛。
乔悦成功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慌。
微微翘起嘴角：“要赌一把吗？看我到底能不能逃离你的掌控。”
他眼底的戾气渐起：“你在威胁我？”
“如果我的彻底消失能对你造成威胁的话。”乔悦慢条斯理地抽出包里的那份文件，拍在了桌上，看着他：“是！”
第58章
乔悦敢放下那样的话，是因为她在剧组的所有戏份都已经拍完，就等着剧组杀青了。
湫风的合约也已经到期。
跟林琦最直接的两个联系，算是到此为止了。
乔悦在国内的其他工作行程安排就算林琦都能知道，她要真有心想躲也可以随机打乱，或者付了违约金直接把接下来零星的几个工作都推掉。国内那么大，随便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让他找不到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定位不到她了。
林琦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不然他也不会为了找她耗了三年的光阴。
知道她要离开，他想留住她。
他太着急了，这份迫切显露得过于明显，也成功暴露了他潜意识里最怕面对的是什么。
那个疯狂雨夜的事已经过去好些天了，也给了乔悦足够多的时间去思考。金儒鹤的出现恰巧踩在了林琦的心理安全区外，那栋奇怪的房子成功点醒了她。
林琦这个人无疑是极端又疯狂的，年少时不只一时意气为她捅过人，甚至都想过带着她一起去死。她猜测，那栋房子或许是林琦在极度想念她的时候为她建的。
精心布置过，不仅陈设像是她年少时房间的复制黏贴版，就连门窗的细节设计都透着几分诡异。与其说那是一栋房子，给乔悦的感觉，那里更像是一座精巧的囚笼。
也不知林琦在创造出那栋房子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思，究竟是想困住他自己的心，还是想……困住她？
想到后一种结论，乔悦有一种自己是不是也跟着疯了的感觉。
袁家是被她牵累的，她想过了，目前就算她有心想帮袁葆，她也绝对不能就这么轻易屈服。有一就有二，下一个受牵累的很可能就是杨谨言。再然后，一定会因为她和林琦的这层关系波及到更多无辜的人。
这将是个死循环，她太清楚林琦的为人了。
她现在也只能放胆赌一把，赌自己在林琦心里的位置。赌他，根本就不能没有她。
如果她赌对了，那她决定再给他和自己一次机会，在去洛杉矶陪护乔妍的那段时间考虑清楚今后该以怎样的方式和他继续好好相处下去。
如果她赌错了……那她就彻底消失，谁都不连累。至于她和林琦，从此就是真正的陌路人。
乔悦态度坚决，把袁葆给她的那份合同留在了林琦的办公室里。跟他约定了个期限，在剧杀青前必须给她个结果。
在林琦愣怔间，拿了包起身就走。
出了鸿胜，乔悦一直紧绷着的双肩一瞬塌了下去。
坐进车里，许乐乐看她脸色不对，问了两句。她也不记得自己答了什么，一扭头，发现林琦追了出来。
她来不及思考，立刻让许乐乐加快速度把车开出了停车场。
刚出停车场手机就响了，是林琦打来的电话。乔悦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直接把电话挂断，关机后让许乐乐再给她办张新的电话卡。
回头看了两眼，林琦还没能跟来。
她有预感，林琦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临时让许乐乐改了路线，往另一条窄道上开。
乔悦扒着椅背一直看着后方，确认林琦没能再跟上她。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在拉斯维加斯被车尾随的那次。
一下追溯到那么久之前，她心下不自觉一惊。
跟林琦重新建起的联系，就是那会儿袁葆一场输得彻底的赌局开始的。
**
乔悦换了手机号，工作上的事都由许乐乐负责联系。
许乐乐是她用了多年的助理，也算是她一手带起的，面对重要事宜的时候从没出过错。
之前在林琦那里吃过瘪，许乐乐对他的警惕性很高。乔悦又从旁点拨了一番，许乐乐对她的去向对旁人只字不提，保密工作做得很好。
只是有些时候实在瞒不过去，乔悦只能推了工作。每日里还是会跟乔妍定时定点的联系，除此之外，几乎是与世隔绝的状态。没有社交、没有娱乐，就连住处都不固定。
她甚至都不敢联系杨谨言，担心林琦又会想出别的招胁迫她出现。
当个捂住耳朵的聋子吧。
她下了决心。
距约定的日期越近，乔悦越觉得心绪不安。她没有足够的底气，对于林琦的行事目的其实都是她的主观推测。她很担心自己会赌输，输了自己，也连带着输了袁家。甚至，会输了袁葆和杨谨言的未来。
于她而言，这是一场豪赌。对于后果，她不敢去想。
可无论如何，她还是得强迫自己沉住气。
杀青日在倒计时。
倒数第三天，乔悦在拍摄现场见到了林琦。她刚巧收工，进了电梯。一转身，就看到林琦从另一个电梯出来。前后脚的时间，完美的错过了。
林琦走得很快，他没有回头看的习惯。
其实他只要回一下头，她说不定就对他又狠不下这样的决心了。
乔悦站在电梯中央，在逐渐闭合的电梯门之间，看着他渐行渐远的后背。
他的后背坚实硬挺，不似三年前那般瘦削单薄。
那一瞬间，时间线被拉回了三年前，乔悦记起自己对他的那场告白。
两人互道“再见”之后背对背转身离开，其实乔悦偷偷回头了。
她那时想，只要他回一下头，她就立刻跑过去，告诉他自己要离开。
可惜她只看到林琦的步子停了一下，在原地短暂停留了数秒，继续往前走，没有回头。
他要是能回一下头就好了……乔悦想着。
杀青日的前一天，乔悦终于下决心点开了她为林琦单独注册的那个邮箱。她把写有邮箱名的便利贴贴在了袁葆给的那份合同里，林琦只要翻开，就一定能看见。
那个邮箱里有很多垃圾邮件，都是广告推送。她握着鼠标逐一看过去，没看到林琦给她发来的邮件。
心情一下跌进了谷底，乔悦愣了会儿，抬眼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新邮件提示音响起。她迅速转过头，反复确认最新发来的那封邮件。
抓着鼠标的手不自控地在抖。
是林琦发来的邮件，附件是一张照片：有他签名的合同。
配文只有两个字：“回来。”
乔悦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直到电脑屏幕自动暗了下去，才低下头，双手慢慢捂住了脸。
在静到落针可闻的深夜，痛哭出声。
一盒子刚拆包的抽纸被用了大半她才勉强止住了哭声，抽抽嗒嗒地擤鼻涕。
把这些天的负面情绪一股脑发泄了出来。
哭过之后乔悦觉得心里舒服多了，顶着红肿的眼起身，从柜子里拿出那个关机了好些天的手机。
连上电源，按开机。
手机界面上一下弹出好多消息。
她眼睛酸，把手机握在手里，闭上眼，耳边是手机持续不断的震动声。
过了很久，终于没声了。
她低下头，划开了手机界面。
杨谨言给她发的消息最多，乔悦失联了那么久，杨谨言快急疯了。要不是许乐乐拦着，她差点都想报警。
袁葆也给她发了不少消息，最新发来的那条文字内容密密麻麻。很长一段，得翻好几页才能看完。情真意切，主旨就是感谢她帮他爸的公司度过了这个难关。
消息很多，她没有一一点开。
林琦的对话框只有一条消息，是刚刚弹出的一条语音。
乔悦点开了他的对话框，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停顿了片刻，摁了下去。
“你到底在哪？”
他嗓音哑得很厉害，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乔悦把他那条语音反复点开，贴着耳朵听。
一声又一声，支离破碎、摇摆不定，又隐约涵盖着另一种更复杂难懂的情绪。
乔悦觉得，她或许能听懂那句话的话外音。
把电脑合上，她给杨谨言发了个消息：“一切安好，明天就去找你。”
消息刚发出去，杨谨言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乔悦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原以为以杨谨言的脾气，一定第一时间把她臭骂一顿。可杨谨言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乔悦的眼睛还酸着，一听她这么哭，也跟着哭。
两人对着手机什么话都没说，一直在哭。
最后还是金儒鹤看不过眼，说了声：“哭丧啊？”
抢走了杨谨言手里的手机，背过身，把手机搁在耳边，问：“元宝吗？”
听见哭声，他愣了一下，把手机从耳边移开，看了看电话备注。
动作极快地把手机又放回了耳边：“乔悦？”
“嗯。”乔悦抽了纸巾擤鼻涕。
“艹！”金儒鹤说，“你最近死哪儿去了？”
乔悦没接他这个问题，觉得电话那头有点吵，问：“你们这么晚还在外面吗？”
“在给我践行。你来不来？不来，明儿个起就见不到你鹤爷我了！”金儒鹤说，“不来就跟你绝交！”
“出什么事了？怎天突然又要走了？”乔悦问，“不是说要在国内稳定下来的吗？”
“还能是什么事，项目黄了呗。”金儒鹤啐了一声，说：“说到底还是老子没他狡猾，干不过那个奸商！”
乔悦能猜到他口中的“奸商”说的是谁。
“给我发个定位吧，我去找你们。”乔悦说。
第59章
乔悦到的时候，杨谨言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唱歌。
杨谨言喝了酒，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不清醒。一手抱着话筒，一手高举着左右挥舞。走调破音，唱得还挺自我陶醉，就是周围的人耳朵遭罪。
金儒鹤嘴里咬着根没点火的烟，抱着胳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乔悦进门的时候没惊扰任何人，径直走到杨谨言身边坐下。一手搭着她的肩轻轻拍了拍，叫了声：“谨言。”
另一只手伸到金儒鹤嘴边抽走了他叼着的那根烟，扔进近处的垃圾桶里。
杨谨言转过脸盯着乔悦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把手里的话筒丢了。
一把搂住了乔悦的腰，很委屈地把脸埋在她发间，闷着声：“悦悦，你总算来了。你是不是也开始讨厌我了？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乔悦的手在她后背顺了顺，安抚她：“瞎说，没有的事，别乱想。”
“我还以为，我的性格已经让人讨厌到你都不能忍受的程度了呢。”杨谨言的声音带了丝明显的哭腔，“悦悦，以后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要跟我说，我一定会改的。就算现在不能马上改好，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改掉。”
“我真的不想连你都失去了。”杨谨言哭着说。
患得患失了那么多天，杨谨言肯定很不好受。
跟袁葆分手后最初的几天她还在痛骂袁葆是个狼心狗肺的王八蛋，发誓赌咒再也不理他。可一腔怒火过去了，冷静下来，袁葆还是没来找她。她不由得开始怀疑或许是自己做的不够好，回顾过去，开始检讨自己。
乔悦抱着这样的杨谨言，觉得心疼，不自觉想起了过去的自己。
在遇到他们这帮朋友之前，更久以前，乔悦的生活里只有乔妍和林琦。
经历过方耀华的事，那会儿的她和现在很不一样，非常讨厌跟人情世故有染。只关心自己关心的事，只在意自己在意的人。除了会在乔妍和林琦面前展露出自己的真实面，根本就不会在意旁人的感受。活得不近烟火，像只孤傲离群的孔雀。
之后告白失败，她伤心难过了好一阵。觉得一定是自己不够好，所以林琦才不喜欢她。她开始反省，学着主动跟陌生人说话，去试着接受别人的好意。人前表现的大方开朗，慢慢的，她也就适应了这样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