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琦低伏的长睫一颤，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骤然发力。骨关节泛白，捏出了响声。
乔悦被他掐疼了，想甩开他。在他掌心奋力挣扎了两下，没能挣脱。咬牙忍住痛，瞪着他。就是不屈服，怎么都不愿意开口求他。
四目相对，交缠的视线在憋闷的空气里擦出了火花。
乔悦在某些时候倔得很，明知道他想听什么，可她就是不服软，死活不说。
她的这种倔性也就会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就像他的怒火也只在她面前会轻易燃起一样。
林琦这个人无趣得很，寡言冷淡，几乎不怎么能在他身上看到情绪起伏。
作为他情绪链的唯一缺口，能惹怒他，在那段冒着粉红泡泡的岁月里曾一度让她引以为傲。
至少证明了，她在他面前，是特别的。
可那次告白，他连个正面回应都没给她。
她的那点小骄傲溃不成军，彻底萎了。
于是她用了三年时间，把自己对他的那种喜欢扭转成了愤恨，她要用力捍卫住自己在他面前仅存的一点自尊心。
至少，别输得太难看！
沉寂在心底的委屈、身体上的疼痛，此刻都在狠狠啃噬她。
她忍了又忍，憋住了话语，却还是不争气的没能忍住眼泪。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眼前画面开始虚化，朦朦胧胧。
她抬起下巴，梗着脖子，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林琦盯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的泪水渐渐溢满了眼眶，胸口闷着的那股气到底还是没能顺下去，憋得他快窒息了。
他看不得她哭，她只要一哭，怎样他都会心软。
一直如此。
林琦沉默半晌，抓着她的手终于松开了。
手垂在身侧，攥紧，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他服软：“对不起。”
乔悦收回视线，不再看他。低下头看着地面，咬住了唇。
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
林琦的视线低了下去，目视着她被鞋子磨破的脚后跟。
破皮处肉色粉嫩，血色醒目。
林琦隔着人群看着她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她脚上有伤了。
她的皮肤很白，透光下看着，肤色几近透明。这样鲜明的对比色，想让人忽视掉她的伤口都难。
曲膝，在她面前半蹲下。
伸手想要抓她的脚踝。
她把腿往后收，迅速擦干眼泪别过脸，抗拒：“别碰我！”
林琦伸手的动作顿了顿，没被她恶劣的语气影响，在她退缩之际动作极快的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往回拉。
利落脱下了她的高跟鞋，往身后一丢，手伸进裤子口袋。
乔悦扑腾着想蹬开他，他身形稍晃。从口袋抽出一早备好的创可贴和湿纸巾，抬起头看她。
“别赌气。”
轻轻浅浅的三个字，让乔悦彻底安静了下来。
见她不再胡闹了，林琦重新低下视线，抓着她的脚放到自己的膝盖上。抽了湿纸巾替她擦伤口处的血渍，清理干净伤口，空出一只手撕开创可贴，动作轻缓地贴在伤口上。
又抽了张湿纸巾摊开，铺在地上。抓着她的脚放过去，让她踩在了纸巾上。
抓住了她另一只脚，默不作声地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乔悦盯着他看，心底某一处被戳了一下。很快她清醒过来，他对她的好，很多时候就是昙花一现。
经一事长一智，她要跟他划清界限，不想继续这不清不楚地纠缠了。
林琦刚给她把创可贴贴好，她就一脚蹬开了他。
他没留神，被她成功踹坐到地上。
乔悦心里暗爽，不过脚收回来之后她才意识到这站姿有点怪。
高跟鞋被林琦扔了，她没地儿踩。只能单腿绷得笔直，以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站在了纸巾上。
徐威拿着手机过来的时候，见到这样一副诡异的画面。
他那个手眼通天的大boss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长腿自由伸展，仰着头一脸冷漠地看着乔美人。乔美人一只脚踩在一块巴掌大的湿纸巾上，双臂打开做大鹏展翅状，脚下纸巾踩不实，左摇右晃尽量保持身体平衡，面上还在努力撑起一副睥睨一切的女王姿态。
不过电话那头事情急，他也顾不上多想，直接走了过去。
“林总，电话。”
林琦吩咐他打开免提，边听着电话那头说话，边起身拐去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洗手。
乔悦听见哗啦哗啦的水流声，回头看了一眼，抱着胳膊“切”了一声。
突然想起，林琦根本就不喜欢别人碰他，也同样非常不喜欢触碰别人。可对她，一直以来都是特例。
以前会因为他对自己的这些特例窃喜，可自从告白失败之后，乔悦再也不会往歪处想了。
更何况，就算她是特例又能怎样，林琦还不是照样让漂亮女生随便进他的房间。
想到这，乔悦心里又酸了一把。低头看脚尖，脚趾蜷了蜷。
联系之前杨谨言跟她说的关于孔琳姿和他似有猫腻的那番话，再想想刚刚林琦这一系列对她示好的行为。
乔悦很快得出了这么一个自认“极为合理”的结论：林琦，其实就是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吊着别人胃口、四处广撒网的大尾巴狼！是个渣！
林琦从洗手间出来，朝一直守在走廊尽头负责阻拦闲杂人等进入这一侧的张驰勾了勾手。
张弛得了命令，立马拎着鞋盒过来了。
林琦接过张弛手里的鞋盒，给乔悦递了过去：“你的码。”
乔悦没接，一直悬空的脚踩到了地上。往前走了两步，踢走被林琦扔地上的不合脚的高跟鞋。
非常冷酷地看了他一眼：“你个林渣渣！”
“……”林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手一松，鞋盒滚到了地上。
盒盖开了，露出的高跟鞋跟赞助商提供的那双是同一个款。
乔悦往地上瞄了瞄，偏不领情！
赤着脚扭头就走，留了个高贵冷艳的背影给他。
徐威和张弛呆滞对视了一眼，同步看向林渣渣。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好奇，不过也都不敢问。
作者有话要说： 林总：“你叫我什么？”悦悦：“林渣渣！”
第7章
烈日炙烤着大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融了的沥青味。
扑面的气流都是滚烫的。一
三伏天在户外等戏，身心都是煎熬。临时搭起的摄影棚不透风，呆久了简直能把人焖熟。
乔悦在摄影棚里热得受不了了，搬了张折叠椅出去。
下一场就是她的戏，导演随时会叫她。不能跑太远，只能就近找了个背阴的地儿坐下。
手里抓着一个电动小风扇，低头看剧本。汗水顺着额角淌到了下巴上，她抬起细白的腕蹭掉挂在下巴上的汗珠，感觉刚补完的妆此刻已经全糊在了脸上。
酷热难耐。
杨谨言没一会儿就跟小尾巴一样跟了过来，助理追在她身后，替她撑起一把带有蕾丝花边、造型稍显浮夸的遮阳伞。
这还是她第一次遭这种罪，压不住燥热，脾气蹭蹭蹭上头，特别想找茬。
要不是现场有乔悦能压得住她的脾气，估计又得闹一场。
不过这会儿她也已经彻底热脱了力，像一块晒化的冰激凌，软趴趴摊在了助理给她搬来的椅子里，一脸呆滞地看手机。
“疯了疯了疯了……”杨谨言有气无力地嘟囔着。
乔悦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疯了找医生，别找我，不会治。”
“……”
杨谨言把高跟鞋蹬了，一条腿搭在了乔悦向前伸直的小腿上。
“沉死了。”乔悦推了她一把，一脸嫌弃：“热。”
杨谨言就跟耳背似的装听不见，把另一条腿也搁在了她身上。
“能找你的元宝玩儿去吗？干嘛跟鼻涕虫一样非得这么一天到晚的腻着我？”乔悦说，“我烦你。”
杨谨言抬起头看她，竖起食指戳了戳脸，强行卖萌：“因为我跟你天下第一好呀！”
乔悦被逗笑了：“幼稚鬼。”
杨谨言的视线又转回了手机上：“高温预警、暴雨预警，这俩撞一块儿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乔悦把剧本随手放在了杨谨言躺平的肚子上，接过许乐乐给她递来的杯子，咬着吸管喝水。
水杯里的水都被捂热了，她微微皱眉。稍微喝了两口就把杯子放下了，重新拿起剧本。
杨谨言见她不配合，自己把话接上了：“这意味着，要下开水了！”
“老梗。”乔悦说。
“……”杨谨言，“你好烦，别跟我说话。”
“哦。”
成功把天聊死的乔悦仰头望了望天，强光刺得她眯起了眼。
场内有人大声在喊：“乔悦呢？”
“这儿呢！”乔悦立刻回应道，“来了！”
一直候在乔悦身边的许乐乐刚要跟着她一起过去，抓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她低头看了眼手机，接起电话。
看着乔悦的方向原地躇踌了片刻，往另一个方向跑。
**
乔悦拍完了自己的那段戏，用手扇着风退了回来。四面看了一圈，没见到许乐乐的影子。
倪湛坐在了她之前坐的那张折叠椅上。
他本就身形高大，此刻在小小的椅子里团成了球状。正跟杨谨言聊天，手里提了个便利店的袋子。
杨谨言怀里抱着一大盒新收受的贿赂——哈根达斯香草味冰激凌。
挖了一大勺冰激凌超满足地送进嘴里，见乔悦折了回来，举起右手使劲朝她的方向挥了挥。
倪湛跟着朝乔悦的方向看了过去，一见她就笑，明晃晃的笑容比今天的日头还耀眼。
他模样长得周正，属阳光暖男型。留学期间主修心理学，目前在国内开了一家心理咨询室。
和她们相识在国外的一个酒吧狂欢派对，对乔悦一见钟情。
倪湛性格外向，对喜欢的人、事、物都会很直接地表达出来，在国外的那段时间制造了各种机会跟乔悦偶遇。
乔悦又不傻，自然看出了他的动机，直言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在对方表明心意后为了让他死心，甚至都把杨谨言推了出去做挡箭牌，说自己心有所属的对象是这位“杨暴脾气”。
“杨暴脾气”原本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听她这么一说，愣了一下。而后很配合地亲了亲乔悦的脸，表示要“宣示主权”。
她们这出戏演得实在太尬，倪湛好歹也是学心理学的，很擅长捕捉细节，一眼就看穿了她们的那点小把戏。
不过乔悦一直把他往外推的态度反倒激起了他更强的斗志，放下豪言一定要把乔悦追到手。改掉了多年浪荡夜店的陋习，死心塌地的要在她这一棵树上吊死。
乔悦使出了浑身解数都没能摆脱掉他，委实觉得他难缠得很，一看到他都觉得头疼。
视线接触的那一秒，乔悦立刻掉头就走。
倪湛的反应比她快，一个百米冲刺站到了她面前，拦了她的去路。
手里的袋子伸到她面前晃了晃：“冰激凌。”
“不要。”乔悦绕开他往前走。
“乔悦。”倪湛想叫住她。
“怕胖。”乔悦随口编了个理由，头都没回一下：“别跟着我。”
倪湛很听话地停下了脚步。
**
绕过拐角处，乔悦止步，视线锁在不远处的许乐乐身上。
许乐乐站在一辆奔驰商务车边，弯着腰，正伸手从后座接里头那位朝她递过去的手机。
乔悦定睛细看，看清了那只手机包裹着的手机壳图案。
荔枝纹，粉红皮皮豹。
是她的手机。
许乐乐刚收回手，一转头，撞上了她的视线。
吓得手机险些掉地上。
当场被抓包，许乐乐顾不上跟车里那位打招呼，小跑着站到了乔悦身边。
她一脸犯了错的可怜模样：“悦姐……”
乔悦没看她，目光笔直地落在了那辆车后座打开的车窗处，对上林琦一双漆黑的眸。
“解释一下。”
“是林总想借一下悦姐你的手机。”许乐乐低着头小声说。
“那么听他的话，那你跟着他去。”乔悦的视线收了回来，转头看着许乐乐：“这么不注重艺人隐私的助理我用不起，你走吧。”
乔悦态度坚决，是真的要赶她走。
许乐乐惊慌失措地抬起头看她，红了眼眶，只得说实话：“是……是林总身边的保镖直接把手机拿走的，我抢不过他。”
乔悦听明白了，果然是林琦的作风。
又来硬的！
她明显不悦，手朝许乐乐伸了伸：“手机给我，你忙去吧。”
许乐乐把手机放进她掌心，可怜巴巴地说：“悦姐，我不想走。”
这事确实不赖她，林琦要做的事，一般人哪可能拦得住。
乔悦轻叹了口气：“下不为例。”
许乐乐连声道谢，得了乔悦的吩咐，很积极地忙去了。
那辆商务车没开走。
林琦隔着不远不近地距离透过敞开的车窗，无声看着她。
像是在等她自己走过去，主动开口跟他说话。
乔悦偏不过去质问他，站在原地输入密码解锁手机屏幕。来回翻了翻，发现她的微信列表里多了个联系人。
不太懂他是怎么解开她手机密码的，还把自己的微信给加上了。
这操作，简直……幼稚！
点开对话框，乔悦给他发了条微信过去：“麻烦林总离我的生活远远的，别再招惹我了，江湖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