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悦。”林琦叫了她一声。
乔悦抬起眼，迎上他的视线。
林琦扶着门框的手滑了下去，动作牵引扯痛了伤口，微微皱眉。
“悦悦，我饿了。”
乔悦折回了病房。
站在床边，看着徐威和张弛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
护士跑进来，替林琦把输液的针又重新扎上了。
徐威替林琦把病床上的小桌翻折过来，接过张驰手里的两份粥，放到小桌上。
林琦还是一直在看着乔悦的方向，像是担心乔悦会趁他不注意偷偷跑掉，眼睛都没眨过。
护士出去了。
张驰摇高了床头的高度，又在林琦身后垫了个枕头，让他可以靠得舒服些。
这才和站在一边等着他的徐威一起往外走。
临近乔悦身侧，徐威很低地说了声：“谢谢。”
张驰步子跟着一顿，转头对乔悦小声说了句：“谢谢。”
那一瞬间，乔悦觉得感激，也替林琦觉得庆幸。
目送着张弛和徐威出去，关上了病房门，乔悦才收回视线。
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下，拿起勺子。刚想把勺朝林琦那侧递过去，瞥见他扎针的手背，以及刚动完手术的右肩，她临时改了主意。
把勺子抓手里，打开粥盖。舀起一勺冒着热气的粥，放嘴边吹了吹，左手手心托在勺子下面，把装着粥的勺递到了林琦嘴边：“啊。”
林琦看着她，张嘴，很乖地把粥吃进嘴里。
乔悦看着他把那口粥咽了下去，才把勺收回来。勺子伸进了碗里搅了搅，舀第二口粥。
把粥放到嘴边吹走热气，递到林琦嘴边。
林琦偏了一下头，抬指把勺子推开。
哑着嗓子，说：“你吃。”
“我不饿。”乔悦说。
林琦看着她，坚持：“我想看你吃。”
乔悦盯着他看了会儿，拗不过他，提议：“那我吃一口，你也必须吃一口，这样可以吗？”
他点头：“好。”
乔悦见他应下了，这才把粥送到了自己口中。
林琦看着她把粥吃了下去，嘴角隐约泛起了一点笑意。
病房里很安静，就剩勺子和粥碗的碰撞声。
乔悦喂他一口，自己再吃一口，这么轮番着吃，不知不觉间把面前的两碗粥都吃干净了。
“吃饱了吗？”乔悦问他。
他点头：“嗯。”
乔悦把他面前的空碗收了，垒到身后的小桌上。起身把他面前的小桌折回去，固定好。
林琦一直在看着她，她走哪儿，视线就跟到哪儿。
乔悦端起身后的空碗，打算把碗送出去，被林琦叫住了。
她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林琦。
“你能不能不走？”林琦问她。
“你要是开口留我，我就留下。”乔悦说，“我不喜欢你有话不说。”
“悦悦。”林琦看着她，说：“我想让你留下。”
乔悦抓着碗边的手指攥紧，错开视线默了两秒，应了声：“嗯。”
端着碗才往前才迈了一步，林琦又问：“悦悦，你去哪儿？”
“收碗。”
林琦抬手按了一下床边的按钮。
张弛立刻推了门进来，伸手拿走了乔悦手里的空碗。一言不发的迅速转身出去，把门关上。
“……”乔悦保持着拿碗的姿势，看着门的方向。还没能反应过来，手里的碗已经没了。
“碗没了。”林琦说，“回来坐。”
乔悦扭过脸看他。
其实她多少也能理解林琦现在的感受，安全感缺失，所以才会一直想黏着她。
可她自己也需要时间缓冲。
转过身，折步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林琦果然又问她了：“你去哪儿？”
“洗手间。”
“早点回来。”
“……”
**
病房里的温度适宜。
林琦怕她会悄悄走掉，必须抓着她的手才愿意休息。乔悦只得把手伸过去，让他抓着自己。
看着他闭上眼睛，乔悦跟着打了个哈欠。觉得困，趴在了床边，迷迷糊糊间睡着了。
窗外暮色降临。
也不知过了多久，乔悦感觉自己被林琦抓在手里的那只手被抓得很紧很紧，紧到她的指骨挤在一起被捏出了声。
她痛醒了，睁眼，发现林琦还是深眠的状态。
他的手心里全是汗，额角也有冷汗在往下淌。眉头紧锁，病态加重。
乔悦感觉他的状态不对劲，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
一颗心跟着拧紧了，捂住他烫手的额头，试着唤醒他：“林琦？林琦？你是不是很难受？能听见我说话吗？”
林琦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声音，睫毛颤了一下，眼睛睁开一丝缝。
“悦悦……”很轻地叫了她一声。
抓着她的手失力，松开了。
他陷入昏迷状态，手垂在了床边。
乔悦伸手抓他掉下去的手，两只手捧住他的手来回摩挲，可他已经没有办法再给她回应了。她瞬间崩溃，惊慌失措地重复着叫他的名字，想要叫醒他。
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了下来。
周围一下子多了好多人，乔悦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眼前光影重叠，好像有很多声音，又好像什么都没能听清。
她一直抓着林琦的手，看着他，一直在哭。
她知道林琦这是在故意折磨自己，为他自己对她犯下的错，在把自己往死里折磨。她不想看到他这样，不想看到林琦就这么死掉。
她想拉住他，想把他救回来。不让他往更深的地方摔，就像从前他及时拉住了深度厌世的她一样。
在一片混乱里，挺突兀的，她想起了在天山上看到的两株盘根错节的树。
四野荒芜，放眼望去，光秃秃的平地上只有两棵紧紧环抱在一起的树。是两株没有经过任何人工修剪的树，野蛮生长，枝桠纵横交错。
她听晴姐说，这样的两棵树应该是自小就长在了一起，经年累月，树根早就缠住了。强行挖走其中一棵，两棵都会伤筋错骨。动了命脉，都会死。
乔悦恍惚间有点明白了，她和林琦不是仙人掌和刺猬，他们一直都是荒原上的两棵树。彼此依靠，互相救赎，离了谁都不行。
一番折腾后，病房里又只剩了她和林琦。
乔悦把脸往他掌心里埋了埋，用他的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把他的手泪湿了，她才吸了吸鼻子，把眼睛从他手掌后面露了出来，看着躺在床上的林琦。
“林琦？”乔悦轻轻叫了他一声。
他安静躺在那里，只有浅淡的呼吸声。
“林琦，我想抱着你睡。”乔悦说，“你要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她话说完，又盯着他看了会儿，自顾自地说：“好了，是你同意的，我要上床了哦。”
把鞋蹬了，她爬上床，掀开被子在他左侧躺下。抓着他的胳膊，把脑袋枕进了他的臂弯里。
闭上眼，把脸深埋进他的胸膛间，用力抱住了他。
林琦的左臂动了一下。
有温热的掌心贴上了她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不哭。”
第69章
林琦住院期间，乔悦吃住都在那个病房里。
林琦离不开她，乔悦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勉强他，更不想勉强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
好在有乔悦的悉心看护，林琦身体底子好，恢复得很快。
林琦出院那天，正巧是乔悦预约的那个心理咨询室专家号的预约期。接到了那边打来的电话，乔悦提出想跟林琦一起过去。
林琦没表现出抗拒的情绪，跟着她一起去了那家心理咨询室。
倪湛推荐的那位医师姓钱，目前国内首屈一指的心理医师，是倪湛留学期间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时认识的前辈。
钱医生是个专业能力很强的女性，天生一副笑眯眯的讨喜模样，话音也是软绵绵的，是乔悦见过的人里头温柔的最让人舒服的类型。
刚见面，钱医生从询问两人的兴趣开始交谈，话题半点没涉及到治疗。开了音乐，给他们拿来了自己近期很喜欢的小点心。
很舒适的环境，人的心弦渐渐不会绷的那么紧了。说着话的间隙，钱医生仅通过他们对自己提出的问题反应和瞬间的微表情分析，已经大致推断出了他们各自存在的问题。
之后才是问诊时间，一对一进行，乔悦和林琦依次被请进了钱医生的治疗室。
那间屋子里放了很多专业器材，初期检查，那些器材仅用了靠门口的两个。
仪器测试后，钱医生又对他们各进行了一次单独深入的谈话，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乔悦目前的心理问题，根源是林琦。而林琦的心理问题比较严重，他抗拒、焦虑、冷情的各种不利于他和身边人的情绪根源得往前推，追溯到他七岁那年的那场大火。
也就是说，治好了林琦，乔悦的心理阴影才能彻底剔除。
林琦在知道这个结果后，表示愿意积极配合治疗，他不想乔悦因为他生病。
钱医生针对他们的情况分析了一下独立治疗和一起治疗的利弊，建议他们一起治疗。
乔悦没有异意，林琦看她的意思，也没意见。
钱医生给他们各自配了些药，近期会拟出一个切实可行的针对性心理治疗方案。
那个治疗方案隔了一周的时间才用邮件分别发到了他们的邮箱里，虽然是一起治疗，不过病症不同。针对不同的症状反应，两人的治疗方案有明显区别。
时间安排的一致，要求他们每周必须腾出两个下午的时间一起去治疗。第一个疗程为期三个月，之后看情况再调整。
第一个疗程进行得很顺利，期间乔妍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回到国内。
不放心乔悦，乔妍陪着她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
那阵子林琦一直积极配合治疗，每天都会抽空过去看看乔妍。跟她们母女俩一起吃饭，饭后安静听她们闲话家常。
生活重新被拉回了正常轨道，有条不紊地在向变好的方向迈进。
乔妍静心修养了一阵，闲不住，又回公司做她的顶梁柱去了。
乔悦送走乔妍后，在乔妍的鼓励下重新跟湫风续了约。投身进工作状态中，整个人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第一阶段的治疗结束，乔悦发现林琦的性格有所转变。
虽然更多的时候他还是那副对身边的事都漠不关心的冷淡脸，不过单独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会表现出性格里的可爱面。
钱医生鼓励他要对乔悦说出自己的想法，越直接越好。林琦努力去执行了，只是有时候会明显害羞。他害羞的时候会刻意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掩饰，红透的耳根却总是出卖他。
这个小细节也是乔悦后知后觉间发现的，之后就成了她逗弄林琦的乐趣。
**
杨谨言过了回戏瘾，对拍戏来了兴致。利用她爸的人脉，混迹在各种影视剧中。多数就是露个脸的角色，不过她觉得开心，乐此不疲。
杨谨言她爸对袁葆已经没那么深的成见了，又亲见了袁葆化解了他爸公司的危机，觉得这孩子或许没他想的那么糟糕。破天荒地同意了杨谨言让袁葆做自己经纪人的请求，也算是变相同意他们交往了。
林琦针对袁家策划的那场变故也算是歪打正着，正巧成全了杨谨言和袁葆。
袁家经历了那么一场劫难，袁葆他爸也终于想开了。觉得孩子也该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放手让袁葆自己去发展。
袁葆又回归了他的经纪公司。
林琦听从了乔悦的意见，作为对之前那些事的补偿，给袁葆送去了不少当红的资源。
袁葆对之前发生的事并不知道内情，只知道林琦在关键时刻伸手拉了袁家一把。之后又因为林琦的帮衬，事业上风生水起，赚得盆满钵满。对林琦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非常自作多情地要把林琦当成他一辈子的大哥。
每次乔悦带着林琦出现，袁葆都一口一个“琦哥”叫得欢。单方面宣布，以后有他元宝一口肉吃，绝对不让他琦哥啃骨头！
不过显然他的这个琦哥根本就不可能缺他那点肉。
袁葆之后又改词了，教育杨谨言：“以后等咱们有了闺女，必须得按住琦哥的标准挑女婿，男人颜好肾更好才是真王道。”
聊起这个话题时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午后，正是万物复苏、适合繁衍的好时候。
乔悦那天下午没工作安排，在林琦的办公室里悠闲地嗑瓜子打发时间。杨谨言也是闲得发慌，来找她解闷，顺带着把袁葆一起捎了过来。
杨谨言听了袁葆的提议颇深沉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很遗憾地表示：“你要按林神仙的标准给咱闺女找对象？那咱闺女铁定完了，注孤生的命！”
“这有什么好完了的？完不了！”袁葆自作主张，“让咱闺女，跟琦哥家的儿子凑个娃娃亲不就完了？你想那悦悦跟琦哥的基因，生出的娃娃一准俊！”
杨谨言一拍掌，给他的机智点赞：“有道理！”
转而一愣，注意力终于转向了：“你怎么知道林神仙肾好的？”
袁葆支支吾吾半天，怕被灭口，不敢说出自己前些天无意中撞见的事。
那天他有事去湫风，路过外拍的场地，远远地就看见他琦哥尾随着悦悦上了一辆房车。两人一上车就把窗帘拉严实了，没多久那辆车就诡异地晃了起来。
袁葆作为一个有经验的过来人，都不用近前看，光靠对车身晃动频率的分析，就能精准地洞悉那车里发生的一切！
为防止其他无关人员影响他琦哥的发挥，袁葆那天蹲在张驰守不到的死角里替他琦哥守着，愣是隔着不远不近地距离看那车晃了近三个小时。
近三个小时啊！袁葆跟个傻子似的蹲在路边蹲的腿都麻了，才看到他琦哥衣衫不整恋恋不舍地从车里出来，脖子里还有一个没抹干净的口红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