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儿——”
陆淮琛从背后靠近她,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她眼睛有些发红,眼眶袭来一阵逼人的潮热。
掌心的温度沿着发顶一路传到心口,洛颜转过身来,眸中似有光芒闪烁。
“害怕了?”
她吸了下鼻子,略微侧过身去,声线发颤:“没事。”
四周忽然起了凉风,将陆淮琛衬衫的衣摆吹成鼓胀的帆,他慵懒地笑了,牵引着她的手腕攥住自己的衣角——
“洛颜,你抓着我,这样我就不会走丢了。”
陆淮琛嗓音柔和,脸部轮廓印在朦胧与迷虚之间,似真似幻。
他本来就在不远处,只是丛草有些高遮挡住了他的身影,等他抬起头的时候,发现洛颜傻乎乎地站在那里,背影就像那天她蹲在娃娃机前一样无助。
他发现她真得很喜欢逞强。
数缕光线从云层中探出头来,月光如轻纱般在石阶上拖出半透明的影翳。
两人来到一片空旷的土地,木墩周围堆落着七零八散的木柴,早上他们几个人带回去的木块就是在这儿捡的。
洛颜攥着陆淮琛的衣角跟在他身侧,凉风习习,手电筒的电量禁不住长时间的消耗,闪烁了几下后啪的熄灭。
她摁下关闭按钮,长叹了口气,心里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失去的东西就像残碎的玉块,即便拼凑回来也毫无意义。
“累了?”
听到她叹气,陆淮琛侧过眸来,从后面的裤兜里抽出手机,摁亮手电筒递给她。
她接过,指尖缓缓握紧手机的边缘,盯着地面思索半晌:“要不算了吧。”
“不是很重要吗?”
见她走神,陆淮琛腾出空闲的手抓住她的手腕,怕她被石块磕到。
“也,没那么重要了。”她说。
四周空阔一片,夜风将她温润的嗓音吹得模糊不清。
后者闻言,顿住脚步,微弯下腰看着她的眼睛说:“就这么放弃,以后后悔怎么办?”
洛颜愣了片刻。
后悔?
那放弃她的人也曾后悔过吗?
不等她答复,陆淮琛转过身去拨弄漆黑的草丛,耐心道:“再找一下吧。”
洛颜怅然若失地跟在他的身后,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母亲临走前复杂的眼神,绝望、痛苦、决绝……有没有一丝不舍呢?
她不知道。
那时候的她每天都趴在房间的窗户边等,盼她能拉着行李箱回来。
谁知一晃就是近十年。
陆淮琛转了转有些酸痛的脖子,侧过身时发现洛颜像失了魂似的往风口走。他蹙起眉,刚想要叫住她,突然发现她脚下是一个山坡,顿时大惊失色。
“小心——”
被叫住的洛颜,脚下恰巧打了个滑,山坡上没有任何障碍物,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整个人不受控制向后摔去。
陆淮琛快速冲过来拉住她的手,但由于惯性作用,两个人还是滚到山崖下面。
尘土四下飞扬。
*
洛颜时常会做同一个梦。
周身弥漫着浓密的雾霾,她像脱离缰绳的马儿般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奔跑,喉咙犹如被人扼住,焦灼地发不出任何声响。
她害怕这种感觉。
脑海里频繁闪过儿时那段回忆。
永无止休的争吵,被摔在地上残缺不齐的物品,父亲厌恶的眼神和母亲摔门而去的绝望,全都可怕极了。
哪怕她抱紧身体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都会感觉到恐惧一路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
心像是跌进冰冷的湖水,无助的眼泪快要溢出眼眶。
那个曾经温馨的家庭就这样破裂了,碎成一片——
洛颜从噩梦中骤然惊醒。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额头布满因梦魇缠绕渗出的汗珠。
引入眼帘的是四周花白的墙壁,以及鼻尖刺人的消毒水味。
她揉着酸痛的头,感觉全身像是被车轮碾压过一般,连骨头都不存在了。
她为什么会在医院?
“你醒了?”耿依然从外面买了早饭回来,看到她清醒地坐起身来,喜色跃上眉梢,连忙三两步坐到床边,“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
“那你还认得我是谁吗?医生说你有轻微脑震荡,可把我吓坏了。”
洛颜皱起眉来,用指肚揉着太阳穴,在脑海里搜寻缺失的记忆。
她记得昨晚她跟陆淮琛一起去外面找护身符,然后她在山坡上失足踩空了,两人一起掉了下去——
对了。
“陆淮琛呢!”她抓住耿依然的胳膊飞快问道。
后者正帮她剥鸡蛋壳的皮,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伸手指了指:“他在隔壁。”
洛颜迅速翻身下床,摸索到拖鞋后跑出病房去。
昨晚两人摔下去的时候,清晰地记得她整个人都被陆淮琛护在怀里,所以她现在才能安然无恙,但是那个山坡这么陡,耳边又全是呼啸的风声——
洛颜呼吸急促,几乎想也没想就推开了隔壁单人病房的门——
陆淮琛正站在窗边,赤//裸着上身背对门口。
阳光倾洒进来,他微扬的发梢弥漫在光晕里,胸肋间缠绕着八字绷带,衬衫笼罩下来时,精瘦的背脊凸显上出一对漂亮的蝴蝶骨。
“……”
听闻推门声响,他侧头看来,在看到来人之后轻笑一声:“你醒了?”
他用牙齿咬住绷带的一端,将另一端慢条斯理地缠在手腕上。
从这个方向看,还能看见他的腹肌和紧致的腰线。
洛颜感觉身子像是被定在那里,耳廓慢吞吞地红了起来,羞耻地别过视线去:“你……你先把衣服穿上。”
“怎么,这就害羞了?”
她又羞又气地转过身去:“哎呀你赶紧穿呀。”
她真是后悔死了,挑什么时候进来不好,偏偏撞到枪口上。
陆淮琛舔了下嘴唇,一脸坏笑:“没办法穿,你得过来帮帮忙。”
帮忙?
洛颜微蹙起眉来,咬咬唇,心里经过一番挣扎之后,干脆闭上眼睛摸过去。
谁知刚走两步,就撞在了他身上,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他已经把衬衫穿上了,正慢条斯理系着扣子。
“你……”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唇瓣翕合了数次,最终还是捞过他那只缠绷带的手来,帮他把两端捆绑成扣。
陆淮琛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搁进他她手心里:“你看这是什么?”
洛颜顿了顿,眉眼染上惊喜的神色:“你在哪儿找到的?”
是她的护身符。
“我们摔下去的山坡下面,大概是白天刮风把它吹下去了吧。”
她高兴极了,捏在手里反复看了好多遍。
陆淮琛佯装着清咳两声,低垂下眸:“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是谁送你的,那么重要。”
即便是上面的花纹那么复古,布料也旧了,仍是不舍得丢弃。
甚至出远门的时候还要带在身上。
洛颜翻着护身符的手一顿,舔了舔嘴角,没说话。
她在斟酌是否应该继续珍重,这件早就没了意义的物件。
陆淮琛怕她不告诉自己,干脆放平心态主动发问:“是不是…前男友的?”
?什么前男友。
洛颜被他问得摸不着头脑,想也没想就反驳说——
“我妈的!”
作者有话要说: 洛颜:?我没骂人
陆淮琛:?我又吃了一晚上丈母娘的醋
第11章 十一点想亲
11.
洛颜身上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膝盖有几处擦伤,医生说涂几天药水就会痊愈。
但陆淮琛就没这么幸运了,许珩年将手里的X光片搁在桌上,眉目冷淡:“别野了,裂了两根肋骨,医院躺着吧。”
他悲痛地仰天长啸,只好终日窝在病房里刷游戏积分,像个发霉的蘑菇。
洛颜心里愧疚得很,几乎每天都会跑到医院来照顾他,帮他带三餐和水果。
这天早上洛颜正尝试着亲自做米粥,刚把米搞洗干净放在电磁炉里,耿依然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她用指尖擦干净手上的水珠,滑开接听键——
还没等她开口,那边的人像是炸开了锅一样哀嚎着说:“宝贝,你现在不会天天跟陆淮琛呆在一起吧!”
洛颜将手机离远一些,等那边倒豆子似的数落完了,才扣紧电磁炉,慢条斯理地开口:“他受伤不都是因为我吗,照顾他一下也是应该的啊。”
“我知道,但是你可以找个护工之类的啊,”耿依然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劝她,格外惆怅,“更何况,唉——”
“更何况什么?”
听筒那边的人犹豫着,最终还是说:“万一他有女朋友怎么办?你忘了之前蒋明宇的事情了,你还要吃亏第二次吗……”
洛颜搁在按钮上的手顿了片刻,眉睫一颤——
女朋友?会吗?
可是她往医院跑的这一周,从来都没听他提起过什么女朋友,也没见过什么女性朋友来看他。
最多就是跟他关系好的几个哥们,来病房也就是打打闹闹,压根就没有关于恋情的话题出现。
还是说……异地恋?
耿依然继续苦口婆心:“你最好问清楚,万一他有女朋友,你们就得避嫌啊,虽然陆淮琛没有蒋明宇那个人渣这么贱吧,但谁知道他女朋友什么货色,如果是个绿茶婊的话,你丫又中奖了。”
洛颜愣了会儿,摁下电磁炉的按钮,叹道:“好,我知道了。”
挂上电话,她切换到跟陆淮琛聊天的微信界面,他喜欢篮球,所以连头像都是著名球星的,根本没有一点情侣头像的意思。
她干脆又点进他的朋友圈,试图从里面寻找出蛛丝马迹。
但是,陆淮琛的朋友圈太干净了,除了晒球鞋之外,根本没有什么可扒的价值。
要不直接问他算了。
洛颜返回聊天界面,点开对话框,迟疑着往里面打了几个字:你吃完早餐了吗?
她略一抬头,发现现在已经是十点钟了,太阳都要晒糊屁股,肯定吃完了。
又一字一字的删除。
洛颜舔了舔嘴唇,继续打:你饿了吗?
嗯……应该也不饿吧,医院里都有大包零食和牛奶,他这人吃饭从来不亏待自己的肚子。
正当她冥思苦想该发什么过去的时候,手机忽然发出“叮咚”的提示音,她被吓了一跳,险些把手机扔进锅里。
【C:你干嘛呢?】
【颜颜颜颜颜颜颜:煮粥。】
【C:那你煮吧。】
【C:我再无聊会儿。】
【颜颜颜颜颜颜颜:哎我想问你个问题?】
【C:嗯】
洛颜深吸了口气,一个拼音一个拼音地将那几个字输入到对话框里,心理建设良久——
……直接开门见山的问好吗?
……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吧?
反正就是朋友间随便问问。
对,朋友间,随便问问。
在她终于准备摁下发送键的时候,那边又传送过来一条消息——
【C:医生要我去做检查,你稍等一下。】
……
她把手机一扔,心底莫名其妙地在瞬间松了口气。
算了,等到了医院再问吧。
洛颜轻叹一声,将煤气灶上的火候调小,翻过手掌时,发现掌心里全是冷汗。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
“怎么样,好吃吗?”她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脚跟踩着横杆,及腰的长发散落下来搭在手肘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有点期待。
米粥熬得粘稠软糯,还贴心的放了青菜和几块肉丁,从卖相看上去格外诱人。
只不过——
“……你是不是放错佐料了?”他蹙起眉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碗面。
“没有啊,”她将脑袋向前凑了几分,疑惑,“不甜吗?”
“甜?”他扔过去一个不解的眼神,米粥为什么要甜???
“你不是要吃药吗,我觉得药都太苦了,所以就在米粥里给你加了糖。”她说得理所当然。
“可这也太甜了……你把人家卖白糖的商贩都抢劫了?”
她一愣,语气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甜点不好喝吗?”
陆淮琛感觉不妙,连忙将整碗饭一口气扒拉到嘴里,疯狂点头:“好喝!好喝的。”
等他差不多喝完,洛颜从果盘里拾起一个苹果,拿着水果刀边削边说——
“陆淮琛,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原本要跟我一起参加作文比赛的那个蒋明宇,”她观察着陆淮琛的反应,又顺便补了一句,“你见过的。”
高一的时候,她参加了市里组织的一场极具影响力的作文大赛,虽然她自己并不是很在乎名次和奖项,但是学校硬要她拿出最佳水平来,为学校争光。
她被班主任软磨硬泡了好久,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跟她一同代表学校参加的,是高三的一名曾在期末考上拿过作文满分的学长,叫蒋明宇。
长得文质彬彬,举手投足间也有股当代文学青年的味道,所以洛颜对他印象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