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雪芝走得太快,快到他都没来得及拉她去跟阮苏解释清楚两人的关系。
而阮苏在得知她匆匆离开后,第一反应就是:“你们分手了吗?你该不会做了什么让她伤心的事吧?”
赵祝升冷眼看小曼,要她收拾残局。
小曼嗫嚅着不知该怎么开口,阮苏忽然道:“还是她留恋国外的帅哥,抛弃了你?”
“太太,其实……”
小曼终于鼓起勇气,赵祝升却突然打断她,抢先说道:
“没错,就是她抛弃了我。”
“啊?”阮苏果然心疼他了,“为什么?她觉得你不好吗?”
赵祝升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她认为我没有父母,没有存款,家境也配不上她,只能用来玩一玩,新鲜感没了就算了。”
阮苏顿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好,沉默半晌,走过去抱了抱他。
“别难过,以后你会遇到更合适的人。”
赵祝升心情愉悦,冲着小曼笑了一下。
小曼已经呆若木鸡。
妈的,这小子原来这么贼!
阮苏走后她毫无保留地表示了自己对他的鄙视。
“你真卑鄙!用这种办法来博得同情!”
他不以为然,压低了声音警告她,“你要是敢揭穿我,我就说是你逼我跟段雪芝演戏的。”
“你……”
小曼气得翻白眼,前方传来阮苏的呼唤,只好丢下他跑出去。
赵祝升的一时兴起让他收获了许多意想不到的福利,阮苏同情他的遭遇,怕他又因为家庭的事变得消沉,于是每次见面都非常关照他,对他的要求也是有求必应。
他甚至邀请她到小洋楼里吃了顿饭,饭是他亲手做的,用的是赵家祖传的手艺。
令人遗憾的是,阮苏吃完就回去了,说是晚上还有事。
大晚上能有什么事?还不是为了见那段瑞金……赵祝升站在阳台,视线掠过高高的院墙,落在段公馆二楼的窗户上。
阮苏走进房间,刷拉一下关拢窗帘。
赵祝升一口气涌上心头,不再看她,回房间去逗小狗玩。
阮苏关窗帘不是因为他,而是习惯性的举动。
她又要数钱了。
自从与杨老板展开合作,拓展了第一家加盟性质的百德福后,她宛如走了狗屎运,头一次发现赚钱原来可以如此轻松。
新年到现在已经过去四个多月,每个月那些饭店都会为她提供几万元的进账,再加上她自己开得两家,还有大剧院的收入,手里已经存了一笔非常可观的数额。
她拿出了二十万,存在银行里,留在手中的便是一张薄薄的支票。
没过多久,段瑞金回家了。阮苏立刻打开窗户,趴在上面冲他挥手。
他抬头望了一眼,因角度问题脸庞显得格外窄小,还不如人的巴掌大,深刻的五官看起来更加英俊,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加快脚步走进屋内。
不一会儿,他便进了房间,站在阮苏身后笑问:
“今天这么开心?”
阮苏神秘兮兮地冲他眨眼。
“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可是很好的东西哦。”
段瑞金歪了歪头,很配合的琢磨起来。
“我猜……大红袍子?”
“错了。”
“黄金皮带?”他努力贴合她的品味。
“错了,黄金皮带……我怎么可能那么庸俗?”
段瑞金摊手,“我猜不出。”
阮苏得意地甩出支票,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拍在他掌心。
“当当!我还你钱啦!”
他轻笑,“支票确实不比黄金庸俗。”
阮苏完成了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目标,心情很好,不跟他计较,伸手到他面前勾了勾。
“我言出必行,你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
段瑞金挑了挑右眉,把支票又拍回去。
“给你当零花钱,不用还了。”
阮苏翻白眼,“我才不要这个,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段瑞金却耍起赖了,“现在不行。”
“为什么?”
“你现在又有钱,又漂亮,万一拿到手直接跑了怎么办?”
“你想用它绑住我?”阮苏用食指戳戳他的胸口,“二爷,太卑鄙了点吧。”
段瑞金握住她的手,吻了吻她淡粉色的指尖,笑纳了她的评价。
“对付你这么狡猾的小狐狸,不卑鄙点怎么行?”
阮苏磨牙霍霍,观察许久,摇头反对。
“不行,那不公平。”
“你想如何?”
“除非你也给我写一张,咱俩一人一张,谁都别想跑。”
别人用结婚证昭示爱对方的心,承诺与彼此白头偕老,他们用卖身契?够狠。
段瑞金哭笑不得,而阮苏已经跑去用最快的速度写好了契约,拿回来让他签字画押。
他拿在眼前细看,只见写得是:本人名叫段瑞金,晋城人氏,年廿四,段家次子。今以一枚铜板的价格卖身给阮苏,存款、家产、衣物均归其所有,上无期限……
他看着看着就笑出声,“好哇,你要我签卖身契就算了,只卖一枚铜板什么意思?”
阮苏问:“那就……两枚?”
段瑞金惩罚般地捏着她的下巴咬了一口,留下两道牙印,然后说:“笔。”
她立刻双手奉上,看着他签下三个遒劲有力的字,又用红色印油按了指纹,欢欢喜喜地拿过来,反复看了好几遍,然后才放进柜子里。
转过身来她发现段瑞金还没走,问:“你想留下来睡吗?”
段瑞金没好气地伸出手,“喂,没给钱。”
片刻后,二爷拿着自己的卖身钱——阮苏翻箱倒柜才找出来的一枚铜板,步伐轻快地上了楼。
还完那二十万,阮苏手中还有些余钱。她不想再往外花,决定找个靠谱的地方存起来。
如今银行众多,光寒城就有十多家,私营的国营的,外资的都有。
阮苏本来是想存在花旗银行的,因为它在各大城市都有分号,外国人开的,打起战来也不怕它突然倒闭。
但是在战乱年代存钱终归有风险,货币贬值又快。今年五万块可以买套房子,明年说不准就只够吃顿饭了。
她去各大银行考察了一圈,最后更改决定——不存了,不如换成黄金,挖个地窖藏起来,将来要走的时候一并带走。
黄金在银行便可兑换,纯度99的金条分三种,十两一根的,五两一根的,一两一根的。
一两一根的百姓叫做小黄鱼,按现在的市场价,是二百大洋左右一根。
阮苏没有选择在银行换,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要赚钱,还不如让段瑞金赚。
她当晚等他回家一起吃夜宵,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段瑞金颇感意外,端着碗问:“你打算换多少?”
阮苏早就在心里算出了数字,当即报给他。
“先换个二百根吧,再多没地方放。”
二百根也就是二十斤,黄金密度大,用不了多大的地窖就能装下。
这点黄金对段瑞金这个金矿主来说自然不是难事,他好奇的是……放哪里?
阮苏如实回答。
他沉吟了片刻,摇头。
“不好。”
“哪里不好了?直接放房子里的话,被人给偷了抢了怎么办?”
“放家里自然更不好,我倒是有两个地方可以放。”
听见专业人士要为自己出主意,阮苏眼睛亮起来,靠过去问:“哪里啊?”
“其一是矿上的库房,每当有黄金被提炼出来无法及时运走时,就会暂时存放在里面,有专人全天候看守,绝不会出意外。不过要是遇到大盘点,就必须提前转移出来,盘点完再放回去。”
这不好,政府对金矿很重视的,万一因为她这点金子给段瑞金造成了什么影响,那就亏大了。
阮苏问:“另一个呢?”
段瑞金看着她道:“我有朋友已经移民美国,可以让他在纽约的花旗银行为你开个户头,购买黄金存在里面。只要纽约的银行家不出事,你的黄金就在。”
阮苏皱了皱眉头,咕哝道:“这么快就把钱转移出去吗?”
她是想借助自己看过书,知道时间线的便利,等到战争开始的前几个月再着手转移资产的。在此期间她的目标是多赚点钱,而黄金要是留在寒城,生意上若是需要,随时都可以拿来用,多方便。放在纽约就指望不上,起不了任何用处,只能干放着了。
段瑞金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不快了。”
按照林清在信中说的,寒城等不到入冬就要易主。
速战速决还好,万一不是,僵持起来,城内所有人的日子不会好过。
阮苏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决定选二,放到纽约银行里去。
横竖现在不缺钱,放着就放着。要是这边突然出现什么意外,让她亏得血本无归,至少还能靠那些黄金维持一段时间。
段瑞金拿来纸笔写了一封信,打算明天让人送到邮局寄出去。
阮苏要拿支票给他,他却说:“等事情办妥当再给。”
她只好坐回去,趴在桌上想了会儿,问段瑞金:“你将来想去国外吗?”
根据她记忆中的内容,他是一辈子都没有出国,青年时期前在晋城念书,之后来了寒城。战争爆发就四处带兵打战,直到被反水的下属杀掉。
可她也看过许多其他关于民国的书,那时的富人们只要有条件,大多会选择移民出国。在国外虽然很陌生,但是起码不用天天担心生命安全。
她目前还没有见到战争,然而城外越来越多的难民已经让她望而却步了,难以想象如果将来自己沦落到那个地步,该如何活下去。
她深知自己胆小、贪图享乐,吃不了苦,绝不是当女豪杰的料。爱上段瑞金后,更是只剩下赚钱的斗志,想早早挣出养老钱,与他避开沉重苦难的历史。
不过未来是属于两个人的,她不能只管自己的想法,也得尊重对方的意愿。
问出那句话后,阮苏便看着段瑞金等待他的回答,可是对方久久沉默,等到她都有些紧张了,才说:
“假如实在没办法,我大约会去。”
什么叫实在没办法?等到反水的下属把枪抵住他脑袋吗?
阮苏的心情陡然沉了下来,宛如胸口压了一块大石头,闷闷地踢了踢桌角。
段瑞金看着她烦恼的模样,低声道:
“只要我们在一起,待在国内还是国外,寒城还是晋城,并没有关系,不是吗?”
听他这番话的意思……是已经决定留下来了?
阮苏苦笑一声,却没法指责他——一个人愿意在国家存亡之际留下,而不是自私的逃去安全之地,该如何指责呢?
段瑞金见她笑了,立刻抓住机会为她夹了一只小小的水晶虾饺。
阮苏塞进口中慢慢咀嚼,咽下去的那一刻释怀了。
随他去吧,留就留,危险往往也代表着机遇,谁能肯定一定是坏结果呢。
二人不再就这个问题争执,和睦地吃完了夜宵。
阮苏难得一觉睡到上午十点,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暗叹还是当咸鱼爽。
小曼在外面敲门,“太太,醒了吗?”
她抱着被子打了个滚,惬意地说:
“该做的事昨天都做完了,我今天要睡懒觉,你中午再来喊我。”
“可是有人打电话来,说有事要跟您谈。”
“谁?”
“荣大帅。”
阮苏立刻坐了起来,看着房门一脸惊讶。
荣凌云找她做什么?
电话还没有挂,她犹豫要不要接。或许……该找个借口不接?
走廊又来了个佣人,跟小曼说了什么,后者提高音量转达给她听:“荣大帅说要是您不在,或者没时间接的话,他就亲自登门拜访。”
“……”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能不接吗?阮苏掀开被子下了地,边穿外套边往外走。
电话在客厅里,话筒放在桌面。
阮苏坐在沙发上,清了清嗓子,拿起话筒客客气气地喂了声。
荣凌云的声音传入耳中,沉稳冷静。
“段太太,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不打扰,大帅找我有何贵干?”
“是这样的,下个月荣府要举办一场生日宴会,届时会邀请许多人参加。我听闻段太太手下的厨子厨艺了得,不知可否愿意借我一用,帮我准备当日的菜品?”
阮苏好奇地问:“谁过生日啊?”
“我。”
“……恭喜恭喜。”
“那段太太意向如何?”
她左右为难。
荣家兄弟她是再也不想有任何接触的,可人家二十万大军就在城外摆着,亲自打电话与她谈生意她还拒绝,不要命了么?
真是叫人骑虎难下,早知道她当初就开棺材铺了,开什么饭店……
阮苏心里说了一百句不行,嘴上却说:“没问题,能帮大帅准备生日宴会上的菜,是我的荣幸。”
“那好,待会儿会有人去府上与你详谈,段太太有任何意见都可以向他提,再见。”
“……再见。”
阮苏挂断电话,抬起头就对上了小曼紧张的脸。
“太太,他找你做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