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钺皱紧眉头,似乎沉思良久,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昭王年纪虽小,但智略不凡,勤于国事,不近女色。对不满之人,常有雷霆手段,众臣都敬畏非常。”
那就是个还不成熟的毛头小子,一肚子阴谋诡计,阴险毒辣。喜欢工作,讨厌女人。动辄惩罚臣下,手段暴虐,许多人敢怒不敢言。
嘴上称赞着寒天御,上官钺内心之中的小人正在疯狂呐喊,犹如自己给自己做着bgm。
明澜听出了他的言不由衷,心里暗笑,嘴上却问道:“昭王果然不一般,不知他后宫中嫔妃几何?”
上官钺的左手已经攥成了拳头,没有愈合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迹,牙齿在咯吱咯吱作响,如果寒天御就在面前,他绝对会忍不住一马鞭抽上去。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醋意,佯装淡定地道:“这个……昭王向来不许女子近身,这么多年他身边跟着的都是太监和侍卫,个个都俊秀绝伦,风姿不凡,实非凡俗人物。”
那就是个无药可救的死断袖,千万千万别被迷惑了。
这语气中的暗示实在太浓了,明澜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了声。
上官钺有些莫名地隔着纱帘,望向少女的侧影,心中却是有种沮丧蔓延开来,如同潮水将他的心灵淹没。
果然,她还是忍不住开始关注昭王吗?
难道昨晚她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吗?
上官钺:“……”委屈.jpg
“嗯,本宫都明白了,多谢将军为我解惑。”
明白?她明白什么了?明白昭王有多不一般吗?
自己说了那么多,难道她都没有听懂?还是自己的暗示太委婉了?
上官钺顿时感觉十分憋屈,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这种郁闷的心情持续了一路,一直到了停下用膳的时间,上官钺才暂时将郁气压下去,他凑近轿撵,低声问道:“公主今日想吃些什么野味,我这就去……咳,我这就叫人抓来。”
明澜隔着纱帘,看着男人温柔的侧脸,心中淌过一阵暖流,她轻声开口:“鱼就好了。将军做的烧鱼,我很喜欢。”
“咳咳,公主误会了……”那不是我做的。
上官钺有些狼狈地侧过脸,就要否认。
这种事情要是承认了,岂不是有损自己在公主心中顶天立地的铁血战神形象?
明澜接着说道:“……本宫一向很欣赏温柔、顾家、会做饭的男子。”
“……我不止会做烧鱼,还会做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上官钺吞下之前要说的话,生硬地转折道,“公主殿下说的极是,本将军也认为,男子最重要的就是要温柔、顾家,不能在妻子面前耍大丈夫的威风。”
明澜以手托腮,笑盈盈地看着他现编,完全没有要拆穿的意思。
“公主稍等,本将军这就去捉几条鱼回来。”豪迈地笑了一声,上官钺挺胸抬头,恢复了他稳重深沉的形象,大步离去,仿佛是去做什么扬名天下的大事。
不一会儿,明澜便重新看见了不远处上官钺的身影,连同他手上用草绳串起的几尾肥鱼。
上官钺举起手中的肥鱼,朝着明澜的方向笑了笑,仿佛是在展示什么稀世珍宝,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骄傲自得。
明澜纵容地笑了笑,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消失在火头营的方向。
上官钺将不相干的人赶到一边,一个人开始剖鱼,烧水,切菜,如果不是还要顾及形象,他简直高兴得都想要哼上一曲了。
熬了满满一锅鱼汤,上官钺端着汤穿过了大半个营地,似乎就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他自己下的厨。
看着手中那乳白色的鱼汤,丝丝缕缕的香气无时无刻不在诱惑着自己,明澜轻轻呷了一口,鲜美的口感熟悉无比。
她忍不住看向正一脸求表扬的那个人,心中感到极度地不可思议,明明每一次的人生都像是重新洗牌,怎么厨艺这个技能点,他却从来没丢过,而且是越来越高?
上官钺不知道明澜在想些什么,但光从她那享受的表情,就能看出她的想法。
从云国出发,一直到昭国国都,路上一个月的时间,堂堂大将军完全成了明澜的个人专属厨师,每天变着花样地给她做菜。
——————
一个月时间很快过去。
进入京城的最后一晚,明澜躺在床上,重新梳理了一遍自己的计划。突然微风轻拂,帘影晃动,一个人影倏然闪了进来。
明澜几乎是瞬间就坐起身,右手不知不觉握住了枕边的匕首,警惕的目光投过去:“是谁?”
“是我,公主殿下。”
黑影突然逼近,瞬间就来到明澜的床边,俯身靠近她,一只手按住了明澜的右手,嘴中呵出的热气喷洒在她脖颈。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明澜的耳朵有些发痒。
微风吹起纱帘一角,一缕月光投入,映照在来人的脸上。
他那挺拔深刻的五官,一半被月光点亮,更多的部分陷入深深的阴影里,悬峰般的双眉彻底舒展开,眼神晦暗,幽深难测,似乎酝酿着某种情绪,要将明澜彻底吞噬。
明澜脸上半点担心也无,反而十分从容:“上官将军深夜来此,有何要事?”
“你……明天就要住进驿馆,准备和昭王的婚礼了?”上官钺动了动唇,神情难测。
“是啊。”
听见少女口中这轻飘飘的两个字,上官钺心中没来由地升腾起一股怒火,他冷冷地瞪着明澜,双眸之中寒冰几乎凝为实质。
“咔嚓——”
一小块床角突然被捏成了碎片,这一瞬间,上官钺身上的气势恐怖无比,仿佛一头苏醒的猛兽,几欲择人而噬。那慑人的眸光,足以让任何人心惊胆战。
但明澜却敏锐地察觉出了他双眸深处深藏的委屈和忐忑。
“你真的准备嫁给昭王?”他犹不死心,轻轻问了一句,暗含期待的目光看向身下的少女。
明澜没有回答。
上官钺便以为是默认。他苦笑一声。
这一刻,他体会到了二十多年来从不曾体会过的心痛,比他在战场上受到的伤要痛无数倍。这种痛楚简直要把他整个人撕成两半,一半的他在咆哮着要把这个玩弄他感情的女人关起来,另一半的他却挣扎着让自己放手。
他很想质问面前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
这些天的亲昵暧昧难道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从始至终,她都没想过要和自己在一起吗?
但最终他也没有问出口,哪怕自己沦落至此,他也不想让她为难。
这样的自己还真是有些可悲可笑。
看着一脸平静的明澜,上官钺心中的悲哀之情愈甚,他猛的低下头,毫不客气地堵上了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小嘴。
他的动作又凶又急,带着一腔无处宣泄的深情和怨怼,凶猛的吮吸着那柔嫩的唇瓣,唇舌灵活地撬开齿关,攻城略地,来势汹汹,任何一处细微的地方都不放过,像是一只猛兽在巡游自己的地盘。
明澜没有抵抗,完全是予取予求。
良久,他停下来,灼热的目光投向身下衣襟凌乱、双颊生晕的少女,她红唇泛肿,桃花眼中波光荡漾,整个人被欺负得满脸懵然。
上官钺的心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放心,我会把公主殿下平安送进驿馆的。”怜爱地在少女的额头吻了一下,上官钺恢复平静。眼神深处却藏着更深的波澜。
第36章 君临天下5
第二天,在京都百姓的翘首以盼中,前往云国的迎亲队伍终于归来,一顶华丽的轿撵将神秘的云国公主抬进了驿馆,只待良辰吉日,便与昭王成婚。
“啪!”
长剑横扫,演武场中的稻草人靶子被彻底斩飞,根根稻草四散。
演武场中一片狼藉,上官钺站在场中央,脸色阴沉,心中的狂躁愤恨不仅没有发泄出来,反而越积越深。
一个一身广袖、神态风流的青年文士走了进来,看见气息狂乱的上官钺,心中大奇。
什么时候,一项以冷血无情著称的上官大将军,竟然也会有如此情绪化的一面了?
“上官,你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说出来让我解解闷……”
作为上官钺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兼军师,顾亦茗对他的性格也算十分了解了,很多时候都无情无欲得不像一个活人,现在这一出,还真是前所未有。
上官钺一道冷酷的目光扫过去,让后者闭紧嘴巴,自己却是依旧在对演武场进行大范围破坏。
顾亦茗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烦躁?说出来本军师给你想想办法嘛!”
上官钺犹疑地看了顾亦茗一眼,对方一身风流,笑容不羁,身上还带着一丝不知从哪个花楼女子那里染到的脂粉香气。
想到这个发小似乎是情场浪子、花丛老手,上官钺扭扭捏捏了半天还是开口了。
“……”
“咳咳……”听完上官钺的叙述,想到他刚才委委屈屈的口吻和幽怨的语气,顾亦茗就一阵不好了,“你是说,那位云国公主主动亲了你、抱了你,居然还不肯负责?”
上官钺郁闷地点了点头。
“还是上官你厉害。”顾亦茗忍不住冲着上官钺竖起一根大拇指,“一直表现得清心寡欲,想不到一动心就看上了昭王的女人。”
嘴上虽如此说,但顾茗提到昭王时,表情和语气都没有什么变化,显然对寒天御毫无敬畏之心。
上官钺不悦地打断道:“她和昭王没关系。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啧啧……”顾茗看着上官钺,内心深处不免感叹万千。难以想象这个铁石心肠的家伙,有朝一日竟然会动了真感情,而且看上去还输得那么惨。
“放心,这件事情本公子管定了,一定帮上官你抱得美人归!”
……
恰逢初秋时节,前两天还下过一场秋雨,空气中隐有潮意。
明澜坐在院中最大的一棵古树下,慢慢摆出一副残局。黑白棋子纵横交错,她专注地低下头,信手拈起一枚又一枚棋子,毫不犹豫地放下去,动作果决到了极致。
寒天御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场景。
明澜没有起身,依旧沉浸在棋局里。寒天御也没有动,同样盯着棋局,表情若有所思。
“啪嗒!”
最后一枚白子落下,将黑子的生路彻底终结。明澜随手一抹,将这些棋子尽数打乱收拢,连同棋盘一起,随手放到一边。
“云国公主万俟明澜,见过昭王!”
起身一礼,明澜的目光克制地在寒天御身上扫过。
寒天御的面容俊美到妖异,狭长的丹凤眼,殷红的薄唇,苍白如霜的肌肤,整个人都美得绝艳无比。偏偏眉宇间聚集着一层戾气,那有些阴鸷冷酷的眼神,让他的气势变得十分具有攻击性。
寒天御收到万俟伊人的信物,听说公主邀他一见,推下了所有政务,兴冲冲地赶来,见到的却是一个自称公主的陌生女子,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明白了云国的把戏。
万俟嵩那个老东西,还真是不怕死啊,竟敢拿一个假货来糊弄他?!
“……你怎么会有伊人的贴身玉佩?”寒天御眯起眼睛,冷冷地盯着明澜,语气之中,杀机四溢。
明澜没有半分害怕的神情,只是微笑伸手,示意寒天御在对面坐下:“自然是从王妹身上拿到的。”
成为万俟明澜之后,唯一的一次与万俟伊人见面,明澜就灵机一动,顺手从她身上拿走了一枚玉佩,她记得,这枚玉佩似乎是寒天御所送。
被明澜一误导,寒天御似乎想到了别的地方,还以为是万俟伊人主动拜托她带来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她竟然如此不待见孤,不仅找人代嫁,连定情信物都要归还吗?”
“不,昭王您误会了。”明澜连忙摇头,她的目的可不是挑拨两人之间的关系,“您可知道我父王为何不愿意将王妹嫁给您?”
看见寒天御眼神中的疑惑,明澜不待他开口,便解释道:“那是因为这其中隐含着一个重大的秘密,关系到王妹的身世。”
寒天御身上逼人的气势彻底散去,他坐在明澜对面,身体微微前倾,一副迫不及待、求知若渴的样子。
“因为王妹她并非父王亲生。”
寒天御的瞳孔骤然紧缩,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接着明澜便将万俟伊人的身世彻底掀开。万俟伊人的母妃是云国大将军沈忱的遗孀,云国国主万俟嵩却在沈大将军的葬礼上,对这位未亡人一见钟情,偷偷将其接入宫中,用国号作为她的封号,册为云贵妃。
然而云贵妃早就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为了亡夫的遗腹子,她不敢自杀,只好与万俟嵩虚与委蛇。没想到万俟嵩始终痴心一片,为了云贵妃不再踏足后宫,甚至将并非亲生的万俟伊人视若己出。云贵妃也渐渐被感动,接受了这个男人。
说到这里,明澜叹道:“明知是心上人给情敌生的女儿,父王居然还能够宠溺有加,几乎将王妹捧到了天上,太子都要退出一射之地,真是胸襟宽广。”
不知为何,寒天御莫名想到,万俟伊人的美貌天下闻名,据闻像极了早逝的云贵妃。
那么万俟嵩的宠溺,真的没有其他意味吗?
似乎是猜到了寒天御的想法,明澜又补充了一句:“父王对王妹的宠爱着实让人羡慕,按照常理,昭王您俊美绝伦、权倾天下,又洁身自好,本是女婿的最佳人选。可不知为何,父王却强烈反对,宁愿让我这个亲生女儿来代嫁,也不愿意让王妹远离云国。”
说到此处,她幽幽一叹,眼睫低垂,似乎有些落寞。
是啊,作为一个父亲,为了养女居然牺牲亲生女儿,这未免有些太过了吧。
寒天御心中升起浓浓的怀疑与警惕。
“还有王兄,他与王妹从小一起长大,把王妹当做眼珠子一样疼爱,听闻您大军压境来逼婚,王兄可是险些就投笔从戎,来找昭王您拼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