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
司马曜随手将长剑一掷，看见司马宏昏迷不醒，顿时失望地摇了摇头，犹如一个严师在教育不成器的小孩：“我这是帮你呀！六根清净，才能全心全意地侍奉楚王啊。若得楚王看重，说不定你还有重获权柄的一天呢。”
司马曜的报复过程，明澜始终一言不发，此时才开口问道：“齐王就是覆齐会会主这件事，绝对不可暴露，否则齐国遗民必会生乱，你恐怕天天都会被人刺杀。……事情已了，你可想过将来何去何从？”
司马曜摊开双手，毫不在意：“凌天煜曾经许诺过我，让我自由行走天下。如今他将要成为楚国国君，想必不会食言而肥吧？”
“自然不会。”明澜一口答应下来。
听说司马曜已经离开去云游天下，凌天煜果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传给明澜的密折中夹了一张纸条：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看着纸条上这句露骨的表白，明澜眼中染上一抹笑意，良久，她终于提笔，在纸条背面，轻轻写下几个字：“与君同。”
……
爱不释手地捧着手中这张随着回函一同寄回的纸条，凌天煜在崇政殿中来回走动，心中惊讶、喜悦、兴奋，种种复杂情绪溢于言表。
最终他坐回御案，又一次展开纸条盯着那铁画银钩的几个字，一手抵唇，低沉悦耳的笑声在殿中回响。
第11章 巾帼红妆11
当明澜再次领军回到楚国，便得知了一个好消息。明泰帝早已苏醒，如今已经恢复如常。只不过虚云神僧的话言犹在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此时距离明澜出征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这段时间，明澜转战两地，先败匈奴，后灭齐国，可谓力挽狂澜。
但她这不世之战功，却也引来了许多人的忌惮，纷纷私下传言：“定北侯如此年轻，便携灭国之功归来，已然赏无可赏，何况将来？储君终究年轻，若定北侯将来有以臣凌主之心，岂非重演齐国之旧事？”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这些流言渐渐传入了皇宫，但让朝臣们费解的是，不论是明泰帝还是凌天煜都对此听而不闻，仿佛什么事也没有一样。
就连秋月也听到了民间的一些议论，但这些淳朴的百姓，倒不像那些朝臣一样以己度人，听多了戏文的他们反倒是纷纷担心，定北侯功高震主会不会出事。
看见秋月紧张兮兮地跑来问自己，明澜不禁哭笑不得：“好了，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哎呀，侯爷，你可千万要上心点儿，虽说陛下向来宽容大度，但历代杀功臣的事也不少。您的身份毕竟是……，何必那么拼命呢？”
秋月见明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急得直跺脚。
明澜看她这着急上火的样子，也不再隐瞒，直言道：“我早就向陛下坦白过我的真实身份了，陛下自然不会降罪于我。”
此刻，他也不由暗赞自己当初的果断之举。前世的萧明澜，正是因为身份没有挑明，军中威望又完全盖过了皇帝，这才引起了皇帝的忌惮。舒语兮的计谋才会成功。
“什么？”秋月吃了一惊：“陛下不会怪罪我们萧家欺君之罪吗？”
“不会的，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
明澜摇摇头。秋月确实想得太单纯了，与自己给楚国带来的利益相比，小小的欺君之罪算得了什么？当初明泰帝还让自己任选一个皇子做正妃。如今力挽狂澜、再立奇功的自己，哪怕开口要一个皇子入赘定北侯府，只要不是储君，想必明泰帝都会欣然应允。
秋月倒想不到这么多，只是听说明泰帝不会降罪，便乐得几乎要蹦起来：“那真是太好了，侯爷，不，小姐以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我什么时候提心吊胆了，这丫头说的是自己吧。”
看着秋月这欢天喜地的样子，明澜心中不由腹诽了一句。
就在楚国上下都为这场大胜而欢呼雀跃之时，凌天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捕了一批与明泰帝的中毒有关的人。一串长长的名单新鲜出炉，这位曾以温文尔雅的面具示人的太子殿下，用数十个家族的倾覆，向世人展现了自己的凌厉锋芒。
午门前斩首持续了三天，地上的血迹足足半个月才淡去。更多的人被流放到边关，极大地补充了这几场战争带来的人口损失。
凌天煜这一手杀“猴”骇“鸡”的本事当真是镇住了不少人，原本还有些倚老卖老，常对朝政指手画脚的人，纷纷噤口不言，以免晚节不保。
“做得好！”明泰帝满意的看着儿子，心中既骄傲，又充满另一种复杂情绪，大概是雄狮老迈的不甘吧，“朕知道你天资聪颖，想不到，面对如此内外交困之局，你也能从容不迫，一举破局。”
几个月前明泰帝，便从昏迷中醒来，只是身体一直虚弱，只能每天从凌天煜这里得知朝堂和前线的各种消息。自己突然昏迷，儿子赶鸭子上架，临时监国，还能把朝政处理得井井有条，更是与定北侯一内一外，互相配合得天衣无缝。不仅一举扫除外敌，如今更解决了内患。明泰帝内心中的一个念头，不由越来越盛。
于是，明泰帝的一纸诏书，惊动了朝野内外，甚至整个天下。
在明泰帝作为皇帝的这最后一道诏书中，他首先提出将皇位传给太子凌天煜，自己退位为太上皇，其余的一些任命不必细表，最惊世骇俗的便是最后一道旨意，赐婚定北侯萧明澜与太子凌天煜。
这道旨意一出，天下哗然。许多人心中想着，明泰帝莫不是疯了，让一位军功赫赫的大将，嫁给未来天子，莫非是故意想要逼反定北侯？
不久，萧明澜的真实身份传出，所有人才知道，原来她竟是一位巾帼英雄，红妆佳人。
一时群议汹汹，萧明澜顿时从闺阁少女倾慕的对象，变成了无数女子心中的偶像。更有一些见过她相貌的青年才俊，把她视作了自己的梦中情人。
但更多的男子却对她的真实身份无法接受，某些迂腐之辈完全无视了萧明澜以往的战功，对她多加诋毁。
只不过……
刚刚在朝堂上大力抨击了萧明澜的几位大臣，回到家中立刻被女儿埋怨，晚上被妻子赶到了书房，就算是宠妾，也对他冷眼以待。
毕竟这个时代，女子也不是完完全全以夫为天的，和离再嫁都是常事。一些彪悍的公主甚至能干出养面首的事。而明澜女扮男装，败匈奴，灭齐国，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惊天动地，让这些自诩彪悍的女子都是自愧不如，纷纷将她视为偶像。
就这样，为了避免后院起火，原本对明澜大力抨击的人也只能闭口不言了。
若是穷追不舍之辈，凌天煜就会直接将他们私下的罪行在朝堂上揭露开来，一时之间，不仅身家性命不保，更是要遗臭万年。
明澜对一切都表现得若无其事，依旧穿着男装去上朝，无视了众人探究的眼神。
毕竟明泰帝的圣旨之中，是要将“定北侯萧明澜”而不是“萧家嫡女萧明澜”嫁给太子，这就意味着她身上的爵位仍然保留，这一纸赐婚并不是为了夺取她的军权。
萧家已经只剩她一个人，一旦她嫁给了太子，成为了未来的皇后，玄甲军自然就相当于交到了凌天煜手上。明泰帝所行的是阳谋，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你真的愿意吗？不会后悔？”御花园中，两人相对而坐，凌天煜又问了一遍，带着罕见的忐忑。
“我以为，回信里的三个字，已经表明了我的态度。”明澜好笑地看着他，若非两人在书信之中已经达成了默契，凌天煜怎么会贸然请明泰帝赐婚，自己也不可能心平气和地接受圣旨。
或许她对凌天煜的感情没有那么深，但至少两个人在一起，让她感到很舒服。
大概正是因为凌天煜也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才会如此的不自信。
明澜再次肯定道：“我很确定，绝不后悔。”
凌天煜深深凝望着面前的少女，她还是一身男装打扮，只是脸部的轮廓不再刻意修饰，显出了更多属于少女的清灵秀美，莹澈剔透的双眸中只倒映出自己的身影，让凌天煜的心如同泡在了一注温水里，软得几乎要化开。
明知道现在的她对自己不过有几分喜欢，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了嫁给自己，他便有一生一世的时间来得到她的心。
婚事一定，三书六礼很快依次走过，不知是凌天煜太心急，还是考虑到了明泰帝的身体状况，吉日就选在一个月之后。
随着吉日选定，无数的奇珍异宝被凌天煜抬入了定北侯府，不管是数量还是珍贵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历代皇后的聘礼。
之后隔三差五的，但凡在宫里吃到什么美味的菜点，他就托人给明澜送去一份。若不是明泰帝拦着，他早就去找明澜一同用饭了，毕竟凌天煜从来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这种种举动，也算是让所有人明白了他的态度。对于这桩让人议论纷纷的婚事，他不仅不排斥，反而很满意，甚至很迫切。
登基与封后的典礼在同一天举行，明澜早早便被秋月叫起，宫中派来的一群宫女呼啦啦地涌进房间。
明澜没有想到，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穿上女装，竟然会是嫁衣。
站在镜前，看着镜中红衣似火的少女，明澜仿佛通过萧明澜的身体，看见了真正的自己，也是一身火红嫁衣，不用再隐藏身份，也不必顾及任何人。
说实话，穿了十多年的男装，明澜并不喜欢相较而言更加复杂的女裙。她之所以期待着有一天以女子的打扮，去直面大乾皇宫之中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只是厌倦了这样隐忍躲藏的生活，厌倦了那种生死不由己的无力感。
没有遇到9517之前，她用淡漠和平静来麻痹自己，在如同笼中鸟一般没有自由的冷宫之中坚持隐忍。但9517的到来却终于将她内心深处所有的不甘全都唤醒，她渴望有一天男装女装皆随她愿，想去哪里便去哪里，而这一切却都代表着她必须击败那个掌控她生死命运的父皇。
……
“小姐，您今天可真美！”身后，秋月望着明澜在镜中的身影，不由惊叹出声。
“是吗？”明澜回过神，微微一笑。
“嗯嗯！”秋月看着那稍纵即逝的笑容，整个人也是一呆，回过神来便拼命点头，“真的不能再真了。我看陛下今天一定会被小姐你迷倒的。”
凌天煜的确是彻底被迷倒了，当他斥退众人，走进寝殿，看见心心念念的人儿，一身凤冠霞帔，乖乖坐在床沿，心头便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揭开盖头，入目的便是一张无须雕琢、丽质天然的脸。明澜一身红衣，脸上抹了一层薄薄的脂粉，乌发如云，雪肤红唇，有种逼人的美丽。
凌天煜痴痴然望着面前的新娘，明明不过喝了几口酒的他，却感觉自己有些醉了，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第12章 巾帼红妆完
明澜本来还有些紧张，毕竟成亲这种事她也是头一回。但此时看见凌天煜这难得一见的傻样，顿时心头的紧张不安都烟消云散，反倒是“扑哧”一笑，双眼轻弯，红唇微扬，配合上她今日华丽的嫁衣，仿佛花中之王悠然绽放，艳冠群芳。
凌天煜已经彻底地呆住了，好不容易找回神志，他轻咳一声，感觉有点尴尬。真想把刚刚的自己从明澜的记忆中抹除。
这一天，他早已在心中排练过无数次，然后真正到来的时候，曾经预想的优雅从容不见了，深情告白也忘记了，反倒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傻样儿，仿佛山野农夫看见了天上仙女似的。
想到这，凌天煜释然一笑。面前的女子，可不正是他心中最最珍爱的小仙女吗？
拿起一旁的合卺酒，凌天煜将一头递给明澜，四目相对，共饮一卺。淡淡的暧昧在室内蔓延。
此时良辰正好，佳期已至。
……
帝后的大婚之隆重繁华，即使过了许多年，还让京城百姓念念不忘。
那位传奇般的皇后，即使嫁为人妻，依旧不忘领兵沙场，西逐匈奴蛮夷，北拒中原诸国。而那位宠妻无度的皇帝陛下，只是默默发展国力，甘愿做妻子永远的后盾。
在不知不觉之中，楚国人赫然发现，他们已经成为了整个中原最大的霸主。
直到帝后双双去世，他们的独子兴兵扫灭诸国，百姓们仍旧记得，那对尊贵的夫妻为楚国所做的一切。
青史之上，这段相守一生的恋情终究成为了难以复制的千古传奇。
没有人知道，在那段辉煌灿烂的历史中，一个企图与萧明澜作对的小人物的下场。
当圣旨赐婚揭开了明澜的真实身份时，舒语兮几乎有种难以面对这世界的感觉。她无法接受自己曾经痴恋一生的人竟然是个女人，那自己前世今生的种种作为，在萧明澜看来，岂非都是笑话一场？
而她却因为这场笑话赔上了一身名誉，原本倾心于她的三皇子被圈禁，她本人更是被嫁给了一个浪荡不堪的纨绔子弟，每日里就靠着心中那一点执念支撑着自己活下去。
舒语兮开始怀疑这世界的真假，或许自己从来没有重生，一切只是一场幻梦？这样的念头支撑着她坚强地熬了下来。
然而她等啊等，就这样等了几十年，直到死去的那一天，另一段记忆在她脑海浮现，她看见另一个自己，报复了辜负自己的萧明澜，得到了三皇子凌天宸全心全意的爱……
“原来，这一切……都是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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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相待，你……有爱上我吗？”
弥留之际，凌天煜痴痴凝望着床边的明澜，她已经不再年轻，鬓边眼角染上了岁月的风霜，在他心中却一如初见那般美丽。
明澜看着病榻上的男子，纵使老病垂死，望向自己的眼神依旧那么执着。她眼前仿佛浮现出多年前初见时，那个病弱消瘦，却风采照人的贵公子。
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让她说不出一个字。
那双眼睛里执着的光芒渐渐黯淡，明澜的心随之缓缓跌落，她终于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字：“……有。”
“……那太好了。”
凌天煜用尽全力说出这句话，留恋的眼神仍然停留在明澜身上。
面前的女子是自己对这世间唯一的眷恋，他甚至曾想要带着她共赴黄泉，然而真正面对死亡的这一天，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