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开春过后,老农民们就没有空闲的时候,先是松地,沤肥,之后是播种,除草,再次施肥,浇水,再次松土等等。
钱宝珠经常看见,公社的社员辛苦一天,到傍晚时脚上沉重的像绑了砖似的,光走路都费力极了。
她还看到,曾今大伯母堂嫂们,被火辣辣的太阳晒的脸上直接脱了一层皮,下工时洗个脸都嗷嗷叫唤。
她也看到了,几个伯伯们,手上的茧子厚厚的像一道城墙,就是直接摸在火上烧了半天的锅都不会感觉到痛。
而他们之所以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多收货一些粮食,好让下一年不至于饿肚子,能让一家人吃饱穿暖。
可是,这么小小的心愿,也要看老天爷的脸色,如果像钱宝珠梦见的那样,那么上半年的辛苦算是白费了。
因为钱宝珠看到了,下雨的时候正是麦子成熟的时候,而这时候要是淋了雨,第二天麦子就会发芽发霉。
要是后面几天有太阳,那么发芽及时晒干,麦子还能勉强吃。
可要是后面没太阳,那就完了,要不了两天时间,麦子就会全部变霉,连猪都不太敢吃,人就更不用说了。
再说,如今还要上交公粮,公粮必须要完好无损的粮食,发芽根本不行。
而公粮要是交不够,虽然可以延后交,可公社必定会受到批评,以后在良种肥料这方面,也会少给。
如今这年头,没有好的良种和肥料,就代表着来年的收成会减少,社员们会吃不饱,就没力气种地。
恶性循环,时间长了,整个公社都会一蹶不振,成为周围几个公社垫底的存在。
当然,公社排名都是小问题,吃不饱才是大问题,没有什么比饿肚子更难受的,也没有什么比吃饱还重要的。
而自己在宏扬公社,作为公社的一份子,要她看着公社的父老乡亲遇到这种灾难,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该怎么说呢?
况且,要是没人信,那该怎么办?
钱宝珠心脏还是像压了几十斤重的东西似的,喘两口气都困难。
可是,这事不能拖,毕竟大伯已经定下了五天后收小麦,而钱宝珠看到的下雨时候,小麦都没割完,可见最多只有五天,大雨就要来了。
不管了,钱宝珠把眼一闭,拿出破虎沉舟的勇气,准备再忽悠奶奶一次。
至于钱宝珠为什么把目标对像奶奶,谁叫她大伯只听奶奶的话,只有奶奶才能让他改变了。
为了逼真些,钱宝珠先是捏着自己的大腿,使劲掐了一把。
好疼!
钱宝珠疼的呲牙咧嘴,然而这还不够,因为她眼泪还没流出来。
钱宝珠再狠狠心,使劲的掐自己两下,本来如今她就比较娇气,再对自己这么狠,她脸上的泪珠终于像一颗颗珍珠似的,迫不及待往下滚。
钱宝珠顿时,发出“哇哇哇哇”的哭声。
钱宝珠哭声剧烈,震耳欲聋,钱奶奶就是在灶房里煮饭,也很清楚的听到了。
她当时心里就是一突,急急忙忙去找钱宝珠,就怕她一不小心滚下床了。
“宝珠,宝珠,奶奶的小乖乖,你怎么了?”
钱奶奶一脸担忧,着急忙慌跑到钱宝珠身边,没看到钱宝珠摔倒,钱奶奶松了一口气。
不过,钱宝珠如今哭的实在太惨,声音里还带着胆颤,像是被吓到了。
钱奶奶心里有了数,连忙伸手把钱宝珠抱紧自己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宝珠乖乖,宝珠乖乖,是不是做噩梦了?没事,那都是假的,不要怕啊!”
钱宝珠趁机抱住她奶奶,用带着哭腔的嗓音说:“奶奶,好多雷,还有闪电,轰隆轰隆的,好可怕。”
原来只是梦见打雷,钱奶奶了然于心,又摸着钱宝珠的小啾啾安慰她,“没事啊!都是做梦,假的,你看外面大晴天,哪里来的雷。”
钱宝珠抬头看着她奶,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她,“可是,我还看见爷爷奶奶伯伯们全部看着哗啦啦的大雨哭,还说什么,完了,麦子完了,可凄惨了,看见奶奶你哭了,我也忍不住哭了。”
“这……”钱奶奶怎么感觉,这个梦有点不祥,特别是,几天后就该收麦子了。
不不不,或许只是个梦而已,不会成真的。
公社里最有经验的老叔已经说过了,接下去十天都不会下雨,应该不会出错的。
见奶奶脸上还是不信,钱宝珠没办法了,只能使出杀手锏。
然后她又哭兮兮的说:“奶奶,我好怕,上次我还看到爸爸上班后发生了大火,好吓人,我都不敢睡觉了。”
“等等!”钱宝珠的话,突然让钱奶奶意识到了什么,她抓着钱宝珠的手臂,追问她,“宝珠,你什么时候做的梦?上次你闹着要和你爸爸们上班,是不是就因为做了梦?”
钱宝珠缓缓点头,钱奶奶这下,完全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同时,她心里也在想,难道,这是真的,宝珠真的能提前做梦,梦到灾难发生?
这……这事……可能吗?
只是,再想到钱宝珠的来历,钱奶奶突然懊恼的拍了一下大腿,她真是昏了头了,宝珠可是小仙女,她之所以这么能耐,不是太正常了嘛!
这还应该是宝珠心疼他们这些家人,才带了这个能力历劫,这是大好事,自己怎么还怀疑上了?
不过,想到上次钱宝珠什么都没说,瞒着自己,钱奶奶就问她,“为什么不说?”
奶奶这是相信了,虽然暴露了自己的能力,但想到奶奶对自己的疼爱,钱宝珠还是相信她。
不过,奶奶的问题,肯定不能说实话的,钱宝珠只能回答,“我怕。”
小孙女可怜兮兮,钱奶奶看了心软的一沓糊涂,哪里还顾得上问其他的了。
不过,宝珠这本事,可不能让外人知道,不然,要是有人恶胆包天,故意把宝珠抢走了,那自己也不用活了。
于是,钱奶奶立即紧张严肃的看着钱宝珠,并说:“宝珠,你一定要记住了,以后要是做梦,你一定要告诉奶奶,至于其他人,谁也不准说,知道吗?”
“哦!”钱宝珠点头答应了,也没问为什么不能告诉爸爸妈妈。
她又不傻,人越少知道,自己就越安全,奶奶也是为自己好。
而后,见钱宝珠不哭了,钱奶奶又帮她整理好衣服,才抱着她,晚饭都不做了,匆匆去找钱建军。
因为如今天气热,所以如今晚上收工比较晚,钱建军还在地里干活。
宏扬公社毕竟很大,钱奶奶也不知道钱建军在哪里,于是她走到人们干活的地方,见到一个人就问,“见到我家建军了吗?”
钱建军还是很好找的,他虽然也要干活,但因为是大队长,一天还要到处巡视,很多人都看见了他。
因此,根据别人指的方向,钱奶奶很快在地里找到了钱建军。
此时,钱建军带着一个略微有点破的草帽,穿着破旧的灰色褂子,挽着裤脚在稻田里弯腰拔草。
妥妥的老农民形象,一点都不像个大队长。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特性,在如今,当大队长,虽然风光无限,掌管着整个公社社员的一切事情,像个土皇帝一般。
但其实,如今当干部可不是啥好事,因为干部是要起带头作用的,所以,地里最苦的活,他们来,遇上困难,也是他们向前冲。
呵呵!当然,这是负责任的大队长,要是遇上个不负责的……
好在,钱奶奶和钱爷爷的教育还到位,所以钱建军是前一种人,这也是社员们如此信服他的原因。
而且,钱建军也不傻,他平时虽然是挑最累的活,但是,他还可以去巡视,这样算下来,根本不算太累,还能给村民留一个好印象。
钱建军如今看着很忙,但钱奶奶可不管这些,走过去就喊:“老大,你出来,我有事找你?”
钱建军:“什么事?”
钱奶奶当时就神色不耐,面无表情,“叫你来你就来,屁话咋这么多?我这个老娘喊不动你了是吧?”
“没有没有,”见钱奶奶生气了,钱建军立马害怕的摇头,也不敢多问了,从田里慢慢走出来,连脚上的泥巴和蚂蝗都不洗,直接就跟着钱奶奶走。
钱宝珠就很清晰的看见,她大伯的小腿肚子上,此时居然有一个跟她小拇指差不多的蚂蝗,正咬着她大伯的肉。
这个蚂蝗浑身鼓鼓囊囊,皮滑光亮,明显吸了她大伯不少血。
钱宝珠最不喜欢这种软体的虫子,便忍不住提醒,“大伯,有虫虫咬你脚。”
钱建军这才发现他脚上有蚂蝗,不过,对于他们这些常年下田的人来说,蚂蝗就是个小儿科,钱建军随手就把蚂蝗逮下来扔地面上的石板上,准备等蚂蝗被晒干了再拿去给老爹做药材。
而钱奶奶,一直抱着钱宝珠走,直到钱建军都有点不耐烦了,却到了完全没有人的地方。
钱奶奶这才停住了,回过头看着钱建军说:“你今天看,赶紧安排人,把麦子割了?”
钱建军:???
走老远就为了说这事?等等,钱建军挠头,一头雾水,“娘,你咋突然要喊我们割麦子了,我都看过了,不成,这两天麦子还有点发青,没熟透,要是割了,后面起码要减产半分,太亏了。”
别看半分少,可宏扬公社可是种了几十亩的麦子,要是每亩都少半分,那起码要少好几百斤麦子。
如今的小麦产量,最好的一亩也才两百斤左右,也就是说,提前几天,起码要损失两三亩的麦子。
这损失有点大,因此,就是自己的老娘要求的,没有必须的理由,钱建军也不会答应的。
儿子不听话,钱奶奶先是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又狠狠的用手敲着他的额头说:“老娘可是你娘,我能害你吗?据我的经验,再过个几天,估计会有雨,到时候麦子要是遇上雨,你说还能剩多少?”
钱建军:我觉着你仿佛在逗我_?
他脸朝天仰,一脸无语,明显不信。
钱奶奶看了火大,“你这个不孝子,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居然敢不信我?”
娘又不高兴了,钱建军只能委屈解释,“不是,娘,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你什么时候能看天气了?”
钱建军又叹气,“娘,这事真不能乱来,我在公社也不是一言堂,没有道理的事大家不会听我的。”
“你是个傻子吗?”钱奶奶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钱建军,“你不会说得到了消息,几天后会有大雨,必须赶紧把麦子收了。”
“可要是没有大雨怎么办?”钱建军反问。
钱奶奶自信十足的说:“没有大雨,怎么可能,一定会有的,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然后钱奶奶又苦口婆心的劝,“可老大,你得想好了,赌一把,最差也就损失几百斤粮食,但反之,那可是要损失几万斤粮食,咱们公社下半年的口粮,就全掌握在你手里了。”
见老娘说的信誓旦旦,不得不说,钱建军有点动摇。
他娘确实没说过假话,也没糊弄过他,难不成,这事是真的?
可是……可是……
钱建军还是犹豫,他不敢冒这个险!
钱奶奶最见不得钱建军这个样子,骂他:“你这样子简直像个娘们,婆婆妈妈的,我可是你娘,我都是为了你好,我会害你?”
“娘,可是……”
“可是个毛,”钱奶奶来了火气,干脆转身就走,嘴里还骂骂咧咧说:“王八蛋,龟儿子,不识老娘的好心,老娘也不管了,看你到时候怎么哭去。”
钱奶奶的作态像是真的放手不管了,实际上她一直支楞着耳朵听钱建军要怎么做。
别说,她一直劝的时候,钱建军还下不了决心,可她不管了,钱建军反而信了。
毕竟,他娘一直都是这个脾气,虽然不该管的她会管,却没多少耐心,说了你自己不信就算了,反正后面出了什么事与她又无关。
决定之后,钱建军马上喊钱奶奶,“娘,你走慢点,小心摔着了,我听你的就是了。”
钱奶奶这才转过头,笑靥如花的说:“这还差不多,听我的,准没错。”
然而实际上,钱奶奶自己心里也虚着呢!毕竟这只是钱宝珠的一个梦,谁知道会不会成真。
也就是在钱宝珠身上发生的异事太多了,钱奶奶才觉得相信她。
只是,这私底下,钱奶奶心里还是不踏实,为此晚上的时候,她趁着所有人睡着了,才在屋子里对着南方磕头,嘴里念念有词,求观音菩萨报佑,保佑宝珠的梦是真的。
说是要收麦子,但今天已经晚了,也来不及了。
钱建军只能在所有人下工的时候,敲响集合钟,把大家聚集起来,才说:
“各种好同志们,各种好社员们,今天叫大家来,主要是我得到消息,后面要不了几天,就会有大雨,所以,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抓紧时间割麦子了,大家今天回家,吃好喝好,保存好体力,把镰刀也磨锋利了,咱们不怕苦不怕累,把这几天度过之后,到时好日子就开来,吃白面大馒头,白面包子,白面饺子,好不好?”
“好!”稀稀拉拉的声音有气无力,第一个是因为累的,至于第二个,则是因为大家都不太信钱建军。
毕竟天气这事,就是几十年的老农都说不准,所以信誓旦旦的钱建军就没有让人相信的资本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刺头还是少的,老农民成天下地,人也老实,所以自然是钱建军说什么,就是什么。
至于支书和主任,两人还是装聋作哑,反正事情要是真的,那对公社是好事,就是假的,损失也不大。
反正不管出了什么事,有钱建军背锅,与他们无关。
散会之后,钱建军想想,还是去通知了他附近几个公社的大队长,毕竟要是真遇上雨灾,苦的还是老农民。
要是他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还不说,那也太不是人了。
只是,钱建军虽然心好,但他连夜骑着自行车去通知的大队长们,根本不信他。
有的反而笑话钱建军有病,有的则阴谋论,觉得钱建军故意骗他们,这样他们公社的产量损失了,就宏扬公社产量好,那岂不是要大出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