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家这房子是四室两厅,桑正平和杜茹的卧室,桑攸卧室,还有就是客房和书房,都有床,可以给迟昼暂住。
他忙着给迟昼去收拾床,杜茹进了厨房,客厅就剩下桑攸和他。
“你……好点了么?”桑攸咬了咬唇,慢慢靠近。
迟昼半靠在沙发上,白皙清隽的脸上带些不正常的潮红,他半睁开眼睛,声音沙哑,“好点了。”
呼出的气流似乎都是滚烫的。
“量体温了吗?”桑攸问。
迟昼伸出一只手,把她软软的小手搁在了自己额上,桑攸被他动作惊到,注意力却很快被额上滚烫的温度吸引过去了。
至少有38度。
“要不要去医院?”桑攸有些急了,持续高热的话,脑子都有可能被烧坏,不是闹着好玩的。
迟昼抬眸,看到她的表情,忽然有些想笑,“看过了,没事。”
桑攸穿着浅粉色的睡衣,趿拉着毛绒拖鞋,弯着腰,目光温纯,担忧的看着他。
她指尖落在滚烫的额上,像是大漠里仅存的一汪清泉,清凉又透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他唇舌异样的干渴。
桑攸直起身子,收回手,杜茹给他倒过一杯热水。
发烧时人缺少水分,白粥和汤都是很合适的食补,迟昼可能真的饿了,吃饭动作却依旧斯文,等一切收拾好后,桑正平也把房间收拾里的床铺收好了,迟昼简单在客房自带的浴室里洗了个澡,折腾到十一点,众人方才睡下。
桑攸睡在床上,看着外面星空,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小时候的迟白,曾经也这样和她同吃同住过一整年,她熟悉他的作息,饮食和喜好,甚至每一个习惯性的小动作。
迟白刚走时,她在家,有时看着看着动画或者抱着布偶过家家时,想念他,想念到忽然就会哭出来,心疼一皱一皱的,想一颗干枯掉了的苹果核,小孩子的世界只有芝麻那么一点点大。
迟白走了,对桑攸而言,她的芝麻在那天被拿走了瓤,只剩下一层空瘪的枯壳。
她偷偷跑出去过,对流星雨许过愿,“希望让哥哥回家。”
时隔八年。
流星的许愿似乎来得有些太迟。
*
“攸攸,爸妈上班去了,午饭你就自己做一下,口味做清淡一点,记得叫阿昼吃药。”
第二天,迟昼自然请了假,不过一高放的大周假,第二天恰逢放假,上完上午的课就能回家了,桑攸记得爸妈交代,绕到菜市场买了点菜。
回家,拿钥匙开门,她环顾了下四周,试探性叫了声,“迟昼?”
没人应答。
桑攸轻轻敲了敲客房门,依旧没人应。
桑攸心里沉了沉,索性推开门,直接走了进去。
好在床上有人,他睡得很沉,陷在深灰色的被子里,面颊苍白又清俊,梦里薄唇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漆黑的额发有些凌乱,覆盖住了眼睛和长长的睫毛。
“迟昼。”桑攸在旁边蹲坐下,伸出手,想探探他额头。
她的手腕被攥住了。
他似乎还有点没清醒,力气不大,只是松松握着,漆黑的眸子比起平时多出了几分迷茫。
某种懵懂而温顺的神情,在清醒的迟昼身上绝不会出现的。
“吃饭了。”桑攸心忽然软了,柔声道。
迟昼烧得迷迷糊糊,从床上撑起身来,身上T恤和睡裤都被睡得有些褶,领子松松垮垮,露出一截精致好看的锁骨和净瘦的腰线。
桑攸面颊一红,低头,不知道该把视线往哪里放。
“攸攸。”他声音还哑着,看清楚她的面孔。
桑攸做了一顿浅淡的家常菜,煲了汤。
“你要不要再去睡一下?”桑攸在厨房收拾,问他。
她系着围裙,一头乌发没束成马尾,松松垂在肩头,光洁的额上冒着几滴细细的汗水,神情很温柔。
“没想到这次是我先病了。”迟昼摇了摇头,坐在沙发上,目光有些空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时候迟昼身体很好,桑攸却总是大病小病不断,被照顾那个对象一直是她。
桑攸听出了他的意思,抿唇笑了,“吃药吧,吃完就好了。”
她从厨房走出来,想倒水给他吃药,茶几前淌着一滩未干的水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杜茹走前拖过,桑攸走急了,没注意脚下,冷不丁一把栽倒。
她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栽倒在了沙发上。
预想中的痛感没有到来,身下是人躯体温暖柔软的触感,桑攸惊魂未定,下意识握住他的右手臂,方才发现,她整个人把迟昼压倒在了沙发上。
“攸攸。”迟昼灼热的呼吸落在了她的颊侧,他叫她名字,手臂自然而然的回应了她,将桑攸整个圈在了他的怀里。
怀里的人又香又软,发上和面颊上似乎都萦绕着一股清甜的滋味。
因为发烧,他浑身上下都是灼热的,有一股奇异的热力,“冷”,他低声道,收紧了手。
年轻男孩的手臂和怀抱,灼热而坚实,桑攸在他怀里扑腾了几下,像是一尾脱水的小鱼。
袖子下裸/露出的肌肤都是灼热滚烫,热度还没褪去,可能是烧得有些糊涂了。
“我去帮你拿床被子。”她柔声回答,艰难的想从他怀里抽身。
迟昼拿额头贴了贴她的颈窝,“嗯”,他沙哑道,眼睛闭着,良久,才放开她的手。
桑攸拿过来一床松软的新被子,给他细细盖好。
迟昼在沙发上睡着,她在旁边桌上写着作业,不时探探他的额头试试体温。
温馨,自然,一如小时候和迟白相处时。
这是她在两人重逢后,和迟昼在一起最轻松自然的一个下午。
第18章 Chapter18
桑攸来到湛州之后的第一次月考很快就要来了,因此虽然刚放假,桑攸专心致志的在家看书复习,迟昼在沙发上似乎终于熟睡了,桑攸尽量把动作放轻,生怕吵到他。
复习得还算顺利,直到写到一个不会的题目,她纠结了很久,算了又算,拧着眉,还是不得其解,只能打算跳过这一题直接放弃。
“有不会的?”迟昼揉了揉眼睛,似乎才刚慢慢转醒。
桑攸犹豫了半秒,还是点了点头。
“给我看看。”他从沙发上半坐起来,接过了桑攸手里的试卷,看了大约有一分钟。
“把不等式移项,设函数,再求导……”被子从身上滑落,迟昼探身从桑攸手里接过笔,哑着嗓音给她讲解。
讲到后头,他咳嗽了几声,低声问,“清楚了吗?”神情有些恹恹的,清隽的面庞还苍白着,没有什么血色。
桑攸忙收起试卷,去探他额头,温度似乎已经降下来了些许,只是看他模样,似乎并没有舒坦多少。
“别讲了,我待会儿再自己看,你先休息一下。”她站起身,把湿毛巾和水盆拿了过来,想俯身给他擦擦额上的汗。
“攸攸,难受。”迟昼不让她走,伸手把她圈回自己怀里,迷糊着喃喃了声,语气低沉又沙哑,鼻音浓重。
桑攸面颊微红,想把他推开,发现他身上滚烫,圈住她的手根本没用力,似乎一推就能倒下,她心一软,犹豫着伸出小手拍了拍他的背脊,探身从桌旁水盆里拧出毛巾,轻轻的在他的额上和面颊上擦过。
“这次考试你还能去吗?”她问。
迟昼沉默了片刻,“去吧,考不完提前回来。”
桑攸抿唇想了想,“我在你隔壁考场,有什么不舒服的直接来找我。”
迟昼应了声,不多时,又在沙发上沉沉睡了过去,沙发对他而言而言明显太狭窄,加上仍然在发热,他睡得似乎有些不舒服,梦里好看的眉毛还微微皱着。
桑攸看着他睡颜,给他拉了拉被子,动作轻柔。
到第二天上午,去考试的时候,迟昼还有些低烧,桑正平直接开车将两人送到了考场,两天的考试考完九门,考得昏天暗地,桑攸没生病都觉得有些吃不消,加上培优课没停,晚上她到家后基本上都是一头栽倒在床上睡着。
考完最后一科,迟昼烧退了,他对桑正平说要搬回去,桑正平却听说迟城还有一段时间才回家,直接大手一挥让迟昼再在他家继续住几天。
“外面馆子不干净,对身体恢复不好,反正家里多做一个人的饭也不麻烦。”这是桑正平的说辞。
桑攸在一旁听着,心情很复杂。
家里就这样真的就这样再多了个人,每天上学回家都是一条路,桑正平还觉得很好,说是以后桑攸上培优班的晚课都不用他再去接,可以和迟昼一起回来。
想象中的尴尬与不适完全没有发生,她接受生活里再次多出一个他的速度快得让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出月考成绩的那天,俩人本来是同到的教室,迟昼说有事要先出去一下,桑攸已经逐渐习惯了他的各种习惯,没太在意,安安静静开始在自己座位上早读。
隔壁办公室熙熙攘攘,说要到侯志平那里已经成绩了,想看的可以去他电脑上看。
不知道是谁先说的,结果半个教室人都跑去了办公室,不久李曼文也到了班,皱着眉头一股脑都给轰出去了,只叫苏薇过去帮她发试卷。
“艹,迟神这数理成绩,怎么考出来的。”有人已经看完了前面几版的分数,是按上次考试座次排的,迟昼名字在第一位。
有人插嘴,“人从初中就开始搞竞赛了,来考这高考题,不是闭着眼睛都能写。”
“这次年级第一又是他吧?”
桑攸默默听着这些讨论,想着他去考试那天还病着,不由更加叹了口气。
苏薇在发试卷,把她的试卷递了过去,是数学试卷。
135分,苏薇看到分数,忍不住有些羡慕,“你考得真好。”
其实数学不算桑攸强项,不过前段时间一直在培优班被侯志平的各种奇怪数学题折磨,这下忽然做回月考难度的题目,一下就感觉轻松了很多。
迟昼还没到教室,各科试卷都被按次发了下来,略带凌乱的铺在了他的桌子上。
桑攸怕被风吹走了,伸手帮他拿起,整了整,用自己的笔袋压住搁在桌上。
试卷最上方的分数格外惊人,数理都是满分,生物化学扣了几分,最下面一张的是语文试卷,正好是作文那一版,她没忍住好奇心,凑过去偷偷撇开了一眼。
迟昼字迹很好认,随意的连笔很多,却也不显得很潦草。
这次月考作文来自马丁路德金那段著名演讲,我有一个梦想,题材记叙文和议论文任意。
迟昼明显没写满八百字,语文考试在第一天上午,他去考试时还发着低烧,一看就是随手写的,论点乱七八糟,敷衍得要命。
最后60分满分居然还得了37分。
最下面一行附了他们语文老师的批注。
请这位同学认真对待作文,写满字数。
桑攸忍不住笑出声来,眼睛都弯起来了。
“这么好玩?”旁边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按住了试卷,迟昼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座位,神态懒洋洋的,歪头看桑攸看他作文。
偷看人家作文被抓了个正着,桑攸有些窘,忙正襟危坐,掩去自己笑意,装出很严肃的模样。
不过她这次成绩考得很不错,进了年级前十,桑攸属于成绩平均类型,既没有特别擅长的,也没有短板的,和她在北城时的名次和总分都差别不大。
成绩下来后,大家都松了口气,再没有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下午最后一节正好是体育课,离学校篮球赛还有两个星期,有人私底下约好了,在体育课上打练习赛,围观的观众人数也不少。
天气干凉,迟昼病没好多久,桑攸怕他吹风又感冒了,虽然想继续窝着看书,还是不放心,磨磨蹭蹭跑去了篮球场。
“诶,攸攸,你也来看比赛?”被苏薇看见了她,眼睛顿时一亮,“二班也在上体育课,好多帅哥,一起去看看?”
桑攸原本是想来看一眼迟昼就回去,有些犹豫。
苏薇拽住她不放,“过去看看嘛,我知道你成天对着迟神的脸,胃口肯定被养叼了,可是偶尔也换换胃口看看别的类型嘛。”
自从桑攸开始暗示给苏薇带笔记之后,俩人关系近了不少,桑攸性格内向,苏薇大胆外向,性格正好互补。
高中女生的小友谊也来得很快,一起去喝过几回奶茶,逛过几回街,苏薇在这附近土生土长,好吃的好玩的小店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是个很不错的朋友。
桑攸没办法,被她拽着,只能跟着她四处溜了一圈,听她介绍哪个班的哪个人特别帅,都基本是陌生名字,听得桑攸一头雾水。
苏薇没看尽兴,桑攸都走累了,于是先回到了自己班的看台区,想坐着休息一下,旁边看台上很多看球的女生,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校服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
“看,那个是二班的江澜。”有个女生坐在看台,看得津津有味,一边在膝上翻着一本杂志,“现在流行的犬系男友就他那种。”
桑攸听到了,在脑海里想象了一只哈士奇吐着舌头,两只小爪爪搁在主人膝盖上的求抚摸样子,再代入下江澜,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犬系的特点是恋爱起来时会很黏女朋友,忠诚,但是又比较傻乎乎。”
“还有别的吗?”一堆女生笑开了,怂恿她继续念。
“还有狼系,猫系……树懒系?”
“树懒系是什么鬼啦?”
“我觉得猫系好诶。”有个陌生外班妹子眼睛闪闪发亮,“一班的迟神是不是就是这种,高冷,聪明,又不黏人。”
桑攸坐在一旁,冷不丁听到迟昼名字,忍不住偷偷笑了,没笑完,抬眸一看,迟昼已经站在了眼前。
“又发呆了?”他问,“你来看比赛?”
桑攸想回答说是被苏薇硬拽过来的,想了想,半路上吞了回去,换了个嗯。
旁边那堆女生讨论的声音忽然停止了,桑攸后知后觉,忽然意识到那些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两人身上,不由有些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