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昼穿着黑色T恤,只出了点薄汗,一手拎着自己的校服外套,“衣服放你这一下。”他动作自然,把校服递给桑攸,拿起旁边的矿泉水瓶。
“你感冒还没彻底好呢,要不……先别打了吧,吹了风又要感冒。”她哼哼唧唧道,“好不容易才退烧。”
“已经没事了。”迟昼顺手揉了揉她发顶。
“小媳妇呢?”江澜拿着篮球走过来,“管阿昼这么严?”他凑到桑攸旁边,一脸坏笑。
桑攸红着脸狠狠瞪了他一眼。
哈士奇,她在在心里腹诽,不想理他。
她折好迟昼衣服,递过去一包湿巾,“今天爸爸加班,叫我们两个晚上下课后自己回去。”
迟昼嗯了声,示意知道了,和江澜一起回了球场上,桑攸原本对看球没什么兴趣,可是都坐在了这里,也就顺便看了下去。
有的人,在人群里似乎是真的会发光啊。
目光不自觉在人中追随着那个身影,她双手托腮,听着周围的掌声和欢呼声,心不在焉的想。
下完培优班的晚课,出去时已是华灯初上时分,风呼呼吹着,桑攸裹着薄围巾,厚厚的校服外套,只露出尖尖的下颌和一双清透的眼睛。
呼出来的气在空气中化成了白雾。
湛州一高校址在一片商贸区内,晚上周围灯火通明,大型商场都还亮着灯,人来人往,桑攸跟着迟昼走出校门,他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给你买点热的喝吧。”感觉到那柔软的小手冰冰凉凉,他把她的手包住,放进了自己校服口袋里,桑攸低低应了声,抬眸看了看深铅色的天空,迟昼注意到她没再像之前那样直接挣脱推开他,唇角微微上扬。
商场一楼陈列着很多夹娃娃机,迟昼去给她买热饮,她在四周逛了逛,靠门口夹娃娃机里面的大粉兔子憨态可掬的模样,毛绒绒软乎乎。
她一时兴起,在旁边兑了游戏币,笨手笨脚试图夹起一个,结果理所当然的失败了,钩子再两个兔子之间穿梭而过,压根没有夹到兔子。
“姐姐,你应该等钩子再过去一点再夹。”旁边传来一个清脆的童声。
桑攸回头一看,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她。
“姐姐想要这个兔子吗?”他问,“我可以帮你夹。”
“我经常来这儿的,知道怎么夹,只是爸爸妈妈不让我买游戏币。”
小正太悄悄告诉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桑攸抿着唇笑了,把硬币递过一个给他。
“小蔚,干什么呢。”男孩子正要接过游戏币,旁边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他远远走来,见状忙把币从他手里拿走,递还给桑攸,“赶紧还给姐姐。”
“对不起,我儿子给你添麻烦了。”那中年男人长相很是儒雅秀气,拉住小蔚,态度很温和。
小蔚有些害臊,垂着脑袋不再看桑攸。
“没有。”桑攸摸了摸小蔚脑袋,“您儿子很可爱。”她把游戏币悄悄塞到了小蔚掌心。
“攸攸。”迟昼拿着饮料回来,在老远看到桑攸在娃娃机旁边。
桑攸见他来了,对小蔚眨了眨眼睛,准备和他一起离开,迟昼走近,眼神却忽然冷了下来。
小蔚看清男生的面容后,眨巴眨巴眼睛,下意识叫道,“哥……”
他被迟昼眼神吓到了,一声哥哥没叫完,吞回了一半,在一旁怯生生的站着。
一旁男人的脸色也变了变,勉强笑了笑,和他打招呼道,“迟白,你们现在放假了?”
迟昼表情很冷漠,“走吧。”他拉过一旁桑攸的手,手指不自觉用上了力气,拽得她有些生疼。
桑攸小声给父子二人说声抱歉,忙跟在他身后出了商场。
她恍然想起那天桑正平和他说的话,心里咯噔一下。
那孩子,很是眼熟。
乌溜溜的眼睛,五官线条柔和好看。
乍一看,竟然和小时候的迟白有七八分相似。
“迟昼,能不能走慢一点?”她跟不上他步子,小脸都泛起了粉色,气喘吁吁道,迟昼似乎慢慢也缓和了下来,面上神情没有之前那么冰冷,只是依旧沉默。
桑攸陪他在街道上走着,捧着热可可,啜了一口,又甜又暖。
“你要喝吗?”她咬唇想了片刻,问他,毕竟心情不好的时候,按照她的经验,喝一点甜的暖的很有效果,尤其是在这种寒凉的秋冬时刻。
迟昼步子顿了顿,看她傻乎乎的看着自己,面上担忧的神情一览无余,柔软又温顺的模样,唇边还沾着一些浅咖色的可可,她悄悄伸出粉粉的舌尖舔了舔。
这一连串小动作落在他的眼底,他低头,把她拉近,桑攸没反应过来,有什么轻轻暖暖的东西从唇上拂过,他细细帮她擦去唇边可可,就着她的手,直接喝下了一口。
“太甜了。”迟昼似乎仔细品尝了下味道,评价道。
桑攸脸一下烧得通红,可可用纸杯装的,一共就一个小开口,是她刚喝过的地方。
“我是说帮你再买一杯。”她努力抑制住面颊上的热意,睁圆眼睛瞪他,可惜眼神没有一点杀伤力,倒像是只发急了的小兔子,迟昼眼底浮上笑意,捏了捏她软乎乎的面颊。
“我十一中旬就要走了。”他忽然道。
“诶?”桑攸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要去集训,以后在学校时间会越来越少。”迟昼抬眸,看了看夜空里的半弯冷月,语气很平静。
桑攸心里一动,“你们要去多久?”
“考试在十二月份,顺利的话,之后估计不会再去在学校。”迟昼说。
桑攸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一切顺利,拿到数学或物理竞赛的国奖,是可以直接得到保送TOP大学的资格,而且上面还有更高规格的IMO,大概接下来都会离开湛州,待在帝都,这么说也不夸张。
她嗯了声,声音闷闷的。
“所以,抓紧时间。”迟昼笑了笑,“赶紧喜欢上我。”
他眸子里似乎漾着明澈的星辰,黑而深邃。
桑攸胸口忽然涌起一阵酸涩闷涨,像是涨落不定的海潮,她不明白这种感受从何而来,只能握紧他的指尖,试图缓解心里的迷茫。
“那么……”迟昼看着她乖巧的模样,睫毛上似乎落了月光,他声音有些哑,黑眸沉沉,“要不先从亲一口试试?”
桑攸被吓了一大跳,在他怀里挣扎起来,“不,不行……”她整张白皙的脸都涨红了,感觉到他清冽的气息呼在自己唇瓣上,脑子都陷入了一片空白。
“开玩笑的。”迟昼似乎叹息了声,声音里压着笑意,“攸攸,你怎么这么经不起逗?”
桑攸反应过来,气得甩了他的手,好在闹完这一段路之后,迟昼似乎也已经忘掉了之前的不快。
她也算是没有白被他戏弄了。
第19章 Chapter19
第二天早上起了薄薄的雾,天气湿冷。
桑攸裹了厚围巾,她畏寒,索性把头发披散下来了,方才觉得肩颈处慢慢泛起暖意。
她早产了很久,爷爷说她先天不足,体虚畏寒是正常,加上小时候桑攸就开始大病小病不断,桑家人对她看得极严,这也不准去那也不准玩,尤其是在每年秋冬季节。
北城经常下雪,鹅毛般纷纷扬扬,她小时候身体比现在还虚弱,下雪天一直被关在家里,只能扒在窗户旁,眼巴巴的看着大院里别的孩子在雪地里玩耍。
直到那年,迟白来到她家。
迟白身体比她好多了,桑攸可怜巴巴,以为他也会像那些小朋友一样,抛下病恹恹的她和无聊的家,那天下雪时,她又病了,打完针后被留在家里,迷糊之间见迟白果然出了门。
她有些委屈,可是也不忍心怪哥哥,抽抽噎噎又睡了过去。
直到有人在她床边俯下身,“攸攸。”是迟白的声音。
“哥哥。”桑攸睁开眼睛,声音虚弱。
迟白张开手心,她在他冻红了的掌心看到一只晶莹剔透的雪兔子,栩栩如生,还嵌着黑豆子做的圆眼睛。
桑攸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她从被窝里伸出一只小手,“哥哥,我可以摸一摸吗?”她抽了抽鼻子,软软的问他。
“给你的。”他的黑眼睛温柔清澈,“攸攸,我会一直陪着你。”
那是桑攸降生以来,度过的最愉快温暖的一个冬天。
*
早上起了风,吹得眼睛有些迷蒙,校园里有人已经提前穿上了厚厚的加绒外套,桑攸刘海被风拂乱,迟昼帮她理了理围巾,将头发理顺,掖在耳后,动作轻柔细致。
桑攸原本不好意思,他手指很暖和,被触碰的感觉意外的很舒服,于是也只能眯着眼睛任由他摆弄。
“迟昼。”忽然有女生轻柔的声音,带些不确定,在两人耳畔边响起。
被人撞见了,桑攸红着脸拉下了迟昼的手,扭头一看,是陆雅妍,站在树下,看着二人,眼神很微妙。
她没穿校服,粉白色的修身大衣,短裙和靴子,把细腰长腿全显了出来,身姿绰约。
“有事?”迟昼拉过桑攸,明显是不满桑攸方才的动作,又牵过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里,报复般的揉了揉,漫不经心的问。
“下个月学校百年校庆,我们话剧社打算出一个话剧。”陆雅妍掩去眸底复杂神色,“只是男主人选一直没定,大家都觉得你挺合适,下周要不要去试试?” 她把语气放得很柔。
迟昼挑眉,似笑非笑道,“你觉得我像是会演话剧的人?”
陆雅妍也笑道,“你小学毕业的时候不是还上台表演节目了吗?我觉得演得还挺好的,而且放心,戏份不重的,背背台词就好了,大概就……”她走进一步,想给迟昼详细讲讲剧本。
“没时间。”迟昼神情懒洋洋的,截住她话头,拉过桑攸,“也没兴趣,你们去找别人吧。”
风刮得更大了,桑攸脸颊被吹得生疼,漆黑的发间围绕着一张白皙尖俏的小脸,越发显得清透细致,迟昼把她外套后的帽子掀起戴上,又把围巾整好,拉着她往教学楼方向走去。
桑攸有些尴尬,纠结着还是回头冲陆雅妍小声道了个再见。
“她和迟神……这是怎么回事?在一起了?”话剧社的另一个女生完整的看到了这一幕,下巴差点没惊掉,“桑攸不是在北城有男朋友吗?”
“没有在一起。”陆雅妍面上挂回微笑,她看着两人背影,“桑攸不是那种人,阿昼估计是还不知道,知道的话,肯定会避嫌的。”
*
早自习上到一半的时候,前排孙帆帆往后递过一沓报纸。
桑攸方才想起这个月校报好像又出了。
一高有发行校报的习惯,大部分内容都是学生自己撰写的,连载小说,校内新闻,各种各样的活动记录,还挺好玩。
桑攸拿过报纸,第一眼就在版首瞟到了迟昼名字。
热烈庆祝我校在20XX年全国中学生学科竞赛中再创佳绩,获奖人数打破历届记录,其中……
下面是一长串名字,迟昼名字排在第一。
“竞赛结果就出来了?”旁边有看报纸的人惊讶道。
“今年挺不错啊,咱们省一省二都比隔壁附中都多,迟神拿了俩。”丁博艺对比了下数字,口气全是羡慕,“自招稳了。”
“再往上拿奖直接保送了吧。”他折起报纸,翻看英语书,叹了口气,“不用和我们一起熬了”
“我们省队今年好像就几个名额,舟行,你是不是也要去?”有人问谢舟行。
桑攸在前面听到,视线往下一顺,发现谢舟行的名字果然也在其中。
“嗯,去试试,不行回来高考。”谢舟行语调很平静。
丁博艺拍了拍谢舟行肩膀,“那加油啊,听说今年隔壁附中有个妹子很猛,近的咱班还有个迟神。”他摇了摇脑袋,咂舌,“这么一想好像比高考压力还大。”
谢舟行只是笑笑,没说话。
旁边迟昼座位空着,桑攸瞟了眼他的座位,想起迟昼那晚说的话来。
她是不是应该也为他加油,祝愿他一切顺利,早点从这高中生的苦海里解脱出去?
桑攸收好报纸,继续默默读起了语文书。
晚上桑正平又有应酬,他直接给桑攸发了短信,叫她跟着迟昼回去。
俩人完全同路,从培优班到家里,都不用杜茹再出门去接了,桑攸觉得比起自己这个亲女儿,桑正平对迟昼要信赖得多,交待他们做什么做什么的时候一概都用的,叫阿昼带你……这个句式。
到家时快十点钟了,刚开门回去,桑攸迎头就撞上杜茹穿戴整齐,正挎着包准备下楼。
“妈。”桑攸有些惊讶。
杜茹埋怨道,“你爸应酬喝多了,车都开不回来,叫我去接人。”她穿好鞋,交代道,“夜宵给你们做好了,等下你们吃完就直接洗澡睡觉吧,不用等我们,攸攸你记得吃药。”
桑攸挺担心桑正平,他胃不好,有总有这种应酬,以前都喝到过胃溃疡。
“我不喝酒。”迟昼听她嘟囔,忽然脱口而出。
桑攸脸热了热,“哦……那挺好。”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讷讷道。
迟昼扬唇,眼底有薄薄的笑意漾起。
“所以你以后可以放心。”他捏了捏她脸颊,低沉的声音里带着笑音。
桑攸躲开他的手,红着脸喝药去了。
桑攸惯常喝了药,苦苦的中药味道,每年快入冬后她都会喝,苦得要命,她喝完后立马喝了一大杯温水,随后又在嘴里含了颗薄荷糖。
她不喜欢吹热空调,今年电烤炉还没搬出来,洗完澡换好睡衣后,桑攸原本还想看看书,被冻得受不了,想着干脆直接睡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