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那男生抹掉脸上血,觉得脑子都在嗡嗡作响,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像头发怒的公牛,咆哮着骂出一连串脏话。
嗅到楼梯里蔓上一股血腥的味道,桑攸脑子瞬间一阵空白。
那男生扭曲流血的面庞格外清晰,他半路被一只手死死拉住,“迟昼,你厉害。”是那为首的男生淡淡,平头,阴测测的眼睛,笑容狠毒,“够狠。”
他视线从他身后吓呆了的桑攸身上瞟过,带着这群人,一步一,从垂着头,双手紧紧攥起的江澜旁走过。
“你等着。”一群人和他们擦肩而过,“有时间了,再慢慢算我们的账。”
“阿昼,对不起。”江澜像是被定在了原地,良久,声音嘶哑道。
迟昼垂了垂睫毛。
桑攸的手指纤细冰凉,握住他的手臂,还在一阵阵颤抖。
“迟昼……”她唇抖了抖,说不出话来。
“没事,一堆混混。”迟昼环过她,桑攸的面颊贴在他胸口,听到他坚实有力的心跳,刚剧烈运动后,他身上有淡淡的汗味,却一点都不难闻,他忍不住低头,在她柔软的脸颊上亲了亲,“别怕。”
他的唇瓣依旧柔软,微凉。
他的目光渐渐平静下来,桑攸抬头,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和清冽的眸子,那股暴躁阴郁的气息慢慢褪去,迟昼紧了紧手臂,再度在她发顶上吻下。
痒痒的,暖烘烘的怀抱。
*
中场休息很快结束。
桑攸回到座位,一直沉默,苏薇倒是在旁边碎碎念,“江澜今天真的有毛病,第一场打博雅都这么吃力,之后咋办啊?”
旁边有人说,“博雅其实也还好吧,湛大附实力才叫垫底。”
“就职高那堆不读书的人最厉害。”旁边有人半开玩笑,口气里有淡淡的不屑。
“今天他们也来了一堆人吧。”赵毅说,“我今天去南区商店买水,被一群人插队了,头毛都五颜六色,好像都是职高来的。”
“都是混社会的,最好别惹。”丁博艺忙道,“打起架来都不要命,搞不好就把你捅死了,太不值了。”
桑攸颤了颤,收紧了手,没作声。
比赛最后被一高拿下。
众人纷纷回了教室,边议论纷纷,都在讨论下午比赛的事情。
离放学还有一段时间,桑攸写着题,心神不宁。
直到旁边椅子被拉开,有人坐下。
迟昼已经换下了球衣,估计刚冲过澡,黑发上有股好闻的淡淡的橙子味道,他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握着笔,在纸上飞快计算着。
离选拔考试只有一周了,他不想再多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
夕阳西下时分,男生浓密的睫毛影子落在白色的纸张上,侧颜好看得过分。
桑攸心慢慢平定下来,他握着笔的手,修长干净,中指上有薄薄的茧——似乎天生就应该是一只握笔的手,而不是用来……她咬唇,努力把那一幕从脑海里驱散。
桑攸不想打扰他,静静的在旁边做自己的事情。
“等下我送你回家。”迟昼头也不抬,忽然道,用的肯定句,没有疑问。
桑攸怔了怔,想起自从迟昼搬回家,而且开始忙竞赛后,她和他说话的时间都少了很多。
她轻轻应了声“嗯”,写起了自己作业。
心里涌上一丝清清淡淡的甜,她忽然想起儿时夏天,牵着他的手走过街道,喝下的冰镇橙子汽水,清清爽爽,小气泡儿咕嘟咕嘟。
第24章 Chapter24
离选拔考试只要不到一周,不光迟昼,连谢舟行,来教室上课的时间都越来越少了,即使偶尔回教室,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在算题。
湛州高中生篮球联赛决赛定在这月中旬,正好是迟昼去外市参加竞赛的时间,决赛又是和职高那堆人打,很多一高学生已经慢慢收了心,对决赛不怎么抱希望了。
“江澜也不去了。”迟昼不在的时候,桑攸听到赵毅等几个男生讨论起比赛的事情。
“他又不去竞赛,干嘛呢?”
“你们高一和江澜不是一个班的吧?”赵毅清咳了下,神情略有些不自在,“他那时候吧,怎么说,有点混,还经常翘课去网吧,不知道惹了什么事情,得罪了职高那堆混混,给找到学校来了……”
“不对啊,我怎么听说他们是和迟神不对付?”有人想起高一那起闻名全校的打架事件。
“迟昼跟他们不对付还不是因为江澜。”赵毅叹了口气,没往下说,“反正他不上也挺好吧,别再跟那堆人搅和了,上次比赛我看他状态也不好……”
说着,他眼角余光看到教室门口走进来的一道修长身影,忙噤声不再说了,低头下去依旧写自己的物理试卷,众人看清来人,忙也都纷纷做回自己的事,周遭一下静了下去。
迟昼把书和草稿扔回桌上,揉了揉太阳穴,面无表情。
桑攸在写英语作文,睫毛颤了颤,没转过脸,笔下倾泻出一行行清秀端正的字母,迟昼等了又等,半天没见她看过来,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淡淡的不爽。
桑攸写着单词,右手忽然被人掰住。
她抬眸,有些无可奈何,“明天要交呢。”
“等下再写。”迟昼扬眉,他不松手,一路往下,捉住了桑攸的中指。
因为长时间握笔,学生中指靠内一侧大部分都有薄薄的茧,他指尖触到那处,轻轻的摩挲,黑眸沉湛湛,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后天走。”他忽然道,“你到时候去送我。”
桑攸被他闹得没法写下去了,她想抽回自己手,被迟昼轻轻一捏,握住不放,“你答应我就松。”他轻轻松松道。
后天是周日,桑攸红着脸,“你放手,我去行了吧。”她实在闹不过他,只能答应。
晚上没有培优课,又是周五放大周假,桑攸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看到迟昼等在门口,他懒懒站着,斜靠着门,眉尖蹙着,斜斜的光线映照在他的侧脸上,眉目清冷,他听到她脚步声,抬头,勾唇冲她笑了笑。
暖暖夕阳落在他眉眼间,平时那一份冷郁似乎被消融,和桑攸记忆里那个少年影子近乎重叠。
桑攸心跳似乎慢了半拍。
“走了。”她跟在迟昼身后,一前一后走出了已经寂静了的校园。
“迟昼,我之前给你的那些笔记还在吗?”半路上,桑攸问他。
迟昼简短答了句,“在。”
他眉目染上笑意,“怎么,要更新了?”
桑攸唔了声,软软道,“你要带着的话,能不能先给我一下呀?”她仰起脸问他,长长密密的睫毛几乎清晰可数。
迟昼笑了声,忽然起了点逗弄之心,“叫声哥哥,给你。”
他忽然凑近,贴在她耳边,低声道,带着股痞坏劲儿。
桑攸脸慢慢涨红,一时梗住,只能怒视着他,说不出话来。
“又不是没叫过。”迟昼懒懒道。
他声音带着股冷调儿,音色干净,说话间薄唇微微挑起一个弧度,似笑非笑看着她。
那两个字梗住喉头,像烧了把火,就是叫不出来。
迟昼一点也不急,这样和她耗着,俩人慢慢走在街头。
“你要这些笔记干什么?”他慢下脚步,问她。
桑攸抿了抿唇,“有人要借。”
迟昼停下脚步。
“谢舟行这周也要缺课,但是他不想落下别科的内容,所以想借借我的笔记。”桑攸解释道,“你给我,我拿去复印一份,很快的……”
话没说完,看到眼前男生的神色一分分冷了下去,眸子沉沉的,夜幕下泛出一种极深的冰冷的黑。
“你要拿我的笔记去借给他?”他慢慢道。
桑攸无语,“那明明是我的笔记……”她小声说着,撞上迟昼眼神,后半截话声音越来越小,“就一会儿,复印完就还给你了……”
“你想都别想。”迟昼笑了笑,眼底依旧是一片冰冷,“给了我了,就是我的东西。”他漠然道。
“你怎么这么不讲理。”桑攸气急。
迟昼眯起眼睛,“我就是不讲理,你第一天知道?”
桑攸无话可说,她紧了紧背上书包,紧紧闭上唇,不想再理他。
迟昼微凉的指尖触到她的手指,像是在寻找热源,贪恋又强硬的携裹,桑攸心里有气,狠狠掐了一把他的掌心,迟昼不为所动,反而将她拉得更紧。
江风微凉。
“说过让你离谢舟行远一点。”他在她耳边呵了口气,沉沉道。
桑攸咬牙,“你凭什么干涉我和谁交朋友?”
迟昼勾唇,“替你爸看着你点,让你不要早恋,好好学习。”
“迟昼,你……”桑攸没料到他还能这样回答,颤着唇,都说不出话。
他还有脸说什么替她爸爸看着,不让她早恋,那他之前对她做的那些事情都算什么?监守自盗?
迟昼一眼看穿了她在想什么。
“我不算。”他懒懒道,“都亲过抱过了,别和我见外。”
“你不要脸。”桑攸从脸颊烧到脖子,睁圆了眼睛骂他。
“是,我不要脸。”迟昼冷冷道,夹道路灯忽然开了,投下冷白色的光,在他英气笔挺的鼻梁上落下沉沉的影子。
他忽然低头,“我反正不要脸了,再亲一下也没所谓吧?”
竟然直接想在她唇上咬下。
男生清冽的气息近在咫尺,他眸底涌着汹涌的暗澜,桑攸脑子一片空白,在最后一秒前别开脸,他的吻落在了她粉嫩的颊侧。
柔软,白皙,带着被风吹出来的凉意,香香软软像是苹果,又像是多汁的蜜桃。
迟昼眸子一暗。
有濡湿柔软的触感在她颊侧漾开。
桑攸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
回神想清楚他在干什么后,桑攸眼圈瞬间红了,泪水夺眶而出。
“迟白,你就会欺负我。”眼泪断了线一样落下,濡湿在脸颊上,冰冰凉凉,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契机,俩人重逢之后,这段时间在他这里受的委屈似乎一下都释放了出来。
从重逢后一切似乎就都操纵在迟昼手里,他一开始都没有告诉过她他就是迟白,她不喜欢他用这样的方式和她说话,似乎只是在玩一个轻浮又随意的游戏,甚至到现在,连她交什么朋友,都开始被他干涉。
桑攸哭得哽咽,泪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迟昼一颗心被她的眼泪搅得软得不成样子,他给她擦泪,指肚在她湿着的薄薄的眼睑下停下,他把她眼泪吻去,把她抱进怀里,桑攸细细的哭,直到她终于平息,他校服胸口位置已经被濡湿了一大块。
“攸攸,别哭了。”他像是叹了口气,“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把笔记还给我。”她哑着嗓子。
迟昼黑眸里划过一丝阴霾,“还给你可以,不能去给谢舟行。”
他永远都记得,他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子,被迟城拉着,看着原雅笑容灿烂的牵着另一个男人的手,欢天喜地,越走越远。
原来看似温馨美满的家,一夜之间支离破碎,迟家亲戚当他是个小孩子,背地里的指点和议论没有避开他,有说原雅放荡的,更多是指责迟城窝囊,看不住自己女人。
迟城是个傻子,迟昼长大后才慢慢知道,家里公司的股份和不动产,都被他心甘情愿的割去大部分给原雅,理由是她过惯了优渥的生活,而那个男人只是个中学老师,不足以支撑她这样的花销水平。
离婚还没有半年,原雅就再度生下了秦蔚。
原来在他被送去北城的那一年,他们根本不是出国。
把一切逐渐想明白后,迟昼觉得恶心到了极点,恶心到直接把那女人取的名字改掉,把她东西全部扔掉,拒绝再见那一家人,就只差不能把自己身体里的那一半血脉给除掉。
迟城消沉了很久,日夜不归家,在公司里拼命工作,似乎想借工作麻醉自己。
家里只有迟昼一个人的时候,他有时会想起桑攸,小小的,软软的,会跟在他身后叫他迟白哥哥,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桑攸说长大了要嫁给他。
迟昼日渐长大,想起她说过的这句话,彼时少年已经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他忽然扬唇笑了,冷沉沉的黑眸再度柔软下来,是他回湛州后真心露出过的第一个笑容。
温暖,柔软,纯洁,和原雅截然相反。
只属于他的,桑攸。
*
桑攸红着眼圈,迟昼把外衣脱下给她披着,紧紧握着她的手,手掌温暖有力。
“迟白。”她开口,低低叫他名字,忽然发现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和谢舟行没任何关系,只是普通同学。”
她眉目间全是疲惫,面颊上有未干的泪渍,眼睛是水洗过后的清亮。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迟昼低声道,黑眸紧紧逼住她,“你要不彻底拒绝我,让我消失在你生活里,要么就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都滚远点。”
谢舟行完美扮演了一个长大版的迟白,温柔文雅,甚至还对她别有用心,一步步,不动声色的接近她,用那种他极其厌恶的伪善的面孔。
一想到她可能也会这样对谢舟行露出这种柔软甜美的笑,甚至被他触摸甚至亲吻……光是想象,就足以让他心里燃起足以烧毁理智的滔天妒火。
“和我在一起吧。”他黑眸逐渐变回温柔缠绵的模样,抬手轻轻揩去她眼角残余的泪水,俯身在她耳边,喃喃的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喑哑,“攸攸。”
他喜欢她。
——喜欢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喜欢到想恨不得能一口吞下,从而霸占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喜欢到再也忍不下去,贪婪的也想从她那里索取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