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最近是不是要换了?”杜茹道,“我听你们李老师提起。”
李曼文确实留下了杜茹聊过一次天,旁敲侧击,问起桑攸和迟昼以前是不是认识,杜茹回答说两家父母是朋友,小时候见过面。
李曼文对她提起,说是上次换座位迟昼找她,指名要和要桑攸同桌,问她是不是家里的意思。
杜茹很惊讶,当然说不是。
“都是十七八岁的孩子,我个人意见,还是觉得男生和男生一起坐,女生和女生一起坐比较好。”李曼文又道。
“我家都听老师安排。”杜茹忙道,“攸攸听话。”
桑攸小时候有多喜欢迟白她是知道的,虽然长大后看起来生分了很多,但是按照李曼文的意思,迟昼长得好,成绩又好,以前在年级就很出名,甚至经常有外班女生来班里找他,桑攸和他同桌,或多或少会受到影响。
如果家里人没意见的话,李曼文是打算下次换座位把两人位置错开,调一个老实勤奋的女生和桑攸坐在一起。
杜茹很感激李曼文这么替学生着想,说他们当然没意见,都由老师安排。
而且说实话,从初次见面开始,一直到上次家长会,原雅给她留下的印象都实在是说不上好,虽然迟城早就已经和原雅离婚了,但是原雅毕竟是迟昼亲生母亲,由不得让杜茹隐隐膈应。
“攸攸,高中生的主要任务还是学习,你现在不要因为别的事情分了心。”杜茹说。
说了又说,桑攸默默听着不回嘴,待杜茹要离开时,她心一横,小心翼翼问道,“妈,我的手机……”
还是上次杜茹拿走的,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提起过要还给她。
杜茹步子一顿,回头笑道,“这几天培优班都是我去接你,时间都固定了,不打电话也没事,手机妈妈就先替你保管几天,等放寒假了再给你。”
桑攸从来没有忤逆过父母,见杜茹这么说,也不好再厚着脸皮找她要了。
杜茹给她带上门,桑攸继续写起了试卷,屋内静悄悄,台灯发出柔软的暖黄色灯光,写着写着,她忽然有些出神。
不知道迟昼现在在干什么,心情有没有好一点,毕竟家里忽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就算看起来平静,在医院里,她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不同寻常的郁躁,桑攸摸了摸自己的唇,还有些肿,触到痛处,她轻轻嘶了声,脸微微红了,拿书盖上了自己发烫的面颊。
*
第二天到学校时,迟昼果然请了假,一整天没有来学校。
一天的课程很快过去,期中考刚过,主要是分析试卷,这次迟昼没有参加考试,级段第一是二班的江澜,总分比第十名的桑攸高了快二十分。
桑攸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看之前江澜一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以为他是就迟昼朋友圈子里混日子的富二代,没想到成绩这么好。
“他聪明,就是不学好。”苏薇没好气道,江澜,迟昼和她初中都是一个班的,那时候江澜成绩就不错,不过是个网瘾少年,经常逃学去网吧玩游戏,不过他成绩好,家里也有钱,老师也都管不了。
“桑攸,你期中试卷可以借我去复印一下吗?”学后,桑攸和苏薇一起走出教室,在门口遇到谢舟行,“我想再做一遍,也看看自己成绩。”他温声解释道。
少年看起来比离开之前又高了一点,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神情沉静。
上次失约已经让桑攸很不好意思了,当下马上解下书包,从里面拿试卷,她找着,苏薇在旁边和谢舟行攀谈,“舟行,你这次考得怎么样啊?”
谢舟行沉默了一会儿,答道,“一般。”
他说话一贯实事求是,一般可能就真的是一般了。
“那,能进省队吗?”苏薇问。
谢舟行摇了摇头,“竞争很大,不过已经拿了省一,我打算之后再走自招。”
有了数竞的省一,基本上国内TOP大学自招简历都可以过,如果能有几十分降分优惠的话,对于谢舟行来说,上国内任何大学基本都十拿九稳,确实没必要再强求拿国一保送。
“就看迟昼了。”他说。
考完出来后,他和别的几个相熟同学讨论了下试题,觉得希望都不大,不过迟昼考完试就请假提前回去了,大家都不知道他答得怎么样。
“这么难的嘛。”苏薇咂舌,“看来我们这些普通人,还是老老实实高考算了。”
那边桑攸已经翻出了试卷,给谢舟行递了过去。
三人并肩从校园里走出,日暮时分,夕阳在地上落下金橙色的影子,静谧又冰冷。
桑攸想着心事,听谢舟行和苏薇在旁边交谈,偶尔问起她,她也是心不在焉。
“攸攸。”在校门口,她听到有人叫她名字,声音很熟悉,桑攸抬头看清,眼睛一亮。
“迟神,你今天怎么没来上课?”苏薇也看清楚了迟昼,惊讶问道。
迟昼答得简短,“有点事。”
他面色有些苍白,眉目英挺,昏暗的夕阳下,侧颜线条格外冷峻,兼之没穿校服,看起来比起平时成熟很多。
他伸手拉过桑攸,桑攸乖乖巧巧的把手递了过去,对苏薇说声明天见,便跟着迟昼离开了。
“他们两个真在谈恋爱啊。”待二人离开,苏薇回过神,不由喃喃道。
谢舟行还是那副清清淡淡的表情,“不知道。”
不知情也不关心的意思,这个态度很谢舟行。
苏薇有点想笑,心道自己也是傻了,怎么会想和他讨论这种事情,便也没再多说,和他在路口分手,也各自回家。
他的手冰冰凉凉。
桑攸被一路拉着,想着如何开口问他,没问出来,忽然听到迟昼问,“你家今天有人吗?”
桑攸讷讷道,“好像没有。”
桑正平今天有应酬,杜茹在单位值夜班,今天又没有培优课,她回家是打算自己做饭的。
“那去我家。”迟昼道。
“诶。”桑攸完全没有准备,讷讷不知道该不该答应,迟昼有些强硬的拉过她,“你爸妈回来之前,我送你回去。”
“攸攸,陪陪我。”他低声道,桑攸看到他眼角眉梢弥漫着化不去的倦意,心一软,犹豫着最终同意了下来,同意的话刚说出口,迟昼便已经拉她上车。
迟昼家里灯灭,进了客厅,桌上笔记本的屏幕黑着,周围是堆得老高的书和散落的纸张,桑攸看清楚,几乎全是关于心脏手术的资料,密密麻麻,看着都让人眼花。
从医院回来后,迟昼几乎一夜不休不眠,都是在看这些资料。
俩人一起做了一顿饭,迟昼帮她打下手,桑攸主厨。
“我先去书房写作业了。”把桌子大致收拾了一下,桑攸说,“八点半走。”
杜茹大概十点到家,她家离迟昼家车程大概二十分钟,八点半走,回去再收拾一下,应该差不多。
迟昼走过来,从身后搂住桑攸的腰,“九点半。”他面无表情道。
“九点半太迟了。”桑攸不同意,“要不九点?”
“九点半。”迟昼垂下睫毛,视线落在她唇上,
“九点。”
“……”
最后,桑攸还是没抵抗住,只能屈辱让步,和他讨价还价到了九点一刻。
“你要看书吗?”桑攸在书房坐定。
迟昼摇头,“想先去睡一下。”
他家书房很大,灯光明亮,是个写作业的好地方,桑攸从数学起手,写完一半时,看迟昼从浴室里出来。
房间里开了暖空调,寒气被阻拦在外面,他只穿着单衣,正拿毛巾拧干发上的水。
书房里没有床,只在书桌后有张软软的长沙发,上面铺着薄被,平时似乎有人睡过的模样,桑攸正要问他要不要去卧室睡,迟昼已经往这边走了过来。
“迟昼,你明天去学校么?”桑攸心跳有些加速,她垂下睫毛,努力专注手下数学题,一边问他。
“明天还要请一天假,后天去。”迟昼把薄被掀开,看来是不打算回卧室睡了。
他明天要去医院和孙一生谈手术的事情,后天才能去上课。
“攸攸,你坐这边来,陪我一起睡一会儿。”不料他躺下没多久,忽然又直起身子,他长手长腿,一伸手,桑攸被他一下拉上了沙发。
“不行。”桑攸一下慌乱起来,一口拒绝,烧到了耳后根,慌忙无措的在他怀里挣扎。
一起睡一会儿是什么意思?
迟昼环住她的细腰,双手略一用力,桑攸被他抱起,搁在了他腿上。
“让我抱一会儿。”他声音温柔,低声道,“不会对你做什么。”
他失眠很久,只有听到她的声音,闻到她身上发上那股熟悉的淡淡清香,方才能得到暂时的宁静。
桑攸挣扎的力度逐渐小了起来。
他刚洗过澡,身上有股少年特有的清冽的味道,丝丝屡屡,将她温柔的裹住。
说是不会做什么,绵密的吻从她耳后落下,到白皙的后颈,没有接吻,只是在吮吸她的味道,仿佛要将她揉碎在自己怀里,
不知足……他害怕她离开,害怕她发现真正的他,然后又恢复到刚见面时的模样,恐惧,躲避,甚至厌恶他。
她喜欢的是幻想中的,记忆里的迟白,原雅的话让他意识到了这种让人厌恶嫉妒,却极可能是真相的事实。
甚至比喜欢现在的迟昼还要多很多。
因此他想触碰她,亲吻她,拥抱她,想让她身上更多留下属于他的痕迹。
桑攸面红耳赤,缩在他怀里,幸亏迟昼勉强遵守了半分承诺,真的只是抱了一会儿,虽然这个“拥抱”以及让她呼吸急促,浑身上下发烧。
他可能是真的累了,不多时,呼吸逐渐平稳,真的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房间里只留了盏昏暗的小灯,他梦里还皱着剑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似乎略瘦了点,五官更加英挺,轮廓分明。
幼时的稚气在这张好看的脸上几乎没有下痕迹,她叹了口气,感到遗憾,怪不得,当初她刚转过来时,都不敢直接肯定他就是迟白。
八点半的时候,迟昼按时醒了,俩人面对面落座,桑攸写作业,迟昼重新看起了那堆资料。
俩人都没料到的是,快到九点的时候,有人敲门。
迟昼一开始没有理会,来人却越敲越厉害,敲得桑攸心惊胆战,生怕是杜茹找了过来,迟昼见她吓成这个模样,有些失笑,在她唇角上亲了下,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人让他略感意外。
“阿白?”是一对中年夫妇,见他开门出来,男人略怔,片刻后换上笑脸,叫出他原来的名字。
“你是哪位?”迟昼没出门,倚站在门框边,不咸不淡问他。
“你伯伯。”男人张了张嘴,半天才道,“你爸哥哥。”
迟昼眯了眯眼睛,半天才从记忆深处想起一个名字,迟文辉,迟城好像确实有这样一个堂哥,长居北城,上次迟昼见到他还是在迟城和原雅离婚时,在迟家家宴上大声说迟城看不住自己女人那个。
他穿着西装,眉目还算端正,迟文辉端详了室内陈设,想拍拍迟昼肩膀,被他不着痕迹躲了过去,迟文辉一愣,讪笑起来。
在他报出自己身份之后,迟昼依旧是那种平静冷淡的模样,没有他期望之中见到救星一般的热络。
迟文辉咳了声,“我们听说你爸爸生病了。”
迟昼淡淡答声是,没再接话的意思。
迟文辉只能自己道,“到里面详说吧,你伯母和弟弟也一起来了。”
他身后女人面上似有不满,那个少年也是十六七的模样,比迟昼略矮,五官挺俊,看起来比父母冷淡多了,似乎对上门来毫无兴致。
迟昼开了灯,在沙发对面坐下,他个子比迟文辉还高,挺拔秀颀,比起略带局促的迟文辉,气场甚至更像一个成人,他叫迟文辉一家人坐,似乎没有上茶招待的意思。
“这么大房子,不请个保姆帮忙收拾?”迟文辉左右端详。
“都放假了。”
眼看对话实在进行不下去,迟文辉太尴尬,只能干脆进入正题,“我们今天去医院看过你爸爸了,也和医生聊过。”
迟昼扬了扬眉。
“阿白,那个手术有危险啊。”迟文辉只能自己继续唱下独角戏。
“没有没风险的手术。”迟昼神情毫无变化。
“你是小孩子,不懂这些。”迟文辉道,“要是没做好的话,听医生说效果还不如不做……”
迟昼抬眸,静静看了他一眼,迟文辉心里一凛,硬着头皮道,“我们迟家的讨论的意思是,现在既然风险这么大,不如先吃药观察一阵再决定?”
“观察?”迟昼薄唇勾起一丝冷笑,“观察多久?”
“可以明年再做。”迟文辉道,“正好我们家也来北城发展了,也方便照拂……”
“等到明年,直接办追悼会?”迟昼问,神情寡淡。
迟文辉惊得坐直起来,一旁早就按捺不住女人已经开始厉声数落了,“这孩子,这么说你爸,你爸要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迟昼神情已经明显不耐烦,“手术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没别的事情,你们可以先回去了。”
迟文辉尴尬到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旁女人拎起包,霍然站了起来,站了起来,尖声道,“老迟,人家不承你情,你在这热脸贴什么冷屁股。”
“小彦。”她扬声叫儿子名字,“回去了。”
桑攸见迟昼久久没有回来,心里忐忑,写作业写到一半,忍不住站起身想出门看看。
不料刚把门打开一条缝,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
“阿昼……”没说完,她看清楚来人,是张完全陌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