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门口脚步声离去,顾妤面色微微变了变,最终却又恢复了往常。
“王爷怎么会在此?”她冷声问。
谢枭刚想回答,抬眸就看见了她薄纱之下肩上的红痕,不由目光顿了顿。
第80章
那印在肩上的痕迹格外明显, 纵然是谢枭也忍不住怔了怔。顾妤正要说话, 见他盯着自己身体右侧,不由低头看了眼,果然看见了那红痕。
傅今明当时太过用力, 即使阿细之后已经小心擦拭过, 那痕迹还是留在了身上。
顾妤神色已经冷了下来, 抿唇将衣物拉上去遮住, 淡声道:“漠北王在看什么?”
在顾妤的话后, 谢枭指节握的发白, 他强行压抑住怒气,低声问:“这是傅今明干的?”
他虽平日肆意,但却几乎没有无视规矩到直呼陛下名讳的时候, 这还是第一次, 顾妤听他咬牙切齿的说当今天子。
顾妤眸光顿了顿,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个握痕的话,确实算是傅今明留下的。她垂眸不语,看在谢枭眼中就是默认。
即使在漠北意识到事情不对时,已经想过这些,但如今真的面对,还是叫他心中生了戾气。
谢枭想到傅今明这三个字, 忍不住暗红了双目。
但他到底还有理智在,知道今天来不是为这件事,于是便深吸了口气,压下那些情绪, 沉声道:“太后放心,臣定会为太后报仇。”
他目光坚定,隐隐还有些别的东西在。
顾妤心中微微顿了顿,觉得这个男主还挺上道。但是面上,却只能装作微微皱眉的样子,冷声道:“如今章华宫被重兵把守,前朝又是为陛下所控,漠北王不该淌这趟浑水。”
她面上冷淡,即使是在这样狼狈的情景下,亦有一番瑰然冷冽的气势,叫人不由心神恍然。
谢枭这才记起,顾妤也是一个极为高傲的人。
如今走到这种阶下囚的地步,又怎么会轻易让别人帮助呢。
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在顾妤说完后,忽然单膝跪在地上:“臣以先帝亲赐漠北王之名起誓,愿为太后效犬马之劳。”
他说到这儿抬起头来,目光深沉:“还望太后不要推开臣。”
这样低微的姿态无人想到会出现在威名赫赫,连当今天子都要顾忌三分的漠北王身上。若是让那些军中士兵看见,一定会大跌眼镜。
但此刻谢枭做来,却是再自然不过。
那个人就像是悬在天边的寒月,只要能接近,他跪下亦不可惜。
顾妤微扬的下颌弧度冰冷,在听见谢枭的话后,她目光凝住看向他。
殿内静静地,唯有香炉里烟雾缭绕。
顾妤心中其实恨不得马上叫他起来,告诉他,我不会推开你,我们一起赶快去造反吧。
但人设却只是让她抿唇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在谢枭面色柔和下来之后,才听见她低声问:“跟着我说不定是一条死路,漠北王也愿意?”
见她微冷的目光终于转向自己,谢枭心中顿了顿,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知道自己,他并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为了情爱冲昏头脑的人。少时亦是历经艰辛,才与先帝一起打下天下。
像他这样历经两朝的人,其实本该没有那么冲动的。尤其是在多日之后,那个药性已经几乎没有什么作用的情况下。
谢枭心中清楚,自己不该来找顾妤,现在的局势于他十分不利。可他还是来了,甚至率领漠北十万大军,一路直到京城。
这些不受控制的感情叫谢枭一路上始终疑惑,直到今日跪在殿中,看着顾妤肩上的红痕,他感受到嫉妒。
不是因药性,不是自尊心作祟,而是他真的在嫉妒。
这种感觉比那日在书房发现顾妤的画像后还要更浓烈些,几乎叫他恨不得当时提剑去寻傅今明。
只有在这时,谢枭才意识到,这种感觉他此生永远也不会在别人身上感受到了。
他对顾妤,确实动了心。并且深深沉迷,不可自拔。
谢枭在跪下的一刻,就已经决定要成为她的一把剑。这是她需要的,也是他想要的。
毕竟,持剑人总会依赖于利器。
于是在顾妤看向他时,谢枭俊肆的面容上缓缓勾起一抹笑意,沉声道:“臣,不后悔。”
顾妤心中顿了顿,最终还是伸手扶起他。心里一边和系统赞扬着男主的野心,一边将他拉入了自己的天鹅造反队伍里。
系统听见她的吹嘘,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谢枭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带顾妤出宫,在顾妤接受之后,他从袖中掏出一副□□来给她。
顾妤看了眼,觉得还挺.逼.真的。看向谢枭,便听他此时开口:“这面具可助太后瞒过宫中耳目。”
顾妤想了想,还是问了句:“还有没有面具,我想多带一个人走。”
谢枭怔愣了一下,随即想到顾妤身边的那个宫女,心中了然,又拿出来了一个。
顾妤中途招了几个人进来,等到谢枭将几人衣物褪好,绑在床帐内后,才和阿细换上衣服,互相看了眼。
“太后放心,这面具除非.精.通易容的高手,否则一般人不会看出来。”他解释道。
顾妤点了点头,见谢枭已经准备好后,便示意阿细也跟上。
因为谢枭准备的周全,几人一路出宫竟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宫外早有马车等着,顾妤见谢枭掀起帘子后,才带着阿细坐上去。
那马车外观十分普通,只是寻常宫外采购的车子,谢枭见她面上毫无异色,不由微微开口:“为了掩人耳目,先委屈太后了。”
顾妤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一直到傍晚,几人才终于远离了宫墙,到了京城内一个隐秘的小巷子里。
逃出生天的顾妤刚松了口气,刚刚离开的章华宫内却一片死寂。
宫人们跪在地上吓的瑟瑟发抖,生怕开口时触怒了帝王。
傅今明在商讨完漠北事宜之后,本想要来宫中看一看顾妤,却被告知太后今日疲惫,不久前就睡了。
担心之前下的药残存在顾妤体内有影响,傅今明特意挥手命人去请了太医,这才缓步进入章华宫中。
那檀香一直燃着,叫傅今明眉头微微皱了皱。
因为自己的缘故,顾妤不是一直不喜欢那些檀香味的吗,平常宫人只要点上,就一定会被她呵斥撤下,怎么今日竟然燃了这么久?
那香炉里香灰堆积,在屏风外烟雾弥漫。
傅今明心中疑惑,但还是将香炉熄灭。不过他不常做这些事,难免有些不适应。
手中香炉拿下之时无意中碰到了柱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有宫人要上前,被他挥手退下。
傅今明看了不远处帘帐一眼,里面熟睡的人却还是没有动静。
这已经是很奇怪了。
药停下之后,顾妤这几日总是睡不好,只要一有动静就会忍不住翻身,可是从他进来到发出声响至今,她都没有动作。
傅今明心中顿了顿,慢慢有了丝不好的预感。
在放下香炉后,没有压抑动作走到了床榻前,掀开了帘子。却发现里面竟是一个被打晕换上了宫装的宫女,而真正的顾妤不知所踪。
傅今明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殿内死寂。他握紧帘子,怒声呵问:“这是怎么回事?太后人呢?”
宫女也没想到里面的不是太后,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能吓的面色惨白跪下。
这时见状不对的太监也去插探了一番,回来后声音颤抖:“陛下恕罪,那位一直伺候太后的女官阿细也不见了。”
如果说顾妤一人不见,还可以说是意外,可连同贴身婢女一起消失,便是早有预谋了。
傅今明一拳打在柱子上,眼底发红。
直到殿内众人都吓的战栗时,才闭上眼深吸了口气:“今日是怎么回事?给我查!”
随着他话音落下,殿内的宫人们还来不及哭喊就被拉了下去,只剩一个他带来的太监。那太监是知道陛下对太后感情的,如今见陛下这副样子,心中顿了顿,还是小心开口:“陛下恕罪,奴才觉得,能从这守卫森严的深宫之中带走太后的,这大晋只有一人。”
这句话叫傅今明面色更沉,他紧握着掌心,虽然很不愿意,但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
这样的能力,只有漠北王一人所有。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应该已是先漠北军一步,进入了京城。
傅今明掌心紧握着,直至狰狞面色消退,才睁开眼淡淡道:“城门都设有埋伏,重兵把手。谢枭此时带着两个人应该无法出城。传命下去,叫禁军兵分三路,仔细在京中各处搜查,找不到人,提头来见。”
他森冷如寒冰,叫听见的人不由打了个寒颤。暗处已经有人领命退下,太监心中松了口气,慢慢低下头。
一直等到殿内人退下,傅今明才敛下情绪。他面上平静了下来,看向一旁传召而来的太医。
“上一次把脉之后,太后体内的毒如何了?”
太医目睹陛下雷霆之怒,心中已是害怕不已,但知道自己若是不说实话更是会丢了性命,于是心思微沉,慢慢道:“虽然药已经停了半月,但是太后体内余毒未清,如今不在宫内,恐怕会有些影响。”
这药其实是在傅今明甫一登基的时候就下的。从那时起,他就已经想着要扳倒顾家和太后了。
所以药性下的十分重,只等着有朝一日顾妤身死,自己重掌大权。
但傅今明没想到,自己日后会喜欢上顾妤。
——那个他恨了很久的人。
当时撤下药时,时间已经有些迟了,毒性入体,寻常动不得。所以这些日子傅今明才一手接管顾妤饮食,让太医制作药膳调理。
殿内安静,傅今明掌心紧握,过了许久,慢慢问:“会有什么影响?”
太医看着陛下看不出情绪的清峻面容,心中咯噔了一下,有些不清楚他问这个什么意思,却还是开口:“那毒性猛烈,唯有药膳才能压制,这些日子太后日日服食,体内已然有.瘾.了。”
在太医口中的话落下后,那边刚刚在府邸安顿下来的顾妤忽然感觉心口一痛,微微有些酥麻。
第81章
顾妤正站在院中, 忽然感觉心口一阵疼痛, 不由微微皱了皱眉。这疼痛来的迅疾,去的也快,顾妤还没琢磨出是怎么个滋味, 那痛意便又消失了。
她放下手中茶杯, 不自觉摸了摸心口处。
“系统, 怎么回事?”顾妤在心底问。
她倒是没怀疑原主有什么旧病, 毕竟现在的身体是她自己的身体, 除了飞升时留下的疤痕外, 一直都健健康康的,连生病都几乎没有。
但刚才的疼痛,顾妤可以肯定不是错觉, 她眉头微皱有些担心。
难道是天道觉得劈自己的那几下不过瘾, 后面又后续补上来了?
顾妤不太确定的想着,眼底的忧虑几乎已经快实质化了。谢枭看在眼中,以为她是想起了自己父亲,至今无法释怀,不由安慰道:“太后不要多想,谢某以为无论如何,顾将军最后都是希望您能够放下那些心事, 过的好一些。”
虽然承诺顾妤复仇,但是面对已经死去的人,谢枭也毫无办法,只能开口安慰顾妤。
此时已至夜中, 小院中灯笼微微散着些光,照在男人疏朗面容之上,少了几分风流,却多了些感怀。
顾妤心中顿了顿,知道他是误会了。不过刚才的事,现在也不好说出来,只能顺着他的话,垂下眼道:“多谢王爷,本宫无事。”
她声音冷淡不变,谢枭看着她,刚要说些什么,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吵闹声。在前厅的阿细放下东西跑了进来。
“不好了太后王爷,刚才我出去打水,看见巷子里来了一队禁军正拿着画像四处搜查,马上就要过来了。”
她说完后有些惊吓的看向顾妤。
顾妤心中也是一凛,没想到傅今明这么快就派人找过来了。她面色微冷,正想着要怎么办,就听谢枭道:“太后不必惊慌,这易容之术没有那么容易被看穿,即使他们带着画像来,一时之间也认不出我们。”
“不过,我们正好三个人,目标范围太小,可能会有些惹人怀疑而已。”
他目光微沉,在顾妤看向他时,果断道:“在禁军来之前,我与太后扮作夫妻,阿细便继续扮作婢女,这样身份打乱,再加上面容不一样,应该可以蒙混过去。”
他安排妥当,顾妤虽然对夫妻的身份有些敏感,却也知道事出紧急,这也是权宜之计。于是便也点了点头:“有劳王”
在王爷刚准备出口时,顾妤便看见了谢枭眼中隐隐的不赞同,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便淡声改口:“有劳夫君。”
对于顾妤这样的高岭之花来说,这样两个字吐出来还是有些羞耻的。就是先皇在时,即便爱她如珠如宝,她也只是依照规矩来叫陛下,从来没有这么亲密过。
这还是第一次,对着别人这样。
她面上尽量维持着矜傲冷漠的神色,但微微有些泛红的耳尖却叫人不由会心一笑。
谢枭本来也只是戏谑,却没想到能看见顾妤这样。
她容貌生的本就是人间少有,那样雪色肌肤下,只微微透出一点红来,就已经叫人心神鼓动。谢枭忽然有些明白傅今明了。
像顾妤这样的美人,虽似冰雪伤人,可却也有清冽如水之时。只肖一见,便魂牵梦绕。若是与她长久相处,必定会难以自持。
谢枭心中热了热,眸光却还是忍了下去。他想到之前在打听太后喜好时,无意中搜寻来的一个称呼,压下那些暗沉的心思,笑着开口:“玉娘所言不错。”
玉娘这个名字叫阿细心中微顿,忍不住吃了一惊。
玉娘是小姐还未出阁时在闺中所唤,入宫之后便再没有人提起,王爷怎么会知道?
她正想着,就已经有人敲门了。
顾妤朝阿细点了点头,阿细心中明白,一边问谁啊,一边走到前面去打开门。
顾妤被谢枭拉着手,装作生病的样子躺在榻上,两人俱是屏住心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禁军一进来便对着阿细面容仔细看了几眼,确定不是画上的人之后才问:“这院子里住了几人,都通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