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了吗”
令窈摇摇头“暂时还没有。”
“就是成功了,也没关系,我不介意。”穆辰良低眸看她,嘴里抛话“我的卿妹妹临危不乱,我该骄傲才是。”
他虽不介意,但一定会将那个人千刀万剐。
令窈被他抱在怀里,穆辰良鼓着腮帮子拈酸吃醋却还要假装大方的模样看得人哭笑不得,她差点忘了自己此刻身在敌营,仿佛还在临安郑府,与他打打闹闹不为世事所烦。
“你这身打扮,不像是我的未婚夫,倒像是我的姊妹。”令窈嗤嗤笑,替他整理头发。
穆辰良有些难为情“孟军戒备森严,我只有扮成厨娘才能混进来。”
令窈解下腰间系带,替他扎了辫子绑起来“你一个娇生惯养的世家少爷,去了厨房应付得过来吗”
穆辰良伏低身子,以便她替他绾发挽髻“除了我,还有两个暗卫在厨房,他们会替我干活。”
令窈抚了抚他的脑袋“你先回去,若能逃出营地”
“我不走”穆辰良攥住她细白手腕“我说了,即便是死,我也要和你死一块。”
令窈叹口气,不再相劝,抱了抱他,道“等我找个机会,将你从厨房要过来,兴许他会答应。只要没人认出你,你就能一直待在我身边,到时候我们一起逃走。”
穆辰良抓住重点“谁会答应那个孟氏主君吗”
“是。”令窈将自己的困惑告诉他“我觉得他可能爱慕我,有时候他待我极好,有时候却又很冷漠,我自己也说不准。”
穆辰良眉头紧皱,覆着她的手摁上他心口处“我这颗心是你的,你何必再想旁人是否爱慕你。”
前头传来动静。
小桃走了进来“姑娘。”
令窈忙地推开穆辰良,叮嘱他“小心行事,等我消息。”
小桃绕过屏风,令窈已将遮眼的布条重新系好,“小桃,方才你去哪里了”
“小将军突然召我过去。”小桃看了看旁边站立的人,“咦,你是谁”
穆辰良“俺是北营厨房的人,临时选来给姑娘送沸水。”
令窈听到他掐嗓装娇,差点笑出声,连忙用手遮住嘴边笑意。
穆辰良委屈望她一眼。
小桃端起地上的沸水,放了太久,已经不再烫手“你出去罢,姑娘沐发,有我伺候就够了。”
“一个人伺候哪够,两个人伺候更快些。”穆辰良不想走,捞起袖子就要伸过手。
外面有人唤“小厨娘哪去了”
穆辰良恋恋不舍盯着令窈看了几眼,随即离去。
一走出大帐,几个侍卫围过来“小将军要见你。”
穆辰良心中警惕,不动声色握紧袖下藏着的小刀,面上捧笑“劳烦军爷带路。”
走了没多远,士兵在另一处大帐前停下“进去吧。”
帐内并无第二人。
穆辰良松开小刀。
奇怪,人呢
他想往外走,发现外面的士兵多出几倍,重重围住他所在的大帐。
守卫森严,插翅难飞。
穆辰良反应过来,呼吸窒住。
糟糕,被发现了。
帐外。
山阳贴在帘帐上听了会,转身好奇问“都被人拿住了,他怎地不吵不闹”
孟铎“毕竟是穆家长子,他的胆量,岂非一般人能比”
“胆子大有什么,还不是赶来送命了”山阳感慨,“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不过嘛,还好他糊涂,不然哪有我立功的机会先生,你得给我奖赏。”
“你要什么奖赏”
山阳鲜少讨要奖赏,这回开了口,理直气壮“今夜我也要听她讲故事。”
令窈从小桃那里听了乡间轶事,夜里睡觉睡不着,重新说给孟铎听,山阳羡慕,他睡不着,他也想听故事。
孟铎睨过去“功过相抵,今夜没有故事让你听。”
“我何时犯了错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山阳嘟嘴问。
“你在厨房发现穆辰良,未能立刻知会我,此为第一错;你擅作主张将穆辰良带去见她,此为第二错,你犯了两个错却不自知,此为第三错。三个过错加起来,足以抵消你今日的功劳。”
山阳垂头丧气。
先生说的没错,他无法反驳。
山阳眼神闪躲,既沮丧又惭愧“她在我们这里闷了好些天,我想着她见到故人,知道有人牵挂她想救她,定会高兴起来,所以才将穆少爷带去见她。”
孟铎清冷的眼神有所动容“不准有下次。”
山阳声音低下去“知道了。”
帐内装了穆家的继承人,孟铎却不急着谋算,恰逢夜间议事,他吩咐人守好大帐,便往议事营帐去了。
从议事营帐出来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孟铎重新走进关押穆辰良的大帐,穆辰良已被山阳绑了手脚蒙了眼睛困在椅子里。
山阳见孟铎蒙了令窈的眼睛,不想暴露身份,以为他肯定也不想被穆辰良知道身份,毕竟穆辰良也曾是孟铎的学生,是以将穆辰良绑得严严实实,尤其是他遮眼的布条。
山阳早就备好了随从,等着为孟铎传话。
孟铎哭笑不得,正要禀退随从,歪坐椅中的穆辰良忽地张嘴说话“总算来了。”
孟铎踱步往前,停在穆辰良跟前。
穆辰良仰起面孔,遮住了如星闪亮的眼睛,笑容依旧爽朗“先生,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孟铎一怔,解开穆辰良遮眼的布条。
少年冲他笑得更灿烂“孟铎,果真是你。”
第133章
在穆辰良面前, 孟铎本就不打算掩藏, 但穆辰良蒙着眼睛却能认出他,着实令他意外。
孟铎长身玉立, 双眸微沉,“你何时识破的?”
穆辰良对上他的目光, 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在汴梁时, 我父亲派出去暗杀孟氏主君的暗卫们遭人灭口,偏偏那个时候, 先生的死讯传来,我便起了疑心。”
“你倒聪敏。”
“我若不聪敏,怎配做先生的学生, 倒是先生,深藏不露,心机深沉,令人咋舌。”
“我若不心机深沉,怎配做你穆家少爷的老师?”
两人四目相接, 一个笑容诡谲,一个从容尔雅, 皆是惯于以气势压迫的人,此刻对上,谁都没有退让的迹象。
穆辰良扬起脑袋, 玩世不恭的的富贵少爷做派端出来:“先生, 学生好不容易探望你一回, 你不拿出好酒好菜招待学生也就罢了,怎地还将学生绑起来?”
孟铎眼神示意山阳替穆辰良松绑。
山阳担心穆辰良对孟铎不利,有些犹豫:“先生……”
孟铎神色淡然:“无妨。”
山阳闷着脑袋,缓步上前准备放开穆辰良,松绑之前不忘搜身,搜出一把小刀,顿时警惕起来。
穆辰良乜斜一眼,讽刺笑道:“大名鼎鼎的血手,难道还怕打不过我?”
山阳脸色变了变:“你怎知我是……”
不等说完,穆辰良打断他,语气不屑一顾:“连你家主人都瞒不过我,凭你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杀人工具,也想瞒过我?”
山阳狠瞪他,手指一转,转瞬间小刀贴上穆辰良的脖颈。
穆辰良不惧反笑,扬起脖子,嘴角微弯:“没有你家主人的命令,谁给你的胆子对我下手?”
“你!”
孟铎淡淡开口:“山阳,退下。”
山阳一张脸皱紧,看看孟铎,又看看穆辰良,最终收回小刀,气哼哼转身往外走,离开前不忘啐穆辰良:“早知道我就不带你去见她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
穆辰良瞪眼吐舌,冲他扮鬼脸。
山阳更气了,脚步加快,一刻都不肯多留。
山阳走后,穆辰良转眸看向孟铎:“我就说嘛,既然先生要设局逮我,直接抓人即可,何必让我去见她,多此一举,原来是山阳的意思。”
孟铎:“正如你说,山阳天真,行事不同常人,所以才会带你去见她。”
穆辰良笑了笑,没了绳子的束缚,他准备起身,才刚一动作,就被人摁下去。
孟铎两只修长瘦白的手落在他双肩上,力道之大,令人无法反抗。
男人幽深的黑眸盯住他,一句一句缓缓道:“他虽不知世事,但并非愚笨,更不是你嘴里所说的杀人工具,懂了吗?”
“原来先生也会心疼奴仆,我还以为先生和我一样,草菅人命,不将人当人呢。”穆辰良语气无辜,顶着一张白腻俊美的脸,脆生生吐出凉薄的话,字字皆是嘲讽。
孟铎神情清寡,黑眸静如湖面,在穆辰良身旁落座,道:“你我师徒一场,不妨告诉你,你既落入我手,我就没打算放过你。”
“先生要取我性命?”
“取你性命,不如拿你的命去跟穆家换东西。”
“劝你死了这条心,我既来了这里,就没想过活着出去。”穆辰良敛起笑意,眉眼阴鸷,冷冷剜过去:“穆家一草一木皆归我所有,除非我自愿与人分享,否则我便是死了,也不会让外人染指半分。”
孟铎唇角牵笑,问:“你想死?”
“我不想死,但如有必要,我情愿去死。”
“既然如此,何必跑来送命。”
“自然是为了她。”
“愚蠢。”
“我乐意。”高瘦秀白的少年声音清亮,字字铿锵有力,道:“你俘了我心爱的姑娘,我怎能不来?即便前方有天罗地网,我还是得来。孟铎,你虽有城府,却无真情,自然不懂什么叫做一往情深,至死靡它。 ”
孟铎眉头轻皱,起身冷斥:“孺子不可教也。”
穆辰良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喊:“我早已出师,何须你来教。”
孟铎不理他。
走出大帐一段距离,依稀能听见帐内穆辰良的叫喊声:“孟铎,你回来,你要关我,就将我和卿妹妹关一块!我要卿妹妹!你听到了没有!”
孟铎吩咐山阳:“堵住他的嘴。”
山阳问:“然后呢?”
孟铎思忖半刻,沉声道:“看好他,别让他死了。”
“先生怕我杀了他?”山阳误以为孟铎的烦闷是因为他,细声嘟嚷:“我虽讨厌他,但并不会主动杀他,他能为自己心中所爱义无反顾闯入这里,凭这一点,我敬佩他。”
孟铎耳畔又响起方才穆辰良的那番话。
一往情深,至死靡它。
他冷笑两声,道:“命都没了,要深情作甚?糊涂东西,枉我教他数年,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为了女子舍弃性命。”
山阳难得听他用这种讥讽的语气斥责谁,失了往日的清贵与冷静,一句话说出来,除了嘲笑,还掺了别的东西。
山阳努力分辨,试图辩出他话里的那份失态因何而起,尚未想清楚,视野里已没了人影。
主将大帐。
令窈伏在熏笼上,半湿的乌发散开,懒懒地垂落身侧,旁边好几个精致的烤火炉里炭火旺旺烧起,满室暖香。
小桃用绸条包裹令窈的湿发,羡慕地抚了抚:“姑娘的头发真好看,黑乌乌的,又滑又顺。”
令窈正在想事情,随意点点头敷衍,没有接话。
见过穆辰良后,她的心情久久未能平复。
穆辰良为她闯敌营,她又喜又忧。谁不喜欢少年英雄救美,穆辰良三番两次为她豁出性命,即便她的心是石头做的,此刻也软化了。他孤身一人来见她,虽然愚蠢,可这份愚蠢难能可贵,她无法为他的愚蠢斥骂他。
上辈子瘫痪的事,她恨得太深,比起为他开脱,不如恨他来得简单,以至于太多端倪被她忽视。只要这次能够活着出去,她不会再逃避,她会坦然面对自己心中的疑虑。
令窈为穆辰良担忧,想他此刻是否在厨房受苦,想得太过入神,以至于连帐内何时多出一人都未察觉。
小桃见到孟铎,张嘴就要问好,孟铎阻止。
孟铎走路极轻,令窈背对着他,倦懒伏倚熏笼,一头乌发裹在绸条里。他上前接过小桃手里的绸条,细细抚擦令窈的湿发,动作轻柔耐心。
令窈要喝茶,唤:“小桃,我口渴。”
小桃早就退下,孟铎放下绸条,端了杯茶递到她唇边,她嗅见他宽袖边染上的龙涎香,当即认了出来:“你何时来的?”
孟铎捏捏她的脸颊,喂她喝完茶水,替她擦了嘴,放下茶杯,复又返回去用绸条为她擦拭湿发。
冬日沐发容易着凉,帐内火烤得旺,他坐了会,身上热出一层细汗,褪去外衣,衣料窸窣,她问:“你作甚脱衣服?我还不想睡觉。”
孟铎在她手心写字:热,不睡觉。
他继续为她烘发,取了篦子,边梳边擦。
令窈享受地眯了眯眼,想到自己要求的事,不敢耽误,移开熏笼,往后一仰,伏到他怀里,乖巧温驯:“你待我这样好,我若求你一件小事,你肯定会答应,对不对?”
男人在她掌心写下两字:你说。
“你连我的生辰都知晓,想必不会不清楚,我自小金尊玉贵,从未吃过苦头。我头一回吃苦,便是在你这营帐里。”令窈声线娇软,婉若黄莺:“如今就只小桃一人伺候我,许多事情她顾不过来,你多派几个侍女入帐伺候,好不好?”
男人回她一行字:你想要谁?
令窈:“今日入帐端水的那个厨娘就很不错。”
男人手指一顿,许久方缓慢写下:他被我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