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写的是他,而非她。令窈胆战心惊,尚能等男人写完,慌忙揪住他衣衫:“为何要抓他,定是哪里有误会。”
她呼吸急促,男人强行抓过她的手掰开,在她手心写下“穆辰良”三字。
令窈后背发寒,短暂的呆愣后,她强做镇定,挤出笑容:“穆辰良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莫不是你们的人认错了?”
男人没有再回应她。
他将她从怀中扶起,拿起篦子,温柔梳过她的乌发。
死寂般的安静令人心生绝望。
男人越是淡定,令窈越是心悸,满脑子全是穆辰良的安危。
他是不是,已经杀了穆辰良?
熬了片刻,令窈终是熬不住,她颤着唇,主动服软:“你对他做什么了?”
男人一如既往,沉默以对。
令窈声音哽咽:“他是否还活着?”
男人点了点她的眉心,就算是回应了。
活着,他还活着。
令窈不敢松懈,及时抓住男人的手:“他只是担心我的安危,所以才潜进来看看我,他没有恶意,只是想救我而已。”
男人抽出被她攥着的手。
令窈更慌了,生怕他就此离开,她再也找不到为穆辰良求情的机会。
她已是阶下囚,她唯一的资本,就是这张脸这具身体。
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一国公主,一军主将的身份,根本毫无用处。
令窈扑过去,死死抱住他:“你别走。”
男人没有停下脚步。
令窈挂在他身上,紧紧贴着他,不肯放手:“你留下来,我想要你陪。”
男人步伐放缓。
令窈哭腔娇怯:“你快抱住我,我没力气快要摔下去了。”
被她一哭,他果真伸出手抱她。她趁势缠了上去,一只手攀住他脖颈,腾出另一只手拨开衣襟,“求你放穆辰良一条活路。”
雪白肌肤温软细腻,少女仰着一张明媚娇艳的花颜,明明紧张慌乱到了极点,却还要装出轻松自如的模样,她打着嗝,忍住眼泪,尾音颤抖,又同他道:“只要你放过他,我愿意真心服侍你。”
她忽地想明白了,他对她的忽远忽近,无非是想要她的心甘情愿。
他身为叛军首领,统领千军万马运筹帷幄,关她多日,从未提出过什么要求,这样一个男人,定是心高气傲,不屑掠夺女子的身体,所以才会搂着她睡了几日都未逾越。
她知道自己有多好看,只要她肯臣服他,穆辰良的事或许会有转机。
正如穆辰良所说,贞洁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虚无的,是男人拿出来束缚女人的词,男人要想拿贞洁换什么,还换不到呢,男人为女子造出来的天生优势,何必自愧。拿贞洁换穆辰良的性命,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她已做足准备,只要狗贼着了她的道,即便如今卑微,但有朝一日她会制服他的,她一定会翻身做主人,让他为她赴汤蹈火直至丢掉性命。
“我再也不想逃跑的事了,以后我哪都不去,就只乖乖待在你身边,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少女香肩半露,可怜楚楚地靠近他,朱唇微张:“我爱慕你,你要了我,好不好?”
孟铎气笑。
为了一个穆辰良,她竟做到这种地步。
他教她礼义廉耻教她心计谋算,是为了让她安身立命,不是为了让她拿来做这种事。
她的骄傲她的尊严呢,他这些天小心翼翼将她捧在手心,为的就是不让她自轻自贱,现在她却为了穆辰良,情愿舍了身子,去了傲气,也要救他。
他宁愿她有一颗自私自利事事为己的心,也不要看她如今这副为他人伏低做小的姿态。
孟铎目光冷凝,浑身散发寒气,仙人般的面容不再沉静如水,他心烦意燥地松开手,少女差点从他怀里跌落,好在又被及时抱回。
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想将她摔地上,置之不理。
终究还是舍不得。
孟铎抱了人,往榻边走去,将她摔到软厚的锦被上。
令窈深呼一口气,告诉自己无需大惊小怪,女子总有第一次,就当是有人教她新的学识,她学这一遭,以后也能让自己逍遥快活。
令窈颤颤巍巍扯开衣襟:“来吧。”
孟铎目光炙热,死死定在她身上,隐忍不发的怒意顺着血液淌遍全身,气得头疼,以至于脖颈青筋凸起。
身体失控的感觉就像是被人吊在半空,底下是深渊万丈,稍一不注意,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他越是挣扎,越是不安,有生头一回,悬着他的那根绳子握在别人手里。
而这个人,此刻就在他面前。
她是他的学生,也是他的敌人。
“你为何还不亲我?”令窈见男人迟迟没有动静,忙地抛出一句,害怕他走掉,更怕他回过神看出她的假情假意。
她伸长手臂,抱住他的手,泫然欲泣,可怜巴巴:“难道你不想要我吗?”
孟铎眸底浓黑,手指一拢,合起她半敞的衣袍。
令窈皱眉,一不做二不休,攀低他的脖子,爬上去吻他。
她看不见他,全靠直觉摸索,亲他的下巴脸颊鼻尖,最后成功亲到他的唇。
凉凉薄薄两片,她抖了抖,吃糖般舔舐。
男人浑身一震,猛地推开她。
令窈微怔半秒,再次攀过去,红润的唇摩挲他的,细声道:“你不亲我,我就去亲别人,你身边的小将军我也很喜欢,你说他会不会要我,嗯?”
这一回,男人没再推开她。转瞬间天旋地转,她的后脑勺被人扣住,不等她反应过来,男人密密麻麻的吻落下来,吻得又狠又凶。
令窈喘不过气。
她第一次被人这样亲吻,既新奇又酥麻,还有些恶心。
他作甚吮她口水?
孟铎失神地覆紧怀中少女,被他轻视多年的欲望汹涌澎湃涌出,强烈地快要盖住他所有理智。
此刻没有孟氏一族的兴衰,没有他野心勃勃的算计,更没有他与她的师徒隔阂。
只有眼前呜呜喘气的明媚少女。
等他停下来时,她的唇瓣已高高肿起,委屈地指责他:“你这个坏人。”
是啊,他是坏人,他是天底下最厚颜无耻的坏人。
孟铎抱起她,重新吻下去。
两人耳鬓厮磨,令窈开始学着回应。这个吻缠绵悱恻,久到她忘记时间,等她好不容易品出其中趣味,他却忽然停住。
她轻拽他的手臂,羞涩地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灼灼目光凝视她,爱若珍宝,尚未褪去的欲望乌乌沉沉。短暂的放纵失控过后,是更为警觉的自省。
有些事情,该到此为止了。
孟铎抚上令窈的脸,温和醇厚的声音掺杂放纵后的一抹嘶哑,低低地磨着她的耳朵:“不做什么。”
令窈一愣,这个声音……
遮眼的布条忽地被人取下,令窈缓缓睁开眼。
昏黄的烛光里,男人的脸映入眼帘。
挺鼻薄唇,若玉莹白。
不是别人,正是她死去的老师。
孟铎。
第134章
一瞬间, 令窈呼吸窒住, 面色惊变,直直瞪着眼前的男人。
巨大的震惊令她失去听觉, 耳边嗡嗡作响,连眼睛都蒙上一层白光, 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白糊糊的光,以及男人冷漠无情的脸。
令窈摇着脑袋往后退。
不, 不可能,先生明明已经死去,死在汴梁郊外的马车里, 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的尸体,由她亲自合棺下葬,他的灵位,由她亲自供入寺庙,她曾为他的死哭得那般伤心, 他怎么可能是孟氏主君?
她的先生,只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寒门才子, 绝不会是清河孟氏叛军的首领!
少女退到墙角,颤抖蜷缩,摸索着将遮眼的布条重新系上:“我, 我蒙着眼睛就好, 我不要看你。”
她自欺欺人的模样被他看在眼里, 他手指微攥,黑瞳幽深,面无表情的外表下,一颗心像是被人用刀子割成块,血肉迷糊,疼痛难忍。
孟铎艰难地吸一口气,片刻的缓神后,他动作决绝,伸手将令窈捞过来,令窈不肯,用脚踢他,他没有犹豫,拽住她双腿往外拖。
“放开我!你放开我!”
孟铎强硬摁住她,再次扯掉她遮眼的布条,狠狠丢开。
令窈双眼没了遮挡,她侧过脑袋,不肯看他,也不愿承认,哑着嗓子哽咽:“太暗了,我看不清你的模样。”
孟铎转身将所有的灯烛点燃,满室通亮,犹如白日。
他点了灯,回到榻边,不容抵抗将她从榻上抱起,抱到他腿上。
两人面对面,她被他擒在手里,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和他对视。
她眼里全是泪,慌乱惊恐的样子像是一只濒死的幼崽。孟铎眼睛瑟缩,心如刀绞,指间力道加大,一不小心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烙下红痕。
令窈躲无可躲,再没有半点退路,只得将眼睛闭上。
男人却不让她逃,不留余地,狠心绝情:“睁开眼,看清楚我是谁。”
令窈牙齿打颤,仍然闭着眼,满脸是泪,做最后的挣扎:“你,你和我老师长得很像,你知道我的老师是谁吗,我和你说过的,他叫孟铎,你是他的兄弟吗?”
男人贴近,气息喷洒她面颊,以她再熟悉不过的严师口吻说:“阿窈,你就这点能耐吗?”
令窈哭出声。
被俘后的种种画面如惊涛骇浪般涌入脑海,和从前师徒情深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她嚎啕大哭,再也无法欺瞒自己,发狂一般往男人身上扑。
孟铎任由她捶打撕咬,温雅端方的坐姿纹丝不动,安静地接受迟来的审判。
这颗苦果,既已种下,就该由他自己收场。
令窈哭得大声:“为什么,为什么!”
孟铎声音冷寒:“没有为什么。”
她发红的眼瞪他,字字血泪:“孟铎,你骗我。”
他哂笑:“我骗你什么了?”
令窈含泪愕然。
是啊,他骗她什么了?他从未告诉过她,他不是孟氏主君,他从未告诉她,他不想夺她舅舅的江山,甚至连他的死,也仅仅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将那具尸体当做是他的。他可从来没说过,他死了。即便是在这孟军营帐里,他也从未说过,他不是孟铎。
是她自己蠢笨,竟辨不出相处多年的恩师是乱臣贼子之首。
令窈哭着哭着笑起来,笑容苦不堪言,问:“你做这么多,为的就是夺我舅舅江山?”
“这江山本就是我孟氏所有。”男人看着她,平静地说:“更何况,你舅舅是昏君,我从一个昏君手里拿回我应得的东西,不叫夺,叫物归原主,众望所归。”
“你强词夺理!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你可以试试看。”他捧了她的脸在手心,指腹玩弄般揩过她眼角:“换做旁人,早就一败涂地,但你一身学识皆由我传授,兴许会有几分胜算。”
令窈推开他,哭得全身颤栗:“孟铎,你混账!”
孟铎心头一窒,定了定神,冷着脸将她拽近:“你是我教出来的,我若是混账,你岂不是小混账?”
她抬手一巴掌扇过去。
孟铎挨了打,玉白的面庞赫然一个红掌印,他笑了笑,拿过一旁的绸条撕开,将她双手双脚绑住。
令窈挣扎不了,被他塞进锦被里团团裹住,只露出一个脑袋。
孟铎立在榻前,居高临下睨她:“夜已深,你睡吧。”
烛火熄掉大半。
令窈躺在被窝里,动弹不得,目光发狠剜他:“孟铎,你回来!”
男人离去的步伐没有停下,云淡风轻丢下一句:“睡吧。”
令窈呜咽。
帐外不远处,山阳正在数冬夜的星星,余光瞥见一道身影自帐内而出,脚步踉跄,略显狼狈。
山阳好奇跑过去,望见孟铎冷峻的面容上一道巴掌印,衣衫皱乱,露在外面的肌肤皆有紫红淤痕,连手背上都有带血牙印,顿时大吃一惊。
“先生,这是怎么了?”
孟铎不动声色将摁住心口的手移开,强压下身体某处传来的痛楚,佯装镇定:“无事。”
山阳紧张地问:“先生这身伤是她所为吗?”
孟铎没有否认:“是。”
“她为何……”山阳瞪大眼,“先生,难道你——”
孟铎:“我将真相告诉她了。”
山阳松口气:“我还以为先生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
话音刚落,山阳猛地反应过来,“什么!先生将真相告诉她了?那她现在知道先生和我的身份了?”
“是的。”
山阳急得热锅上的蚂蚁:“先生为何这样做?”
孟铎回过眼望他,目光波澜不惊:“我早该这样做。”
纸包不住火,这一天迟早要来,与其被人揭破,不如他自己告诉她。
有什么好怕的,无非是多个仇人罢了。
更何况,她本就该视他为仇人。
“先生。”山阳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沮丧问:“今夜我能在帐外守着她吗?”
孟铎冷冷一笑:“你若想听一夜的哭声,便去守着她罢。”
是夜,山阳在帐外守了一整晚,如孟铎所说,令窈果真哭了一夜。
小桃进帐时,瞧见令窈双眼红肿得像桃子,不由吓一跳。
难怪主君让她提前备下消肿的冰块与剥壳的热鸡蛋,原来是为的这个。
令窈哭了一夜,脑袋都哭昏,眼泪流干了,思绪却清醒了。
她问小桃要梨吃,小桃取了梨来,她嫌梨子有皮,吃起来不爽快,让小桃取小刀将梨子去皮切成果肉块。
小桃照做,刚切完了梨,令窈又说出许多事让她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