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世无双——耿灿灿
时间:2019-10-06 08:03:25

  令窈躲无可躲,唇间穆辰良留下的温度依稀尚存,她抿抿嘴,视线不自觉飘到孟铎红薄的唇瓣。
  这些年她做他徒儿过得太舒服,差点忘了当初与他初遇时被他气到五脏六腑都要爆炸的日子。
  如今他不藏着掖着了,原形毕露,三两句话就能噎死人。同这样的人做对手,若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哪会有胜算?
  哭也哭过了,恨也恨过了,她不能总是被他捏在手心搓揉。
  令窈心底涌起一股气,待她回过神,她已伸手勾住孟铎脖子,抬起脸就往他面前凑。
  孟铎一愣,及时推开她:“你作甚?”
  令窈眨着眼望他:“先生不是说我借尸还魂吗,那我就让先生再尝一尝鬼魂的滋味。”
  孟铎直起身体,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眼眸微敛望她。
  令窈从地上爬起来:“那晚先生吻我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副冷漠的模样。”
  孟铎薄唇紧绷,皱了皱眉,撇开视线不看她。
  令窈扑过去。
  孟铎往旁闪躲。
  令窈再接再厉,终是扑到他身上:“先生,你命真大,那样都没死。”
  孟铎冷着脸:“别碰我。”
  “你怕我碰你?”令窈黑亮的眼眸转了转,“先生是怕自己心乱,还是怕我再次刺杀?”
  须臾,孟铎压住微乱的气息,定神正色,攥住她不安分的手,一字一字道:“你若再得寸进尺,为师不介意再教一教你,什么叫做男欢女爱。”
  令窈顽劣的笑凝在脸上,这回轮到她推开他:“你臭不要脸。”
  孟铎冷瞥:“阿窈不想学吗?学会了,也好和穆辰良尝试一番。”
  令窈两腮鼓满,这样的孟铎她陌生得很,她听出来了,他在嘲讽她。
  她不想和这个人待在一起了,一分一秒都不要。
  “我要不要同他尝试,与你何干!”
  令窈使出吃奶的劲试图挣脱他,孟铎神情冷漠,任由她反抗,在她快要放弃的瞬间,他忽地一松手。
  令窈一喜,拔腿就要跑,刚转过去,被身后一只手拽回。
  男人贴着她的背,滚烫的呼吸洒在她耳后,嘲笑:“阿窈前世有与人欢好过吗?素日聪慧机敏的你,怎么一提起男女之事,就变成了无知稚童?”
  令窈小脸涨红。
  她最讨厌别人踩她痛脚。
  前世她到死都没尝过男欢女爱的滋味,情爱之事她也知之甚少,可那又怎样?反正她已经重活一世,上辈子没干过的事,她这辈子干个够不就行了?
  “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何要告诉你!”令窈猛地往后一推,无意碰到他被刺的地方。
  孟铎伤口裂开,吃痛颤了颤,再次抬眸时,令窈已经跑远。
  山阳这时追过来,看见他心口处涔血的印渍:“先生!”
  孟铎强撑着捂住伤口,吩咐山阳:“别管我,快去追她,莫要让主事们瞧见她。”
  山阳看看孟铎,又看看前方迷茫乱跑的令窈,咬咬牙往前追过去。
  片刻后,令窈被山阳逮回大帐。
  穆辰良被堵住了嘴,张着焦急的大眼睛望她。
  营帐正中央,山阳正为孟铎换药清理伤口。令窈偷瞥一眼,她第一次看清楚自己的杰作,像是糜烂的花开在人身上,那样一道口子,暗红红的,日后即便痊愈,也会留下一道消不去的疤痕。
  她忍不住多窥几眼。
  孟铎生得白瘦,身形匀称,身上没有其他伤,若无意外,她刺的那一刀,将是留在他身上的第一个烙印。
  他察觉到她的注视,愣了愣,将衣袍拢合,吩咐山阳:“扒了穆少爷的衣袍,好让我们阿窈看个够。”
  令窈羞红眼,转过脑袋:“小气鬼。”
  穆辰良眉头皱紧又舒展,坐在椅里等山阳来扒。
  反正迟早是要给她看的,晚看不如早看,他还得多谢孟铎阴阳怪气成全他。
  山阳动都不动:“我才不要扒他衣服,要扒先生自己动手。”
  孟铎睨他。
  山阳背过身。
  穆辰良扬起脖子,被布团塞住的嘴发出含糊不清的字眼,“快……快来啊。”
  孟铎起身,来至穆辰良面前,将他嘴里的布团拿出来:“是不是还想在我这成亲洞房?”
  穆辰良得了说话的自由,笑眼弯弯:“也不是不可以。”
  孟铎重新堵住他嘴。
  令窈紧张问:“你想如何处置我们?”
  孟铎沉声:“杀了他,再用你和杨帝换广陵。”
  令窈站起来:“不行!我不准你杀他。”
  孟铎斜眼瞥她,寒凛肃杀的气势令人后背发寒:“你不准?你以为你是谁?”
  令窈鼻头一酸。
  是啊,她以为她是谁,竟妄想对他指手画脚。
  昔日百般娇纵她的老师已经不复存在,眼前这个,是高高在上的孟氏主君。
  令窈打碎手边瓷杯,用尖锐的碎片抵住自己脖颈:“你要敢杀他,我就死在你面前,到时候看你拿什么去换广陵?”
  孟铎走上前:“为师何时教过你一哭二闹三上吊?”
  令窈细声道:“我自学的。”
  反正她也就只剩这招了,总得试试。
  男人冷漠的声音落下:“那就去死好了,就算是具尸体,依旧也能换下广陵。”
  令窈心头一窒。
  不等她反应过来,她手里的碎片已被人夺走。男人如山的身影覆住她,他手里紧攥的瓷片扎进肉里,流出血来,他自己浑然不知,冷戾的目光死死盯着她。
  “你要敢死,我就将穆辰良一刀刀割碎,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你拿他威胁我?方才还说让我去死,现在又舍不得了?”
  “你是我多年教出来的心血,即便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明白吗?”
  令窈气闷,闭上嘴不肯再多说一句。
  孟铎发了话要处置她和穆辰良,令窈不敢懈怠,满脑子都是穆辰良即将被杀的事。
  她不能让穆辰良死。
  正如孟铎让她死在他手里,穆辰良也只能死在她手里。穆辰良的命,是她的,她不能让他被人碎尸万段。
  “我一定会救你出去。”令窈附在穆辰良耳边说。
  穆辰良点点头,黑澈的眼满透欢喜。
  能得她眷顾,即便是死在这,也值了。
  或许是悲愤令人上进,孟铎的冷漠,让令窈心中燃起求胜的欲望。她一扫之前的郁郁寡欢,用了一天时间,定下缜密的逃跑计划。
  郑重起见,她将自己拟好的计划草图烧掉,一边烧一边感慨:“我真是聪明。”
  前阵子怎么就没这聪明劲呢?
  大概是因为她被俘时生着病,脑子病糊涂了,后来又被孟铎的身份吓一跳,所以才没能想出这么好的点子。
  病痛和情感令人丧失理智,难怪从前孟铎总是说,成大事的人,需由一副健硕的身体,以及一颗绝情绝爱的心。
  说得确实没错。
  想着想着,令窈忽地有些发愁。
  她的计划虽好,但只有一点不好——逃出去之后,无人接应。
  若是孟铎反应过来,随时都能派人将她和穆辰良逮回去。
  令窈想了很久,想不出对策,干脆不想了。先逃出去再说。
  另一边,山阳将令窈的动向禀报孟铎,孟铎不以为然,在纸上画几笔:“她那是装样子唬人。”
  山阳凑过去一看,“先生,你在画什么?”
  孟铎寥寥几笔:“她的逃跑路线。”
  山阳瞬间警惕:“我现在就派人严加看防。”
  “不必。”孟铎笔尖停顿,在最后的关卡上画了一笔:“她的计划虽好,但还是百密一疏。”
  山阳:“那是,只要先生想,她哪里逃得过先生的手掌心?”
  “算脚程,她最多逃到小南郊就没力气了。”孟铎写下一封信,吩咐山阳:“你替我跑一趟,将这封信送到郑嘉和手里。”
  山阳问:“先生要做什么?”
  孟铎往后一靠,胸膛处敷了药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无奈阖起眼,发白的唇吐出一句:“送她离开。”
  山阳一怔,心酸地问:“既然如此,先生何不直接放她走。”
  “不能由我放她,只能她自己走。”
  “有什么区别吗?”
  孟铎笑了笑,没再出声。
  山阳看过去,圈椅里的男人面容清冷,平静如水,手轻轻搭在心口处,指尖一下下磕上去。
 
 
第138章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逃出孟军营帐的时候, 令窈甚至有点不敢相信。
  这也太顺利吧?
  时间仓促,令窈只够偷到一把钥匙。穆辰良的脚链已经打开, 手链却没有。他双手行动不便,无法背她, 有些愧疚:“卿妹妹,你走累了吗?”
  大冬天的, 少女跑得气喘吁吁,额头涔汗, 摇着脑袋说:“还行,你呢?”
  穆辰良笨拙地抬起双臂替她擦汗:“我不累。”
  令窈生怕孟铎追上来,牵起他的手继续往前跑:“我们快些跑, 这地方方圆数十里都没有可供藏身的地方,万一他们追过来,我们无处可躲。”
  穆辰良说出自己心中的疑问:“卿妹妹,你不觉得我们逃得太顺利了吗?”
  令窈一顿,对上穆辰良的眼睛, 两人视线相接,眼中意味默契。
  确实太顺利了。
  “他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不知道, 兴许设了什么陷阱。”
  两人说着说着,跑得更快。
  既然逃了出来,就不能再被抓回去。
  素日养尊处优的两个人手牵手在铺满雪的荒野拼命往前奔, 狼狈不堪, 哈出一团团白气, 汗水遮住了眼睛,也不敢停下。
  跑着跑着,穆辰良发现身后的人步伐越来越慢,甚至放开了他的手。
  她一松手,穆辰良立刻回头查看。
  少女坐在雪里,累得喘不过气:“我不行了,你先走吧。”
  “不行,你不走,我也不走。”
  穆辰良停下,和她一起坐雪里,这才发现她崴了脚,也不知何时崴的,跑了那么长时间,她痛得嘴唇都要咬出血。
  穆辰良心疼至极,替她查看。
  她推他:“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现在就走。”
  穆辰良神情倔强:“我以穆家长子的身份回禀公主殿下,我不走。”
  四周白茫茫全是雪。就算孟军没有追过来,他们待在这停滞不前,也会被冻死。
  不等她开口,他将她抱住:“我的命是你的,你若死了,以后谁来取我性命?反正要死一起死,横竖我要死你身边。”
  少年的怀抱温暖热忱,她躺进去,刺骨的寒冷和脚上钻心的痛楚稍稍缓和。穆辰良搓热手心,替她暖冻红的面庞,衣袍全遮她身上,企图挡住四面八方刮来的呼啸冬风。
  他听见她虚弱地问:“你怎知我曾想过取你性命?”
  穆辰良笑了笑:“除了你什么时候愿意爱我这件事之外,我什么不知道?”
  她不说话了。
  他一看,她闭了眼,他忙地搂紧她,生怕她睡着,故意学人痞声痞气逗她:“卿妹妹,你说,我们俩现在这样,像不像一对患难夫妻?”
  她哑着声说:“像。”
  穆辰良没想到她会这样答,一时呆愣,低下头再看,少女昏昏欲睡,瓷白的脸疲惫不堪。
  他急了,道:“卿妹妹,醒醒,别睡。”
  她委屈地皱紧眉头,可怜巴巴:“可是我好困。”
  穆辰良晃她:“你若睡下,我便亲你。”
  少女气若游丝,鼻音软绵绵:“那就亲好了。”
  穆辰良噎住,眼看她就要失去意识,他深呼一口气,作势俯身吻她。
  耳边忽地出现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穆辰良以为是幻听,抬头去看,前方人影奔腾,骏马踏踏,一列精锐骑兵犹如天兵天将一样,奇迹般出现。
  郑嘉和来了。
  穆辰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看到郑嘉和会如此激动欢喜,他摇醒令窈:“卿妹妹,你快看,谁来了!”
  令窈眼皮沉重,无心听他说话,直至身体悬空而起,从一个怀抱跌入另一个怀抱,熟悉的温柔男声在耳畔唤她:“卿卿。”
  令窈一个激灵,睁开眼,郑嘉和白璧无瑕的脸映入眼帘。
  她揉揉眼,“哥哥?”
  郑嘉和含笑看她:“是哥哥,哥哥来接卿卿了。”
  北风无情吹过面庞,令窈再也不困了。过去十几日的惶惶不安与伤心难过,瞬间消失。她哇地一声哭出来,抱紧郑嘉和:“我还以为我再也看不见你了。”
  郑嘉和忍住眼中的泪水,声音哽咽,柔柔抚拍她的后背:“都是哥哥不好,没能护好卿卿,累卿卿受委屈了。”
  少女放声大哭:“何止是委屈,简直是天大的委屈,快,快带我回去。”
  郑嘉和更加愧疚,忙手忙脚哄她:“卿卿不哭,哥哥现在就带你回去。”
  历经整整半个月的煎熬,像攥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他一双手牢牢抱紧她,将她抱上早就备好的马车。
  马车里铺了厚厚的毛毯,手炉脚炉一应俱全,郑嘉和将大氅披到令窈身上,将她放在怀里坐,替她暖身子。
  隔着马车,外面传来穆辰良瓮声瓮气的提醒:“她崴了脚,记得替她揉揉。”
  郑嘉和低声哄怀中的少女:“让哥哥看看。”
  她乖巧坐好,忍着痛让他检查:“哥哥轻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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